“难道风向变了?”他想。
而且,他为这处境庆幸,他登上了驾驶台;接着,走近船长。
“船长,”他说。
前者,戴着风帽,穿着防水长大衣,未听见他来,而且,一开始,看见他在他身边,掩饰不住一种不快。
“是您,戈弗雷先生,您……来驾驶台?”
“是我,船长,我是来问……”
“问什么?”德考特船长生气地答着。
“风向没改变吗?”
“没有,戈弗雷先生,没有,而且,很不幸,我担心会转成风暴!”
“可是我们现在是顺风!”
“顺风……确实……顺风!……”船长辩解着,明显地为这一发现感到生气,“但我是没有办法!”
“您的意思是什么?”
“我想说,为了不影响这条船的安全,我不得不掉转船头,躲开这种天气!”
“这会使我们极为可惜地延误时间的!”戈弗雷说。
“极为可惜,确实,”德考特船长答道,“但一到白天,只要大海稍微平静一些,我会抓住这个机会朝西行进。因此,我建议您,戈弗雷先生,回您的船舱去。相信我吧!在我们和大海一起奔跑着时,试着睡一下!您将少受到一些颠簸!”
戈弗雷做了个同意的手势,他忧虑地最后望了一眼极快地奔驰着的低低的云;随后,离开了驾驶台,他回进他的船舱,没多久又进入了他那被中断了的睡梦。
这种白天往西,夜间向东的航行又持续了48个小时;但气压计显示有某种上升的倾向,波动减少了;估计这种坏天气将随着风向转北而结束。
确实,这种情况出现了。
因此,6月25日,将近早上8点钟,当戈弗雷登上甲板时,东北风已将云彻底打扫干净,阳光嬉戏着穿过帆缆索具并把它们的热烈的笔触写遍了船上所有的凸出部分。
被明媚的阳光直射着的深绿色的大海,这时正以一块巨大的扇形面闪闪发光。风不再狂舞乱穿,它在浪尖上缀起轻微的泡沫,低帆已经松开。
说得确切些,甚至,大海掀起的不是真正的海浪,而只是一些长长的水波,微微地晃动着这艘轮船。
说真的,无论水波还是海浪,对塔特莱教授而言都是一回事,“微波荡漾”时他病着,“风大浪急”时他也病着。他因而一直半躺在甲板上,半张着嘴,就像一条跃上水面的发愣的鲤鱼。
站在艉楼上的大副,举着望远镜,朝东北方向望着。
戈弗雷走近他。
“好吧。先生,”他快乐地对他说,“今天比昨天要好一点!”
“是的,戈弗雷先生,”大副答道,“我们现在是风平浪静。”
“而且‘梦幻号’驶上了正确的航线!”
“还没有!”
“还没有!为什么!”
“因为在最新的一次风暴中轮船明显地被抛到了东北方,我们必须精确地测定船的方位。不过太阳这么好,地平线一清二楚。正午时,通过测量高度,我们将得到正确的观察报告,而且船长将指定航线。”
“船长在哪儿?”戈弗雷问。
“他下了船。”
“下了船?”
“是的!……我们的值班人员以为瞥见了某些岩礁,在东面,海面上发白的地方,有一些船图上根本没有记入的岩礁。汽艇因此装备了起来,船长去察看了,水手长和三个水手跟了去。”
“去了多久?”
“大约一个半小时!”
“啊!”戈弗雷说,“我很不高兴未被预先告知。我本来很乐意陪他去的。”
“您那时在睡觉,戈弗雷先生,”大副答道,“船长不愿意叫醒您。”
“我为此感到遗憾,不过,告诉我,汽艇是朝哪个方向开的?”
“朝那儿,”大副回答说,“从右舷的吊杆那儿一直……在东北方。”
“用望远镜看不见吧?”
“不,它太远了。”
“但它不会延迟回来吧?”
“不会延迟,”大副答道,“因为船长要亲自测定位置,而且为了这项工作,必须在正午前回到船上!”
得到这个回答后,戈弗雷叫人给他戴上了他的海上望远镜,走去坐在坚实的船梢上,他想观察汽艇回来。至于德考特船长去作的这次察看,并不使他惊诧。确实,“梦幻号”不冒险驶入一片标有岩礁的大海,这是很自然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10点半不到,一股淡淡的烟,像一道细细的笔画,开始清楚地显现在地平线上。
这显然是那艘汽艇,察看完了后重返轮船。
戈弗雷很高兴用望远镜的视野跟随着它。他看见它以更为完整的线条渐渐变得鲜明,在海面上变大了,画出的烟也更分明了,烟中还混杂着升起在地平线清晰的背景上的缭绕的水汽。这是一艘出色的小艇,速度快,而且,因为它是全力推进,不一会,用肉眼就能看见了:将近11点钟时,可以见到在它的前面被船头推起的白色的“絮花”,在它后面,扩展着的起泡沫的航迹就像一条彗星的尾巴。
在11点15分,德考特船长靠拢并跳上了“梦幻号”的甲板。
“那么,船长,有什么消息?”戈弗雷走来握住他的手问。
“啊!您好,戈弗雷先生?”
“那些岩礁?……”
“纯粹的表象!”德考特船长答道,“我们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我们的人可能弄错了,我也很惊诧,就我来说。”
“那就起航了?”戈弗雷说。
“是的,我们将重新起航;但,在这之前,我得测定方位。”
“您是否要下令将小艇弄上船?”大副问。
“不,”船长答道,“可能还要用它,将它拖在后面!”
船长的命令得到了执行,继续保持着压力的小艇驶来排在“梦幻号”的后面。
三刻钟后,德考特船长,手里拿着六分仪,测量了太阳的高度,以及测定了方位后,他指定了航向。
办完这事,最后望了一眼地平线,他把大副叫来,并把他带到他的船舱里,在那儿,两人谈了很久。
白天非常晴朗。“梦幻号”得以快速前进,没有不得不抽紧帆的那种摇晃。风很弱,而且,以机器给予的速度,是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使帆鼓起来的。
戈弗雷非常快乐,航行于美丽的大海上,沐浴于美丽的阳光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更给思想以鼓舞,更给灵魂以满足的呢?然而,这些有利的环境却几乎不能使塔特莱教授稍微快活一点。虽然大海的状况不再使他直接感到不安,他的身体却感不到什么反应。他尝试着进食,却既无兴趣又无胃口。戈弗雷想叫他脱下箍在他胸上的那条救生带,他怎么也不肯。这条被称之为海船的铁和木头的组合难道就不会有随时裂开的危险吗?
夜降临了。厚厚的蒸汽保持着原状,并不降落到海平面上,夜将比白天的好天气所预告的远为黑暗。
总之,不必害怕任何暗礁,德考特船长刚在他的海图上对它们的确切位置作了记录,但和别的船相撞总是有可能的,因此在大雾弥漫的夜里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因此,在太阳下山后不久,船边的舷灯就被仔细地点亮了;白色的航行灯被升起在前桅的顶上,而那些方位灯,绿灯在右,红灯在左,在桅的侧支索上发着光。如果“梦幻号”被别的船撞上,至少不是它的失误——这只是聊以自慰。沉船,即使符合规定操作,遇上了还是要沉船。如果船上有什么人想到了这一点,那就是塔特莱教授。
期间,这个始终滚来倒去,前颠后簸的高尚的人回进了他的船舱,戈弗雷也回到自己的船舱中:只是,一个是坚信能美美地睡一夜,一个是希望能美美地睡一夜,因为,“梦幻号”航行在长长的波浪上几乎没有什么摇晃。
德考特船长把值班任务托付给大副后,也回到了艉楼底下以休息几个小时,一切都处于正常状态。轮船可以完全放心地航行,因为雾似乎不会增厚。
20分钟后,戈弗雷睡着了,而穿着所有的衣服睡觉的塔特莱,根据他的习惯,他的失眠只是从长长的呼吸中流露出来。
突然——可能是凌晨一点钟时——戈弗雷被一阵可怕的叫嚷声弄醒了。
他跳下帆布吊铺,迅即穿上长裤、水手的粗布短工作服,套上海员的长统靴。
几乎就在这一刻,那些可怕的喊叫在甲板上响了起来。
“我们沉船了!我们沉船了!”
转瞬间,戈弗雷冲出船舱,直奔休息室。在那儿,他撞上了一块样子笨重的物体,他没能认出来,那可能是塔特莱教授。
所有的船员都上了甲板,在大副和船长的命令下奔向中间。
“撞上了船?”戈弗雷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该死的雾……”大副回答说,“但我们在往下沉!”
“我们在往下沉?……”戈弗雷答道。
确实,“梦幻号”无疑撞上了一块礁石,明显地被撞穿了,水几乎漫上了甲板,锅炉房深处的炉火肯定已被淹没了。
“往海里跳!往海里跳!戈弗雷先生,”船长叫道,“一刻都不能耽搁了!船要沉没了!它会把您卷进漩涡的!……”
“塔特莱呢?”
“他由我负责!……我们离一处海岸只有半链①!……”
①一链约合200米。
“可您怎么办?……”
“我的职责要求我在船上留到最后一个,所以我将留下!”船长说,“可您逃吧!……逃吧!”
戈弗雷还犹豫着不往海里跳,可是水已漫到“梦幻号”的内壁上。
德考特船长知道戈弗雷深识水性,于是抓住他的肩膀,帮他赶紧从船上跳下。
真险哪!如果不是漆黑一片,肯定可以看到在“梦幻号”所在的位置上陷下了一个深渊。
但戈弗雷在这片寂静的水中央用几下蛙泳就迅速离开了这个像大漩涡的涡流那样吸卷的漏斗。
这一切发生于不到一分钟。
不一会儿,在绝望的呼叫中,船上的航海灯一一熄灭了。
没有什么可怀疑了:“梦幻号”直沉海底了!
至于戈弗雷,他爬到了一块可以躲开激浪的高大的岩石上。他在黑暗中徒劳地呼唤着,没听见一个声音回答他,他不知道他是在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还是在一块暗礁的顶端,可能只有这场灾难能说得清,他在那儿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第八章
在这一章写戈弗雷悲伤地反思旅行的癖好。
还得度过漫长的三个小时太阳才会在地平线上出现。可以说这几个小时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
作为一个开始来说,这考验是严峻的,但是,我们再说一遍,总之,戈弗雷不是为了作一次单纯的闲逛才出发的。出海时,他在心里想,他把一切幸福和宁静的生活方式留在了身后,他在追逐冒险的过程中不会再去找回它们,因此问题在于应付局面。
暂时他是处在安全中,毕竟,大海无法把他从这块被拍岸浪的浪花打湿的岩石上夺回去。他要不要担心涨潮很快将把他淹没?不,因为经过思考,他能确定这样的危险在朔月大潮达到最高点时才会发生。
但这块岩石是否是孤零零的一块?它是否俯临着一排分散于这片海域的岩礁?德考特船长在黑暗中以为看见的那个海岸是怎样的?它属于哪块大陆?绝对可以肯定的是“梦幻号”在前几天的暴风雨中已被抛离了它的航道,船的位置因此无法确切地测定。可船长在两小时前还断定他的海图上没有记入在这些海域有任何岩礁的标示,这又如何怀疑呢!他甚至还亲自去辨认了他的了望海员们以为看见的在东面的那些所谓的暗礁。
但是,无庸置疑的是,如果德考特船长作的勘测再往远处推进一些,这场灾难肯定可以避免,可回顾过去有什么用呢!
在既成事实面前,对戈弗雷来说重要的问题——生死攸关的问题——是弄清他是在哪块土地附近。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这个问题可放在后一步推论。在白天来临之前,首先得考虑离开这块最高处的长宽不足20步的岩石。但离开一个地方总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可去之处不存在,如果船长在迷雾中弄错了,如果这块岩礁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在视野穷竭之处,水和天交融在同一地平线上!
这个遇难的年轻人的思想因而集中到这一点上。他用他全部的视力在这漆黑的夜里搜寻着是否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一块物体,堆积起的岩石或悬崖,显示出这岩礁附近有一块土地。
戈弗雷什么也未看到,他的鼻子未嗅到任何泥土的香气,他的眼睛未感到任何光亮,他的耳朵未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只鸟飞过这片黑暗,在他四处似乎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水。
戈弗雷不得不承认他十有八九是完了。现在,已不是平静地周游世界,而是面对死亡了。因此,他镇定地、勇敢地想到了这位对最脆弱的他的创造物也无所不能的上帝,而这一个创造物已无法再靠自己了。
戈弗雷唯一能够作主的,就是等待白天的到来,听天由命,如果上帝不能降福于他,或相反,什么都试一试,如果有什么机会能够获救。
严肃的考虑使戈弗雷镇静下来,他在岩石上坐下。他脱了一部分已被海水浸湿的衣服,他的羊毛短工作服,他的变得沉重的靴子,以作好游泳的准备,如果必须这么做。
然而,就没有人在沉船后幸免于难吗?怎么!“梦幻号”上的人就没有一个上岸的!难道他们全都卷进了一艘船下沉时所造成的这无法挣脱的漩涡中?戈弗雷与之谈话的最后一个人是德考特船长,他决定只要他的水手中还有一个人在船上,他就不离开他的船。甚至就是船长,在“梦幻号”的甲板将要淹没的那一刻把他扔进了大海。
但别的人,不幸的塔特莱,那个可怜的中国人,一个在艉楼中,一个在底舱深处,毫无疑问都突然淹入了水中,他们怎样了呢?“梦幻号”上所有的人中就只他一个获救吗?可是那艘快艇就在轮船后面拖着啊!就没有几个海员、旅客和水手能在这小艇上找到避难处,足以及时地逃离那失事地点吗?是的!但更令人担心的是那艘小艇会不会和轮船一起沉了下去,现在正在水下约摸20英寻①的深处?
①1英寻约合1.83米。
戈弗雷于是思忖,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果他无法看见,至少他可以让人听见他的声音。在这一片宁静中,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叫喊、呼唤。说不定他的同伴中有一个人能用声音回答他的呼叫。
他喊了几次,把喊声拉长,相当大的范围内应听得到他的声音。
没有一个声音回答他。
他又叫了几次,一面连续转动身体,对着地平线上各个地点。
悄无声息。
“就我一个!就我一个!”他喃喃说着。
不仅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的声音,而且没有任何回声应和他的声音。然而,如果他就在某块悬崖附近,离一群崖石不远,沿海地带经常呈现这样的排列,他的声音受到障碍物的反射,肯定会回到他这里来。因此,或是伸展在岩礁的东面的是一块低低的海岸,无法产生回声,或是,这更可能,在这附近没有任何一片陆地。这个遇难者赖以避难的这块岩礁是孤零零地点缀在海面上的。
三个小时就在这恐惧不安中过去了。冻得麻木了的戈弗雷在这块狭窄的岩石顶上来回走着,想以此御寒。
终于,天顶的云块上染上了几丝苍白的光亮。这是来自地平线上最初的色彩的反射。
戈弗雷转向这个方向——可能是对着陆地的唯一的方向——力图看见黑暗中是否浮现出某块悬崖。升起的太阳以它最初的光亮绘出它的侧面图时,可能使它的轮廓显得更为鲜明。
但透过这模糊不清的黎明还没有任何东西显现出来。海上升起了一片薄雾,甚至使岩礁的面积都难以探查清楚。
因此,不必再作什么幻想。确实,如果戈弗雷是被抛在太平洋上的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那就离死期不远了,饿死,渴死,或者,如果必须这么做,作为最后一道,在水底死去。
但他仍是望着,而且他的目光似乎尖利得过了头,他全部的希望都集中在上面了。
晨雾终于开始消散了,戈弗雷接连地看到了那些组成岩礁的岩石突现在大海上,就像一队海上的巨兽。那是一长列点播得很不规则的带黑色的、切割奇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其投影大致为东西方向。戈弗雷处于其顶上的那块巨大的石头显露在这列暗礁的西端,距“梦幻号”沉下地点不到30英寻。在这个地点,大海可能极深,因为那艘轮船上的任何部位,甚至连它的桅杆顶都看不到。可能,由于海底岩石某处底部的一下滑动,它被卷到了岩礁的宽敞处。
戈弗雷不用多看就了解了这一现实状况,拯救不可能来自这个方向。他全部的注意因而转向了被上升的迷雾渐渐揭开的岩礁的另一端。应该补充说明一下,海面这时很低,使那些岩石更完整地露了出来。只见它们显得长长的,潮湿的底部显得宽宽的。这儿,间隔着相当宽的海面,那儿,只有一些水洼将它们隔开。如果它们和某个沿海地带相衔接,就不难在那儿登陆了。
尽管如此,未见任何海岸,即使在这个方向,还未见有什么迹象显示有一块高地就在附近。
雾一直在消散着,视野也越趋宽阔,戈弗雷的眼睛执拗地盯在上面。螺旋状的雾由此卷绕到一块半英里的空间。已经有几块含沙的地皮在覆盖着粘糊糊的海藻的岩石中间露了出来。这沙子会不会至少象征着一片沙滩的存在,而且,如果有沙滩,能怀疑它不是和一块更为重要的陆地的海岸相连吗?
总之,巨大的花岗岩岩石上,清晰地突现出一条长长的沙丘的侧面,似乎把东方的地平线挡住了。太阳吸净了早晨的雾汽,这时,它那红彤彤的圆盘露出来了。
“陆地!陆地!”戈弗雷叫了起来。
于是他把双手伸向这坚实的平面,在一种感激上帝的冲动中跪在岩礁上。
那确实是陆地。在那块地方,那些岩礁只组成了一个突出的岬头,有点像一个小海湾的南面的海角,在一个最多两英里的周边上合成为圆形。这凹入处最靠里的地方像是一片平坦的沙滩,四周接续地排列着随着草的外形起伏不定的、但不太高的小沙丘。
从戈弗雷所据的位置可以看到这片海岸的全貌。
这片海岸的北面和南面被两个不相等的岬角挡住了,其延伸最多不过五六英里。但是,它很可能和某块大的陆地连在一起。不管它是怎样的,眼下至少是获救了。在这一点上,戈弗雷不会有任何怀疑,他没被抛到什么孤零零的岩礁上,他可以相信这截陌生的土地将能满足他的基本需要。
“登陆!登陆!”他思忖着。
但是,在离开岩礁之前,他最后一次转过身去。他的目光依然在大海上寻找着,直望到外海的地平线上。在波涛面上会不会出现什么灾后残骸,“梦幻号”的什么碎片,什么幸存者?
什么也没有。
那艘小艇也不再在那儿,而且可能被拖进了同一个深渊。
戈弗雷于是想到,他的同伴中会不会有什么人也像他一样,在这片岩礁上找到了避难处,在等着白天的到来以试着登上海岸?
一个也没有,不论在岩石上还是在沙滩上!这片岩礁和大洋一样荒无人迹。
可是说到底,没有幸存者,大海至少会抛出几具尸体!在岩礁之间,在拍岸浪的最后那道边线上,戈弗雷就找不到他的几个同伴的僵硬的躯体吗?
不!在退下的潮水那时露出的一大片岩礁上的所有地方,什么也没有。
戈弗雷是唯一的一个!他只能靠自己去跟各种各样威胁着他的危险作斗争了!
然而,让我们说几句赞扬他的话,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戈弗雷不愿气馁。但因为最要紧的是,定居在陆地状态下对他更为适宜,陆地距他又有一小段距离,他离开了岩礁顶部,开始向海岸靠拢。
当岩石与岩石间的距离大得他无法一跃而过时,他跳入水中,而且,不论他是用脚走过去,还是不得不靠游泳浮起身体,他都轻轻松松地抵达最近的那块岩石;反之,当他面前的距离只有一二码时,他就从一块岩石跳上另一块岩石。在这些覆着滑滑的海藻的粘糊糊的石块上行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得走很长一段路。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路得在这样的条件下行走。
尽管如此,戈弗雷终于灵巧轻捷地把他的脚踩上了这块陆地,在那儿,可能等待着他的,如果不是很快地死去,至少也是比死亡更糟糕的一种凄惨的生活。饥饿,口渴,寒冷,匮乏,各种各样的危险,没有一件武器自卫,没有一把枪猎获动物,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将沦落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境地!
啊!轻率的人啊!他本想了解自己有否摆脱严峻的局面的能力!好吧,他将感受到这种滋味了!他曾经想获得当一个鲁滨逊的遭遇!好吧,他将看到这是不是他所羡慕的一种遭遇!
他这时想起了为了冒险,他抛弃了那种幸福的生活方式,抛弃了在旧金山的那种置身于一个富有又多情的家庭中的轻轻松松的生活。他想起他的威尔舅舅,他的未婚妻菲娜,他的朋友们,他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毫无疑问!
这些回忆的浮现,使他的心抽紧了,而且,尽管他果断坚决,一颗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睛。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如果有什么失事后的幸存者像他这样来到了这块海岸,哪怕是,失去了船长和大副,只是水手中的最后一个,只是塔特莱教授,他对这个无用的人能信赖的只是一点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也不至于使他感到这样可怕啊!因此,在这一点上,他还想抱有希望。尽管他在岩礁的表层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就不可能在这片沙滩的沙地上遇上吗?除他之外就没有人已经登上这片沿海地带,正在像他一样地寻找着一个同伴吗?
戈弗雷又眺望着北面和南面的所有地方。他一个人也没看到。显然,陆地的这一部分是荒无人迹的。没有小屋的迹象,没有升在空中的烟痕。
“来吧!来吧!”戈弗雷思忖着。
于是,在冒险攀登可以让他在更大的范围内察看这块地方的那些多沙的沙丘之前,他向北登上沙滩。
一片寂静,沙上没有任何印迹,几只海鸟、海鸥或鸥,在悬岩的边缘嬉戏,这是这块荒僻处的唯一的生物。
戈弗雷这样走了一刻钟。最后,他准备跳上那些长满着灯心草和荆棘的沙丘中最高的那个沙丘的陡坡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一件看不确切的物体,鼓得极大,像是一头海上怪兽的尸体,肯定是被最近的一次风暴抛了上来,躺在距他50步远的礁边上。
戈弗雷赶紧朝这个方向奔去。
他越走近,心越跳得快,确实,他似乎从这个被打到岸边浅滩上的动物身上认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在距那儿不到10步远的地方,他停住了,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叫道:
“塔特莱!”
那正是那位舞蹈和仪表教授。
戈弗雷猛然冲向他的伙伴,可能,他还有一点呼吸!
转瞬间,他意识到是救生带制造了这种鼓胀并使不幸的教授看上去像头海上怪兽。但是,尽管塔特莱一动不动,可能他并没死!可能是这游泳器械,在拍岸浪的波涛将他打上海岸时,把他托起在水面上!
戈弗雷着手工作。他跪在塔特莱身旁,他松开了他的救生带,他有力地用手为他按摩,终于,发现他那半张着的唇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他的心上!……心还在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