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顿太太看到她的话开始起作用了,海员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于是,她接着轻声细语地鼓励他,对他说,她的孩子,和她本人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如此绝望,放弃一切,那么他们全体的前途将更加可悲,他们可真是没有任何指望,全都彻底完了。
“您说得对,”海员终于开口了,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接着说,“您,一个女人都表现得如此坚定勇敢,我要丧失勇气就太不应该了。对,我要继续奋斗,去战胜恶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要像他们的父亲那样,为他们战斗,为他们工作。但是,请原谅我刚才的沮丧和失态,这是很难控制的。但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弗莱普紧紧地握了一下克利夫顿太太的手,没再说一句话。他捡起了折断的刀柄,转身进入山洞,用刀片接着撬开一个个的牡蛎壳。
这些不幸的人们太饿了,他们静静地吃着牡蛎、马尾藻、松籽,他们只能用这些东西充饥了。没有一个人说话,孩子、母亲、海员大家都心情万分沉重,失望紧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在接下来的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里,弗莱普和孩子们顽强地收集着椰子、马尾藻等可以充当食品的东西。弗莱普两次驾船到牡蛎岩礁去,他运回了大量牡蛎,把它们养在了山洞岩壁下的海水里。牡蛎和海藻成了他们每日的主食。然而这些欠缺营养,肉味清淡的软体动物远远不能满足胃口的需要。但是坚强的孩子们没有任何怨言,他们不想再给母亲增加额外的负担。
面对孩子们个个萎靡不振,身体愈加消瘦,克利夫顿太太不能视而不见。弗莱普当然也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可怜的海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试过所有他所能想到的办法。但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现在他感到束手无策了。全家人只能盼望着造物主的解救了。“上帝一直都是仁慈的,难道这次不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吗?”弗莱普默默地想着。
这一天,弗莱普决定沿海岸向北进行一次远足。也许在那边有人居住?不能再推迟了,他必须尽快了解一下情况。因为孩子们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他们再也走不了太远的路了。这次弗莱普打算走得很远,甚至夜晚也不能返回,因此他决定独自进行这次勘察,让大孩子们也留下陪伴母亲渡过夜晚,以防不测。
弗莱普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克利夫顿太太,她同意了这一计划。她想也许弗莱普能带回好运,尽管这种机遇很小,但不管怎样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这天是四月二十九日。中午时分,弗莱普向全家道了别后就上路了,他所带的干粮只有几把松籽。因为他将沿海岸进发,他打算一路上采牡蛎、海藻等充饥。
天气也非常晴朗,微风从陆地上吹来,海面上泛起微微的涟漪。
马克陪弗莱普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后和他告别。
“照顾好小孩子们,马克,”海员对他说,“如果晚上我回不来,不要为我担心。”
“好的,弗莱普,再见吧。”少年人说。
马克沿着悬崖走了回去。弗莱普向着海岸边、河口处走去。很快他就到了第一个宿营地看到原来的灶火早已经熄灭了。望着没有一丝火星的黑炭,望着曾经用来支撑小船的遗迹,弗莱普只能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他曾经存有侥幸心理,希望在此能发现那怕是一星炭火,但现……
“如果我只是一个人被抛上荒岛怎么也好对付,可现在还有孩子,妇女!”弗莱普默默地想着心事。
弗莱普到了河的左岸,他打算游过河去。游泳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观察着对岸,发现那边景色迷人。有一座悬崖峭壁,沿海岸伸展,看上去攀登到崖顶并不难。他打算登上去,对周围进行观察。
弗莱普脱下了衣服,打算顶在头上。当他脱下上衣,正折叠时,突然,他摸到口袋里有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掏出一看,是个用宽宽的梧桐叶包裹整齐的并且用椰子纤维绳捆扎结实的小包。他感到十分吃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忙解开细绳,展开树叶,看到一块饼干和一小块咸肉。他第一个反应是把这些吃食立刻送到嘴边。
但是,他马上又止住了自己。这是克利夫顿太太看到他没带什么食物上路,而把可能是最后的储备都悄悄地塞给了水手。
“多么高尚的、可尊敬的人呀!”海员感叹着。“如果我吃了这饼干和咸肉,她和孩子们就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弗莱普重新收好小包,放进衣袋,决心一指不染地将它带回去。然后他把衣服叠好,顶在头上走进河里。
河水清凉,让弗莱普感到振奋。展臂奋力游了不大一会,他便到了对岸。上了岸,脚踏绸缎一般细软的黄沙,他迎风站立着,等着风把身上的河水吹干。然后穿上衣服,沿河滩向悬崖走去。没费太大的力气他就攀上了高约三百尺的悬崖顶端。
弗莱普第一眼就是向大海望去,海面上总是荒无人迹,海岸线在西北边弯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周长五六海里的小海湾,河水就是从这里流入了大海,这的确是个凹进陆地的避风港。悬崖向海中延伸约三、四公里,突然,陆地似乎是消失在了海水中。在悬崖那边还有什么?不得而知。
在高地的东部边缘,也就是大海的对面,是一片广阔绿色的树林,层迭起伏地长在山脉的脚下。条条山梁汇聚上升,渐渐形成了高耸的主峰,它居高临下俯瞰着周围的丘陵、平原。这里景色壮观、土地肥沃,与南部的贫瘠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是啊,”弗莱普想着,“在这片海岸上,我们这一小群人应当能生活得幸福、繁荣。只要有工具,有火,我们就有希望和未来。”
弗莱普一边想着,一边迈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他一直走在崎岖的悬崖顶上,他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小时后,他到了陆地突然消失在海里的地方。悬崖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海角,海湾的北岸就在这里结束。而海岸线从这里接着向东延伸,形成一个尖尖的海岬。
在悬崖下面,在弗莱普的目光下约二百尺的地方好似是一片多沼泽的地区,也就是说是一片宽阔的带有许多死水塘的沼泽地,长和宽都有四公里左右。在离大海三、四百尺远的地方,在沼泽地与海岸线之间,一行沙丘沿着形状变化多端的海岸线由南向北绵延排开。
弗莱普感到沼泽地向内陆延伸得太远,因此,他决定不绕沼泽地而行,而沿着沙丘和沼泽地的边界线走一走。悬崖有一块地方坍塌了下来,弗莱普顺着坍塌的斜坡下到了悬崖下的地面上。
这片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淤泥,是硅粘土和各种海生动植物的残体碎片堆积腐烂形成的;到处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灯芯草、刚毛藻、羊苔藻,散落在地面上,还有一个个的小水洼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可以看出这些积水既不是大雨过后遗留下来的,也不是河水泛滥的结果,而是从地底下渗出的。
在水生植物上面,在一片片小水塘的水面上,栖息着一群群的水鸟。一个在沼泽地打水禽的猎人在这里是可以百发百中的。那些野鸭、针尾鸭、呆头鸭成群成伙地在这里生活繁殖。它们似乎不太怕人,人们可以靠近它们。甚至,弗莱普只要扔块石头就能击中它们。
但是击中又有什么用呢?这些诱人的肉类美味只能让海员感到深深的遗憾。他赌气转过脸去不看水鸟,加快步伐踏着泥泞朝海边走去。他边走边用棍子探路,拨动着水草,以免踏进水洼,或陷入泥泞。尽管他灵活地躲过了水洼、淤泥,但是他只能行走得很慢,很慢。
终于,下午三点半左右,他到了沼泽地的最西边,踏上了位于大海和沙丘之间的一条比较好走的路。这是一条细沙覆盖坚实的路,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贝壳。弗莱普加快了步伐,嘴里咀嚼着唯一的食品:几粒松籽。渴了他就喝从地下渗出的留在水洼里的积水。这片海岸上暗礁很少,因此也没有弗莱普的胃口早已适应的贝类食品。幸亏弗莱普既有哲学家的精神,又有哲学家的胃口,他知道如何对付眼前的困难。
他继续向北行进探索着。在这片荒凉的沙滩上,他到底希望碰到什么呢?一所土著人的小草屋?一些海难船只的碎片?或者一个对他有用的漂浮物?不,更确切地说,尽管勇敢的海员在竭力地克制自己,但是,他确实已经丧失了信心,他只是机械地走着,没有固定的想法,没有确切的目标,还可以加一句:没有对未来的希望。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公里地,景色是单调的少有变化的:总是一边是海洋,一边是沼泽地。在这一片大自然的天地里,在弗莱普的眼里到处是荒凉,到处是孤寂。没有一点将会有什么变化的征兆和预示。弗莱普想为什么还要远征考察呢?他何必要进行这种毫无收益而又劳苦自己的搜寻呢?是不是在冥冥之中,他模糊、朦胧地预感到迟早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呢?
弗莱普在两丛灯芯草之间坐下,草根伸入沙地,周围积起了小小的沙丘。弗莱普两手抱膝,头贴在膝上,面对眼前波涛起伏的大海,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这样静静地呆了半个小时。最后,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打算返回营地。
正在此时,他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立刻引起了海员的注意。这声音决不像野鸭的鸣叫声,倒像是小狗,或狐狸的呜咽声。
弗莱普跳上一个大沙丘,极目向沼泽地望去,他什么也没看见,只见一群水鸟从高高的水草中扑楞楞地飞起来。
“那边有什么动物,”弗莱普说,“准是什么爬行动物惊动了这些水鸟。”
弗莱普专注地观察着,但高高的水草却一动不动了,怪叫声再也没有响起。野鸟飞起的那块沼泽地里不像还隐匿着其他有生命的动物。海员就这样静静地等了几分钟,他又转过脸向海滩、沙丘望去。沙丘后也许藏着什么危险的来客?弗莱普握紧了棍子,准备好随时应付突发的袭击,但沙丘上灯芯草纹丝不动。
“可能是我听错了。”弗莱普说着跳下沙丘,向海滩走去,他打算顺原路返回营地。
当海员向前刚走了五分钟的路,一阵呜咽声又响了起来,似乎离得更近了。
海员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想这回准没听错。
这是低沉的,筋疲力竭的狗叫声。
“一只狗在这、在这个海岸上!”弗莱普半信半疑地嘟哝着。
弗莱普静静地听着,两三声狗的哀鸣声又传入他的耳朵。
弗莱普又退回了几步,侧耳细听着。“是的,是只狗,”他说,“但不是野狗,因为野狗是不会叫的,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使海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为什么在这个海岸上有一只狗?是不是这里有土著人的茅屋,或者有海上遇难人的隐蔽所?应当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搞清楚情况。
弗莱普又跳上了沙丘群。他感到异常地紧张激动。他从这个沙丘上跳下来又跳上了另一个沙丘。狗的声音似乎离得还有点远,他只能听到而什么也看不到。
一片水洼旁长着一丛高高的茂密的野草。突然,这丛草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一只动物。出现在弗莱普眼前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身上粘满了泥污,已经是奄奄一息,它在地上挣扎着艰难地向前爬行。
弗莱普向狗跑去,狗似乎在等着他。这是只高大的狗,两耳下垂,尾巴毛绒绒的,但是湿漉漉的沾满了泥土;它的脑袋宽大,一副聪颖的模样。可以看出这是只伶俐的长毛垂耳狗。它伸出了爪子,这是什么样的爪子呀!上面全都是血污。而它的头上也是泥污不堪。但是它的目光温和、善良,令人喜欢。弗莱普知道,他用不着害怕这只动物。
狗,爬着靠近了弗莱普。弗莱普向它伸出手去。狗舔着弗莱普的手,然后又咬住他的裤子想把他拉向海边。
突然,弗莱普停住脚步蹲了下来,他把狗的头抱近一些,在这张沾满淤泥的脸上仔细地辨认着,然后不由地叫了起来:
“它!不可能!”
然后他把狗头上的泥污弄掉,看了又看。
“菲多!”他终于叫了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狗做出了极特别的反应,它想蹦起来,但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它只能用力地摇着尾巴,表示它很高兴被认了出来。
“菲多,”海员重复地叫着狗的名字,“是你呀?菲多,你在这!”
不难理解,但难以描述真诚的海员在这片荒凉的海岸上看到这只狗时的惊讶心情。弗莱普知道菲多是工程师的伙伴,孩子们的好朋友,在温哥华号上时,他也经常抚摸过它。菲多也认出了弗莱普。
“但是它不可能独自在这里吧!”弗莱普喊道,“到底在温哥华号上发生了什么事?”
菲多好像听懂了海员的问题,它想回答他,它叫着,咬拉着海员的裤子,险些没把裤子撕坏。弗莱普立刻明白了这只聪明的狗的意思。
“那还有什么?”他说,“好,我们去看看。”
他跟着这只聪颖的狗走去。
弗莱普在狗的带领下,一前一后地穿过沙丘,走到海滩上。菲多好像重新获得了活力,它跑前跑后,一路催着海员加快步伐。海员也极其激动。他暗中希望着,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希望的是什么。他忘了疲劳,忘了已经走过的路,和返回时还需要走的漫长艰难的路,只是紧跟着狗向前小跑着。
将近下午五点了,太阳快在地平线上落下去了。弗莱普和菲多到了一个较高的沙丘旁。菲多看了看弗莱普又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呜咽声,朝着两个沙丘中间小路扑过去。弗莱普紧跟着菲多,他绕过一丛灯芯草,猛然看到沙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不由地惊叫起来。
弗莱普急忙走上前去,他认出了这是克利夫顿工程师。
第十四章
多么偶然的巧遇啊!不如更确切地说应该感谢上天的有意安排啊!父亲、丈夫又回来了,这对克利夫顿一家是多么大的变化啊!尽管他们还处在一无所有的困境中,但现在他们可以看到希望和未来了。
当弗莱普看到躺在沙滩上的人时,他根本没有去想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奔过去。哈里·克利夫顿脸朝天地摊在沙地上,四肢张开一动不动;他面色苍白,眼睛紧闭,嘴半张着,还吐出了半截舌头。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上面还满是泥点。在他身边,弗莱普还看到一只老式石弹手枪,一把刀子和一把船员专用的斧子。
弗莱普弯下腰,他解开可怜的人的衣服,摸摸身体,发现身体还是热的,只是由于饥饿和伤痛,被折磨得瘦得可怕。弗莱普抬起了克利夫顿的脑袋,看到脑壳上有长长的一条伤口,周围还结满了血块。
弗莱普把耳朵贴在了伤者的胸口上听着。
“他在呼吸,他还在呼吸,”水手兴奋地喊道,“我要救活他,水,水在哪?”
在几步远的地方,弗莱普看到在沼泽地旁的沙床上,涌出一条小溪,正涓涓流向大海。他急忙跑过去,把自己的手帕浸入水中,然后回到伤员身边。他先擦拭着克里夫顿的头部,把被血粘住的头发小心翼翼地从伤口处移开,又细心清洗了伤口,然后又用手帕湿润着工程师的前额、眼睛和嘴唇。
哈里·克利夫顿轻轻地动了一下。他的舌头缩回到半张着的嘴里,弗莱普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饿,我饿!”
“唉!”弗莱普说,“可怜的人,天知道他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但是,怎样才能给这个不幸的人的肉体注入活力?怎样才能挽留住这正在悄悄逝去的生命?
弗莱普猛地想起饼干、咸肉。“对了!真是上天启发了这个可敬的女人。”
弗莱普跑到溪边,用一个大贝壳盛回一些清水,把饼干放在里面捣碎,搅成糊状,然后再用一个小贝壳当匙,一点点地喂着工程师。
由于极度衰弱,哈里·克利夫顿几乎不能进食,他挣扎着费力地咽着饼干糊。几匙之后,他似乎清醒了一些。
弗莱普一边喂着他,一边像慈母劝慰生病的孩子一样鼓励着工程师。半个小时过去了,哈里·克利夫顿睁开了眼睛,他差点熄灭了的目光逗留在弗莱普的脸上,他肯定认出了弗莱普,因为伤员的脸上浮出会意的微笑。
“克利夫顿先生,是我,温哥华号上的水手。您认出我来了吗?请什么也不要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只要听我讲就行了。您的夫人和孩子们都很好,一切都很好,他们看到您该多高兴呀!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啊!”弗莱普说道。
伤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弗莱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工程师的手里对他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没有必要谢我,这算不上什么。倒是我应当感谢你,感谢你来找我们,你做得真好!”
善良的弗莱普笑着,他轻轻地拍着工程师的手示意让他放心。菲多也加入进来表现他的抚慰,它讨好地舔着主人的面颊。
弗莱普突然叫道:
“噢!我想起来了,菲多,你也快饿死了吧!快吃吧,你的命比我的命还珍贵!”
说着弗莱普递给这只忠实的狗几小块咸肉和饼干。他把节约了一天的宝贵的储存都奉献了出去。是啊,父亲找到了,没必要为他们一家再多担忧了。
哈里·克利夫顿吃了一些饼干糊后,精神似乎好多了。弗莱普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这是非常严重的挫伤。弗莱普曾处理过许多这类外伤,他把手帕包在了工程师的头上。他又在沙丘的斜坡上铺上干燥柔软的水藻,把伤员轻轻地移到他匆忙准备的“床”上,把自己的衬衣和宽大外衣都盖在了伤员的身上。
克利夫顿听任弗莱普为他做着这一切,他只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你什么也别说,”弗莱普对工程师说,“我现在没必要知道所发生的事情,你以后再讲吧,最重要的是等到了这一天,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
然后他贴近他的耳朵问道:
“你能听清楚我的话吗?克利夫顿先生?”
哈里·克利夫顿的眼神里流露出肯定的回答。
“听我说,”弗莱普又说,“天快黑了,但是夜色是很美的,不是吗?在离这里七、八公里的地方,有个我们的宿营地,你的太太和勇敢的孩子们都在那里,我要把你运到那边去,但是海岸上道路崎岖,我已经有了办法。”
克利夫顿工程师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水手,当他听到他所爱的人一切都好的消息后他的精神更好了一些。
“我打算这样做,”弗莱普接着说,“你需要护理,我要尽快把你运送到山洞去。我先把你单独留在这里几个小时。这有一点饼干和水,还有一点咸肉,菲多是不会动这些东西的,你能听见我说的吗?现在已经八点了,两个小时后我就能到达山洞,然后我驾着小船过来,用船把你载回去。你最多在这等我四个小时,午夜时,我就能返回来,然后我们等着海水退潮,小船顺水很快就能把我们带到山崖下,早上八点钟时,你就能躺在山洞里了,在一张舒服的沙藻床里,在你亲爱的家人之间了。怎么样,同意我的计划吗?”
“是的,”克利夫顿无力地小声回答。
“就这样,我们说好了,”海员又说,“我走了,克利夫顿先生,相信我,您会看到我对约会是多么守时的。”
弗莱普又给伤员整理了一下床铺,让他更舒服一些,然后又握了握他的手,最后对菲多说:
“你,菲多,你是个乖男孩,好好照顾你的主人,别动他的饼干糊。”
菲多肯定是听懂了,因为它叫了一声,声音非常像“是”,弗莱普感到满意了。这个可敬的水手迈着大步,很快走远了。
在返回的途中,弗莱普的心情是多么激动。他感到万分高兴,因为他没有空手而归。他忘了一天的疲劳,忘了熄灭的火,忘了折断的刀子,一个像克利夫顿先生这样的工程师不是足以使大家摆脱困境吗?有他在,即使赤手空拳,也能创造一切。现在又有无数的打算和计划涌上弗莱普的心头,他相信,他可以完成所有计划。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海岸线消失在漆黑的大海之中。月亮到后半夜才能升起。弗莱普,在这黑夜中,只能靠他的本能辨别方向。为了不绕远路,他必须重新穿过沼泽,然后沿着悬崖返回山洞。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必须在沼泽地里找到他来时经过的小路。他一步也不能走错,否则会陷入泥潭。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前进,不时地惊起栖息在水草中的野鸟。
“真讨厌!”弗莱普自言自语着,“这块地像个大漏勺,除了洞还是洞。不过我一生中还遇到过比这更恶劣的沼泽地,这块烂泥潭怎么能挡住我呢。”
只要沉着、镇定,是可以克服一切困难的。弗莱普已经是汗如雨淋,浑身溅满了泥点,但是,他一刻不停地继续前进着。终于到了他从悬崖下来时走过的坍塌斜坡了。也许二十个人也找不到这条曾经走过的小路,但是弗莱普好像具有盲人走夜路的本能,在黑暗中找到了上坡的路。他像岩羚羊一样灵活地爬上了悬崖。
“可算有块结实的地方了!”弗莱普说,“这可恶的沼泽,快要累死我了!我的腿都快断了,可是我还得再奔跑一阵。”
弗莱普说到做到,他两肘在肋边摆动着,挺起胸来,像个职业长跑选手,很快就跑完了悬崖顶上的路,下到了河的右岸。他迅速脱掉裤子和仅有的贴身衬衣,叠好顶在头上,他跳进河里,几下就游到对岸,不等身上的水干就穿上衣服,继续沿河岸奔跑。很快他到了第一个宿营地,于是,沿着悬崖脚下向山洞跑去。
在十点多一点时,他已经到了去山洞的最后一个转弯处。这时,他听到呼唤声。
“嗨,弗莱普!”
“嗨,马克先生!”
海员和少年相遇了。马克担心弗莱普,他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在母亲睡下后便走出了山洞。一来是为了全家的安全,到外面巡视一下,再者也是为了迎接一下弗莱普。这是第一次在没有弗莱普守护的情况下过夜,因此这个夜晚对马克来讲好似长得没有尽头。
弗莱普没太在意年轻人的出现,他只是在思考是否要立刻把所发生的情况告诉他。最后他认为:“这个男孩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有坚强的神经,他可以承受一切意外,再说好消息总不会给人带来伤害的。”
“弗莱普,”马克这时问道,“你的探察如何?”马克的心也突然激烈地跳了起来。
“有新情况,马克先生!”海员回答说。
“啊!弗莱普,”少年大叫,“你给母亲带回了希望吗?她需要有力的安慰,她已经被不幸压垮了!”
“马克先生,”弗莱普回答,“我给你带回了如此好的消息,如果你听后不感谢上帝,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是什么事,弗莱普,到底是什么事?”年轻人问着,激动得全身发抖。
“镇定点,先生,”弗莱普说,“听我说,我找到了菲多。”
“菲多!我们的狗,我父亲的狗!”
“是的,菲多,又瘦、又弱,几乎快死了的菲多,可是它认出了我。”
“还有呢……”马克犹豫地问着,“还有呢……说呀,弗莱普,你为什么没把它带回来?”
“没有先生,我把它留在那了,因为有人需要守护。”
“我父亲?”
“是的。”
马克险些没有跌倒,幸亏弗莱普及时扶住了他。少年扑到海员怀里痛哭起来。弗莱普向他讲述了巧遇的经过。父亲还活着!听了这个消息马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对不起,”马克拉着海员的胳臂说,“快点把他运到这里来吧。”
“是的,”弗莱普答道,“一分钟也不能耽误,这就是我的决定,马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