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大家一直没见到迪安·福赛思先生。他三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弗郎西斯曾经把门强行打开一次,但那门也只是吝啬地开了一条缝,年轻人从门缝里看见他舅舅那么有气无力、消瘦苍白,眼神又是那么狂乱,以至他在门口呆住了。
“你想干什么?”福赛思先生说。
“可是,舅舅!”弗郎西斯叫道,“您已经关了二十四小时了!您至少得准许我们给您送点吃的来啊!”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沉默、安静,”福赛思先生答道,“我请求你不要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呆着,这就是给我做了件好事了。”
这个回答既表达了不可动摇的意志,同时又具有一种弗郎西斯所不习见的温情,使弗郎西斯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而且就是想坚持也很难,因为那天文学家说完这几句话就把门关上了。他的外甥于是只好什么也没弄明白就走开了。
五月十三日上午——婚礼前两天——弗郎西斯第二十遍地将这新的烦恼事讲给赫德尔森太太听,赫德尔森太太一面听、一面叹息着。
“我真是一点也不明白。”她最后说,“真叫人觉得福赛思先生和我丈夫已经完全变疯了。”
“什么!”弗郎西斯叫道,“您的丈夫!……难道博士也遇到什么事了?”
“是的,”赫德尔森太太说,“这些先生好像约定了似的,都一模一样,不过我丈夫发作得稍晚一点就是了。他到昨天早上才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打那以后谁也见不到他了,您可以想象我们该有多么焦急。”
“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弗郎西斯叫道。
“您告诉我的关于福赛思先生的情形,使我觉得他们又同时发现了他们那该死的流星的什么情况。我看这决不会对他们的精神状态有什么好处。”
“啊!要是我能作主的话!……”露露插进来说。
“您将怎样呢?我亲爱的小妹妹?”弗郎西斯·戈登问。
“我将怎样?那还不简单,我要把这个讨厌的金球打发得远远的,远远的……远得连最好的望远镜也找不到它。”
火流星的消失也许真会使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冷静下来。谁知道呢,也许流星一去不返之后,他们荒谬的妒忌病就会治好了吧?
但是这种可能好像并不会发生。举行婚礼那天,火流星还会在那里,婚礼之后也会在那里,永远会在那里,因为它始终如一地沿着始终不变的轨道运行着。
“总之,”弗郎西斯结论性地说道,“我们将拭目以待,在四十八小时后,他们就得作出最后决定,那时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当他回到伊丽莎白路的那座房子时,他也真可以相信,至少目前这个事件还不至于产生严重的后果。迪安·福赛思先生确实已经不再躲着大家了,他已经不声不响地吞下了一份丰盛的饭菜。他疲乏已极,饱餐了一顿之后,现在正呼呼大睡,奥米克隆则到外面替他主人办事去了。
“你在我舅舅睡着以前见到他了吗?”弗郎西斯问老女仆。
“就像看到你一样,我的孩子,”后者回答,“因为是我伺候他吃的饭。”
“他饿了?”
“像饿狼一样,整顿午饭都吃下去了。炒鸡蛋、冷烤牛肉、土豆、布丁和水果。什么都没剩下来。”
“他怎么样?”
“不太坏,不过脸色白得象幽灵一样,眼睛通红。我要他用布里水洗洗眼睛,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他没说到我什么吗?”
“没说你,也没说任何人。他光吃饭不开口,后来叫克隆老弟去《威斯顿标准报》,然后就去睡了。”
“去《威斯顿标准报》!”弗郎西斯叫道,“准是为了把他的工作成果通知他们,我敢打赌。这下子那些报纸又要论战开了!真是好像事情还不够多!”
第二天早上,弗郎西斯就懊丧地读到了迪安·福赛思先生送给《威斯顿标准报》的那则消息。他明白,命运又为这个破坏他的幸福的竞争提供了新的养料。当他发现那两个对手又一次 deadheat①时,这种懊丧的心情更是有增无减。在《标准报》发表迪安·福赛思先生的纪事的同时,《威斯顿晨报》发表了赫德尔森博士的一条相似的消息。因此这场激烈的斗争仍在继续,两位斗士中至今还没有一人能比另一人略胜一筹!
两位天文学家的纪事开头完全雷同,结论则大相径庭。这种观点分歧不免会引起论争,这倒可能有点用处,以后需要的时候,倒可以有助于对两位对手作出裁决。
就是这同一时刻,整个威斯顿乃至全世界,都知道了伊丽莎白路和莫里斯路的天文学家们公布于众的惊人消息,这消息由密密麻麻的电报、电话网在刹那间传了开来,立即成了两半球人们最热烈的评论的题目。
能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消息吗?公众的激动有无道理?我们让读者自己来评一评吧。
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先是叙述他们如何坚持观察,因而发现了火流星的运行的不容置疑的紊乱。它的轨道直至那时是正北正南方向的,现在却有点偏到东北——西南方向了。另一方面,它与地面的距离也发现有重要的变化。远距离略微地、然而不容置疑地缩小了,而运行速度却没有加快。根据这些观测,以及由此做出的计算,两位天文学家得出结论说,这颗流星将不会沿着一条永远的轨道运行,而是必将掉到地球上来,其坠落地点和日期现在便可以确定了。
在这些地方,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见解是一致的,其余部分却不是如此了。
这一位的渊博的运算使他预言,火流星将于六月二十八日坠于日本南端;那一位的同样渊博的运算却教他断言,流星的坠落要到七月七日才会在巴塔哥尼亚①的某处发生。
天文学家们就是这样互相协作的!让公众去选择吧!
然而目前公众还顾不上选择。使他们感兴趣的,是那颗小星将带着它那在宇宙空间游荡的亿兆财富掉下来了,这是最根本的。至于其他问题,在日本也好,在巴塔哥尼亚也好,无论在什么地方,这笔亿兆财富总能被找到。
这么一个事件的后果,这么一笔不可思议的飞来之财所必将引起的经济混乱,成了人人谈话的题目。总的来说,富人们想到他们的财产将变得不值钱而感到难受,穷人们则被将能分得一份肥肉的虚假的前景弄得心花怒放。
至于弗郎西斯,他真正感到绝望了。这些亿兆财富对他有什么用处?他渴求的唯一珍宝,就是他亲爱的珍妮。这是比火流星和它那可憎的财富贵重不知多少的珍宝。
他向莫里斯路的那座房子跑去。那里也已知道了这个不祥的消息,大家明白这件事会引起怎样的可悲的后果。如今在职业的自尊心上又加上了物质利益这一层,那两个把天上的行星据为己有的狂人之间是难免要发生一场剧烈的、无可挽回的吵架了。
弗郎西斯握着赫德尔森太太和她的可爱的女儿们的手时叹了多少次气啊!怒冲冲的露露气得跺了多少次脚啊!迷人的珍妮又洒下了多少眼泪!连
① deadheat(英语):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① 巴塔哥尼亚:阿根廷南部地区。她的妹妹、母亲和未婚夫都不能使她止住泪水,尽管她的未婚夫庄严地保证他的忠贞不渝,并且发誓说,如有必要他将一直等她,等到最终获得那神话般的流星的主人花完这五万七千八百八十亿法郎的最后一个苏。这可是个冒失的誓言、十分明显,发了这样的誓就等于被判定打一辈子光棍了。
第十二章
在这章里可看到阿卡狄娅太太在焦急地等待;而普罗思先生则宣称“无权管辖”
那天早上,法官约翰·普罗思站在窗口,他的女仆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以肯定地说,那颗火流星是否在威斯顿上空经过,他倒并不怎么介意。不过,他虽说没任何心事,却用目光扫视着宪法广场。他那静谧的住宅的大门就是朝着这个广场的。但是,普罗思先生漠然处之的东西,在凯特心目中却未免非同小可。
“先生,这么说,它会是金的喽?”她在她主人跟前停了下来问道。
“它看上去是金的。”法官回答说。
“您好像无动于衷嘛,先生。”
“正如您所看到的,凯特。”
“可是,它要是金的,就该值几百万!……”
“值几百万,值几十亿,凯特……是的,多少个亿万正在我们头顶上东逛西逛呢。”
“它们就要掉下来了,先生!”
“据说如此,凯特。”
“先生,您想想,地球上将再也没有苦人儿了!”
“还是会一样多的,凯特。”
“但是,先生……”
“这件事未免要大费解释……首先,凯特,您以为十亿是多少?”“十亿,先生,这是……这是……”
“是一千个百万。”
“这么多啊!”
“是的,凯特,就算您活上一百岁,也来不及数完十亿,即使每天花上十个钟头都来不及。”
“有这样的事,先生!……”
“简直是毫无疑义。”
女佣人想到一百年竟会数不完十亿,不禁目瞪口呆!……随后,她又拿起她的扫帚,鸡毛掸,重新干起活儿来了。不过,她每干一分钟就停一下,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个人能摊到多少钱呢,先生?”
“什么,凯特?”
“火流星呀,先生,要是把它平分给大家的话?”
“这得算一算,凯特,”约翰·普罗思先生回答说。法官拿了纸和铅笔。他边算边说:“地球上算它有十五亿居民,每人会分到三千八百五十九个法郎二十个生丁。”
“分不到更多了?……”凯特失望地嘟囔道。
“分不到更多了。”约翰·普罗思先生肯定地说,这时凯特正怀着一副梦悠悠的神情望着天空。
当她的思想重返大地的时候,她瞥见了受克司特路的路口的两个人,她便把她主人的注意力引到这两个人身上。“您看见吧,先生……”她说,“有两个太太在那儿等着呢。”“是的,凯特,我看见了。”
“您瞧其中的一个……那个高的……那个急得直跺脚的女人。”
“她果真在跺脚,凯特。可是,我不知道那位太太是谁。”“嗯,先生,她就是两个月前来过这儿,在马背上当着我们的面结婚的那位太太。”
“是阿卡狄娅·沃克小姐?”约翰·普罗思先生问。
“现在是斯坦福太太。”
“果真是她。”法官认出来了。
“这位太太到这儿来干啥?”
“我一点儿不知道,”普罗思先生回答说,“再说,我可不愿花半星儿代价去打听这些事。”
“她又会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大可能吧,美国领土上是不许重婚的,”法官边说边关窗户,“再说,不管怎样,我可不该忘了,是去法院的时候了。今天法院里要打一场重大官司,它恰好是和您念念不忘的那个火流星有关的。因此,如果这位太太来我家的话,那您就向她表示一下我的歉意。”
约翰·普罗思先生讲着话,就打点好出门。他迈着从容的步子走下楼梯,从朝着波托马克河的那扇小门走了出去,随后便隐没在法院里面。法院巍然矗立在他家对门,在街的对面。
女佣人没弄错:这正是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她今天早上和她的侍女贝尔莎一起来到威斯顿。她们俩一面不耐烦地来回走着,一面用眼睛瞟着爱克司特路那长长的坡道。
市政府的钟敲了十下。
“他居然还没到那儿!”斯坦福太太叫了起来。
“他也许忘了约会的日子了?”贝尔莎启发道。
“忘了!……”少妇用气呼呼的声音重复道。
“除非他在考虑。”贝尔莎又接着说。
“考虑!……”她的女主人怀着更加强烈的愤懑,又重复了一遍。
她朝爱克司特路走了几步,侍女紧紧跟着她。
“你没瞧见他吗?”她过了几分钟问道,语气很不耐烦。
“没有,太太。”
“太不像话了!”
斯坦福太太又回到了广场那边。
“没有……人影儿还没有!……人影儿都没有!……”她重复地说。“叫我等……在我俩约定了之后!……今天可是五月十八呀!”
“是的,太太。”
“快到十点半了吧?”
“再过十分钟。”
“好吧!他别以为我会耐不住性子!……我将在这儿呆上整整一天,必要的话,再长些!”
宪法广场那些开旅馆的人都会看到这个少妇在那儿走来走去,这与两个月以前的情景十分相似,那时他们看到一个骑士心情焦躁地在等候着她,后又把她带到法官面前。现在,不论男女老少,大家所想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在整个威斯顿,除了斯坦福太太,大伙都已一个心眼儿扑在那个神奇的流星上头,他们关心的只是什么流星在天上经过啦,某月某日——尽管日子大有出入!——由本城两位天文学家宣告流星坠落啦等等。那些聚集在宪法广场上的人群和站在旅馆门口的仆人们,简直没把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的光临放在心上。我们不知道月亮对人的大脑是否会产生某种影响——会不会像民间所相信的那样,能使人性情反复无常。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候我们的地球上“流星”多得出奇。而这些人一想到一个价值多少亿万的星球正在他们头顶上徘徊,并且会在这几天之内砸扁在地面上,便都为之废寝忘食斯坦福太太显然别有一番心事。
“你没看到他吗,贝尔莎?”她等了一会儿又重复地问。
“没有,太太。”
就在这当儿,广场尽头呐喊起来。行人都朝那边蜂拥而去。好几百人从邻近的大街小巷里赶来,顿时汇成了人山人海。同时,那些旅馆的窗口也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在那儿!……在那儿!……”
这话从一张张嘴上掠过,它正中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的下怀。她不禁失声大叫:“终于来了!……”仿佛人家是对她说的。
“不,太太,”她的侍女想必告诉她了,“人家可不是对您喊的。”
这倒是真的,大伙干吗会这样欢呼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所等待的那个人呢?干吗会注意到他的来临呢?
况且,万头攒动,一齐朝天仰着,条条胳膊都伸得长长的,所有的目光一齐射向北方的地平线。是不是那个呱呱叫的火流星在城市上空露面了?居民们聚集在广场上,就是为了迎候这个过境的流星的吗?
不。此刻它正在地球的另一面划过长空呢。再说,即使它在地平线上空穿过天穹,而大白天也无法用肉眼看到它。
那末,大伙究竟向谁欢呼呢?
“太太……那是个气球!”贝尔莎说,“您瞧!……它正从圣·安德鲁教堂钟楼尖顶后头升起来。”
气球从大气层的上面缓缓下降,果真出现在大家眼前,并博得了异口同声的喝彩。干吗喝彩呢?气球上升会引起一种特殊的兴趣吗?公众对它这样喝彩,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是的,的确有个缘故。
头一天晚上,这个气球从邻近的一个城市升起,上面载着一位大名鼎鼎的航空飞行员华尔特·弗拉格,还有个助手陪着他。这回上天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在更为有利的条件下试图对火流星作一次观测而已。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要知道这个创举有何结果,这就是群情激昂的原因所在。
不用说,气球升天一事一定下来,迪安·福赛思先生便请求过“登天”,——法国人通常这样说——,这使老米茨大为恐慌。也不用说,迪安·福赛思先生发现,在他的对面赫德尔森先生有着类似的凌云壮志,而赫德尔森太太的恐慌,也不亚于米茨。但航空飞行员只能带一名乘客,局面显然很棘手。因此,在两位对手之间便以书信大开笔战,以同样的身分进行抗辩。到头来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双方都被回绝了。华尔特·弗拉格推荐了一个第三者当他的助手,并且一口咬定自己少不了他。
这时候,一阵和风把气球送到了威斯顿上空来,满城百姓都打算给宇航员以隆重的接待。
微风徐来,无限轻柔地吹拂着气球,使它继续从容下降,不偏不倚,恰恰在宪法广场中央着陆。上百只胳膊马上抓住了气球的吊篮,而华尔特·弗拉格和他的助手便跳到地上。
后者让他的头头去管那麻烦的放气工作,自己却快步奔向那位等得不耐烦的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
当他走近她的时候:
“我来了,太太。”他鞠着躬说。
“十点三十五分了。”阿卡狄娅太太指着市政府那只钟,用一种冷冷的口吻证实道。
“我知道,我们的约会定在十点半,”这位初来者毕恭毕敬地表示歉意。“我请您原谅,因为气球不会总是那么听话,像我们所指望的那么准时。”
“那末是我错了?和华尔特一起在气球里的就是您吗?”
“就是我。”
“您能对我说个明白吗?”
“那是再简单不过了。以这种方式来赴我们的约会,我觉得挺别致,如此而已。于是就花了几块美元,在吊篮里买了个座位。华尔特·弗拉格答应十点半钟一响就把我降落到这儿。我想,差五分钟是情有可原的。”“情有可原,”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让步了,“我想既然您来了,您的初衷没变吧!”
“丝毫未变。”
“您始终认为我们终止共同生活是个明智的举动。”“这就是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我们彼此并非天生地设的一对儿。”“我的想法完全和您的一样。”
“当然,斯坦福先生,我可远没有低估您的人品……”“对您的人品,我也有恰如其分的评价。”
“人往往能互相尊重,而并不互相爱悦。尊重不等于爱。如果两种性格水火不相容,光靠尊重是不行的。”
“这真是金玉良言。”
“显然,要是我们相爱过的话!……”
“那就又当别论了。”
“可是我们并不相爱。”
“千真万确。”
“我们彼此不甚了了,就结了婚,而且彼此都大失所望……唉!要是我们彼此曾帮过什么大忙,那末事情也许会不至于此。”“可惜不是那么回事。您大可不必牺牲您的家财使我免于破产。”
“我会这么办的,斯坦福先生。您那方面,也不必冒生命危险救我的命。”
“我会毫不迟疑的,阿卡狄娅太太。”
“我相信会这样,只不过没遇到过这种机会罢了。我们以前无异路人,如今依旧是路人。”
“这种可悲的说法十分贴切。”
“我们本来以为气味相投。至少在旅行方面是如此……”“可我们在去向问题上,从来都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这倒是真的,我要向南,您偏要向北。”
“而我向西,您偏要向东!”
“在火流星事件上弄得不可收拾。”
“是不可收拾。”
“因为您始终决心站在迪安·福赛思先生一边,不真是如此吗?”
“的确有此决心。”
“而且您还决心要到日本去观光流星坠落?”
“的确如此。”
“不过,因为我,我是坚决以西德尼·赫德尔森的意见为准的……”
“并且坚决要去巴塔哥尼亚……”
“这可没有调和的余地。”
“没有调和的余地。”
“那么我们就只有一件事要办了。”
“一件!”
“就是去见法官,先生。”
“我跟您走,太太。”
两人一先一后,在一条直线上相隔三步,朝着普罗思先生家里走去,背后跟着侍女贝尔莎。她出于礼节,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老凯特此刻正站在门口。
“普罗思先生在家吗?”斯坦福先生和太太同时间。“不在家。”凯特回答说。
这两位待判决者的脸同样都拉得长长的。
“得好久才回来?”斯坦福太太问。
“在中饭之前。”凯特说。
“他吃中饭吗?”
“一点钟吃。”
“那我们一点钟再来。”斯坦福先生和太太齐声说着走了开去。他们到了广场中央停了下来。那儿,一直被华尔特·弗拉格的气球给堵住了。
“我们要白等两个钟头。”阿卡狄娅·斯坦福太太说。
“两小时零一刻钟。”塞思·斯坦福先生确切地说。
“您乐意和我一起度过两个钟头吗?”
“如果承蒙同意的话。”
“到波托马克河边散散步,您意下如何?”
“我正要向您作此建议。”
夫妻俩便开始朝爱克司特路那个方向走去,才走三步就停了下来。
“您允许我议论一番吗?”斯坦福先生问。
“行。”斯坦福太太回答说。
“那末我想证实这一点:我们意见一致。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阿卡狄娅太太!”
“这也是最后一次!”她边反唇相讥,边举起步来。
要到爱克司特路路口,斯坦福先生和太太得在那团团围住气球的越来越稠密的人群中间开出一条路来。如果说,人群还不是太稠密,如果说威斯顿的居民并未全部聚集在宪法广场上,那是因为此时此刻有另一桩更为耸动视听、更为引人入胜的事情,引起了人们极其浓厚的兴趣。天刚刚破晓,人群便倾城而出,来到法院,法院门前的“长蛇阵”迅速延长起来。几扇大门一开,大伙便乱哄哄地一拥而入,转眼间把审判厅挤得满满的,几乎要炸开来。那些无法立足的人非得倒退出来不可,而正是这些不走运的或者迟到的人在那儿观看华尔特·弗拉格着陆,以此聊作补偿。
他们是多么希望和那些得天独厚者挤在一起,把审判厅填得满满的,因为此刻,里头正在打一场法官们过去和将来所能见到的头号大官司呢!
当然,在巴黎天文台宣布火流星(或者至少是它的核心)是一团纯金的时候,群众的狂热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当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斩钉截铁地断言这颗小行星会坠落时,此间的狂热恐怕更是天下无匹的了。发疯病例不计其数,几天之间,没有一个疯人院不嫌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