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亨利·达尔贝莱仍愿意追随他的上司,不久就在梅德和他重新会合。
此时,雅典的拉科波罗由古拉斯少校率领1500人负责防守。城堡中有五百多名妇孺在此避难,当土耳其人攻占该城时没来得及逃走。古拉斯军中有一年的食物,14门大炮和3门榴弹炮,然而缺乏弹药。
法布维埃决定为拉科波罗夺取补给,他征求志愿者来完成这一大胆的计划。响应号召的有530人,其中有40个是志愿兵,带头的就是亨利·达尔贝莱。每个勇士装备一个炸药包,法布维埃一声令下,他们在梅德上了船。
12月13日,这支小部队在拉科波罗城堡脚下登陆,明亮的月光照着他们,土耳其人用弹雨迎接他们。法布维埃喊道:
“前进!”每个人都背着随时可以把人炸上天的炸药包,穿越护城河,冲进城门大开的城堡。被围困的守军胜利地击退了土耳其人,结果法布维埃受了伤,他的副官牺牲了,亨利·达尔贝莱中弹倒下。正规军和指挥官们现在都被关在城堡里,和他们冒险前来救助的人呆在一起,大家再也不肯放他们出去了。
年青军官虽然负伤,所幸并无性命之忧,所以还是和大家同甘共苦,每天吞几口大麦当食物。就这样过了半年,直到拉科波罗投降,得到丘达奇的同意,他才获得自由。到了1827年6月5日,法布维埃和他的志愿兵以及被围军民才被允许离开雅典城堡,乘船前往萨拉米尼。
这时亨利·达尔贝莱还很虚弱,他不愿意留在雅典,于是来到科孚。在那里休养了两月,恢复了疲劳,等待机会重返部队。等待中命运给了他新的动力,在此之前他一直过着士兵生活。
在科孚的斯特拉达·瑞勒尽头,有一幢老房子,外表很不起眼,半是希腊风格半是意大利风格,里面住的人很少出门,可别人却经常谈论他。他是个银行老板,叫埃利尊多。人们无法确定他到底有六十多岁还是七十岁,二十几年来,他一直住在这所阴暗的老房子里,几乎不出门。但是却有各个国家、各个阶层的很多人……都是他的老主顾……前来拜访他。毫无疑问,他在这所房子里做着大生意,而且信誉很好,在大家眼里,他是个大富翁。在爱奥尼亚诸岛,甚至他那几个在达尔马提亚的同行查拉或拉古斯的信贷无法与他相比。一笔由他接下的生意,就意味着赚钱。当然,他是非常谨慎的,手也很紧。他要的货样必须是上等的,并且要具有完备的保证,他的钱箱像个聚宝盆,从无枯竭的时候,大家要注意的是,几乎所有的工作他都亲自干,只雇了一个职员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抄写。他自己又是出纳,又是账房先生,亲自填写每一张汇票,回每一封信。也从来没有任何外人到他的账房坐过。当然这对他的商业机密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银行老板是哪里人?有人说是依里亚或达尔马提亚人,可就这个也没人说得准。他从不提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也从不和科孚的社会打交道。以前法国人管辖时就这样,现在英国总督来了他还是老样子,对于外界传言说他有几亿财产,也不可全信,但他肯定是个富有的人,虽然他看上去日子过得还很简朴。
埃利尊多是个鳏夫,从他带着小女儿到科孚来就一直是一个人,那时他女儿才两岁。现在,这个叫哈德济娜的小姑娘已经二十二岁了。她照料这个老房子里的家务。
在任何地方,就连这些东方国家也一样,妇女的美貌总是无需怀疑的,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是公认的美人,尽管她姣好的面容总带着淡淡的忧愁。不过,一个女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指点,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连知心的女伴都没有,怎么可能快乐呢?哈德济娜个子适中,但线条优美。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希腊妇女的外貌和体态,令人联想起在整个伯罗奔尼撤以美丽著称的拉科尼亚少女。
她和父亲之间没有深层交流。银行老板独自生活,不多说话,内向保守……他就是这种人,总是把目光移开,把头掉开,好像阳光会刺痛他的双眼,他在私下和公开都极少与人交往,也不信任别人,就连在家中与客户也是如此,在如此情形下,哈德济娜怎么会表现自己的情感,父亲的心就像冰冷的墙壁毫无温暖可言。
幸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善良、忠诚、热爱她的人,只为她的女主人而活,为她的忧愁而伤心,为她的笑容而高兴。他的生命和哈德济娜息息相关。看到他,可以联想到一头勇敢而忠实的狗,就像米希莱所说的“一个人类的随从”,或是像拉马丁说的“一个谦恭的朋友”,不!他是个人,只是他被人轻蔑地看成狗。从哈德济娜生下来,他就没有离开过她,小时候抱她,像个使女一样伺候过她。
这是个希腊人,叫克查利斯,他是哈德济娜母亲的奶妈的儿子,从她母亲嫁给科孚的银行老板时就跟了过来,在这个家已有二十多年了,他的身份高于一般仆人,帮着埃利尊多做点简单的抄写工作。
克查利斯长得和很多拉科尼亚人一样,个子高大,宽肩阔背,肌肉结实发达,面貌俊朗,目光直率好看,挺直的鼻子下留一撮漂亮的黑胡子,头上戴一顶深色的羊毛圆帽,腰间系一条当地样式的短裙。
每当哈德济娜出门,或为了家务,或是为了到圣—斯比里蒂翁教堂去,或是为了去呼吸一下那永远也吹不进斯特拉达·端勒老房子的新鲜海风,总是由克查利斯陪她。这样一来,科孚的年青人就能在爱斯普拉纳德或是卡斯塔代郊区的路上看到他们。
不止一个人试过去接近她的父亲。他们不仅为她的美貌所吸引,可能也为她的万贯家产。但姑娘本人对所有的求婚一概拒绝,做父亲的也从不勉强她。只有忠诚的克查利斯,为了让女主人能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幸福而不懈地努力着。
这个阴冷、严肃、忧郁的家庭孤伶伶地生活在代科尔西首都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亨利·达尔贝莱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开始是业务关系把银行老板和法国军官拉到一起。离开巴黎时,年轻军官带了一些埃利尊多银行的大额汇票,他到科孚来兑现。他在希腊的费用开支也在科孚,他到岛上来了好几次,于是认识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姑娘的美丽深深打动了他,在莫雷和拉蒂克战场上,对姑娘的回忆一直伴随着她。
拉科波罗投降以后,亨利·达尔贝莱无事可做,只能回到科孚来,加之身体尚未复元,围城时耗尽了体能,损坏了身体。到科孚后,虽然住在外面,但每天他都在银行老板家里呆上几个小时,并且受到热情款待,还不曾有外乡人受到过这样的接待呢。
大约有三个月的时光就是这样过去的。渐渐的,从前的业务拜访变成了有趣的日常造访,年轻军官喜欢上了哈德济娜。而她又怎么会体察不到呢?他在她身边如此殷勤,倾听她的谈话,凝视着她的眼睛!姑娘仔细照顾他的身体,令亨利感到非常幸福。
另一方面,克查利斯毫不掩饰他对亨利的好感,他越来越喜欢亨利坦率、可爱的性格。
他常对姑娘说:“哈德济娜,你是对的,希腊是你的祖国,正如它是我的祖国一样,可别忘了这位年轻人打仗、受伤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呀!”
一天,哈德济娜对他说:“他爱我!”
这句话,姑娘也是用她平时对一切事情的简单方式说的。
“那好,应该有个人来爱你了。”克查利斯回答。“你父亲老了,哈德济娜!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在生活中哪里还能找到像亨利·达尔贝莱这样可靠的保护人呢?”
哈德济娜没有回答。她在心里似乎说,如果她被爱了,她也会去爱的,可天生的谨慎使她没有说出来,没有肯定自己的感情,就连对克查利斯也如此。
可事情已经明摆在那儿了。这对科孚社会已不是秘密,当事人还没有正式谈到这事,旁人已在议论他们的婚事,好像一切都已决定了似的。
值得指出的是,银行老板对年青军官接近女儿没有表现出后悔或不乐意。正像克查利斯说的,他感到自己在很快地衰老。尽管他的心很硬很无情,可他还是害怕哈德济娜将来一个人生活,当然她会继承所有的财产。对于钱的问题,亨利倒是从没操过心。银行老板的女儿有钱没钱,根本用不着去想,甚至一小会儿都不必。他对这个姑娘的爱源于另一种高尚的情感,决不是为了肮脏的利益,他爱她的美丽和善良,正因为她生活的凄凉,唤起了他的同情,也感到她那纯洁高尚的内心,博大的仁爱之心,和她深藏在心中的坚韧。
因此,每当他们在一起,哈德济娜讲述被压迫的希腊和它的儿女们为它的自由所做的艰苦卓绝的一切时,他们总有共同的看法和观点。现在,亨利的希腊语已讲得很好,他们谈到这些会非常激动。当一次海战的胜利补偿了莫雷或是拉蒂克的失败时,他们感到的是相同的快乐,这时,亨利需要详细地讲述他参加的所有战役,重提那英勇的希腊人或是外国人的名字,还有那些女英雄们,像前面提到过的波波丽娜等等,她们是哈德济娜一心效法的榜样,当然还有亨利救出来的安德罗妮卡。
有一天,当亨利正讲到安德罗妮卡时,埃利尊多也在旁边听,他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动作,吸引了女儿的注意力。
“爸爸,怎么了?”她问道。
“没什么。”银行老板回答。
然后,他用一种随便的口气问:“你以前认识这个安德罗妮卡吗?”
“是的,埃利尊多先生。”
“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亨利说。“柴达里战役后,我想她应该回到马涅去,那是她老家。可说不定哪天她又会出现在希腊的某个战场上。”
“是呀,这是该去的地方。”哈德济娜补充道。
为什么埃利尊多会对安德罗妮卡感兴趣并提出这些问题?没有人问他。就算有人问,他也会支吾过去。可他女儿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也不会放在心上。她爸爸和她崇拜的安德罗妮卡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关于希腊独立战争,银行老板从没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压迫者还是被压迫者一边?很难说,但有一点肯定的,就是从土耳其来的邮件和从希腊来的几乎一样多。不过有必要重复的是,虽然年轻军官献身独立事业,埃利尊多对此倒从没有过微词。只是,亨利己不能再住下去,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他得回到自己的事业中去。他常和姑娘谈到这个问题。
“这是你的职责,去干吧!”哈德济娜这样答道。“你的离去会让我痛苦,可我明白你必须和战友们会合。是的,只要希腊还没有获得独立,就应该去为它战斗!”
“我走了,哈德济娜,我就要走了!”一天,亨利对哈德济娜说:“但我希望能确定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亨利,我不隐藏你在我心中引起的感情,”姑娘说:“我也不再是孩子了,面对未来我是认真的。我相信你,”她把手递给他,补充道,“请你相信我!你走时我什么样,你回来时我还是什么样!”
亨利握住哈德济娜的手,表达自己的爱和深情。
“我衷心地谢谢你!”他说,“我们永远相爱……!如果我们因分别而感到痛苦的话,至少我已得到了你的保证,得到了你的爱!……但是,哈德济娜,在我离开之前,我要和你父亲谈一谈!……我希望他能同意我们相爱,他不会阻挠我们……”
“你去吧,亨利,”姑娘回答,“去得到他的承诺,就像得到我的一样!”
亨利·达尔贝莱就去办,因为他已经决定回到法布维埃上校的身边继续战斗。
这一时期,独立事业一再遭受挫折,伦敦公约没有起到任何实际作用。人们不禁要问,列强们面对苏丹,除了空想,竟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吗?
这时土耳其人因为胜利而得意忘形,野心更加膨胀。两支舰队游弋在爱琴海面,一支是由英国的柯德灵顿海军上将指挥,另一支由法国黎尼海军上将统领。希腊政府已迁移到更为安全的爱琴岛以保证和谈的进行,但土耳其人却依然顽固不化。
由29只战舰组成的奥斯曼舰队,其中包括埃及和突巴斯战舰,于9月7日开进了广阔的纳瓦里诺海域,他们带来充足的粮草为易卜拉欣补充军备,准备攻打希德拉。
当年亨利就是在希德拉决心参加志愿军的。该岛坐落在阿戈里德湾的尽头,是群岛中最富裕的一个,它用鲜血金钱为希腊的独立事业作出过贡献,那些最英勇的水手,如东巴西斯、缪乌利斯、查马多斯等都曾为它而战,使土耳其人闻风丧胆,现在这个岛屿将受到可怕的报复。
亨利必须立刻动身,赶在易卜拉欣的队伍之前到达希德拉。出发日期最后定在10月21日。
临行前几天,按照约定,青年军官来找埃利尊多,向他的女儿求婚。他坦率地告诉他,如果他同意了这门亲事,哈德济娜会很高兴。就只差他的准许了,等亨利回来就举行婚礼。但愿他离开的日子不会太久。
银行老板对青年军官的身世、社会地位和财产状况以及他的家族在法国的影响等情况十分清楚,无须再作任何说明,关于他自己,银行良好,从未有过不好的传言影响他的生意。至于财产,亨利不提,他决不会主动提起,对于婚姻本身,他没有异议,既然这婚姻能让他女儿幸福,也是他的责任。
所有这些谈论得非常冷漠,但主要的条件都谈妥了。亨利现在有了埃利尊多的承诺,作父亲的得到了女儿的感谢,虽然他说这些时仍用的平常那种冷静的语气。
事情进展令两个年轻人感到满意极了,应该说最高兴的要算克查利斯,他像个孩子似地哭起来,真想紧紧地拥抱青年军官。
亨利留在哈德济娜身边的时间很少了,他已经决定搭乘一条东海岸的双桅船,启航时间定在本月21日从科孚驶往希德拉。在老房子里度过最后几天的情形也就毋须赘言了。两个人片刻不离,在那个阴郁的大厅里谈个没完,他俩的高贵气质,使这些谈话充满了打动人心的温情,缓和了严肃的话题。未来,已经属于他们共同拥有,而要将他们分开的是现在,因此要冷静地面对现在,他们计算着好运和厄运,但并不泄气,不打算低头。谈到亨利将要为之而努力的事业,他们就无比激动。
10月20日晚上,这是出发的前夜,他们在一起谈天,都很激动,因为第二天,轻年军官就要出发了。
突然,克查利斯跑进客厅。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口喘着粗气,他是跑来的,不知道他跑得多快!他靠着两条结实的腿,只用了几分钟就穿过全城,一直跑到尽头的老房子里。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克查利斯?……干吗这么激动?”哈德济娜问。
“我听说……我听说……一个消息!……一个重要的……一个很重大的消息!”
“快说!……快说!克查利斯!”轮到亨利焦急了,因为他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说不出来!……喘不上气!……”克查利斯气喘得快堵住喉咙了。
“是关于战争消息吗?”姑娘边问,边拉住他的手。
“是的!……是的……!”
“那快讲呀!……”她又说,“讲吧,我的好克查利斯……到底怎么回事?”
“土耳其人……今天……在纳瓦里诺……打了败仗!”
就这样,亨利和哈德济娜得到了10月20日海战的消息。
埃利尊多在克查利斯的吵闹声中走进了客厅,当他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不由地抿紧嘴唇,头皮发胀,不过他不表明自己的心情,倒是年轻人将满心的喜悦倾倒出来。纳瓦里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科孚。通过阿尔巴尼亚沿岸发射到空中的电报,人们很快知道了详细战况。
英法舰队加上俄国舰队,共计27条船,1276门大炮,一齐向停泊在纳瓦里诺的奥斯曼舰队发起攻击,虽然土耳其在人数上占优势……他们有60条巨型战舰,共计1994门大炮……但还是被打得抱头逃窜。许多船连同船上的士兵被一同炸毁,沉没。看来,易卜拉欣指望海军帮助他攻打希德拉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这对希腊人来说真是一件重大事件,也可以说是独立事业的重大转折,新阶段的开始。虽然列强并不打算就此彻底毁灭苏丹王朝,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协议终将希腊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用不了多长时间,新王朝将实行自治。
在银行家的老房子里,哈德济娜、亨利和克查利斯拍手庆贺,憧憬未来。他们和全城的人一样高兴,纳瓦里诺的大炮声为希腊的孩子们向往的独立提供了保证。
列强同盟的这一胜利,或者换个说法——土耳其海军的惨败——改变了青年军官的计划,易卜拉欣肯定会放弃攻打希德拉的企图,这显然已不成问题。
由此看来,亨利得改变原来的计划,他已不需要到希德拉去和法布维埃会合。他决定就留在科孚等待纳瓦诺战役带来的局势变化。
不管怎么说,希腊的命运已不容置疑,欧洲不会让它毁灭。要不了多久,在整个希腊半岛,新月旗将让位给独立大旗。易卜拉欣已经龟缩到伯罗奔尼撒中心和沿海的几个城市里,彻底被赶出去的时刻指日可待了。
这样一来,亨利用不着去半岛的任何地方了。法布维埃上校正准备离开米蒂利尼到西奥岛去追击土耳其人,但上校的准备工作尚未做好,而且大会很快完成,所以不会有马上出发的事。
青年军官对形势的分析大致如此,哈德济娜和他看法相同,那么就没有理由继续拖延婚期,银行家对此也不反对,于是日子就定在十天后,即10月底。
这里用不着多说结婚日子的临近在这对未婚夫妻心里产生了什么样的情感,再也不需要出发打仗了,本来亨利也许会送命的。哈德济娜也不用每天企盼,痛苦等待了!不过全家最快活的,如果算得上的话,当数克查利斯了。可能他自己结婚也不会如此高兴,就连从不表露感情,一贯冷漠无情的银行家,也显得十分满意。因为女儿的将来有了保障。
大家一致认为婚事不妨简单些,也没有必要邀请全城的人都来参加,不论是哈德济娜还是亨利都不愿意让太多的人来作他们幸福的见证。但总还是需要作些准备,他们毫不张扬地准备起来。
10月23日,离大喜的日子还有7天,一切都很顺利,不会有什么阻碍,也不会再拖延。可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感到不安的。
这一天,埃利尊多在早晨的邮件中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显然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打击,他把信撕碎后烧掉了,可这足以说明像他这样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受到了什么样的震动。
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信怎么不在八天后到呢?写这信的人真该死!”

第五章 美塞尼亚海岸
离开维地罗以后,卡利斯塔号船横穿科龙湾向着西南方向航行了一整夜。尼古拉·斯科塔下到自己的船舱里,天亮前大概不会露面了。
顺风行船……整个海面都吹着清凉的东南风,在夏末和春初接近二至点时,地中海的水蒸汽都化成了雨水!
早晨,船己穿越了美塞尼亚尽头的加罗海岬,泰甲特最高峰那突兀的侧影,逐渐被太阳升起时蒸腾的雾霭所遮掩。
待穿越了海岬后,尼古拉·斯科塔又出现在甲板上,他把第一眼目光投向东方,马涅早就看不见了,现在出现的是哈奇奥斯—迪米特里奥斯山脉的分支。
一会儿,船长向马涅方向伸出一支手臂,是表示威胁?还是向故土诀别?谁能说清?然而从他此刻的眼睛里,人们无法读到善意。现在快船扬起方帆和三角帆,开始抢风航行,向西北方面溯流而上,由于风来自陆地,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快速前进。
卡利斯塔号把左边的厄奴斯、卡布莱拉、沙比昂查、维内迭戈等岛屿通通抛在后面,穿过沙比昂查与陆地间的航道,径直向莫东方向驶去。
前面是蜿蜒的美塞尼亚海岸和它美丽的、带有明显火山痕迹的山峦。这个地区在后来的希腊王国中,将成为组成现代希腊的13个省份之一。但在当时,这里只是众多的战场之一,一会儿落入易卜拉欣之手,一会儿被希腊人夺回去。过去这里曾是反抗斯巴达人的战场,阿里斯多梅纳和爱巴米农达斯都曾在此扬名。
此刻的尼古拉·斯科塔,一言不发,校正了罗盘上的方向并观察了时间后,来到后甲板坐下。
船头上,卡利斯卡塔号的老水手和前一晚刚从维地罗上船的新水手之间开始了谈话,船上一共有二十几个水手,有一个在驾驶舱执行船长的命令,此刻大副不在船上。
他们谈的是此次航行的目的地,还有沿希腊海岸逆水行船的问题。问话当然都是新手,答话的是老船员。
“斯科塔船长很少说话呀!”
“他是尽量不说,可只要他说了,就一定做到,到时候你就等着服从命令吧!”
“卡利斯塔号往哪开?”
“从来没有人事先知道它往哪开。”
“真见鬼,咱们可是诚心来入伙的,可没人相信咱!”
“对!应该相信船长,他带咱们去的地方,就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可并不是靠卡利斯塔号上这两根短炮,就能冒险去抢群岛间的商船的呀!”
“这条并不是用来抢劫的!斯科塔船长还有另外的船,那些装备精良的船才是专干这个的。卡利斯塔号不过是他消遣的游艇罢了!瞧它这小气劲,随便什么法国的、英国的、希腊的或土耳其的船都能追上它!”
“如果得手了,怎么分配呢?”
“只要参加了,见者有份,老兄,少不了你的,将来这船打完仗,肯定有你一份!好好干,有危险才能赚大钱。”
“那就是说,现在在希腊和这些小岛中间没什么可干的?”
“是……,到亚德里亚海无事可做,如果船长异想天开把我们带到那里的话。所以没有新命令,我们就是些正直的水手,坐在一条正直的船上,老老实实地在爱奥尼亚海k飘荡!但不会老样子!”
“但愿早点变!”
看得出,这群新入伙的,和卡利斯塔号上的老水手一样,不管干什么样的活,都会毫不手软。他们身上看不到半点犹豫、反悔,甚至丝毫不带成见,你别指望能在马涅沿海地区的居民身上看到这些。所以,他们倒是和领导他们的那个人很相配,那个人也知道他们值得信赖。
要说维地罗这伙人认识他们的斯科塔船长,那他们连大副是什么样还没见过,他既管船务又管家务,反正对船长是忠心不二的。他叫什么斯柯贝罗,是采里戈多人,那是个名声很不好的小岛,在群岛的最南端,采里戈多岛和克里特岛之间。一个新来的向水手长打听:
“怎么不见大副?”他问。
“他根本不在船上。”水手长说。
“总见不着他吗?”
“能见着。”
“什么时候?”
“该见的时候!”
“他在哪?”
“在他该在的地方!”
看来也只能对这种空洞的回答感到满意了。这时,水手长打声口哨,让大家上来收紧帆索,那段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得跟紧风向,注意与海岸保持一里的距离,沿美塞尼亚海岸航行。中午时分,卡利斯塔号接近莫东了。这并不是它的目的地。它不会在这座建在古代废址上的小城停泊的。只见港湾入口的灯塔一转眼就消失在岩石后面了。
这时,船舷上发出了信号。桅杆上升起了一面有红色新月的黑色小旗,见陆地上没有任何反应,船继续向北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