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二十步,尼古拉·斯科塔又停下来,转向西北方,远处的泰甲特山峰在黑色稍浅的天空中显出了轮廓,天上升起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好像闪光的萤火虫,停在齐地平线的地方。
尼古拉·斯科塔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五十步开外的悬崖边上一间低矮的小木屋。它简陋破败,孤零零地立在村子之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上去,木屋周围围了一圈荆棘作的栅栏,还种了几棵光秃秃的小树,可以看出小屋已经被遗弃很久了,栅栏倒了,荆棘有的地方长得茂盛,有的地方荒芜成大洞,根本就不能算是保护木屋的栅栏了。游荡的野狗和偶尔光顾马涅地区荒凉角落的豺狼已经把这里糟蹋得不成样子,乱草丛生,自从人类的手不再劳作,自然就把它还给荒凉。
为什么这房子会被遗弃?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去世多年,他的遗孀,安德罗妮卡·斯科塔离开家园,投身到了英勇的娘子军行列中,她们在希腊独立运动中以战功卓著而著称。还因为他的儿子自打离家后从未回来过。
这里就是尼古拉·斯科塔的出生地。他在这儿度过了童年,他父亲是个忠厚老实人,当了一辈子水手,退休后就住在这木屋里。但他不大和维地罗人来往,他们的残暴让他害怕,加上他受过些教育,有点文化,又比港口那些人稍微富裕些,所以他带着老婆、孩子隐居在这个角落里,默默无闻,过得悠闲自在。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忍无可忍,加入了抵抗土耳其人统治的行列,并为此献出了生命。那时候,就连马涅这样荒凉的地方也无法逃避土耳其人的耳目。
父亲不在了,没人教导儿子,母亲很本管不住他。尼古拉·斯科塔就离家出去闯荡江湖,靠他天生的水手本能,开始为一些海盗船干活。
儿子弃家出走已有十年光景,六年前,母亲也离开了这儿。据老家的人说她偶尔也回来一趟,至少有人看到过她,只是她呆的时间很短,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尼古拉·斯科塔在此之前从没回来过,尽管他驾船经过马涅一两次,可从没产生过看看悬崖边上那间简陋小屋的愿望,也不想知道荒废的小屋变成了什么样。他从不提起他的母亲或是问问她是否回过家。其实,在这场希腊被鲜血浸染的战争中,他不可能没听到过安德罗妮卡·斯科塔的名字。如果他的良心没有完全泯灭,也许这个名字会让他感到内疚。
今天,尼古拉·斯科塔在维地罗泊船,可不仅仅是为了补充十名水手,他还有一个愿望——不能只说是个愿望——应该说是一种迫切的本能,他自己对此也许并不十分了解,受着本能的驱使,他感到需要最后去看一眼他的家园,要再踏上他出生后第一次接触到的土地,再呼吸一次那围在栅栏里,当他呱呱坠地时第一口呼吸到的空气。对,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攀上悬崖小路,为什么在深夜来到这围墙围着的地方。
他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会儿,他的心也没有完全变得冷酷无情,当熟悉的过去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还是感到震撼。
尼古拉·斯科塔就这样站在废屋的大门前,里面一团漆黑,寂静无声。
“进去吧!对,尼古拉·斯科塔,进去!”
这是尼古拉·斯科塔第一次开口说话,其实也不过是低声嘀咕,好像怕被人听见或是引起某些情景的重现。
只要跨过围栅,这很容易!栅栏早就断裂,门梁柱一直倾到地面,连门都不需要推一下。
尼古拉·斯科塔跨过栅栏,站在了屋子面前,被雨水侵蚀的屋檐下挂着几件生绣的家什。
突然,一只灰林枭怪叫一声从掩住门槛的一丛乳香黄连本里飞了起来。
尼古拉·斯科塔又犹豫了一下,他迫使自己把目光坚决地移向最后一间屋子,对自己暗暗生气,感到有些内疚。要说他有些感动,也同时有些气恼,总觉得这老房子在抗议他、诅咒他。
他想在进屋前先绕着房子转一圈,就像小偷在进屋偷盗前先侦察地形一样。他沿着断裂的墙壁,绕过长满青苔,已经风化了的尖屋脊,用手摸索着松动的石头,仿佛在试探这坟墓般的屋子是否还有生命,它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后面的院墙处更黑,月光照不到这里。
尼古拉·斯科塔慢慢地绕了一圈,黑暗中的死寂令人不安,似乎这屋子里有鬼怪或别的什么。他又回到朝西的屋子正面,走近门口,推门试试里面是否上了插销,如果插紧了就得用点劲。
他感到热血一下子涌上了脸颊,因为他看见了“红色”,就是人们常说的“血红色”。这个他想看最后一眼的老屋总让他害怕,他好像看到父母亲出现在门口,伸出手臂,正指责他、诅咒他,这个可恶的儿子,坏公民,背叛了家庭和祖国的叛徒。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位妇女出现在门口。她一身马涅人装束——一条镶红色边子的黑短裙,一件深色紧身上衣,头戴一顶宽大的棕色软帽,肩披一条与希腊旗帜同色的披肩。
她看上去神情冷峻,黑色的大眼睛带点野性的粗犷,皮肤像地中海沿岸的渔家妇女一样黧黑,尽管60多岁了,高高的身板仍然显得挺拔。
这就是安德罗妮卡·斯科塔。现在,这一对灵魂到肉体都分离得太久的母子,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尼古拉没有料到会在此碰见母亲,被她的出现吓了一大跳。
安德罗妮卡双臂一横,不许她儿子进门,用吓人的声音嚷道:“尼古拉·斯科塔永远不许踏进他父亲的屋子!永远不许!”
儿子在这道禁令面前屈服了,他慢慢地向后退去。站在门前的母亲像驱逐叛徒一样把他轰出家门,他想上前一步,一个更坚决的手势,一个诅咒的手势,把他挡住。
尼古拉转身飞快离去,他跨过围栅,向悬崖小径大步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就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在推他的肩膀。
安德罗妮卡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上,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十分钟后,尼古拉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来到港口,登上自己的船。戈佐为他挑选的十个精壮汉子已等在船上。
尼古拉一言不发,走上卡利斯塔号甲板,立刻下令起航。帆船很快准备就绪,只要升起风帆就立即开船,陆地上正渐渐起风,正好驶出港湾。
五分钟后,卡利斯塔号静静地、平稳地驶出了航道,船上悄无声息,岸上的维地罗人也没有大叫大嚷。
船行了不到一里,一团火光映红了悬崖顶上的山峰。
安德罗妮卡点火烧着了房屋,母亲亲手烧的。她不愿意保留儿子出生的这所房子。
直到船开出去三里,船长也没能把目光从马涅那燃烧的火光里移开,他一直看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安德罗妮卡对他说:“尼古拉·斯科塔永远不许踏进他父亲的屋子,永远不许!”
第三章 希腊人攻打土耳其人
早在史前时期,地球在内部力量的挤压下,其坚硬的外壳开始变形。这种内部力量也许是水也许是火山,希腊就是在一次灾变中被推出了海平面。它在群岛间吞掉了大量的陆地,只露出一些尖顶形成岛屿。实际上希腊正处于塞浦路斯到托斯卡那的火山带上。
希腊人从肉体到精神似乎都继承了家乡土地的动荡、不安定性,这可以让他们在创造英雄业绩中大显身手。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正因为他们天赋中具备了不屈服的勇气和高昂的爱国热情以对自由的向往,才使得他们把最终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为奥斯曼帝国统治的祖国解放出来,获得独立。
在更久远的年代,这里是佩拉斯哥,居住着许多亚洲部落。公元前16—14世纪,称为古希腊,接着出现了希腊,其中有一个部落叫格拉依,当时的名字大约由此而来。那是产生寻找金羊毛的阿耳戈英雄们、希拉克利德王朝和特洛亚战争的近乎神话的时代。近代希腊孕育了许多不朽的伟人,从李古尔格开始,我们可以数出:米尔希亚德、戴米斯托克勒斯、亚里斯迭德、莱奥尼达斯、埃思库罗斯、索福克勒斯、阿里斯托芬、希罗多德、修昔底德、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土多德、希波克拉底、费底亚斯、伯利克勒斯、亚尔希比阿德、贝罗比达斯、艾巴美农达斯、戴莫斯代纳等人;随后的马其顿有菲力普和亚力山大,到公元一四六年,沦为罗马帝国的一个省,改名阿萨意,并延续了四百年之久。
此后,希腊不断遭到入侵,有西哥特人、汪达尔人、东哥特人、保加利亚人、斯拉夫人、阿拉伯人、诺曼人、西西里人,十三世纪被划分为分封领地,使这个在古代和新世纪如此多灾多难的国家又落入土耳其人之手,受伊斯兰教的统治。
在近两个世纪里,可以说希腊已没有政治生活。奥斯曼帝国统治者的专制权限无限膨胀。希腊人既不是附属国臣民,又不是被征服者,甚至不算是战败者,他们是奴隶。手执大棒的帕夏,左有行刑介拉(或称刽子手),右有伊玛姆(或称教长),把希腊人踩在脚下。
可生命和活力并没有抛弃这个垂死的国度,饱受苦难的土地开始了震颤。1766年,伊皮鲁斯的蒙特纳格兰人,1796年马涅人和阿尔巴尼亚的苏利奥人相继起义,宣布独立。可到了1804年,所有这些起义都被贾尼那的帕夏阿里·德·德贝朗镇压下去了。如果欧洲列强不想袖手旁观,听任希腊彻底毁灭的话,现在插手正是时候,单靠希腊人以自己微弱的力量来独立,恐只有死路一条。
1821年,阿里·德特贝朗自己也背叛了穆罕默德苏丹,他号召希腊人援助并答应给他们自由。希腊人成群起义,欧洲各国同情希腊的人纷纷赶来参加,其中有意大利人、波兰人、德国人,最多的是法国人。他们加入反压迫行列,杰出的代表有:捷·德·圣海伦纳、加耶、肖瓦塞涅、巴莱斯特上尉和茹尔丹上尉、法布维埃上尉、勒诺·德·圣—让·当热利骑兵队长、梅宗将军,还有三个英国人值得一提:柯奇思爵士、拜伦爵士和哈斯汀爵士。他们为了这个国家而战斗并献出生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当然,决不是只有这些外国人才在这场解放战争中献出了生命,希腊本身也出现了一批创造光辉业绩的英雄名字,如依德奥特三兄弟、通巴哲斯、查马多斯、缪乌利斯、以及后来出现的戈洛高特隆尼、马可·波查里斯、莫洛戈尔达多、摩洛米沙利斯、康斯坦丁·加纳里斯、那格里斯、康斯坦丁和德麦特吕斯·西普斯朗德斯、于利斯以及其他人。从开始,这场战争就充满了恐怖和血腥,双方都竭力制造流血和死亡。
1821年,苏里奥特和马涅起义。在巴特拉斯,日耳马诺主教手执十字架,发出了第一声呐喊。莫莱,莫尔达维和群岛都聚在独立大旗之下。希腊人在海战中打了胜仗,占领了特里波利斯。作为报复,土耳其人大肆屠杀在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
1822年,阿里德戴贝朗在贾尼那城堡中被包围,结果在土耳其将军库尔希德提议的协商会议中被卑鄙地谋杀了。不久。莫洛戈尔达和那些同情希腊的人在阿尔塔战役中全军覆没,不过他们当初在密索隆吉的第一围剿中战果辉煌。迫使对方奥麦尔—佛利奥纳的军队撤兵,放弃围剿,损兵折将。
1823年,外国列强开始了更为有效的干涉,它们向苏丹提出调停,遭到拒绝。为表示其坚决的程度,苏丹向埃维厄岛派出了一万名亚洲士兵,然后把土耳其军队的指挥权授予他的封臣,埃及帕夏麦哈麦德—阿里。在这一年的战斗中,马可·波查里斯阵亡。对于他,人们可以这样说:“生得像阿里斯迭德一样伟大,死得如莱奥尼达斯般光荣。”
1824年,正是希腊独立事业遭受极大挫折的时期。拜伦伯爵于1月24日在密索罗奇登陆。他于复活节那天在莱邦特城前死去,没能看到自己的理想实现。易卜萨里奥特人遭到土耳其人屠杀,克里特岛的冈底城也向麦哈麦德—阿里投降了。只有从海上不断传来的捷报能稍稍安慰一下希腊人那痛苦的心。
1825年,麦哈麦德一阿里的儿子,易卜拉欣帕夏带领一万一千士兵在摩里亚半岛的莫东登陆,他占领了纳瓦兰岛,在特里波利斯打败了戈洛高托尼。这促使希腊政府尽快将正规军团交给了两个法国人统领。法布维埃和勒诺·德,圣—让当热里。可是,这雨支主要抵抗力量尚未投入战斗时,易卜拉欣已经洗劫了美塞尼亚和马涅,因为他急于第二次围攻密索罗奇,才暂时停止了血腥勾当,苏丹给负责围攻密索罗奇的丘达奇将军下了命令:“拿不下密索罗奇就提头来见我!”可将军仍无法攻下这座城池。
1826年,在焚烧了比尔哥斯后,易卜拉欣抵达密索罗奇。从25—28日这3天中,他向城内发射了8000枚炸弹和枪弹,仍无法攻克,强行发起第三次进攻,尽管与他交战的只有2500名饥饿疲惫的守城士兵。他最后终于冲进了城里,这期间他还击退了带领骑兵前来解围的缪乌利斯。4月23日,密索罗奇城在付出了1900名守城士兵生命的代价后,落入了易卜拉欣之手。土耳其士兵大肆杀戮,城中9000居民,不论男女老少,几乎全部被害。同年,丘达奇率领的军队,在侵占了福基德和贝奥蒂之后,于7月10日到达底比斯,进入阿蒂卡,围攻雅典。他们驻扎下来,包围了只有1500名希腊守军的阿克皮列斯。为援助该城,守住这一打开希腊门户的钥匙,希腊新政府派遣曾当过密索罗奇守军的卡拉依斯卡利斯和法布维埃上校带领正规军团前往增援。结果他们在查依达利战役中失利,使得丘达奇继续围攻阿克罗波利斯。这时,卡拉依斯卡利斯穿越帕那斯隘口,突然从阿拉索瓦攻击土耳其人。12月5日,他大获全胜,斩土耳其人首级300余个,几乎解放了整个希腊北部。
不幸的是,当战斗进行最激烈的时候,群岛却在遭受海盗的躁躏。据说,他们中最凶狠残忍的是一个叫沙克迪夫的大盗。东海岸一带的商船,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吓得毛骨悚然。
就在这个故事开始的七个月前,土耳其人已只能龟缩在希腊北部的几个要塞里。1827年2月,希腊人已在从安伯拉基湾一直到阿蒂卡的范围内获得了独立。土耳其旗帜只能在密索罗奇、伏尼查和纳巴格特的上空飘扬了。3月31日,在柯奇恩爵士的影响下,希腊北部和伯罗奔尼撒也决定不再搞窝里斗,要一致对外了。他们在特莱采纳召开了统一的全民代表大会,把所有的权集中到了一个外国人手中。这是个出生在希腊的俄国外交官,原籍科孚,名叫卡波第斯特里亚。此时,雅典还在土耳其人手中。6月5日,土耳其人占领的城堡投降了,整个北部也被迫臣服。7月6日,法、英、俄、奥签署了一个协定,既承认土耳其苏丹的宗主权,又承认希腊国家的存在。此外,还有一项秘密条款,即如果苏丹拒绝接受这一和平安排,上述列强国家将采取反对苏丹,联合制裁的行动。
这是那场血腥战争的一些情形,读者们应该记清楚,因为这和我们要讲述的故事有着直接关系。
现在我们要讲一些特殊事件,因为我们已经认识和将要认识的人物都和这些特殊事件有直接关连。
首先要提的是安德罗妮卡,也就是斯科塔的遗孀。
这场争取独立的伟大战争,不仅孕育了英雄的男子汉们,也造就了不少巾帼女杰,她们的名字与这个时代一同永存世间。
我们还应该认识波波丽娜。她出生在纳夫普利翁湾入口处的一个小岛上,1812年她的丈丈被俘,押解到君士坦丁堡,被苏丹下今处死。1821年,波波丽娜自己出资武装了三条船,发出了独立的第一声呐喊。正如亨利·贝尔先生从一个老游击队员那儿听来的,她在船上高悬一副写着“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大旗。她的船出没于地中海小亚细亚沿岸,专门袭击和焚烧土耳其人的船只。后来,她慷慨地把这几只船送给了新政府,自己去参加特里波利斯之围,组织了纳夫普利翁湾周围的一次长达四个月的封锁,终于迫使这个城堡投降。她的一生可以说是一部传奇故事,只是后来竟为了家庭纠纷而死在亲兄弟的手中。
另一张不能忘记的脸庞是莫德娜·马伏洛埃尼斯。同样的起因导致相同的结果,她的父亲也在君士坦丁堡被苏丹下令绞死。这位生来就貌美如花的女子立刻投身到抵抗运动中去,她号召米戈纳的居民起义,武装自己的船,组织游击队,由她来统率。把舍拉米尔帕夏的军队拦截在贝利翁山隘口,不断地在弗提奥蒂德山一带骚扰土耳其人,一直坚持到战争结束,她的成果辉煌,成绩骄人。
还要提到卡依朵斯,她用炸药炸毁了维里亚的城墙,在圣—维纳昂德修道院以不懈的勇气战斗,她的母亲莫斯考斯与自己的丈夫并肩作战,将土耳其人消灭在岩石地区。还有德皮斯,为了不落入伊斯兰人的手中受辱,自己与女儿、媳妇和孙子们一起点燃炸药,同归于尽。苏里奥特地区的归女们和支持新政府的妇女们,都从驻扎在萨拉米的新政府那里得到船只,自己指挥。贡斯当斯·扎莎丽亚,在拉科尼亚平原揭竿而起后,就率领500农民向莱奥达里直扑而去。那些参加战争的妇女,都不惜流血牺牲,由此我们知道了希腊妇女是多么了不起,干了多么伟大的事业。
老斯科塔的遗孀干的是同样的事。她用安德罗妮卡这个名字,而不愿用已经被儿子玷污了的斯科塔这个姓,同时怀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本能和对独立的热爱而投身战争。像波波丽娜一样,她是为了抵抗而献身的志士未亡人,也像莫德娜,像扎查丽亚斯,她没有财力去武装一条船或组织一支队伍,但是,她把自己整个人交给了这场惨烈的伟大事业。
自1821年开始,安德罗妮卡参加了马涅地区的起义,这是由被判了死刑,避难在爱奥尼亚诸岛间的戈罗高托尼领导的。当他同年1月18日在斯卡达木拉登陆时,安德罗妮卡就追随他了。她参加了在泰萨里的第一次战斗,当时戈罗高托尼对聚居在鲁菲亚沿岸的福纳里和卡利代纳依附土耳其人的居民进行了攻击。她也经历过瓦特西奥战役,5月17日的这场战斗使木斯塔法拜的军队大败。更了不起的是,她在特里波利斯围剿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当时敌对双方互相诋毁,斯巴达人把土耳其人称作“波斯胆小鬼”,土耳其人则称希腊人是“拉贡尼兔崽子”。不过,这次兔崽子占了上风。由于土耳其船队无法帮其解围,10月5日,伯罗奔尼撒的首府只好宣布投降。尽管原先订有协议,可还是无法阻止血与火,三天里,奥托曼人不论男女老少,付出了上万条生命的代价。
翌年3月4日,安德罗妮卡又参加了缪乌利斯上将领导的一次海战。经过5个小时的激战,土耳其船只跑到赞特港躲藏起来,她却在一条船上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正驾船帮着奥斯曼帝国的船只穿越帕特雷湾!这一天,对她意味着耻辱和打击,她朝着炮火最激烈的地方猛冲,想一死了之,死神却不肯收留她。
可以肯定,尼古拉·斯科塔在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几个星期后,同那个向西奥岛和西奥城开炮的卡里—阿里纠结在一起的不就是他吗?难道他没有参与那场2300名基督徒被害的大屠杀吗?还不算在斯米纳市场被当奴隶卖掉的47000人。一条船把他们运到北非沿岸,这一切正是由安德罗妮卡的儿子指挥的,一个卖掉自己兄弟的希腊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希腊人继续与土耳其和埃及联军对抗,安德罗妮卡也继续效法前面提到的那些女英雄们。
真是可悲的时代,尤其是对摩里亚来说。易卜拉欣刚刚派出骠悍的阿拉伯士兵,比奥托曼人更凶狠。安德罗妮卡一直跟随戈罗高托尼率领的部队,他已被任命为伯罗奔尼撒部队的主帅,身边只有4000战士。而易卜拉欣在美塞尼亚登陆了11000名士兵后,首先解除了科龙湾和帕特雷的封锁,然后攻占了纳瓦里诺,这里的城堡成了他的根据地,港口成了他的船只可靠的避风港。接着,他火烧阿尔戈斯,占领特里波里查,直至冬天,他不停地蚕食周围地区。美塞尼亚地区受到的践踏最为厉害,安德罗妮卡经常得躲到马涅内地以免落入阿拉伯人之手。就这样,她也从未想过要休息,在一块被压迫的工地上能安心休息吗?1825—1826年,在维尔嘎战斗中又看到她的身影。这次战役后,易卜拉欣退缩到了波利雅拉沃斯,在那儿,北方马涅人又将他击退。1826年7月,在柴达里战役中,安德罗妮卡隶属法布维埃上校的军团。她在战斗中付了重伤,亏了援希志愿军中一位法国青年的勇敢,才使她免遭丘达奇那些凶残士兵的毒手。
好几个月,安德罗妮卡一直处于垂死的边缘,她原先健壮的体质救了她,但直到1826年底,她都没有恢复到可以重上战场。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1827年8月她又回到了马涅,想回去看看维地罗的老家。偶然的机会使她和儿子在同一天回到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见面的情形和结果,也知道她用怎么样严厉的诅咒把他从家门口赶走的。既然故乡己无任何可留恋之处,只要希腊没有彻底独立,安德罗妮卡就不会停止战斗。
至此,1827年3月10日,当安德罗妮卡去马涅与伯罗奔尼撒的希腊人会合时,他们正一点点地与易卜拉欣的士兵争夺着自己的土地。
第四章 忧郁的富翁之家
当卡利斯塔号船向着北方一个只有它的船长才知道的地点驶去时,在科孚发生了一件事,这事本身就该引起读者对故事主角的注意。
大家知道,自1815年签订了某些条约后,原来受法国保护的爱奥尼亚诸岛从这年开始受英国的庇护。这些岛屿包括塞利哥、赞特、伊塔克、克法利尼亚、莱卡德、帕克索斯和科孚。科孚岛位于最北段,是最重要的一个岛。它古代叫科西尔,以阿尔西奴为国王,此人拥有加松和梅德。特洛亚战争后,拥立智慧的俄底修斯为国王,从此在古代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相继与法兰克人、保加利亚人、萨拉辛人和那不勒斯人发生过战争,16世纪则被巴巴鲁斯侵吞,18世纪归休伦堡伯爵保护,第一帝国末期,由东泽罗将军镇守,这里成了英国高级专员的宫邸。
当时的高级专员是弗雷德里克·亚当,他出任爱奥尼亚总督。为了应付希腊人在反抗土耳其的战争中可能出现的意外,他手中拥有不少战船担任海上警戒任务,而且需要的是高帮战船,因为这些岛屿一会儿被希腊人占领,一会儿又被土耳其人夺去,只要手持一纸文书,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占有此地,更不用说那些海盗了,他们就盘算着怎么样方便地抢夺来往船只。
在科孚可以碰到不少外国人,尤其是近三四年以来,独立战争吸引了各种人。很多人就是从科孚登陆前去参战的,有些人却是到此暂住,休息一段时间,以消除战争带来的过度疲劳。
在后一种人里,有一位年轻的法国人,他醉心于这个崇高的事业,五年来,一直积极自豪地参加了半岛这个舞台上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
亨利·达尔贝莱,皇家海军上尉,是这一级军官中最年轻的一位,正在休长假。从战争一爆发,他就加入了法国援助希腊志愿军。他29岁,中等身材,体格健壮,足以经受海军职业的严酷。他风度翩翩,人品出众,目光诚恳,相貌堂堂,与人交往忠实可靠,使人对他一见面就产生好感,通常这种好感都是在长期相处中逐渐产生的。
亨利·达尔贝莱出生于富贵家庭,祖籍巴黎。他几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就在他快要成人时,他的父亲去世了,当时他已经从海军学校毕业。他继承了一笔丰厚的财产,但丝毫没有想过要放弃海军职业,相反,他要继续自己的海军生涯——他认为最美好的职业之一。当希腊的旗帜对着土耳其的新月旗升起时,他已是海军上尉了。
和许多勇敢的年轻人一样,亨利·达尔贝莱毫不犹豫地、不可抗拒地投身于这场运动。他们由一些法国军官带领开到欧洲东部边界。他是为希腊独立事业洒下鲜血的第一批志士。从1822年起,在著名的阿尔塔战役中,光荣的摩洛哥达托战败者名单中有他的名字,而在密索罗奇围剿战中也当过胜利者。第二年,令马可·波查里丧命的那场战役也有他。1824年,他参加了海战,过去穆罕默德曾在海上打败过希腊人,这次他报了仇。1825年,特利波里查失利后,他在法布维埃上校手下指挥一部分正规军。1826年7月,在柴达里战役中,他从丘达奇士兵的马蹄下,救出了安德罗妮卡,这场可怕的战斗使志愿兵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