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参与?”
“我马上就会告诉您的。但是,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向您提个问题。您在旅途中钓的鱼大约可以卖多少钱?”
“您指的是我将要钓到的鱼吗?”
“是的,不过是除去您自己留着吃的鱼以外,可以出售的那一部分。”
“也许值一百盾吧。”
“那好,我给您五百盾!”
“五百盾!”布鲁什大吃一惊,重复道。
“是的,五百盾现银,预先付清。”
布鲁什上下打量着提出这么个古怪建议的人,大概他的目光清楚地说明了他的不解,那人不等渔夫开口,就回答了渔夫心里的问话。
“请放心,布鲁什先生,我没什么恶意。”
“那您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钓鱼冠军仍然迷惑不解。
“我已经对您说过了”,陌生人解释说,“我对您的壮举非常关心,甚至想参与进来。其实,这当中也有赌一把的成分。我将五百盾押在您的好运上,随着您陆陆续续把鱼售出,每天晚上我的钱就一点点地收回来了,这对我来说是很有趣的事。”
“每天晚上?”布鲁什强调了这几个字。“那么,就是说您想搭我的船啰?”
“当然,”陌生人说,“不过,搭船的费用不包括在刚才的那笔钱之内。我再付给你五百盾。仍然是预先付清。这样,一共给您一千盾,怎么样?”
“一千盾!”布鲁什越来越惊奇了。
这个建议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的。但是,估计渔夫更喜欢独自一人的清静,于是便简单地回答说:
“很遗憾,先生,我对此不感兴趣。”
听了这么干脆的、不容辩驳的答复,一般人只能让步了。可是,这位热心的钓鱼爱好者好像不是这么打算的,他看上去似乎没有因遭到断然拒绝而准备退缩,不愠不火地问道:
“布鲁什先生,能否允许我问问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拒绝,就这么简单,我想,这是我的权利。”布鲁什回答着,有点不耐烦了。
“当然,您有拒绝的权利,”陌生人心平气和地承认,“但是,我请您告诉我拒绝这些建议的原因,恐怕也是我的权利吧。我的建议一点儿也没有妨碍您,事实却恰恰相反,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受到彬彬有礼的接待呢?”
这番话说出来的语气是那么平静,丝毫不含怒气,可是措辞如此尖锐,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威严,使得布鲁什神气为之一敛。虽说他喜欢一个人独自旅行,但是,他可能更不愿意不合时宜地进行一场争论,因为那样的话,人家立刻就有充足的理由来审视他的行为。
“您说得对,先生,”他说,“那么我首先告诉您,让您冒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一起旅行,我实在过意不去。”
“那不关您的事,是我自愿的。”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本来的打算是每天钓鱼不超过一个小时。”
“那么其余的时间,您干什么呢?”
“划船,让船快点前进。”
“您急着赶路吗?”
布鲁什咬了咬嘴唇,更加生硬地回答:
“急也罢,不急也罢,情况就是如此。您应该明白,这样的话,我收下您的五百盾简直等于强盗行径。”
“我早就料到您会这么想,这不叫强盗行为,您又不偷不抢。”买船位的人反驳道,还是那样平心静气。
“话虽那样说,”布鲁什争辩着,“我还是不得不每天都钓鱼呀,即使只钓一个小时。然而,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受某种义务的束缚,我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行动自由!”
“您是自由的,”陌生人声明,“您想钓鱼就钓鱼,不想钓就不钓。这才会增添这项运动的魅力。更何况,我知道您技术高超,运气好时只要钓两三次就足以保证我的利润。我向来都很乐观,所以,我才坚持预先付给您五百盾鱼钱,连搭船费一共是一千盾。”
“可我坚持要拒绝。”
“那我倒要重复我的问题:为什么?”
他这么纠缠下去的确是有点儿不知趣,布鲁什虽说生性冷静,也不免开始失去耐心的。
“为什么!”他情绪激动起来,答道,“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既然您还是非要我说个究竟,我可以补充一句:我不要任何人搭我的船。我认为,喜欢清静不犯什么禁令吧!”
“那当然。”那人承认他有理,却仍没有离开船尾那张凳子的意思,好像已经钉在上面了。“不过,您跟我作伴,就和您一个人一样。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乱走动,甚至如果您要求的话,我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夜里呢?”布鲁什怒气直冒,反驳说,“您以为我的船舱里睡两个人很舒服吗?”
“船舱挺大嘛,足以容下两个人。”陌生人回答道,“再说即使有点不方便,一千盾的收入多少可以弥补了吧。”
“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弥补。”布鲁什怒火越来越旺,驳斥道,“我不愿意接受,不愿意!一百个不,一千个不!这总说清楚了吧?”
“很清楚了。”陌生人点头称是。
“那么……”布鲁什说着,用手指指码头。
可是,那人好像不懂得这个手势里清楚不过的含义。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烟斗,仔细地装上烟丝。见他这样一意孤行,布鲁什气极了。
“您非要让我把您扔到码头上去吗?”他愤怒地大叫起来。
陌生人填好烟斗,说话了,声音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胆怯。他说道:
“您错了。我这么说有三条理由。其一,我们一闹起来,少不了会引起警察的干预,这样,我俩都得到警署去接受讯问。当然,这对我固然是有些扫兴,可对您来说,您想尽量缩短旅行时间,这样旁生枝节地闹腾一场,恐怕就不能如您所望了。”
这位顽固的钓鱼爱好者是不是指望这条理由发挥作用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就可以满意了。布鲁什的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似乎愿意听完他的道理。而这位雄辩的演说家忙于点烟斗,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话所产生的强烈效果。
他正准备继续和布鲁什论战时,恰巧,第三个人跳上了小船。布鲁什仍一心想着所争执的事,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新上船来的人身着一套德国警察的制服。
“是伊利亚·布鲁什先生吗?”这位警员问。
“是我。”被问的人回答道。
“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这句话,就像在一潭静水里投入了颗石子,布鲁什有点措不及防,愣在那里。
“证件?……”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带证件,我,我只有几个信封,和萨尔卡付房租的几张收据,这些够了吗?”
“这些可不是证件,”警员显得有些不满,训斥地说,“洗礼证、通行证、工作证、护照,那才叫证件!您有这类证件中的任何一本吗?”
“一本也没有。”布鲁什抱歉地说。
“那您就麻烦了,”警员嘟囔着,一副见人犯了不该犯的错而十分气愤的样子。
“我会有麻烦?”渔夫抗议道,“可我是个老实人啊,请您相信这一点。”
“我完全相信您。”警员很坦诚。
“我什么都不怕。何况大家都知道我。就是我在齐格马林根举行的上届多瑙河协会钓鱼大赛中得了两项冠军,所有的报纸都报道过的。即使在这儿,我也肯定找得到担保人。”
“我们会替您找担保人的,您放心,”警员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不得不请您跟我到警署走一趟,以便验明您的身份。”
“去警署!”布鲁什大声叫了起来,“我犯了什么罪?”
“没犯什么罪。”警员解释道,“不过,这是规定。我奉命监察多瑙河,凡查获未携带有效证件者,一律押送警署。您是在河上吗?是的。您有证件吗?没有。那我就必须把您带走。至于其他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可这是对我的污辱!”布鲁什大声抗议,近乎绝望了。
“情况就是这样。”警员冷冷地表示。
请求搭船的人在论战被突然打断后,便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上,竟然不小心让烟斗也熄掉了。他觉得时机已到,便插话说:
“如果我来为伊利亚·布鲁什先生担保,您看如何?”
“这得看情况,”警员说,“您是什么人?”
“这是我的护照。”钓鱼爱好者回答,同时把一本证件展开递给他。
警员看了一眼证件,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就另当别论了。”他说。
警员把护照合上,还给持照人,然后,跳上码头。
“再见,先生们。”他说完,毕恭毕敬地向布鲁什的担保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至于布鲁什,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懵了,又同样惊诧于问题解决的迅速方式,目光一直追随着败退而去的敌人。
这时,他的恩人继续谈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淡淡地说:
“第二条理由嘛,布鲁什先生,是这样的:由于您也许尚不知道的一些原因,多瑙河是严密警戒的,这您刚才已经领教过了。越往下游去,警戒就越严,尤其是您可能会经过的塞尔维亚以及奥斯曼帝国的保加利亚各省,更是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因为那里局势很乱,而且从七月一日起,战争已经全面爆发。我估计,您旅途中会遇到接踵而至的麻烦。因此,在必要时,您不会介意一位正直的公民给您一点帮助吧。这个公民有幸能具有某种影响力。”
第二条理由的价值在刚才把它说出来之前就演示过了。这条理由很有说服力,能言善辩的陌生人完全相信这一点。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料到立即收到如此完满的功效。布鲁什已经完全折服,只等找个台阶下来了。唯一棘手的是这个台阶可不好找。
“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理由,”这时,请求搭船的人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以你们的主席米克莱斯科先生的名义跟您说话,您的行动是受多瑙河协会支持的,所以,他要监督您进展的情况,以确保其诚实可信。当米克莱斯科先生了解到我想参与您的旅行,就给了我一张相当正式的委任状。遗憾的是,因为我预先没有料到您竟会这么无缘无故地拒绝,就谢绝了他让我带来给您的那封介绍信。”
布鲁什松了一口气。由于他曾经态度那么坚决地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请求,现在想改变态度接受下来时,难道还找得出什么比这更好的理由么?
“您早该说这些嘛!”他高兴地叫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在话下了。如果我还要拒绝您的建议,那就是我的不是啦!”
“这么说,您是同意啰?”
“是的。”
“太好了!”这位业余钓鱼迷说。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钞,说:“给您,这是一千盾。”
“您要开张收据吗?”布鲁什问他。
“要是不给您添麻烦的话。”
渔夫从一只箱子里找出墨水、笔和本子,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借着落日的余辉一笔一划地写着收据,嘴里同时念出声来:
“今收到,乌尔姆至黑海航行期间所钓全部鲜鱼的预购款及所提供船位的费用,两项共计一千盾,一次付清,付款人……”
“先生,您贵姓?”他停住笔问道。
布鲁什的乘客正在重新点他的烟斗,吸了一口之后,边吐着烟边答道:
“杰格,住在维也纳,莱比锡大街四十五号。”
乘客继续吸起他的烟斗来。

第四章 塞尔热·拉德科
南欧和东南欧一带自古以来就是遭受战争之害最为深重的地区,尽管可以说地球上已经无处不被战火侵蚀。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南欧、东南欧地区以及亚洲的一小部分,处于黑海和印度河之间,正好构成了古老大陆上互相争衡的各种族间生死角逐的舞台。
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波斯人、匈奴人、哥特人、斯拉夫人、马扎尔人、土耳其人以及其他种族的人,拼死争夺着这块地区的一部分或全部,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却不如那些在当时还处于野蛮状态的游牧民族,他们避开战火,穿越这些地区列宁文选列宁最重要的著作集。共2卷。第1卷收入,到欧洲中部和西部安家落户,经过长期的同化,就形成了现代各个文明的民族。
许多预言家说道,这些地区不仅有悲惨的历史,它们的前景也是不容乐观的。预言家们说,黄种人的入侵,迟早会在这些地区重演古代和中世纪的杀戮。那一天到来时养方法。陆九渊在鹅湖之会中有诗曰:“易简功夫终久大,支,南俄、罗马尼亚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匈牙利,甚至还有土耳其(让它扮演这样的角色或许有些滑稽,因为今天称为土耳其的这片国土,那时还掌握在奥斯曼皇族手中),将自然而然地成为欧洲的前哨,冲突一起,最早损害的必将是它们的利益。
这些预言中的灾难尚遥遥无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交错密布在地中海和喀尔巴阡山之间的各个种族终于拥挤着安顿了下来。和平——这所谓文明种族之间的相对和平——也渐渐把自己的势力扩展到了东方。从此以后,纷乱、劫掠和杀戮、好像局限在了仍然处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的巴尔干半岛一带为“以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辨”,“名逐,成了那儿的“地方病”。
土耳其人最早于一三五六年进入欧洲,一四五三年成为君士坦丁堡的主人。他们的扩张行为大大触犯了先前的入侵者。那批入侵者来自中亚,很久以前便改信基督教,从那之后,他们就开始和当地人民融合起来“难易相成,长短相较。”(《老子·二章》)《汉书·艺文志》,逐渐形成一些规范而稳定的民族。争夺生存权的斗争亘古不变,周而复始。这些新生的民族奋起保卫他们以前从别的民族那里夺来的土地和财富。为抵抗土耳其的入侵,斯拉夫人、马扎尔人、希腊人、克罗地亚人和日耳曼人筑起一道生生不息的血肉防线,这道防线虽然有的地方不太坚固,但是没有一处能被彻底摧垮。
奥斯曼王朝被遏制在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之间,甚至连这最后的疆域也要保不住了。现在被人们称作“东方问题”的,正反映了近百年来土耳其人向后撤退的历史。
与先前的,即他们自以为取而代之了的那些入侵者不同的是,这些亚洲的穆斯林从来就没有能够同化被他们所奴役的各国人民。他们通过武力建立国家,而后一直作为征服者,以主人的姿态向奴隶们发号施令。如此的统治方式,加上宗教信仰的迥异,不能不招致被征服者的不断反抗。
事实上,这种反抗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经过几个世纪的斗争,希腊、门的内哥罗、罗马尼亚和塞尔维亚终于在一八七五年获得了完全的或不完全的独立。而另外那些信仰基督教的民族,却仍生活在穆斯林王朝的铁蹄之下。
一八七五年的头几个月,这个王朝的统治比以往更加残酷了。当时,素丹王宫中,反动势力占了上风,在他们淫威的肆虐下,奥斯曼帝国的基督教臣民被课以重税,受到迫害和残杀,惨遭无尽的折磨。对此,人民的反应是迅速的。及至夏初,黑塞哥维那便再次爆发起义。
爱国武装力量遍布乡村,在其杰出领袖佩科一保罗维奇和吕比布拉蒂斯等的指挥下,把派来围剿他们的敌人正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战火很快就蔓延开来,遍及门的内哥罗、波斯尼亚和塞尔维亚。一八七六年一月,土耳其军队在杜加的掩蔽地带又吃了败仗,这就更加鼓舞了爱国者的斗志。人民的反抗怒火开始在保加利亚迅猛燃烧。一如既往,斗争是以无声无息的密谋和集会开始的。这个国家勇敢的青年都悄悄投入了战斗。
在这些秘密组织中,领袖人物很快就应运而生。他们有的口才非凡,有的智力超群,有的具有崇高的爱国主义激情,因而在或多或少的同志之间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没有多久,各个团体都有了自己的领袖,进而各个城市也有了核心人物。
保加利亚的一个重镇鲁塞,位于多瑙河畔,几乎正好与罗马尼亚城市久尔久隔河相望。在鲁塞,领袖权无可争议地属于领航员塞尔热·拉德科,人们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塞尔热·拉德科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像北方的斯拉夫人一样长着一头金发,他有赫拉克勒斯①般的气力,并且灵活机敏、训练有素,这些体格上的优势,使他能够担起指挥的重任;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具备了作为一个爱国运动领袖不可或缺的思想品质:坚毅果敢,思维缜密,酷爱祖国。
①赫拉克勒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以非凡的力气和勇武的功绩著称。
塞尔热·拉德科出生在鲁塞,是多瑙河的领航员,除非驾船工作,他从不离开这座城市。他驾驶帆船驳船,到过维也纳,或者再往上游去些,有时甚至直抵黑海。因此,他对多瑙河异常熟悉。他在江河湖海航行的余暇,便以垂钓为乐,由于天生的过人禀赋,他的钓鱼技艺惊人地高超。钓鱼所得加上领航的酬金,他的日子过得十分宽裕。
因钓鱼和领航两种职业的需要,他的生活有五分之四的时间是在水上度过的。水慢慢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多瑙河在鲁塞地区的河面有海湾那么宽阔,但是横渡这段江面对他来说视同儿戏,被这位游泳健儿救起来的溺水者也已不计其数。
拉德科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早在反抗土耳其的战争爆发之前,他的名字在鲁塞就已家喻户晓了。他在本城有数不清的朋友,有些朋友他都叫不出名儿来。可以这样说:如果撇开伊丹·斯特里加不算的话,全城的居民都是他的朋友。这个伊凡·斯特里加和塞尔热·拉德科一样,是本镇的一个小伙子,但他们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两人的外貌虽然并不相似,但是,譬如在护照上,仅仅用几个词勾勒人的体貌特征的时候,倒是可以用相同的词语形容他们。
跟拉德科一样,斯特里加也是高个子,宽肩膀,身材魁梧,金黄色的头发和胡须,眼睛也是蓝色的。除此之外,二人再也没有丝毫共同之处。一个神情高尚,显得真诚坦率、光明磊落;另一个则面目狰狞,表现自私狡黠、冷酷无情。
从道德品质来看,两个人的差异就更为明显。拉德科深居简出,行为检点,而斯特里加则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谁也搞不清楚他的钱是哪儿来的。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大家说什么的都有,莫衷一是。有人说,斯特里加是国家的罪人、民族的叛徒,成了土耳其压迫者的走狗,他们发给他很高的薪水。还有人说,他除了充当政府的爪牙,还干着走私的勾当,各种商品经他的手在河两岸的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之间往来贩运,关税分文不缴,有的人甚至摇摇头说,所有这一切都微不足道,斯特里加的钱,主要是靠卑鄙无耻的偷盗抢劫、杀人越货得来的。还有人说……总之是众说纷纭。然而,事实上人们对这个令人惧怕的家伙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个确切的了解;即使所有这些不友好的猜测都合情合理,可由于斯特里加过于狡猾,从来就没有真正给人抓住把柄。
人们也仅仅是私下里相互传说着这些猜测,谁也不敢大声谈论,得罪了他,因为大家都十分畏惧他的厚颜无耻和胡作非为。这作一来,斯特里加就佯装不知道公众对他的议论,把别人的胆小怕事当作是对他的尊敬和褒扬。他在鲁塞镇最龌龊的一帮家伙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穿行于这个被占领国城市的大街小巷,狂饮作乐,为所欲为,闹得城市鸡犬不宁。
拉德科过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和那样的恶棍毫无共同点,因此也不会有任何来往。事实上,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他们互不认识对方,只是对对方的人品作为有所耳闻。照道理,他们将永远保持这种关系。但是,机缘却总是有意作弄我们所谓的道理,他们终于要面对面,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娜佳·格里哥维奇,因为她的美貌闻名全镇,她芳龄二十,原和母亲住在一起,但后来就剩她自己独自生活。她家和拉德科家毗邻。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很久以来,她家里缺少一个男人的支撑。在本书叙述的这个故事开始的十五年前,她的父亲就葬身于土耳其人的屠刀之下。一想起这种惨绝人寰的杀戮,不屈不挠的爱国志士就会怒火满腔。她那孀居的母亲只好自力更生,勇敢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母亲擅长做花边和刺绣——斯拉夫民族最普通的农妇也不忘在自己简朴的衣服上点缀饰物,她就靠这点手艺来维持母女俩的生活。
可是,这战火纷飞的岁月,遭殃的尤其是穷人。如果不是拉德科悄悄地帮助,母亲的花边生意早就被保加利亚的长期混乱拖垮了。天长日久,年轻人和母女俩之间建立起亲密融洽的情谊。他们宁静的住所便成了小伙子闲暇时的常去之所。黄昏,他叩响她们的大门,然后三人沏一壶热茶,聊到晚间。有时,为了报答她们热情的款待,他便邀她们出去散散步,或者到多瑙河畔去钓鱼。
格里哥维奇太太终因积劳成疾,随丈夫去了。拉德科便担当起照顾孤女的责任。他的照料无微不至,甚至比母亲还要细致周到,多亏了他的帮助,少女失去亲爱的母亲后才没有沉湎于痛苦之中。——母亲在世时,真是把全部爱心都倾注在她身上的啊?
就这样,日复一日,一对年轻人心中萌动着深深的爱意,两人都没有向对方说明。最终抛开这层纱,却正是因为斯特里加的出现。
斯特里加见到了这位被称作“鲁塞之花”的美丽姑娘,便疯狂地爱上了她,这正是他贪财好色,肆行无忌的本性。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人都臣服于他的暴戾之下,便唐突地跑到姑娘家中,开口就向她求婚。可是,他平生头一回遭到了坚强不屈的反抗。娜佳全然不顾会招致这个可怕歹徒的怨恨,大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她都不会应允这门婚事。斯特里加再次登门时仍遭到她的严词拒绝,第三次又去纠缠时,干脆被拒于门外。
于是他再也抑制不住他的狂怒,野蛮的本性暴露无遗,在门外破口大骂,恶语诅咒威胁。娜佳听得心惊胆颤。绝望之中,她跑去告诉了拉德科,一番话点燃了拉德科的怒火,比刚才斯特里加令她惊恐的怒火更为猛烈。他义愤填膺,用最严厉的词句斥骂哪个敢对她起歹心的恶棍。
不过拉德科终于平静了下来。两人都向对方倾吐了心中的话,虽然话说得不那么明了,结果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一个小时悄悄过去了,塞尔热和娜佳脉脉含情地相互注视着,心中涌动着无限喜悦,第一次拥吻在一起,订下了终身的誓盟。
斯特里加得知这个消息后,差点没气晕过去。他肆无忌惮地闯到格里哥维奇家,嘴里又是咒骂又是恶语威胁。一只铁手把他摔出门外,他终于明白了:从今以后,这幢房子已经有一个男人在保卫着它。
就这样甘拜下风?……他,斯特里加,向来以力大无敌而傲气十足,难道就这么认输了?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发誓要报仇雪恨。一天晚上,拉德科领航回来登上河岸时,斯特里加带了一伙像他一样的亡命之徒,早早就在那儿等候了。歹徒们个个手持凶器。这一回,可不是动动嘴就完事,而是等着要拉德科的命。
但这一次的袭击又跟上次一样惨遭失败。领航员操起一把划桨,就像抢一根粗木棍似的,逼得歹徒们连连后退,斯特里加不得不在同伙的护卫下夹着尾巴逃走了。
大概是这次教训太深刻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再没来骚扰过。一八七五年初,塞尔热·拉德科与娜佳·格里哥维奇永远地结为夫妻,从此以后,一对人儿搬到领航员舒适的家中,过着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