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戈什的对手可不简单哩,”德国人韦德摇摇头说,“还得看他怎么行动。”
“怎么行动!”伊弗托扎尔先生嚷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信不信?”
“那当然,”米克莱斯科主席赞同他的意见,“德拉戈什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报纸上报道说他上任是四天前的事儿,那他至少已经忙了三天啦。”
“他从什么地方着手呢?”皮塞亚先生问,他是罗马尼亚人,天生就有个钓鱼人的姓氏。“坦率地说,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肯定会不知所措。”
“正因为这样,人家才没有让您去干这个差使,朋友,”一个塞尔维亚人打趣地答道,“请放心,德拉戈什是不会手足无措的。可让他把行动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您,又太难为他了。也许,他已经动身去贝尔格莱德,也许待在布达佩斯……或许,他想到了来这儿,齐格马林根,可能这会儿,他就在‘渔夫之约’,在我们中间哩!”
他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在我们中间!……”韦伯先生叫道,“您拿我们开涮么;米凯尔·米凯洛维奇。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儿可没发生过一起罪案。”
“唉,”米凯洛维奇反驳道,“或许他后天要去参加布鲁什的启程仪式呢。他很可能会对此事感兴趣……除非,布鲁什和德拉戈什是同一个人。”
“什么,同一个人!”大家惊呼道,“您这是什么话?”
“怎么啦,这一招可厉害着呢!在盛名的掩护下,谁也不会怀疑他是警长,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视察多瑙河流域了。”
这番异想天开的谈论,使得其他的酒客都瞪大了双眼。这个米凯洛维奇!只有他才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但是,米凯洛维奇没有坚持他刚才贸然说出的看法。
“除非……”他又开口说道,仍是那副惯用的调调儿。
“又除非什么?”
“除非德拉戈什来这儿有别的目的。”他突兀地提出了另外一个同样不可思议的假设。
“什么目的?”
“比如,他觉得这个顺流而下垂钓的计划有些可疑。”
“可疑?……哪儿可疑?”
“当然噢!对一个强盗来说,扮成一个渔夫,尤其他又大名鼎鼎,这可比怎么隐姓埋名都强。只要偶而钓钓鱼,他就可以骗过大家,为所欲为。”
“话倒有点道理,不过他总得会钓鱼才行呀!”米克莱斯科主席严肃地反驳说,“而钓鱼的本领,是正派人才配享有的天赋!”
这句对钓鱼人品德的高度评价,也许是脱口而出的,却赢得了所有钓鱼迷的热烈赞同,大家一致鼓起掌来。这时,机灵的米凯洛维奇抓住机会举杯高呼:
“为主席干杯!”
“为主席干杯!”大家都跟着喊道,一口喝干杯中的美酒。
“为主席干杯!”一位独自坐在一旁的男士此时举杯重复道。他坐在那儿有好一会儿了,似乎对周围人们的争论颇感兴趣。
米克莱斯科感到这个陌生人的举动十分可亲,便向他做了个干杯的手势,以表谢意。这位独斟独饮的酒客大概觉得主席彬彬有礼的回答已经打破了相互间的冷漠,认为自己已经获准向在座的友人谈谈自己的看法,于是他说:
“您这句话讲得真好!是的,钓鱼的确是正直人的娱乐。”
“我们是不是荣幸地在和一位同行讲话呢?”米克莱斯科先生向陌生人走过来,文绉绉地问道。
“噢!”这个人谦逊地回答,“我只能算是个业余爱好者,对钓鱼很感兴趣,但还远远谈不上内行。”
“很遗憾……先生,您贵姓?”
“杰格。”
“很遗憾,杰格先生,因为我得说,我们将失去把您吸纳为多瑙河协会会员的荣幸了。”
“不一定噢,”杰格先生回答道,“谁知道呢,也许我哪天也会扛上竹竿……我是说扛上钓竿去试试看,那时,我一定会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只要我符合入会的条件。”
“这不成问题。”米克莱斯科先生受着能吸收到一个新会员的希望的驱使,连忙肯定说,“条件很简单,只有四个,第一是每年上缴一笔微薄的会费,这是最主要的一条。”
“那还用说,”杰格先生笑着点头道。
“第二是热爱钓鱼;第三是必须能和大家和睦相处,这一条我觉得您现在就已经做到了。”
“您过奖啦!”杰格先生深表感谢。
“至于第四条嘛,只要在协会名册上登上您的姓名住址就可以了。噢,我已经知道您的姓名,您住在……”
“维也纳莱比锡大街四十三号。”
“只要每年交纳二十个克朗的会费,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会员啦!”
两位对话者开怀笑了。
“没有别的手续了吗?”杰格先生问。
“没有了。”
“不发会员证什么的吗?”
“噢哟,杰格先生,”米克莱斯科不以为然地说,“有必要吗?钓鱼人……”
“这倒是的,”杰格先生承认道,“会员证是没有多大用处。多瑙河协会的成员一定彼此认识。”
“恰恰相反,”米克莱斯科先生纠正他的话,“您想想看!我们的同事有的住在这儿,齐格马林根,有的却住在黑海附近,相距这么远,关系可不比近邻哪。”
“是这样!”
“比如说,上次钓鱼大赛上引起巨大轰动的那位冠军……”
“伊利亚·布鲁什吗?”
“正是,就谁也不认识他。”
“这不可能吧!”
“事实就是如此。”米克莱斯科先生肯定地说,“他入会其实还不到半个月哩,对大家来说,伊利亚·布鲁什是爆出来的大冷门,对我来说,也真是意想不到呵。”
“用赛马人的话说,就是半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
“一点没错。”
“这匹黑马是哪国人?”
“匈牙利人。”
“这么说,跟您一样啰。我想您是匈牙利人吧,主席先生?”
“地地道道的匈牙利人,杰格先生,家在布达佩斯。”
“那个伊利亚·布鲁什呢?”
“萨尔卡人。”
“萨尔卡在哪儿?”
“这是伊波利海右岸的一座小镇,或者您也可以称之为一座小城。伊波利河在布达佩斯上游几里的地方汇入多瑙河。”
“既然这样,米克莱斯科先生,以后你们可以常来常住了?”杰格先生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总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啦,”多瑙河协会主席也笑着回答,“他这次旅行起码得用这么长时间……”
“除非他不出发旅行!”那位爱逗乐的塞尔维亚人插话说,他也不介意地加入了谈话。
其他一些渔夫也凑了上来,杰格先生和米克莱斯科主席被围在了中间。
“您又有什么高见?”米克莱斯科先生问,“您的想象力总是惊人的,米凯洛维奇。”
“也许他不过是开个玩笑,”插话的人回答说,“我亲爱的主席,如果像您说的那样,布鲁什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坏蛋,为什么他就不是想个办法来嘲弄嘲弄咱们呢?为什么他不能只是跟大伙儿开个玩笑?”
米克莱斯科先生把问题看得很严重。
他驳斥道:“您居心不良呀!米凯尔·米凯洛维奇。您这样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布鲁什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既正派又严肃。再说,他也是多瑙河协会的会员,这就说明了一切!”
“说得好!”周围的人都喊道。
米凯尔·米凯洛维奇没有因为被人教训了一通而感到难堪,他脑子转得可真快,马上借此机会再次举起了酒杯:“那么,为伊利亚·布鲁什干怀!”
“为伊利亚·布鲁什干怀!”在场的人齐声和着,杰格先生也不例外,他认认真真地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
米凯洛维奇的这个玩笑可不像前两次那样毫无根据。伊利亚·布鲁什爆炸般地宣布了他的计划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也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他这样隐去不是很奇怪吗?人们如果推测他只是有意骗骗那些过于轻信的同事,这种推测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要想对这件事有个定论,无论如何也不用再等待太久了。三十六个小时以后,一切便将有个分晓。
关心此事的人们只需往齐格马林根上游走上几里就行了。假如真像米克莱斯科主席充满信心地以为的,布鲁什真是个严肃的人,那么,人们一定会在那儿遇见他的。
不过,有件事倒可能有些棘手。多瑙河之源的地理位置有没有经过精确的测定呢?地图上所标出的位置就那么准确吗?会不会有些误差呢?人们以为在某处能见到布鲁什,他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诚然,多瑙河,就是古人所说的伊斯特河,发源于巴登大公国。地理学家们甚至测定,该河之源位于东经六度十分、北纬四十七度四十八分。但是,即便这一定位是准确的,可它只精确到了分,而未精确到秒,这就可能偏差极大。而现在,布鲁什的钓鱼宏图,旨在从多瑙河第一滴水流出的地方开始。”
根据一个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具有地理资料价值的传说,多瑙河发源于符堡腾王宫的一个花园里。园中的一个大理石水池就是这条河的摇篮。许多游人来到那儿,都要尝尝这清澈的池水。八月十日早晨,人们是不是该到这个永不干涸的水池边上去等布鲁什呢?
不,这条大河的正源绝不是那座水池。人们今天已经知道,多瑙河由布雷格和布里加赫两条溪流汇集而成。它们穿过黑森林,从八百七十五米的高度直泻而下,在齐格马林根上游几里处的多瑙尼申根汇合成一条河流,称为多瑙河。“多瑙”是德语的说法,法国人把它写作Danube。
如果这两条溪流中,只有一条能算作多瑙河的源头,那就当推布雷格河了。布雷格河比布里加赫河长三十七公里,发源在布里斯高。
但是,好奇的人们经过一番琢磨,认定布鲁什如果真要出发的话,启程地点应该是多瑙厄申根。所以,大部分多瑙河协会会员都将和米克莱斯科主席一起到那里去等。
八月十日一清早,他们就到了两条支流交汇之处,站在布雷格河岸边等候。但是,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连那位著名冠军的影子也没见到。
“他不会来了。”一个人说。
“他不过是个骗人的家伙!”另一个人说。
“我们这些人就像小孩子那样容易上当!”米凯洛维奇加上一句,他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不一般的反响。
只有米克莱斯科主席一个人坚持为布鲁什辩护。他肯定地说:
“不,我决不认为多瑙河协会的会员会产生欺骗自己同事的想法……伊利亚·布鲁什肯定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耐心些,他马上就会来了。”
米克莱斯科先生这样充分相信布鲁什完全做对了。九点差几分,等候在布雷格河与布里加赫河交汇处的人群发出一声欢呼:“他来了!……他来了!……”
两百步之遥的一个岬头的转角后,冒出了一条摇橹小船。它离开了主航道,沿着河堤缓缓划来,一个年轻男子独自站在船尾驾着船。
他就是几天前在多瑙河协会钓鱼大赛上勇夺两项冠军的匈牙利人伊利亚·布鲁什!
小船驶到汇合口时停了下来,并用锚爪固定在河堤上。布鲁什下了船,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拥在他的周围。他也许没有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多少显得有些拘束。
米克莱斯科主席走过来,向他伸出手,布鲁什脱下水獭皮的鸭舌帽,恭恭敬敬地与主席握了握手。
“伊利亚·布鲁什,”米克莱斯科带着堂堂主席的尊严说,“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钓鱼大赛的冠军获得者。”
这位伟大的冠军躬腰致谢。主席接着说:
“我们能在这条国际大河的源头与您相会,说明您已经开始实践您的钓鱼计划,从这儿顺流而下,直至河口。”
“是的,主席先生。”布鲁什回答说。
“那么,您今天就启程吗?”
“是的,主席先生。”
“您打算怎样航行呢?”
“顺流而下。”
“乘这条小船吗?”
“是的,是乘这条小船。”
“不打算在什么地方逗留一下吗?”
“不,只是夜里靠岸休息。”
“这条河有三千公里长呢,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预计每天航行十多哩①,两个月左右可以抵达终点。”
①一哩等于四公里。
“那么,祝您一路顺风,伊利亚·布鲁什!”
“谢谢,主席先生!”
伊利亚·布鲁什最后一次向人们致意,便重新跳上小船,岸上的人群你拥我挤地争着送他远航。
他取出钓竿,装好鱼饵,把它搁在一张凳上,然后收起锚,使劲地摆了一橹,将船推到河心。布鲁什在船尾坐下,抛出了鱼线。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拉,只见一条鱼鲃鱼咬在鱼钩上活蹦乱跳。真是个好兆头!当他的身影在岬头转弯处渐渐隐去时,所有的人都仍在岸上声嘶力竭地喊道,“嗬呵,嗬呵”为这位多瑙河协会钓鱼冠军欢呼送行。

第三章 伊利亚·布鲁什的乘客
这趟顺多瑙河而下的漂流终于开始了。伊利亚·布鲁什将要穿越一个公国,即巴登公国;两个王国:符腾堡和巴伐利亚;两个帝国:奥匈帝国和土耳其帝国;以及霍恩佐伦、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三个公侯国。这位独树一帜的渔夫用不着担心这二千七百多公里的旅程会带给他丝毫的劳顿,多瑙河的水流将负责把他推载到入海口。河水的流速约是每小时一哩多,即平均每天五十公里左右,只要途中不出意外,两个月就可以结束旅行。而布鲁什又有什么理由耽搁呢?
他驾驶的是一艘平底小渔船,船身长约十二尺,中腹宽四尺。船首拱起圆形的遮篷,可供两人栖身。船篷下面,两侧靠船舷各摆着两只木箱无为万物之本原、本体,同时注意到了有与无之间的相对性。,里面装着主人的全部的衣物,不过也就那么几件,合上箱盖便可做为床铺。船尾还有一只箱子,权充凳子坐坐,里面装的是各种炊具。
勿庸赘言,船上还配备有一个真正的渔夫所需的全部渔具。伊利亚·布鲁什可不能将这些设备省掉。因为,他那天在大赛颁奖会上曾向同事们宣布,在这趟旅行的全程,他都完全靠钓鱼维持自己的生活文,已失传。,或者以鱼为食,或者把钓来的鱼卖掉换成现钱,买些其他的菜来吃,这才不算违背他的初衷。
为此,每到傍晚,布鲁什将去城市卖鱼。而在多瑙河的两岸,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不愁没有主顾。
第一天便是这样过去的。然而,如果有人能一直注视着布鲁什,那他必定会十分惊奇地发现,这位多瑙河协会的冠军似乎对钓鱼并不那么热心,但如果按他的计划,钓鱼本是他进行这次离奇旅行的唯一理由。当他确信没有人看得见他时,便急忙放下钓竿,操起浆橹,全力地划船,仿佛一心只想加快小船前进的步伐。相反,一旦岸上出现了看热闹的人,或者遇到一个船夫,他便立即抓起渔具。由于他的技艺高超,很快就钓上来一条条鲜活的肥鱼,博得观众的阵阵喝彩。然而,只要河岸上的地形变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船夫转了个弯消失后,他便马上握起船桨,给沉重的篷船在水流推动的基础上添加新的动力,使船行进得更快了。
这位看来,布鲁什是不是有某种原因,想缩短这次旅行的时间呢?可是,没有谁逼他进行这样的旅行呀:不管是怎么回事,他行进的速度总的来说是相当快的。上游地区的水流速度比以后的河段快得多,小船在湍急水流的推动下,再加上他一有机会就摇上几橹,所以每小时可以前进八公里,甚至更多。
船行过了几个无名小镇,又将杜特林根抛在后面。跨过这座小城时,尽管岸上有不少崇拜者挥手示意邀他靠岸歇息歇息,布鲁什还是委婉谢绝了,不愿中断他的漂流。
下午四时许,他到达弗里丁根附近,离出发地已有四十八公里之遥。他自己可真不想在那儿停靠,就像前面几个小镇都没有靠岸一样,但实在难却当地居民的盛情。他一出现,好几条小船就从岸边驶来,船上的人们不停地喊着“嗬呵,嗬呵”,把这位光荣的桂冠获得者团团围住。
布鲁什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靠过去。再说,他也要找个地方把他陆续钓来的鱼儿卖掉。他的网兜里有鲃鱼、乌鲂鱼、鲋鱼、刺鱼,还有不少人们特别喜欢的鲻鱼,都是鲜活鲜活的。显然,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掉这么多鱼。再者,即便他想独自享用这份成果也是不行的,来买他鱼的人可真多!他一停下来,便有五十多个巴登人拥上前围住他,喊着他的名字,向这位多瑙河协会的冠军致意。
“喂!到这边来,布鲁什!”
“来杯啤酒吧,布鲁什!”
“我们买您的鱼,伊利亚·布鲁什先生!”
“这条给我,二十个克莱泽①怎么样?”
①克莱泽是德国旧辅币名。
“那一条,我出一盾!”
钓鱼冠军不知该回答谁才好,他的鱼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现银。如果从河源到河口,公众都能保持这种热情,他的卖鱼所得加上在赛的奖金,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继续下去呢?人们无疑会争先恐后地抢购他钓来的鱼,从他手里得到一尾鱼,难道不是莫大的荣幸吗?事实上,他绝对用不着挨家挨户地寻找买主,一上岸,大家就地便抢购一空,这种买卖的确是天才的主意。
那晚,不仅他的鱼很快就卖完了,来邀请他回家作客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似乎布鲁什不想离开他的小船,便一一谢绝了别人的邀请,还坚决推辞了别人请他到河岸酒家去喝一杯的好意。他的崇拜者们只得作罢,约好第二天一早送他出发。
但是,第二天,他们赶到岸边时,小船已没有了踪影。原来,布鲁什不等天亮就启航了,他抓住凌晨无人打扰的良机,拼命地划船。船在河心行驶,和两岸的峭壁保持着相等的距离,在湍急水流的推动下,早晨五时许他便到达了齐格马林根,离“渔夫之约”只有数米。也许,再晚一点儿,多瑙河协会的某些会员就会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凭栏远眺,静候他们引以为豪的同事的到来。当然,他们的等待将是徒劳的,布鲁什的那种行船速度,到那时,一定早已去远了。
布鲁什越过了多瑙河的第一条支流,卢夏河,这条小溪流在齐格马林根下游几公里的地方从左岸汇入多瑙河。
这段路途远离人口稠密的市镇,布鲁什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整个白天都在拼命划船,仅仅钓了一点够自己吃的鱼。夜里,他把船泊在乡野,就位于小城门德尔津根上游不远处,可城中的居民根本没想到他就在附近。
接下来的第三天,航行的情况基本相同。日出之前,布鲁什飞快地从门德尔津根城前驶过。直到驶过了重镇埃欣根,时候仍很早。下午四点钟,他越过了右岸的重要支流伊莱尔河,五点不到,他就停泊在乌尔姆布的码头了。乌尔姆是符腾堡王国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首都斯图加特。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著名钓鱼冠军的到达。实际上,人们预计他要到第二天傍晚才能到来。因此,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人们大献殷勤的场面。布鲁什对自己的秘密行动颇感满意,决定利用天黑之前的时间到市里逛一逛。
不过,要说码头上空无一人,未免也不大确切。至少,码头上有一个散步者。甚至完全可以看出,这个散步的人是在等布鲁什,因为小船一出现,他便沿着河岸步行追踪。十有八九,这位多瑙河协会的冠军是躲不掉惯常的欢迎场面了。
然而,小船停泊在码头后,那位独自在码头散步的人没有走近小船。他站在一定的距离外,看起来是在观察着小船,又怕自已被船上的人发现。这人中等个头,身材瘦削,尽管已年过四十,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他紧紧裹着件匈牙利式的外衣,手里拎着一只小皮箱。
布鲁什丝毫没有留意到此人,他把船缆系好,关上船篷的门,检查了一下锁闩,便一跃跳上岸,朝通向城里的一条街道走去。
那人迅速地把手里的皮箱放在船上,旋即跟上布鲁什就走。
多瑙河穿过乌尔姆城,把该城一分为二,左岸归符腾堡,右岸属巴伐利亚,但这个扼江相望的城市完全是德国风貌。
布鲁什沿着古老的街道向前走,街的两旁是些古老的店铺,店铺开着小窗,顾客从不进入店内,而是通过橱窗进行交易。店铺前还挂着沉甸甸的招牌,做成熊、鹿、十字架、王冠等各种形状。风一吹过,这些铁皮招牌晃动起来,发出悦耳的叮噹声:
布鲁什到达旧城区后,穿过肉食店皮革店的晒场,然后,信步来到教堂面前。这座教堂是德国最具风味的教堂之一。它本想与斯特拉斯堡一决雌雄,但这一野心同人类的其他许多野心一样破灭了。
伊利亚·布鲁什不喜爱登高运动,所以,他不想爬到教堂的顶楼上将全城风光尽收眼底。但假如他那样做了,后面的那位陌生人也定会尾随而至——这人始终跟踪着布鲁什,但没被他发觉。至少,当布鲁什进入教堂,欣赏神龛和祭坛两侧神职人员的座椅时,那陌生人一直紧随其后。这座教堂的神龛曾被法国旅游家杜皮伊先生比作有小房间和炮眼的堡垒;一个十五世纪的艺术家在座椅上刻满了当时的名人像。
两人一先一后地经过市政府大楼——一座十二世纪的雄伟建筑,然后便折回河边。
布鲁什回到码头之前在路边停了会儿,看一群人踩着长长的高跷走过来。踩高跷是乌尔姆居民很喜欢的一种锻炼,但不带有任何强制性。而在图宾格古大学城,由于地面潮湿坑坑洼洼,步行极不方便,人们不得不练习以高跷行走。
表演踩高跷的是一群年青人和小孩子,他们个个都笑逐颜开。为了更好地欣赏这场表演,布鲁什在路旁一家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陌生的跟踪者也不错过,在相邻的一张桌旁坐下了。两人都叫了一杯当地有名的啤酒。
十分钟后,他俩起身离开,但这次却是陌生人加快步子走到了前头,布鲁什不疑不惧地在后面走自己的路。当布鲁什到船边时,那陌生人已然在船上了,看上去似乎等了渔夫好久。
天色仍很亮,布鲁什老远就瞥见了这个不速之客,只见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船尾的木箱上,身旁搁着他自己的黄皮箱。布鲁什甚为惊愕,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对不起,先生,”他跳上船,说道,“您大概弄错了吧,我想。”
“一点没错,”陌生人说,“我找的就是您。”
“找我?”
“跟您谈谈,伊利亚·布鲁什先生。”
“谈什么?”
“跟您做笔交易。”
“做笔交易?”渔夫非常惊讶地重复着。
“挺不错的一笔交易。”陌生人很肯定。他用手指指,叫对方坐下。
当然,这种请人坐下的方式未免有些不礼貌。哪有客人反请主人坐的道理。但是这人说话坚决果断,神态安详自信,布鲁什被震慑住了。他二话没说,接受了对方不得体的邀请。陌生人继续说:
“我跟大家一样,了解您的钓鱼计划。知道您的打算靠钓鱼所得维持生活,漂完整个多瑙河。我本人是钓鱼艺术的热心爱好者,非常希望自己能参与您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