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由了!至少,他已经向自由迈出了第一步。眼下,他首先能做的,便是爬出窗户。尽管黑暗中看不清河岸,但从窗口可以看见多瑙河的水浪。此时行动正值良机。外面一片漆黑,没有月亮的夜晚,十步之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真乃天助也!此外,看守要到明天才会再送饭到囚室来,发现他潜逃时,他早已走远了。
然而,他遇到了一个严重的困难,不仅是一种困难,而应说是一种客观上的不可能性,使他尝试了一次便只得停下。窗子对一个灵活、轻盈的少年来说也许足够宽了,但是对塞尔热·拉德科这样身材魁梧的成年人,就太狭窄,无论如何也钻不过去的。拉德科弄得筋疲力尽也是白费功夫,不得不承认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终于气喘吁吁地跌回到囚室里来。
莫非他注定逃不出去了吗?拉德科久久凝视着被这扇铁面无情的窗子勾画出的那块方形的夜空。然而,他决定再作一次尝试,他把衣物脱掉,拼命一纵跃到窗框里,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挤出去。
顿时,他感到血流加速,骨头挤得嘎嘎作响。不过,一侧的肩膀先出来了,一只手臂也跟着伸到外面。可是,窗框卡住了他的左脸部,糟糕得很,右肩也给卡住了。这样子,再做任何何努力也显然是没用的。
一部分身体悬在水面之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另一部分身体仍被扣在牢笼里,两侧的肋骨被卡得紧紧的。拉德科很快就感到无法坚持这种姿势了。既然这样逃走行不通,那就必须另想办法。说不定可以拆掉一根窗框,把洞口加大一点。就不那么难以穿过了。
但是,若要这么做,就得先回到囚室里去,可拉德科无奈地认识到,他已经没有办法缩回去。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除非喊人帮忙,他是注定要留在这残酷的境地了。
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刚才纵身太猛,想不到自设陷阱。
寒尔热·拉德科正在喘口气休息,门外传来一阵异常的声音,不禁使他不寒而栗。突然,出现一个新的危险,咄咄逼人。自从他进入这间牢房后,还从来没有在这时遇到过同样的情况:有人在门口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摸索到锁眼,终于将钥匙插了进去……
领航员走投无路了。情急之下,他猛地以超人的力量缩紧全身的肌肉……
这时,在门外,钥匙在锁眼里转动……带动了锁舌……锁舌脱开了锁头……
第十二章 执行法令
门开了,斯特里加停在门口,犹疑不前。黑暗笼罩了整间囚室,他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船舷的小方窗隐隐约约透着点光亮。那个俘虏一定蜷缩在舱室的一隅,目光辨不出他的身影。“蒂恰!”斯特里加不耐烦地喊道,“拿灯来!”
蒂恰赶紧点上灯提来,摇曳的光线猛地照亮了整个房间。两人迅速地扫视了一圈,不禁惶惑不解地对视了一眼。舱室里空空如也。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扔着挣断的绑绳和脱下的衣物,俘虏却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给我解释?!”斯特里加开口怒吼。
回答之前,蒂恰跑到窗口,用手指摸摸窗框。
“逃了,”他伸出沾上了鲜血的手指,说道。
“逃了!……”斯特里加重复了一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不过,跑了不多久,”蒂恰接着说,“血迹还没有干。再说,我给他送饭还不到两个小时呢。”
“你当时就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绝对没有,我把他捆得像根香肠似的!”
“蠢驴!”斯特里加咒骂着。
蒂恰双手一摊,意思明显是说他不明白囚犯怎么会逃掉。总之,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错。斯特里加可不肯善罢甘休。
“真是头蠢驴!”斯特里加狂怒地咆哮着,重复着这句话。同时,一把夺过同伴手中的提灯,沿着舱室四壁来回走动。“你本来应当时常看看这个家伙,不能让表面现象迷惑住了……喏!瞧瞧这块铁皮,都磨得光光的了。他就是在这儿磨断了手上的绳子……他得磨好几天,好几天!……可你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察!……谁也比不上你这样蠢!”
“够了,你有完没完!……”蒂恰不禁也火冒三丈,大声回敬道,“你把我当作你的狗来使唤么?……不管怎么说,是你非把这个德拉戈什扣押起来,那就应该你自己看住他!”
“我倒真后悔没那样做呢!”斯特里加竟同意他的话说,“不过,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咱们抓来的真是德拉戈什吗?”
“那你说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看你办事这种毛毛糙糙的样子,我不得不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你逮住他时,认出他是谁了么?”
“这我肯定不了,”蒂恰坦白说,“因为他背朝着我们……”
“问题就在这儿!……”
“可我清清楚楚地认得那条渔船呀!绝对是你在维也纳时指给我看的那条船,这个,我很有把握。”
“船!……船!……得了,我问你,那个俘虏长得什么模样?他个子高吗?”
事实上,寒尔热·拉德科和伊凡·斯特里加的身材十分相像。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人躺着时要比站着时显得高大得多。而蒂恰看见领船员时,他差不多都是躺在囚室地板上的。因此,蒂恰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比你高一个头。”
“这不是德拉戈什!……”斯特里加咕哝着,他知道自己比侦探高。
他思忖了片刻后,又问道:
“俘虏像不像你认得的某个人?”
“我认得的?”蒂恰不解地问,“没见过这人。”
“比方说,他像不像……拉德科?”
“多怪的念头!”蒂恰叫道:“真见鬼,你干嘛要德拉戈什像拉德科呢?”
“如果我们抓的不是德拉戈什呢?”
“那他更不会是拉德科,拉德科我怎么会不认识?不会搞错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斯特里加坚持强调,“他像拉德科吗?”
“你是在做梦吧,”蒂恰抗议了,喊道,“首先,那个俘虏没有胡子,而拉德科却有。”
“胡子是可剃掉的!”斯特里加提醒说。
“我没有说不可……而且,俘虏戴墨镜。”
斯斯里加耸了耸肩,接着问道:
“他是棕发还是金发?”
“棕发。”蒂恰非常肯定地答道。
“你有把握么?”
“有把握。”
“他也不是拉德科!……”斯特里加又犯上了嘀咕,“那他真是伊利亚·布鲁什啦……”
“哪个伊利亚·布鲁什呀?”
“那个钓鱼冠军!”
“噢!……”蒂恰给弄得晕头转向了。“那么,如果咱们的俘虏既不是拉德科,又不是卡尔·德拉戈什,他逃走了就没什么关系了。”
斯特里加没有答话,径自向窗口走去。看了看窗框上的血迹之后,他探身到舱外,可是费了很大力气,也无法看清漆黑夜幕笼罩下的一草一木。
“他逃了多久了呢?……”斯特里加喃喃自语。
“不会超过两个小时的。”蒂恰回答他。
“要是他逃走两个小时了,那就已经跑得很远了!”斯特里加叫喊着,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
他想了想,说道:
“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夜这么黑!既然鸟儿飞走了,就由它去吧。至于咱们自己,还得在天亮前动身,早点过了贝尔格莱德。”
斯特里加又呆呆地站在那儿默想了片刻,然后,不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四室,走进对面的船舱。蒂恰倾耳听了听。刚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可不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透过紧闭的门扉传到他耳朵里,而且声音越来越响。蒂恰不屑地撇撇嘴,走开了,钻回自己的被窝里。
斯特里加以为立即去追赶俘虏于事无补,可真是失策了。如果一发现就马上去追的话,也许并非徒劳,因为逃跑者没走多远。
寒尔热·拉德科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情急之中,孤注一掷,竟然克服了障碍。他肌肉猛地一收紧,肩膀出去了,脸部也跟着出来,整个身子就像脱弦的箭似的冲出狭窄的小窗,头朝下落到多瑙河里,河面静静地张开又合扰。他潜泳了一会儿,才浮出水面,水流已经把他带到离落水处相当远的地方了。顷刻之间,他便游过了驳船的船尾。驳船是船头朝上游方向停泊着的。他面前的路自由了!
拉德科毫不迟疑,只要再顺水漂上一会儿,一离开歹徒的掌握,他就可以全力游到岸边。不过,他上岸时,几乎会是一丝不挂的,这当然将给以后的行动带来巨大的困难,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当务之急是要赶快远远离开那个水上监牢,他在那儿好不容易捱过了一段痛苦不堪的时光。一切等逃上岸后,再作计议。
猛然,夜幕中,另一艘船的暗影出现在他眼前。当他辨认出这竟是自己的小渔船时,心情无比激动,一根缆索把它挂在驳船的后面,拉住它,以使之不被水流带走。他本能地紧紧抱住渔船的船舵,有那么一刻,仿佛时空都凝固了。
有说话的声音从深夜的静谧中隐隐传到他的耳际。大概是敌人在争论他逃走的事。他耐心地等候着,幽暗的河水好似一张穿不透的布帆覆盖着拉德科的身体,只有脑袋露出水面。
声音越来越响,随后又消失了,于是万物复又归入了沉寂。拉德科拉住船舷,缓缓冒出水面,倏地溜进船篷,不见了人影。他躲在船篷下,又侧耳聆听了片刻。什么响动也没有。周围一片静穆。
船蓬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拉德科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像瞎子那样,摸索着分辨船上亲切的物件。似乎还没人动过。他的渔具仍在原处,钉子上还挂着那顶水獭皮的帽子,那是他亲手挂上去的。右边,是他的床铺,左边是杰格先生睡过几天的地方……但是,摆放在铺位下面的几只箱子,怎么都被打开了呢?有人把箱子撬了吗?……黑黝黝的,拉德科只好用手指试探地摸来摸去,清点着自己寒酸的家当。一样东西也没有被人拿走。衣物还是整整齐齐地放着,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那把刀也仍然摆在原来的地方。拉德科拔出刀,然后匍匐在舱底,向艏柱爬过去。
这是多么艰辛的跋涉啊!双耳警惕地竖起,哪怕听见一点点滴水的声音便赶紧屏住呼吸。停止前进。就连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尽管在黑暗中,这样做是徒劳的。就这样,他花了整整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终于,他的手能够抓住那根缆索,于是,他一刀便把它割断了。
断开的缆绳“啪”的一声打在水面上,声音够响的。拉德科骇得心怦怦直跳,立即伏卧在船底。周围如此安静,绳索落水的声音不可能听不见……
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领航员一点一点地支起身子,知道他已经离开敌人很远了。因为小船一被解放,便顺水漂了起来,须臾之间,黑夜便在它和驳船之间筑起一道密密实实的隔墙,目光是刺不透的。
他估计已经漂出足够远,用不着再提心吊胆时,便握起了桨橹,使劲地划了几下,距离便拉得更开了。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冷得发颤,赶紧找衣服穿上了。肯定没人翻过箱里的东西,他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必要的内衣和外套。穿好衣服后,他又抓起橹,拼命地摇起来。
此刻究竟身在何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任何迹象能告诉他囚禁他的那艘驳船是在朝哪个方向开。那个浮动的监牢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仍不清楚。
无论如何,现在他自己得顺着水流的方向行船,因为鲁塞和娜佳都在这个方向。如果敌人把他往后载了一段路,他就更得加紧挥动双臂,把这段失去的时间弥补回来,如此而已。现在,他开始连夜前行,尽量远离那些不知底细的敌人。他估计夜还能持续七个小时左右。七个小时,还能划很远。天亮了以后,他就在途经的第一座城市停下来休息休息。
拉德科奋力划了二十来分钟,突然夜空里遥遥传来一声尖叫,因距离太远,叫声传到耳边已很轻很轻。这、叫声究竟代表着喜悦、愤怒还是恐惧,已显得模糊难辨了。尽管这个声音那样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天际,可领航员不由得心一紧,只觉内心隐隐作痛。他在哪儿听到过与此相像的声音吗?……似乎,他以为这是娜佳的声音呢。……他停止了摇橹,侧耳聆听,仔细分辨深夜里的一切动静。
再没有叫声传来,四周的夜空又陷入了沉寂。娜佳!……领航员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名字……他挺了挺脊梁,暂时抛开这时时萦绕在心头的苦痛,又投入了劳作。
光阴一分一秒地逝去。大概已是半夜了,右岸模模糊糊现出一片房屋的暗影。这只是一个小村落,叫做斯兰卡门,拉德科没认出来,仍继续前进。
过了几个钟头,晨光微熹,右岸又出现了一个小镇,诺弗·巴诺韦兹。他也看不太清,依然划船从镇旁掠过。
继而,两岸的景色变得荒凉起来。天也开始放亮了。
一等到光线充足,拉德科便急急忙忙修补起他的乔妆。囚禁了这么多天,他的伪装已经走样了。几分钟之后,他的头发从根部到发梢又变得乌黑,新长出的胡子也剃得光光的,扭曲的眼镜也换上了一副新墨镜。做好这些,他又一如既往,毫不松懈地摇起橹来。
他不时朝后瞅上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离敌人已经很远了,一定是这样。
于是,他的思想渐渐从刚才那些刻不容缓的焦虑中解放出来,重获安全的感觉使他有能力再次揣测起这次令人费解的遭遇。那些迫使他如此逃生的敌人到底是谁呢?他们想怎么处置他?干吗要囚禁他这么多天呢?这么多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以后须对他们多加提防。多了这些顾虑,将使他的旅行变得复杂起来,多么令人恼火!除非,他在到达下一个城市后,就去请求警方保护,以免再次遭遇这些陌生绑匪的伤害,而不顾走这着棋所要冒的风险。
下面将要经过的是哪座城市呢?这个问题,他同样不知道答案。河流两岸仍十分荒凉,没有任何标记能提醒他。岸上只稀稀疏疏地散步着几个破落的村舍。
上午八时许,河流的右岸,几座高耸入云的大钟楼出现在近旁,小船的前方,遥远的天际还矗立着另一座城市。拉德科不禁一阵惊喜。他太熟悉这些城市了。近旁的这座城市是塞姆林,奥匈帝国在多瑙河畔的最后一座城池;正前方的城市是塞尔维亚的首府,贝尔格莱德。它同样位于河的右岸,处在多瑙河与萨瓦河的交汇处,再转一个急弯便到了。
这么说,他被囚禁在驳船上的时间,仍在顺流而下,那个浮动的监牢载着它靠近了目的地,不知不觉中已经跨越了五百多公里的航程。
此外,到了塞姆林就得救了。必要的话,他可以在这座城市寻求到帮助和保护。不过,领航员真的会下决心去寻求救助吗?如果他去警署报告,讲述他的难以解释的历险故事,警方难道不要进行调查吗?那样一来,他自己就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很可能他们要弄清楚他究竟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也许他们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他曾经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决不泄露自己的身份。
拉德科暂且不急于拿定主意,还是一心加快小船前行的步伐。城里的钟楼敲响八点半时,他把船系到了码头的铁环上。然后,他草草把船内的物品收拾了一下,复又考虑起刚才的问题:去警署报案,还是缄口不言。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报案的权利。权衡再三,他宁可保持沉默,到船舱里好好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休憩机会,再悄悄地离开塞姆林,就像他悄悄地来到这里。
就在这时,码头上走来四位男子,在小船前停住了脚步。这些人跳上渔船,其中一个冲着塞尔热·拉德科走过来。拉德科见其来势汹汹,不禁颇为讶异。那人问道:
“您是伊利亚·布鲁什吗?”
“是的。”领航员回答,惶惑不安地注视着问话的人。
这个人撩开外套,露出佩戴在身上的匈牙利国旗式样的肩带。
“我依法逮捕您。”他擒住领航员的肩膀,清晰地说道。
第十三章 嘱托调查
卡尔·德拉戈什想不起在他的整个警察生涯中,还有什么时候接手过像这次多瑙河匪帮这样的案子,意外事件层出不穷,如此富有神秘色彩。至今无法捉拿归案的这伙歹徒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流动性。他们好像懂分身术,无处不在,每次下手又都迅雷不及掩耳。这些已经是异乎寻常了,如今可好,匪首才被警方盯住,倏忽便不见了,仿佛有意嘲笑在各地发出的缉捕他的传票。
首先,警方有充分理由相信他好似被蒸发了一般。无论在上游还是下游,他都没有留下丝毫的踪迹。尤其是布达佩斯警署,尽管一刻不停地严密监视河面,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与他相像的人。可他肯定是经过了布达佩斯的等以怀疑论揭露封建教会和封建制度的黑暗,反对经院哲学。,因为八月三十一日还有人在多瑙河旁的小镇看见过他,这个地方位于匈牙利首都下游九十公里左右。德拉戈什不知道那时候渔夫的角色已换为由伊凡·斯特里加来串演,并且,有艘驳船为他作掩护。所以,德拉戈什不由得坠入一团迷雾。
以后一连几天,在塞克萨特,乌克瓦和切雷维奇,最后在卡尔洛维茨等地,都有人看见过他。伊利亚·布鲁什并没有躲躲藏藏终合五德,示以凶短折、疾、忧、贫、恶、弱六极。反映了,恰恰相反,他绝不对人隐瞒身份,有时甚至还卖上几斤鱼。但是,却有人千真万确地见到过他在市场买鱼,这可太蹊跷了。
总之,那个自称为渔夫的人行动惊人地灵活。警方一得知他露面的消息,就立即匆匆忙忙地赶过去,但总是晚了一步。接着,警力又在河上往来搜捕者称伊川先生。洛阳(今属河南)人。曾与兄颢同学于周敦,但是那只渔船踪影全无,好像真的变成水汽飘散了。
德拉戈什获悉他的属下接二连三地惨遭失败,真是失望透顶。难道猎物注定要从他手中溜走了么?
不过,有两件事是确定无疑的。第一,那个所谓的钓鱼冠军继续在顺流而下;第二,就是他好像有意避开大城市,大概他作贼心虚,害怕遇到警察。
因此,德拉戈什下令对布达佩斯下游的一切城镇稍微有点规模的,如莫哈奇、阿帕廷、诺伊萨茨等,都加强监视。他甚至还把总部设在了塞姆林,这样,这些城市就构成了那个通缉犯逃跑途中一系列的路障。
不幸的是,似乎这个罪犯对面前的重重障碍不屑一顾。即使警方预先就知道他要经过布达佩斯的下游,知道他会在莫哈奇,阿帕廷,诺伊萨茨露面,但是真正发现他时,总是太晚。德拉戈什怒不可遏,便集结了一个庞大的船队,三十多条船奉他之命日日夜夜在塞姆林下游地区巡视。他明白自己已经是在打最后一张牌,如果这个对手真能穿过这道铜墙铁壁,那他的本领真是高强得不可思议了。
尽管布防如此严密,要是拉德科仍然被囚禁在斯特里加的驳船上,那么警方仍是要扑空的。幸好,德拉戈什可以放心,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
九月六日,局势丝毫没有改变,什么新情况也没有发生。七日凌晨,德拉戈什正准备去视察他的船队,突然有个警察跑来向他报告:他的犯人终于被捉拿归案,刚才已被关押到了塞姆林的监狱里。
德拉戈什连忙赶到检察院。警察讲的完全是实话,那个大名鼎鼎的拉德科的的确确已被投到铁窗之下了。
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全城,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人谈论其他的事。一整天,码头上热闹非凡,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那个恶名昭着的匪徒留下的小船跟前。
下午三点差几分时,一艘驳船从塞姆林经过,向下游大模大样地驶去。码头上聚集的这群人不免引起了驳船上人的注意,这正是斯特里加的那条船。
“塞姆林发生了什么事?”斯特里加发现码头上吵吵嚷嚷,便问他忠实的伙计蒂恰,“难道发生了暴乱不成?”
他拿起望远镜扫了一眼,就匆匆放下了。
“真是见鬼了,蒂恰!”他叫了起来,“这不就是咱们俘虏的那艘小渔船吗?”
“你看清楚了?”蒂恰抓过望远镜。
“我得去弄个明白,”斯特里加说道,心情显得十分激动,“我上岸去瞧瞧。”
“好让他们逮住你吗?真是糟透了!……要是这只船是德拉戈什的,那就是说,德拉戈什现在正在塞姆林,你上岸不是自投罗网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斯特里加表示赞同,说着就溜进甲板舱里,“我小心点就行了。”
过了一刻钟,他重又走出船舱,完完全全变了副样子。他的胡子剃掉了,换上一副夹髯,头上戴了假发,用一条宽宽的布条包住了一只眼睛,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似的,有气无力地拄着一根拐杖。
“现在怎么样?……”他问道,对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
“妙极了!”蒂恰赞叹道。“你听好,”斯特里加说,“我去塞姆林时,你们继续往前开,到贝尔格莱德过去两三哩的地方抛锚停下来,等我回去。”
“你怎么来找我们呢?”
“这你不用愁。你去告诉奥古尔,让他划平底小船送我上岸。
这时,驳船已经驶出了塞姆林。斯特里加在离城相当远的地方上岸后,便大步向房屋密集的城区走来。到了市区,他放慢脚步,悄悄混到河畔的人群中,贪婪地从四周人们的交谈中了解情况。
他听到的消息真是大大出乎他之所料。在这些唧唧喳喳的谈话声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德拉戈什,同样也没人谈到伊利亚·布鲁什,人们讲的全是拉德科的事。哪一个拉德科呢?并不是鲁塞城的领航员拉德科,他的名字已经被斯特里加无耻地盗用了,读者已知其中的底细。此时,大家谈论的恰恰是斯特里加一手炮制出来的那个假拉德科,那个坏蛋拉德科,那个强盗拉德科,换句话说,就是他自己——斯特里加,他已被逮捕了,这便是此时此地谈论纷纷的话题。
斯特里加完全给弄懵了。警察固然会抓错人,将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当成了罪犯,发生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问题是警方逮捕的这个罪犯(斯特里加比谁都更清楚这是个错误)与这只小船的出现有什么关系?就在昨天夜里,小船都还拖在驳船的后面呢。
大概警方可能将会估计到他在这方面与本案有些牵连。不过,主要的问题是如今已有另一个人代他受过了。警方在怀疑那个人时,却忽略了他。这是事情的关键,其他都无足轻重。
斯特里加有他特别的理由要在这个问题上弄个水落石出,确实再自然不过了。从种种现象判断,完全可以肯定,那个被他俘虏过的人就是这条小船的主人。但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呢?他在平底驳船上被关押了一个星期后,居然这么心甘情愿地代替驳船的船长坐进了警方的监牢。的确,斯特里加不弄清这个问题,他是不会离开塞姆林的。
但他必须得有点耐性。负责审理此案的法官伊扎尔·罗纳先生看来没有打算迅速着手进行预审工作。三天过去了,依然无声无息。这种有意的延宕也是法官的方法之一。根据他的经验,先让被告在孤独中受上几天折磨,是大有好处的。隔离犯人可以大大挫伤他的锐气,在单人牢房里蹲上几天,会使法官将要面对的对手萎靡不振,容易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