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能等,”马诺埃尔回答,“最好今天就把它搞定!”
“相反,”舵手接着说,“如果尸体正留在岸坡深处的草丛和芦苇里,要不了一个小时,我们就能找到它。”
“那就干起来吧!”贝尼托答道。
打捞别无他法操作,小船驶近岸边,印第安人手持带钩的长篙,在曾作为决斗场地的堤岸下方河里开始细细地搜索。
另外,这地方很好认。一条血迹染红了斜坡的白垩质地层,垂直流下,一直流到河面上。那边芦苇丛中血渍斑斑,说明尸体就是在那儿消失的。
下游五十来尺的地方,河岸有一处突起,像在一只大盆里一样,把不流动的水汇成一处漩涡。河滩边下,没有一道水流经过,芦苇在那里正常生息,笔直而坚挺,因此还可以指望托雷斯的尸体没被河水顺流冲走。另外,假使河床有一处较大的倾斜,尸体充其量也只能沿斜坡滑动几米远,而在那儿也没有任何水流经过的迹象。
小舟和独木船分工打捞,限定在漩涡四周的范围里寻找。从边缘到中心,打捞队的长篙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不论怎样搜寻,芦苇丛中、河床深处都找不见冒险者的尸体,连同河床的斜坡也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遍。
打捞进行了两个小时以后,大家开始意识到,尸体可能撞到斜坡,斜落下来,滚出漩涡的范围,而在漩涡的范围之外就开始有水流动。
“可我们没有道理绝望,”马诺埃尔说,“更没理由停手不干!”
“那是不是要把这条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寻个遍呢?”贝尼托高声说道。
“从宽里,也许,”阿罗若答道,“至于长里,倒用不着!……幸好用不着!”
“为什么?”马诺埃尔问道。
“因为亚马逊河在与内格罗河汇合处下游一英里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很深的弯曲,同时河床又突然上升。于是那里仿佛有一道天然水闸,船员们都知道它,并叫它弗利亚水闸,只有浮在水面上的物体才能通过。两道河水裹挟的物体是不可能越过这个凹陷的斜坡的!”
如果阿罗若没有搞错,大家都同意那是一处有利的地形。但总之,却是要相信这位亚马逊河的老船工的话。三十年来,他一直当领航员,弗利亚水闸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每次经过这里,他经常要颇费一番气力。水道窄、河床高,通航十分艰难,已经不只一条木筏在此遇难了。
因此,阿罗若说得对,如果托雷斯的尸体由于特别地重而仍然沉在河床上的砂地的话,就不会被冲到水闸那边去。确实,日后随着气体的膨胀,尸体会浮上水面,并且毫无疑问,它会顺流直下,冲过水道,永远地消失在下游。但是,这一纯粹的物理现象要在几天后才会发生。
这事只能听阿罗若的,没有人比他更能干。更熟悉附近的水域情况了。所以,既然他肯定托雷斯的尸体不可能被卷出最多一英里之外的狭窄水道,那么在这段河道内搜寻,一定能找到尸体。
此外,没有任何大小岛屿在此处拦断亚马逊河的水流。这就使得,要从河两岸底部一直查看到水闸,就要在五百尺宽的河床上进行最仔细的搜索。
大家也正是如此操作的。小舟沿着亚马逊河两岸左右行驶,长篙探遍了芦苇和草丛。河岸上可能卡往尸体的细微凸起,阿罗若和他的印第安伙伴们一处都没有疏漏掉。
但是整个工作一无所获,半天已经过去,还是没有把那具难以找到的尸体捞到水面上来。
让印第安人休息了一个小时。他们吃了点东西,然后又从头干起。
这一次,四条船分别由领航员、贝尼托、弗拉戈索和马诺埃尔带领,把内格罗河口到弗利亚水闸的河段分成四块区域分头搜寻。现在的任务是要搜索河床。然而,在某些地方,使用长篙似乎还不能很好地搜索河床底部,所以就把几种拖网,或者不如说是石块和铁器制成的耙子罩在一个结实的网里,吊在船边上,当船朝河岸垂直行进时,就把这些耙子沉到水里去,它们会到处擦刮河底。
一直到晚上,贝尼托和他的同伴们就一直忙着这项苦差。小舟和独木船划着短桨,在整段河上漂荡,直到下游弗利亚水闸为止。
在打捞期间,当耙子挂到河底的物体拉不动时,总引起片刻的激动。但是拉将上来,除了从沙层里钩起几块大石头或是一团团烂草之外,却不见大家苦苦寻找的尸体。
然而,谁也不想放弃已经开始的搜寻。大家为了这个拯救工作而忘我地忙碌着。贝尼托、马诺埃尔、阿罗若根本不需要去催促和鼓动印第安人。这些正直的人们懂得自己是为了伊基托斯庄园主而工作,是为了自己热爱的人,为了这个主仆平等的大家庭的家长而工作!
是的!如果需要的话,大家会不顾劳累,整夜地搜索河底。损失每一分钟,代价有多大,大家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在太阳快落山前,阿罗若觉得在黑暗中继续搜索徒劳无益,就向小船发出集合信号,船只回到内格罗河汇合处,以重返大木筏。
进行了如此周密、巧妙的安排,打捞却仍一无所获!
在归途中,马诺埃尔和弗拉戈索不敢在贝尼托面前提起这次失败。他们难道不正是担心贝尼托由于失望而走上绝路吗!
但这个年轻人却不再灰心丧气或是头脑发热了。他决心为挽救父亲的名誉和生命奋斗到底,倒是他先开头对伙伴们说道:
“明天再来!我们要从头做起,可能的话,条件会更好!”
“对,”马诺埃尔答道,“你说得对,贝尼托。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还不能断定我们已经搜遍了河床底下的水域和整个河床!”
“不能!我们还不能下断言,”阿罗若说,“我坚持我说过的话,托雷斯的尸体在那儿,尸体在那儿,一来是因为它不可能被冲走,二来是因为它不可能通过弗利亚水闸,三来是因为要有几天的时间,它才能浮到水面上来冲到下游!是的!他准在那儿,如果我找它不着,就让我的嘴唇一辈子不得沾塔菲亚酒!”
这样肯定的话从舵手嘴里说出来掷地有声,自然给人以希望。
然而,贝尼托不愿再空对言辞,他宁愿正视现实,觉得应该说上几句:
“是的,阿罗若,托雷斯的尸体还在这个河床里,我们会找到它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舵手问。
“只不过尸体没有喂了凯门鳄才行!”
马诺埃尔和弗拉戈索心情激动,等待着阿罗若的回答。
舵手沉默了稍许,可以感觉到他是想在慎重思考之后再做出回答。
“贝尼托先生,”他终于回答说,“我没有信口胡说的习惯。我也有过和您相同的想法,但听我说。我们刚刚打捞了十个小时,您可曾在河水里看到过一条凯门鳄?”
“一条也没有见到。”弗拉戈索回答。
“如果您没看到,”舵手接着说,“是因为没有。没有,是因为这些动物在这片清水里冒险没有任何好处,离这里四分之一里的地方有宽阔的混水区,是它们更喜欢的去处!大木筏曾遭几条鳄鱼袭击,当时是在没有任何支流的地方,它们无处栖身。这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到内格罗河上去,那儿,您能碰上几十条凯门鳄!如果托雷斯的尸体掉到这条支流里,可能就完全无希望找到了!但尸体是消失在亚马逊河里,亚马逊河会把它还给我们的!”
贝尼托放了心,拉过舵手的手,紧紧握着,只说了一声:
“明天见!朋友们。”
十分钟后,大家上了大木筏。
这一天,雅基塔在丈夫身边渡过了几个小时。但是在动身之前,她再也没见到舵手,马诺埃尔、贝尼托,也没有见到那些小船,她于是明白,大家寻找尸体是何其艰难了。然而,她对乔阿姆·达哥斯塔只字未提,只希望第二天自己能给他带来成功的消息。
但是,贝尼托一踏上大木筏,她就明白了打捞毫无结果。可她还是朝着贝尼托走过去:
“什么也没有找到?”她问。
“什么也没有。”贝尼托答道,“可明天属于我们!”
全家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白天的事自不再提。
马诺埃尔想强迫贝尼托上床睡觉,这样至少可以休息一两个小时。
“何苦呢?”贝尼托答道,“我能睡得着吗?”

第九章 再次搜寻
第二天,8月27日,太阳出来之前,贝尼托把马诺埃尔拉到一边,对他说:“我们昨天算是白找了。今天要是再这样找,恐怕运气也不会更好!”
“但总还是要找的。”马诺埃尔答道。
“是的,”贝尼托接着说,“可假使还找不到托雷斯的尸体,你能告诉我要多久尸体才能浮到水面上来吗?”
“如果托雷斯,”马诺埃尔答道,“是活着,而不是暴死后落水的,可能要五、六天的时间。可他是由于受了致命伤掉到水里的,要浮上来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马诺埃尔的回答是千真万确的,这里需要解释一下。
任何人落水后都是能够漂起来的,只要人体与水层的比重达到平衡。当然,这是指不会游泳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整个身体浸在水里,只把鼻子和嘴露出水面,身体就会漂起来。但通常总不是这样。溺水者的第一个动作是挣扎着把身体尽量多地露出水面;抬起头,举着胳臂,而身体的这些部分由于失去水的承托,重量就不会像完全浸在水里那样减轻,因此便产生超重,最后完全淹没。事实上,水是由口进入肺,最后沉底。
相反,如果人在死后入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会更容易浮起来,因为上面谈到的那些动作对他来说已不可能,在下沉过程中,由于他不会拼命呼吸,水不会大量涌入他的肺部,他就会更快地浮上来。
因此,马诺埃尔把活人与死人的落水情况区分开来,很有道理,前者浮出水面必然要比后者需要更长的时间。
至于淹没的尸体重现水面,完全是由于尸体腐烂,生成气体,导致细胞组织膨胀;尸体的体积增大而重量并未增加,这样尸体就比它排开的水的重量要轻,于是上浮,具备了浮在水面所必需的条件。
“这样,”马诺埃尔接着说,“尽管形势是有利的,既然托雷斯落水时已经毙命,除非发生了我们无法预知的情况加速了腐烂,否则尸体在三天之内不会浮出水面。”
“我们却没有三天的时间了!”贝尼托答道。“我们不能等,你知道的!应该重新寻找,但是要用别的办法!”
“你想怎么办?”马诺埃尔问。
“我自己潜水到河底去,”贝尼托说,“用我的眼睛去找,用我的双手去找……”
“潜它个一百次,一千次!”马诺埃尔高声叫道,“就这么办了!我也跟你一样,觉得今天应该直截了当地去找,不要再用那些拖网、长篙摸摸挲挲地瞎忙活!我也觉得我们连三天的时间也等不了了!可是潜水上来,再下去,这些也只能保证短时间内的搜索。不行!这还不够,可能没什么用,我们没准会再一次失败!”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建议给我,马诺埃尔?”贝尼托两眼直盯着他的朋友问道。
“听我说,有一种情况可以说是天意,能够帮我们的忙!”
“快说!快说!”
“昨天,在路过马纳奥时,我看见有人在内格罗河岸边修整一个码头。这些河底工程可是要穿潜水衣进行的。咱们去把这东西借来,租来或者不管出多少钱买下来。这样我们就能更顺利地打捞尸体了!”
“你去通知阿罗若、弗拉戈索,我们所有的人,咱们立即出发!”贝尼托急不可待地说。
舵手和理发师得知了根据马诺埃尔的计划所作的决定,他们俩要连同印第安人乘四条小船赶到弗利亚河湾去,然后在那儿等候两个年轻人。
马诺埃尔和贝尼托一分钟也没耽搁,下了大木筏来到马纳奥码头。他们在码头上给包工头付了一大笔钱。包工头得了钱便忙不迭地把设备交给他们使用一整天。
“您要不要我出一个人帮忙?”他问道。
“您派我们一个工头和几个工人来操纵空气泵吧!”马诺埃尔答道。
“可谁穿潜水衣呢?”
“我。”贝尼托答道。
“贝尼托,你!”马诺埃尔惊呼。
“我愿意这样做!”
怎样劝阻也是没有用处的。
一小时后,木筏载着泵及所有必需的工具直划在河岸下,小船正在那里等候着。
大家都知道潜水衣具是什么,用它可以下到水里,呆上那么一会儿,肺部运动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潜水员身着不透水的橡胶衣,连着铅底的鞋子,以保证身体在水中直立。领口脖颈处有一个铜箍,上面拧着一个金属球,球前壁镶有一层玻璃。潜水员的头就套在这个球内,可以任意转动。球上连着两根管子:一根用来排出肺部呼出的不洁气体;另一根与船上开动的空气系连通,供给呼吸需要的新鲜空气。当潜水员需要就地工作时,木筏就停在他上方不动;当潜水员在河床上来回走动时,木筏就跟着他活动,或者他跟着木筏活动,这要根据他与工作组之间的商议而定。
这些潜水衣性能很好,比以前少冒风险。潜水员能毫无困难地适应他所承受的重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担心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那就是在深水区遇上凯门鳄了。但正如阿罗若所说,在前一天,这种两栖动物一只也没有出现,并且大家知道,它们更喜欢亚马逊河支流的混水。另外,不管出现什么危险,潜水员总可以拉系在木筏上的铃绳,只要铃声一响,人们就能迅速地把他拉到水面上来。
贝尼托一旦作出决定就要付诸实现,这时他一直很镇静,穿上潜水衣;把头套在金属球里;手里握着一根铁矛一样的东西,准备用来搜索河湾底床的草丛以及堆积的碎屑,他打了个手势,就沉入水里了。
木筏上的人,已经习惯于这种工作,立即操纵起空气泵,与此同时,大木筏上,四个印第安人,在阿罗若的指挥下,用长篙朝商定的方向缓缓地拔动着木筏。
两条独木船,一条由弗拉戈索划着,一条由马诺埃尔和另两个人划着,给木筏护航,随时准备前进或后退,如果贝尼托终于找到托雷斯的尸体,四条船就把他拉出亚马逊河水面。

第十章 一声炮响
贝尼托于是就下到了这仍然藏着冒险者尸体的滔滔河水之中。啊!如果他能使这条大河的河水改道,蒸发,干涸,如果他能淘干整个弗利亚河湾,从下游水闸直到内格罗河支流,那么藏在托雷斯衣服里的匣子不就可以拿到手了吗!父亲的清白就可以得到昭雪!乔阿姆·达哥斯塔重获自由以后,就会与家人继续顺流航行,便可以就此免受那种种磨难了!
贝尼托在河底站住了脚。沉重的鞋底踩在河床的砂砾上咯咯作响。其时,他正站在陡峭的堤岸下方十到十五尺垂直深处,正是托雷斯落水的地方。
那里纠结着一簇簇芦苇,树桩,水生植物,在前一天打捞时,想必没有一根长篙能够探遍这些纠结盘绕的东西。所以,尸体很可能被这海底的乱藻牵绊住,仍然滞留在原来落水的地方。
在这块地方,河岸突起处延伸开去形成一个漩涡,因而河水根本不流动。这样一来,贝尼托只要跟着头上方印第安人用长篙划动的木筏移动即可。
河水清澄,阳光直射到河水的深处,水面上万里无云,一轮红日一如往日放射着万道光芒。水中的能见度通常在二十尺深处就已经达到极限;但这里的河水似乎浸满了透明发光的液体,贝尼托可以继续往下潜,河底却依然清晰可见。
年轻人沿海岸缓行。手中的铁棍探着河底的一丛丛水草和一堆堆杂物。“惊飞”的鱼群,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仿佛飞鸟从茂密的灌木丛中纷纷逃逸。宛若成千上万片碎裂的镜片在水中熠熠闪光。同时千百只虾蟹在黄沙上疾走,恰似给从蚁穴里赶出来的肥肥的蚂蚁。
然而,尽管贝尼托搜遍了河岸的每一个角落,却总是寻不到他要找的东西。他观察到河床的坡度相当大,便得出一个结论:托雷斯的尸体可能派出了漩涡之外,冲到河中心去了。如果确实如此,可能尸体还留在那里,因为河水已经很深,并且显然越来越深,水流是冲它不走的。
贝尼托于是决定一探查完草丛就到那边去找。所以他就朝着先前约定的方向继续前进,木筏要这样驶上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过去了,贝尼托仍然一无所得。他觉得有必要回到水面,保证在正常的生理条件下恢复体力。在某些地方,河水更深,他不得不下到大约三十尺深处。因此,他得承受几乎与大气层相当的压力——这对于还不习惯于潜水的人来说,会引起身体的疲劳和心情的躁乱。
于是,贝尼托拉了拉铃绳,木筏上的人开始拉他上来;但他们动作很慢,一分钟只拉上二、三尺,以免压力的降低伤害他的内脏。
年轻人一踏上木筏,潜水衣的金属头盔就给摘了下来,他大口地吸气,然后坐下来稍事休息。
小船立即靠拢过来。马诺埃尔、弗拉戈索、阿罗若都靠了过来,在他的近旁,等着他开口说话。
“怎么样?”马诺埃尔问。
“还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吗?”
“没有。”
“你愿意我来找吗?”
“不,马诺埃尔,”贝尼托答道,“我已经开了头……我知道该往哪儿去……让我来吧!”
于是,贝尼托向舵手解释说他想从河岸下面一直找到弗利亚水闸,那一段升高的泥土可能截住了托雷斯的尸体,尤其再加上尸体在两道水流的裹挟下漂流,总是要承受到水流的冲击,哪怕这作用是多么地微乎其微;但在此之前;他想从侧面离开河岸,仔细地探查一番这块河床倾斜形成的凹陷地,直到长篙显然探不到的深处。
阿罗若赞成这个计划并准备采取相应措施。
马诺埃尔觉得应该向贝尼托提几条建议:
“既然你要从那边继续寻找,”他说道,“木筏就朝着那个方向斜行,但是你要谨慎些,贝尼托。因为这是要到你从没去过的更深处;也许有五、六十尺深,这样一来,你得承受两个大气层的压力。你只能试着慢慢来,否则你会失去知觉。你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如果你觉得头发胀,像是箍在一个套子里。如果你耳鸣不断。别犹豫,赶紧发信号,我们会把你拉上水面,然后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重新开始,但至少你会多少有些适应了在这么深的河水深处活动。”
贝尼托答应马诺埃尔一定会记住他的嘱咐,他懂得这些叮嘱有多么重要。在他可能最需要头脑清醒的时候,却会失去知觉,这一点对他而言尤其撼人心魄。
贝尼托握了握马诺埃尔的手;潜水衣的头盔重新上在他颈上,空气泵再度投入运转,潜水的人马上消失在水中。
木筏离开左岸已经四十来尺;但在驶向河心时,水流的冲击会使木筏比需要的速度行得快,小船就系上缆绳,由划船的人控制着木筏的漂流,让它驶得很慢很慢。
贝尼托慢慢地下潜踏到了实地。当他的鞋底行走在河床的沙地上时,根据系在他身上的保险绳的长度,我们可以判断出他已身处水下六十五至七十尺的深度,可见,那是一处比正常深度深得多的深渊。
河中心更昏暗了,但是河水清澈而透明,仍能透过足够的光亮,贝尼托完全可以看见散乱在河底的东西,也可以安全地前进。此外,沙地上散布着云母,仿佛一面反射镜,甚至可以细数粒粒沙屑,宛若亮晶晶的尘埃在闪耀。
贝尼托走着,瞧着,用铁棍试探着最小的坑穴。他继续慢慢地往下潜。木筏上的人根据他的需要不断地给他放绳子,用于呼吸的管子一直没放到头,所以空气泵的运转情况良好。
贝尼托就这样离开岸边去到亚马逊河床的中心,那里有最大的一块凹陷地。
有时候,他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这现象只是暂时的:是木筏在他头上移动,完全挡住了阳光,所以把白天变成了黑夜。但是片刻过后,浓黑的阴影消散开去,沙地又开始反光闪耀。
贝尼托一直往下潜,他自己感觉得到,尤其是水体对身体的压力愈来愈大。他呼吸困难起来,器官的收缩不再听从他的意志,不能像在正常平衡的大气环境中那般自如了。这时,他处在一种不习惯的生理作用之下。他耳鸣加剧;可他的思想却一直清醒,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大脑进行着有条不紊的推理——甚至有点超乎寻常——,所以他不愿意发出浮出水面的信号,就继续朝着更深处沉下去。
突然,在一瞬间,朦胧之中,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觉得这堆东西像是一具泡在水中的尸体卧在一堆水草的下面。
他激动不已,向着那方向走去,并用棍子拔动着那团东西。
只是一具巨型凯门鳄的尸体,早已烂成一堆骷髅了,是内格罗河水把它冲到了亚马逊的河床上来。
贝尼托倒退了几步,尽管舵手做过那番推断,他还是禁不住想到很可能有活的凯门鳄游到弗利亚河湾的深水层里来!……
但是他摆脱了这个想法,继续往前走,已进到凹陷带的坑底。
大概是到了水下九十到一百尺的深处,因此他得承受着三个大气层的压力。如若这个坑穴还要再深下去的话,那么恐怕不得不马上停止搜寻了。
因为实验证明,一百二、三十尺的深度是水底行动的一个极限,超过这个极限情况就很危险了:不仅人体器官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而且仪器也不能再正常供给可呼吸的空气。
可是,贝尼托决心只要神智和体力尚存,就继续往下潜。出于一种说不出的预感,他感觉到自已被拉向这个深渊;他觉得托雷斯的尸体应该可能直滚到这深坑的底部,如果他身上带着重物,比如装着金银或者挂着武器的腰带之类,尸体就很可能滞留在这深渊里。
突然,在一个昏暗的坑穴里,他看到了一具死尸!是的!正是一具死尸,仍然穿着衣服,躺在那里,好像熟睡的人,双臂枕于头下。
是托雷斯吗?周围一片昏暗,混混沌沌,很难辨认出来;可这确实是一个死人陈尸于此,在近十步开外,纹丝不动!
突然,一阵剧烈而意外的震动使他整个身躯摇晃起来!一条长鞭抽打在他身上,尽管隔着厚厚的潜水衣,他还是感觉得到猛烈的鞭击。
“一条电鳗!”他叫道。
这是他口中喊出的唯一一句话。
的确,刚刚正是一条巴西人叫作“布拉盖”的电鳗,或是电水蛇朝他扑过来。
至于这种长着一身滑腻腻的黑皮的水鳗到底如何,无人不知,它的脊背和尾巴长有一种器官,由一个垂直的间层连成薄片构成,受强有力的神经控制。这种器官具有奇异的电属性,能够造成可怕的电击。这类电鳗中,有的差不多与水蛇一般大小,有的长达十来尺;还有少数有十五到二十英尺长,八至十英寸宽。
在亚马逊河及其支流中,电鳗有很多,刚才扑向潜水员的这条电鳗长约十英尺,它先像弓一样张着,然后向人扑去,绕成一个活“线圈”。
贝尼托明白遭这可怕的动物的袭击会有多少苦头吃。他的衣服无法保护他。电鳗放电,始而微弱,渐而转强,直到在水波的防护下变得精疲力竭为止。
贝尼托受不了这样的电击,已经半倒在沙地上,他的四肢受了电鳗的电击而渐渐地麻木,电鳗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摩擦,紧紧地缠着他。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没一会儿,铁棍也脱了手,他的手再也没有力气去拉铃绳发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