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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我补充一句,“大浮冰并不是无尽无休地连续下去、无法绕过的一整块……”
“所以威德尔能够从大浮冰尽头绕过,杰奥林先生。我知道,那也幸亏有气温升高和季节提前的特殊情况。既然今年这些情况也出现了,那么,说我们可以受益,恐怕不算过于轻率吧!”
“那当然,船长。现在大浮冰已经在望了……”
“我要让‘哈勒布雷纳’号尽量行驶到大浮冰近前,杰奥林先生。然后,一旦发现通道,我们立刻钻进去。如果找不到通道,只要风向能稍微保持在东北方向,我们借助于向东的水流,逼风航行,右舷前下角索,设法沿大浮冰前进,直到它的东缘。”
双桅船向南航行,遇到规模巨大的冰原。围绕冰原从几个不同角度上进行测定,再加上用测程仪测量底部,可算出其水面以上部分有五、六百杜瓦兹之高。这冰块走廊,有时望不见出口。为避免进入死胡同被堵住去路,驾驶船只需要十二分的精确和十二分的谨慎。
“哈勒布雷纳”号到达距大浮冰只有三海里的地方时,便将船只停住。水面宽阔,船只完全可以自由活动。
从船上解下小艇。兰·盖伊船长和水手长下艇,四名水手划桨,一个掌舵。小艇朝巨大的冰壁驶去,寻找双桅船可以钻过去的通道。但是枉费心机。经过三小时令人疲惫不堪的侦察,小艇返回。
这时下起了颗粒状的雪雨,气温下降到华氏36度(摄氏2度22分),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大浮冰复不可见。
看来必须在无以计数的浮冰中向东南方向行驶了,同时要倍加小心,不要偏离航道驶上冰障,船身升到如此高度,将来下来时,必将困难重重。
杰姆·韦斯特下令转动帆桁,尽量前侧风行驶。
船员们敏捷地操作着。双桅船以每小时七、八海里的速度,朝右舷倾斜,在冰块散落的航道上前进。如果与冰块相遇会使船只受到损坏,船只自然晓得避开接触。如果只是薄薄的冰层,船只便会飞驰上去,用船首斜桅托板代替撞锤破冰。经过一系列的摩擦,噼啪作响,有时整个船身都震颤不已,“哈勒布雷纳”号又找到了自由流动的海水。
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小心翼翼避免与冰山碰撞。天气晴朗的时候,船只前进没有任何困难,因为无论加速也好,减速也好,都可以及时操作。然而,当频繁的浓雾将能见度的距离缩短为只有一、二链的时候,航行自然是十分危险的。
抛开冰山不谈,“哈勒布雷纳”号与冰原碰撞难道就没有危险么?……当然有,这是无可争辩的。没有观察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些运动着的巨大冰块具有怎样强大的威力。
那天我们就见到一个这样的冰原,速度并不大,与另一个静止不动的冰原相撞。顿时,整个范围内尖脊破碎,表面动荡,几乎完全覆灭。只剩下大块碎冰,一块压一块地漂浮上来;冰丘耸立,高达一百法尺;有的沉入水下。撞上来的冰原重量达到几百万吨,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就在这种情况下,度过了二十四小时,双桅船与大浮冰之间始终保持三、四海里的距离。如果更靠近大浮冰,就无异于走上有进无出的崎岖小路。并不是兰·盖伊船长不想靠近,而是十分担心距离过近,会沿着某个通道的出口行驶过去,反而没有发现通道……
“我如果有一艘同航船,”兰·盖伊船长对我说,“就可以更靠近大浮冰前进。进行这种类型的远征,有两只船优点甚多!……可是,‘哈勒布雷纳’号是单枪匹马,如果出了事……”
尽管小心操作,谨慎从事,我们的双桅船仍然面临着真正的危险。有时刚刚前进一百杜瓦兹,需要突然刹车,改变方向。有时船首斜桅补助帆桁就要与一大块浮冰相撞。也有时连续几小时,杰姆·韦斯特不得不改变航速,保持低速,以避免冰原的冲击。
总算幸运,海风一直保持着东到东北北方向,没有发生其它变化,使我们得以保持逼风航行和后侧风航行的张帆。风力也不特别大。如果转成暴风雨天气,真不知双桅船的命运如何了——或者说,我心中一清二楚:它会连人带物,全部覆灭。
在这种情况下,丝毫不可能顺风漂流,“哈勒布雷纳”号只好在大浮冰脚下搁浅了。
经过长时间的侦察,兰·盖伊船长不得不放弃在陡壁间找寻通道的念头。现在别无他路,只好到大浮冰的东南角去。沿这个方向前进,在纬度上我们不受任何损失。十八日白天,测量结果表明,“哈勒布雷纳”号的位置正在73度线上。
我要再重复一次,就在南极海洋中航行而言,恐怕从未遇到过如此顺利的情况了——夏季提早来临,北风保持不变,气温表上指示着平均气温为华氏49度(摄氏9度44分)。毋庸赘言,我们享受着连续白昼,一天二十四小时,太阳的光线不断从天际的各点上照耀着我们。
冰山滴水,汇成数道溪流。小溪侵蚀着冰山的侧壁,又汇成喧嚣的瀑布。沉入水中的基底部分逐渐消耗、重心转移的时候,冰山就会翻转过来。对此要十分小心。
还有两三次,我们靠近大浮冰到两海里的地方。大浮冰不曾受到气温变化影响,任何地方都不产生裂隙,应该说是不可能的。
但是,多方寻找仍一无所获。于是我们又投入自西向东的水流之中。
水流给了我们极大的好处。将我们带走,超过了43度经线,也无需遗憾。当然为了驶向扎拉尔岛,必须使双桅船再度回到43度经线上来。只要有东风,就会将我们吹回原来的航路。
应该指出,这次侦察过程中,地图上画出的陆地或类似陆地的地方,我们在海上一处也没有发现。地图是航海先驱画定的,当然不够完整,但是大体上是相当准确的。我也了解,在指出有陆地存兰·盖伊船长不得不放弃在陡壁间找寻通道的念头。在的位置,船只经过而没有发现陆地,这种情形也很常见。然而,扎拉尔岛绝不可能属于这种情形。“珍妮”号之所以能够抵达,正是因为这一带有自由流动的大海。今年季节大大提前,在这个方向上我们无需担心遇到什么障碍。
终于,十九日下午两、三点钟之间,前桅守舵人只听得桅顶了望员大喊一声。
“什么事?……”杰姆·韦斯特问道。
“东南方大浮冰切断……”
“再过去呢?……”
“什么也看不见。”
大副攀上桅杆侧支索,转眼之间,已经爬到顶桅的桅顶。
下面,全体人员等待着,迫不及待的心情难以描述!……也许桅顶了望员看错了……也许是视觉幻觉……无论如何,杰姆·韦斯特是不会搞错的!……
观察了十分钟——多么漫长的十分钟啊!——他响亮的声音传到甲板上:
“自由流动的海!”他喊道。
回答他的,是齐声欢呼“乌拉!”
双桅船前侧风行驶,尽量逼风航行,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两小时后,已经绕过了大浮冰的尽头。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闪闪发光的大海,浮冰完全消失了。
第十四章 梦幻中的声音
浮冰完全消失了吗?……不!断然肯定这一点,恐怕还为时过早。远处显现出几座冰山,流冰和浮冰群仍向东漂流而去。然而,这一侧,解冻高潮已过,船只已经可以自由航行,海水确实已经自由流动了。
毋庸置疑,正是在这一带海面,沿着这宽阔的海湾溯流而上,威德尔的船只达到了74度纬线,“珍妮”号大概越过这里近六百海里。海湾恰如穿过南极大陆开凿的运河。
“上帝帮助了我们,”兰·盖伊船长对我说道,“但愿上帝施恩于我们,将我们引向目的地!”
“一星期之内,”我回答道,“我们的双桅船就能望见扎拉尔岛了。”
“对,……如果东风能够保持不变的话,杰奥林先生。请你不要忘记,‘哈勒布雷纳’号沿大浮冰前进,直到其东缘,偏离了航路,现在必须让它回到西方来。”
“风向对我们有利,船长……”
“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风向。我的意图是开往贝尼小岛。我哥哥首先在该岛下船。待我们遥遥望见贝尼小岛,就可以肯定方向完全正确了……”
“说不定,我们会在那里搜集到新的迹象呢,船长……”
“那倒是可能的,杰奥林先生。等我测量了日高,准确定出我们的位置以后,今天我们就朝贝尼小岛驶去。”
还需要查阅我们手头最可靠的导游书籍,这自不待言。我指的是埃德加·爱伦·波的著作——实际上是阿瑟·皮姆的真实自述。
这本书值得仔细阅读。我反复地仔细地读了以后,得到的最后结论如下:
其背景是真实的。“珍妮”号发现扎拉尔岛并在该岛靠岸,这是毫无疑问的。帕特森在漂流的冰块表面上被带走的时候,岛上还有六名遇难幸存者,这一点也毫无疑问。这是故事真实、确凿、不容置疑的一面。
还有另一面——离奇的、过分夸张的、不合情理的臆造。如果他为自己塑造的形象是可信的,是否可将这一面归于叙事者的想象呢?……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据他说乃是在这遥远的南极洲内亲眼所见。但是,事先就认为这都是确切无疑的事实,是否合适?……难道应该认为确实存在着怪人、怪兽么?……说这个岛屿上土壤性质特殊,流水构成特别,会是真的吗?……阿瑟·皮姆勾勒出草图的带古埃及文字的岩洞,是否存在?……岛民一见白色便异常恐惧,是否可信?……话又说回来,又为什么不可信呢,既然白色是冬季的外貌、冰雪的颜色,向他们预示着寒季的来临,要他们禁锢在坚冰的牢狱之中?……真的,对那以后所揭示的一系列非同寻常的现象,诸如天际灰色的云雾,黑暗的空间,海洋深处闪光透明的现象,空中瀑布以及耸立在极地之门的雪白巨人等等,到底该作何想法呢?……
在这些问题上,我有所保留,我还在等待。至于兰·盖伊船长,阿瑟·皮姆自述中凡是与被抛弃在扎拉尔岛上的人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他是完全无所谓的。只有这些人的命运,才是他唯一地、一贯地考虑的事情。
既然阿瑟·皮姆的自述就在眼前,我打算逐步研究,区分真假、真实与想象……我确信,对于最后那些怪事,肯定是找不到任何踪迹的。依我看,这可能是受到“怪异天使”的启示写出来的。这位美国诗人最发人深思的一部短篇小说中,就有这样一个“怪异天使”。
十二月十九日那天,我们的双桅船的位置,比“珍妮”号不同年份十八天以后的位置,往南一度半。可以得出结论说:客观情况、海流情况、风向、暖季提前到来,这一切都大大帮了我们的忙。
自由流动的大海——或者至少是可以航行的大海——展现在兰·盖伊船长面前,正如它曾经展现在威廉·盖伊船长面前一样。他们身后,大浮冰的固态巨大块垒,从西北向东北,伸展开去,一望无际。
首先,杰姆·韦斯特打算确认一下,是否如阿瑟·皮姆所说,这海湾里水流奔向南方。按照他的命令,水手长将一条长二百寻的绳子,头上坠上相当的重量,从船尾投入水中,证实了水流方向确实向南——对我们双桅船的前进十分有利。
天空格外晴朗。上午十时和正午,进行了两次极为准确的测量。计算结果表明,我们位于南纬74度45分——这并不使我们感到意外——西经39度15分。
可以看到,大浮冰绵延伸展,迫使我们绕行至其东缘经过,“哈勒布雷纳”号只好向东偏移4度。测出方位后,兰·盖伊船长命令将航向对准西南,一面向南前进,一面逐步回到43度子午线。
我想无需再次提醒诸位:因为没有别的词汇来代替,我仍然使用早晨、晚上等词语,而实际上这既不会有日出也不会有日落的意义。发光的大轮盘,在地平线上空描绘出不间断的螺旋,不停息地照亮了空间。再过几个月,它就要消逝了。在南极冬季寒冷黑暗的漫长阶段中,几乎每日都有极光照亮天空。说不定过些时候,我们也有机会亲眼目睹这无法形容的光彩夺目的景象。其电感应强度之大使人难以设想!
根据阿瑟·皮姆的自述,一八二八年一月一日至四日,由于天气恶劣,“珍妮”号在极其复杂的情况下艰难前进。来自东北方向的狂风将冰块朝着船只投掷过来,几乎将船舵击碎。船只航道又被大浮冰所阻。幸好大浮冰后来给它让出了一条通道。总之,到了一月五日的上午,“珍妮”号才在南纬73度15分的地方,越过了最后的障碍。当时气温为华氏33度(摄氏0度56分),而我们今天温度高达华氏49度(摄氏零上9度44分)。至于罗盘针的偏角,数字完全相同,即向东偏斜14度28分。
为了用数字指出两艘双桅船日期上各自情况的不同,还有最后一点要加以说明。从一月五日到十九日,“珍妮”号用十五天时间前进了10度,即六百海里,这是它与扎拉尔岛之间的距离。而“哈勒布雷纳”号十二月十九日时,距扎拉尔岛只有7度,即四百海里了。如果风向保持不变,本星期到不了周末便可望见这个岛屿——或至少看见贝尼小岛。贝尼小岛较扎拉尔岛近五十海里左右,兰·盖伊船长打算在那里停泊二十四小时。
航行继续顺利进行,只是偶尔要避开几块浮冰。水流夹带着浮冰向西南流去,时速为四分之一海里。我们的双桅船超过浮冰毫无困难。虽然风力很大,杰姆·韦斯特却装上了高帆。“哈勒布雷纳”号在几乎平静无波的海上轻盈地飘过。视野中一座冰山也没有,阿瑟·皮姆在这个纬度上却望见冰山,有的高达百寻——当然已开始融解。现在船员无需在浓雾中操作,而浓雾曾经妨碍“珍妮”号前进。我们既没有遭到夹杂着冰雹和雪花的狂风袭击,也没有遇到温度降低的现象;而夹带着冰雹和雪片的狂风却有时咆哮着向“珍妮”号袭击,气温下降又使船上水手苦不堪言。只是偶尔有浮冰块从我们的航路上漂过,有的冰块上载着企鹅,恰如游客乘坐着游艇;有的也载着海豹,那黑乎乎的海兽趴在雪白的冰面上,有如巨大的水蛭。小船队的上空,不断掠过海燕、海棋鸟、黑鹱、潜水鸟、■、燕鸥、鸬鹚和高纬度地区烟灰色的信天翁。海面上疏疏落落漂浮着肥大的水母,颜色鲜嫩,伸展开来,状如张开的阳伞。双桅船上的渔夫们,用鱼线和大鱼叉,捕捉了大量的鱼类。各类鱼中,特别要提出的是■鳅,为一种巨型鲷鱼,长三法尺,肉坚实而味鲜美。
平静的一夜。夜间风力有所减弱。第二天早晨,水手长遇到我。他满面笑容,声音爽朗,完全是一个不为日常生活琐事而烦恼的人。
“早上好,杰奥林先生!”他高声喊道。说起来,在这南极地区和一年中的这个季节里,是不可能向人家道“晚上好”的。因为根本不存在晚上,自然也无好、坏之分了……
“早上好,赫利格利,”我回答道,准备与这位乐天的健谈者聊上一番。
“喂,越过大浮冰之后展现的洋面,你觉得如何?……”“我很愿意将它比作瑞典或美洲的大湖,”我回答道。“对……确切无疑……只是环绕大湖四周的山峦为冰山所代替了!”
“我要多说一句,我们实在大喜过望了,水手长。如果就这样继续航行,一直到遥遥望见扎拉尔岛……”
“为什么不一直到南极呢,杰奥林先生?……”
“南极?……南极很远,而且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么!”水手长针锋相对地说道,“而且要想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当然,赫利格利,当然……可是‘哈勒布雷纳’号根本不是来发现南极的。如果盖伊船长能把你们‘珍妮’号的同胞送回祖国,我认为他已经成就了一桩大事业。我想他不会得寸进尺的。”“好,一言为定,杰奥林先生,一言为定!……不过,当他距离南极只有三、四百海里的时候,难道他不会产生去看看的念头?南极是地球转动轴的顶端,就好比一只鸡架在烤扦上一样……”水手长笑着回答。
“这值得再去冒新的危险么?”我说,“将地理大发现的狂热推进到这种地步,就那么有兴味么?……”
“也是也不是,杰奥林先生。不过,我承认,比我们以前的航海家走得更远,甚至比我们的后来者也走得更远,是能够满足我作为海员的自尊心的……”
“对……你总是认为多多益善、锦上添花最好,水手长……”
“你算说对了,杰奥林先生。如果有人提议超过扎拉尔岛再向前深入几度,我是绝不会反对的。”
“我认为兰·盖伊船长根本不会往那想,水手长……”
“我也这么认为,”赫利格利回答道,“一旦找到他的哥哥和‘珍妮’号的五名水手,我想,我们的船长就会火速将他们送回英国!”
“这既十分可能,又很合乎逻辑,水手长。再说,虽说船上老船员都是上司领到哪就跟到哪的人,我想新船员是不肯的。招募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进行如此漫长、如此危险的远征,要把他们一直带到南极……”
“言之有理,杰奥林先生。要让他们下定决心,恐怕得从过了扎拉尔岛开始,每跨越一度就给一大笔奖金……”
“甚至这样他们还不一定肯去呢!”我回答说。
“对!赫恩和福克兰群岛招募的人——他们构成船上的多数——本来指望连大浮冰也过不了,航行不超过极圈的!现在他们已经抱怨走得太远了!……总而言之,我不大清楚将来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这个赫恩可是个要警惕的人。我已经在监视他了!”
确实,这个问题从长远来说,即使不构成危险,恐怕也要添麻烦。
夜间——这应该是十九日到二十日的夜间了——有一阵,一个怪梦扰乱了我的安眠。是的!这只能是一个梦!我认为有必要在这里将这个梦记载下来,因为它再一次证明了,我的头脑已被一些念头死死纠缠,到了无法摆脱的地步。
天气还很寒冷。我在床上躺下,用被子将身体紧紧裹住。一般情况下,晚上九点左右我就入睡,直到第二天清晨五点。
我正睡着——大概是下半夜两点左右——忽然,好像有喃喃低语的声音,如怨如诉,连续不断,将我惊醒。
我睁开眼睛——也可能是我凭空想象,以为我睁开了眼睛。两扇窗子的护窗板都已放下,我的舱室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喃喃低语的声音又出现了,我竖起耳朵。仿佛有一个声音——一个我不熟悉的声音——低声耳语,道出这几个字来:
“皮姆……皮姆……可怜的皮姆!”
显然,这只能是幻听……除非我的房门没上锁,有人钻进了我的舱室?……
“皮姆!……”这声音继续说道,“不要……千万不要忘记可怜的皮姆!……”
这一次,话音响在耳边,我听得真真切切。这个嘱托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不要忘记阿瑟·皮姆?……阿瑟·皮姆不是回到美国以后,突然惨死了么?……死时究竟情况如何,细节详情无人知晓……
这时我感到自己在胡思乱想。我彻底清醒过来,觉得刚才被噩梦所扰,大概是大脑混乱的缘故……
我一跃跳下床来,推开舱室一扇窗子的护窗板……
我四下了望。
双桅船尾部空旷无人——只有亨特,站在舵轮旁,眼睛盯着罗经柜。
我只能再睡下。于是我再度上床。虽然耳边仿佛又数次响起阿瑟·皮姆的名字,我仍然睡到清晨。
待我起床时,夜间这段插曲留下的印象已极其模糊,转瞬即逝,很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兰·盖伊船长经常和我一起反复阅读阿瑟·皮姆的自述。——请注意,我说的是反复阅读——,仿佛这是“哈勒布雷纳”号的航海日记。这一天,当我们又一次重读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一月十日这个日期下,提到以下的事实:
下午,发生了一起事故,非常令人遗憾。而且恰巧是在我们正在航行的这部分海面上。一个原籍纽约的美国人,叫彼得·弗兰登堡,是“珍妮”号船员中最优秀的水手之一,在两片冰之间滑倒,失足落水,未能被救起。
这是那次凄惨远征的第一个牺牲者,此后还有多少人要列入不幸的双桅船死难者名单之中呢?
这时兰·盖伊船长和我注意到,根据阿瑟·皮姆的说法,一月十日那天白天天气奇寒,气温状况反常,东北方向来的狂风持续不断,雪雹交加。
那时候,大浮冰高耸在遥远的南天——这说明“珍妮”号当时还没有从西方绕过大浮冰。根据阿瑟·皮姆的自述,“珍妮”号一月十四日才绕过大浮冰。“浮冰完全消失”的海洋一直伸展到天边,水流时速半海里。气温为华氏34度(摄氏零上1度11分),并迅速上升为华氏51度(摄氏零上10度56分)。
这正是“哈勒布雷纳”号此刻享受到的温度。正如阿瑟·皮姆一样,很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怀疑抵达南极的可能性!”
那一天,“珍妮”号船长测量结果是他们位于纬度81度21分、经度42度5分。这也正是我们船只十二月二十日上午的所在位置,弧度只差几分。那么,我们径直向贝尼小岛驶去,不出二十四小时,小岛就会在望了。
在这一海域航行过程中,没有任何意外事件要向大家叙述。我们的船上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而“珍妮”号的日记,在一月十七日这个日期,却记载着数起相当离奇的事情。最主要的一件事如下所述,它倒给阿瑟·皮姆及其伙伴德克·彼得斯提供了一个机会,以显示他们的忠心耿耿和勇敢无畏。
将近下午三点钟,桅顶了望员辨认出一块飘流的浮冰——这证明,在自由流动的海洋表面上又出现了冰块。浮冰上歇息着一头躯体极为庞大的野兽。威廉·盖伊船长叫人在最大的艇上备好武器,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和“珍妮”号的大副上了小艇。这大副就是不幸的帕特森,我们在爱德华太子岛与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之间收容了他的尸体。
野兽是一只北极熊,最长部分有十五法尺,毛粗糙,“鬈曲而致密”,全身雪白。鼻部呈圆形,与獒狗相似。连中数枪却不倒地。然后这怪兽纵身跃入海中,朝小艇游来。怪兽如果俯身上艇,小艇必然倾覆。德克·彼得斯猛扑上去,将短刀插入它的脊髓。大熊将混血儿卷走。人们扔下一根绳索,才帮助他回到艇上。
人们把大熊拖到“珍妮”号甲板上。除了躯体极为庞大以外,这兽倒也不见任何反常之处。可以将其归入阿瑟·皮姆指出的南极区域怪异四足兽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