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梯菲尔师傅来到他身旁,咬着双唇,目光炯炯,一言不发。驳船长站在右边,摇晃着大脑袋,满脸涨得通红。萨伍克紧跟在后面,塞利克在船帮处,大家都关切地注视着即将进行的观测。朱埃勒挺起胸脯,叉开双腿,左手拿起六分仪,对着天际线开始瞄测。
双桅船随微波荡漾着,轻轻起伏。
一定准方位,朱埃勒就说:
“测好了。”
然后,看了看刻度表上的数字,走进房舱去进行计算。
20多分钟后,他回到甲板上,宣布观测结果。
双桅船现在位于北纬25度2分,比小岛所处的纬度偏南3分。
作为补充手段,还需测量一下时角。
是嘛!对昂梯菲尔、朱埃勒、驳船长以及萨伍克来说,时间从未流逝得如此缓慢过,盼望着的时刻似乎不会来临了!
那时刻终于到来了。“贝尔贝拉”号又行驶在准确的航道上,按照朱埃勒的指示,双桅船的航向微转向南方。
2点30分,青年船长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观测,驳船长记下时钟的时间。计算结果为东经54度58分。
与此同时,听到一声喊叫,一个阿拉伯人用手指着西边两海里外的一个隆起的褐色的东西。
“我的小岛!”昂梯菲尔师傅叫起来。
这只能是那个小岛,因为看不见任何一块别的陆地。
瞧,这位圣马洛人走来走去,比比画画,急躁不安,真是无所措手足。吉尔达不得不走过去,用有力的双臂把他紧紧抱住。
双桅船立刻向发现的目标驶去。轻盈的东风鼓起篷帆,半小时后,船开到了小岛。朱埃勒根据观测后经过的航道判断,确认小岛的位置完全符合卡米尔克总督所指的方位:即托马斯·昂梯菲尔传给他儿子的纬度——北纬24度59分,由勃·奥马尔带到圣马洛的经度——东经54度57分,在巴黎子午线以东。
人们放眼向远方望去,映入眼帘的仍是阿曼湾广阔的海面。
第十六章
卡米尔克总督,确实到过阿曼湾的水域
藏有亿元财宝的小岛就在那里,至少昂梯菲尔的脑海里是估计的这个数目。不!少75生丁都不转卖,即使罗特希尔德①兄弟愿意按法律术语所说的“原封不动”地买下来,也不干!
①十九世纪法国最大的银行家,其家族开设的银行遍及维也纳、巴黎、伦敦、那不勒斯。
从外部看,这只是一堆光秃秃的,干旱的山丘,没有一点翠绿,更谈不上有植物,是一堆带状的岩石,坐落在方圆约2海里的岛屿上。它的四周鳞峋交错,有地方尖突,也有的却低凹。不过,足以让双桅帆停泊在任何一个朝西的凹陷处避风。那里海水清澈如镜,可看见20多尺深处布满海底植物的沙底。抛锚时,“贝尔贝拉”号随激浪,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然而,这微微的一晃竟使公证人在船上多待了一分钟。他缓慢移到升降口的扶梯处,爬上甲板,又登上下船舷梯,准备跳上陆地。
这时,昂梯菲尔师傅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拦住了他,并大声喊道:
“站住,勃·奥尔马先生!……让我先下去!……”
不管公证人愿不愿意,也只好让霸道的圣马洛人去占领他的小岛。
奥马尔追上昂梯菲尔。圣马洛人感到土地是结实的,满意地舒了一口长气。特雷哥曼、朱埃勒和萨伍克也很快来到他的身边。
这会儿,塞利克的目光搜寻着海岛。他很想知道这些老外来这儿干什么……为什么甘愿长途跋涉,不辞劳苦呢?难道就为了确定这些礁石的方位吗?……这简直是疯子的无稽之谈。然而,朱埃勒和驳船长是极为理智的呀!怪哉,他们俩还是致力于这次考察!……更有甚者,两个埃及人也卷入此事……
塞利克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老外的行动,他准备下船跟他们一起踏上小岛……皮埃尔·塞尔旺·马洛作一手势,朱埃勒随即领会了,对塞利克说:
“不必陪我们了,我们这儿不需要翻译……奥马尔法语说得比法兰西土生土长的人还地道……”
“好吧!”塞利克只好这样回答。
警察十分气恼,也不想多纠缠。他是人家雇佣的,只好遵从主人的吩咐。他忍耐着,等考察后,看这些人带什么东西上船;那时,他们再进行干预也不迟。
现在是夜间3点30分,时间还充裕。假如三只木桶在指定地点,能顺利找到的话,对此,圣马洛人满怀信心。
约定“贝尔贝拉”号仍停在岩石间的浅水处。不过,船主通过翻译官封告朱埃勒,停泊的时间不得超过6小时。粮食太紧张了,应乘着吉利的东风,赶紧驶向苏哈尔海岸,明天拂晓就可到达。昂梯菲尔师傅没有表示异议。心想,有好几个小时,比他需要的时间还富裕,准能大功告成。
那么,该如何行动呢?自然不必跑遍小岛,也无须逐段搜寻。根据信中所指出的准确地点,找到南端隆起的一块岩石的下面,找到刻有连写的双K标记,即可用鹤嘴锄很快挖出那三只木桶,然后,昂梯菲尔师傅可毫不费力地把它们滚上船去。他甚至想一个人干,不准别人在场。当然,必须在场的奥马尔和他的见习生例外。“贝尔贝拉”号的水手是不会为之操心的,只有在随商队返回马斯喀特时,或许会有麻烦。这,以后再说吧。
兵分两路,昂梯菲尔师傅、吉尔达、特雷哥曼和朱埃勒为一路;勃·奥马尔和纳吉姆为另一路,开始爬上小岛的斜坡。小岛平均海拔仅150尺。看到他们到来,几群野鸭惊飞了,并对进犯者发出抗议的叫声。很可能,自从卡米尔克总督来访过,当无人光顾小岛。圣马洛人肩扛着洋镐——他不叫任何人拿它。驳船长手持鹤嘴锄,朱埃勒拿着指北针,在前边引路。
公证人吃力的走着,生怕萨伍克赶在自己前头。虽足下踩的已不是甲板,但他两腿却仍然发软。不过,此刻他又恢复了理智,变得聪明,忘掉了旅途的艰辛,也不会想返回时还要经受的折磨。小岛上有个很像一块巨大的水晶石,肯定是,不过,还是谨慎些。萨伍克若是占有那财宝,他是不会拒绝与他分享的。
地上尽是岩石,行走起来真可谓步履艰难。尖突的巨石难以越过,不得不绕道,才能到达岛的中心。这队人马终于登上了制高点,可以看见双桅杆船上的国旗在迎风飘扬。
从这里,纵观小岛,尖石林立,而埋藏百万财宝的岩石就是其中的一块。没错儿,遗嘱所指的那块尖石就在南端。
借助于指北针,朱埃勒很快就认出来了。
这是一块干旱的舌状小岛,光秃秃的,上面点缀着波浪冲击时溅起的点点泡沫。
青年船长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那伤心的念头:那埋藏在岩石下的财宝将是他和未婚妻之间的一道障碍!永远无法战胜那个老顽固!欲望,一种疯狂欲,占据了他,把他引上了歧途……
至于那驳船长,他则非常矛盾:他担心一对年轻人永远不能结成伴侣,又怕他朋友得不到总督的遗产,会精神错乱。因此,他亦十分恼火,用鹤嘴锄使劲敲击着,岩石的碎片飞落在他的周围。
“喂……在那儿,驳船长,你赌什么气?”昂梯菲尔师傅喊叫着。
“没什么!没什么。”特雷哥曼回答道。
“请你留着力气去敲那神圣的地方!”
“我留着劲儿呢!朋友。”
这队人马朝着离他们600步远的南端尖石处走去。
昂梯菲尔师傅、勃·奥马尔和萨伍克加快步伐走在前头,好像被一块有至高无上威力的全磁石吸引着。人人气喘吁吁,老远就嗅到了那财宝,深深地吸着、吸着,一股价值数百万的气体散去,他们似乎全会窒息,跌倒在地!
大约10分钟就到了尖石处,它的一端细长,伸向海洋,卡米尔克总督大概就是在这块岩石底下刻上了双K。
来到这里,由于过度兴奋,昂梯菲尔师傅简直支撑不住了。吉尔达若不抱住他,他定会瘫倒在地上。不过,他全身痉挛,说明还有气。
“叔叔,叔叔!”朱埃勒喊着。
“我的朋友!”驳船长也呼叫起来。
萨伍克那时的面部表情骗不过任何人,他似乎在说:“他完蛋了,狗基督教徒,我将成为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勃·奥马尔的表情正好相反: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财宝的确切地点,他一死,我那份酬金也吹了!”
多亏驳船长用劲按摩了一阵,昂梯菲尔师傅才恢复了知觉。他又捡起脱了手的小尖镐;接着,对尖石的全面考察开始了。
尖石下,有一高土埂,海水淹不着,西风也刮不到。再也找不到更理想的地方,存放数百万的财宝了。认出这个地方把它们一块块地炸开,即使花上多少周、月,他也心甘情愿。不把财宝搞到手,他不会丢下小岛,决不丢下!他是财宝的合法继承人啊!
萨伍克也这么想,在这一点上,他俩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呢!
现在,所有人都在埋头工作,找啊,搜啊,蓬乱的海带底下,被冲击物粘覆着的石缝……像用蓖子一样全部蓖了一遍。昂梯菲尔师傅用尖镐敲击着风化的石块;驳船长一锄一锄地猛铲;奥马尔趴在地上,活像一只爬行在卵石中的螃蟹。朱埃勒、萨伍克等其他人忙得不亦乐乎。大家都在埋头大干、鸦雀无声,比举行葬礼时还肃静。
难道,这孤岛不正是一座公墓?它不正是这些盗墓人,想从中发掘成百上万财富的一座坟墓吗?
半小时过去了,人们什么也没有找到,但并不气馁。但是,他们不辞劳苦,象一群挖洞的蚂蚁,个个干劲十足……连驳船长也贪婪得像着了魔似的。至于朱埃勒,他却不时露出卑视和厌恶的表情。
突然,一声欢乐的叫声——犹如狮吼虎啸。
这是昂梯菲尔发出的叫声。他站在那儿,光着头,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墓碑样的矗立着的岩石。
“那儿,那儿!”他重复着。
他走到碑前,躬身敬拜,就像站在圣母的神坛前那样。同伴中,没人因这一举动而感到吃惊,他们情愿跟着他一起顶礼膜拜……
朱埃勒、驳船长、萨伍克和勃·奥马尔走近刚刚跪下去的昂梯菲尔师傅,也跪了下去。
这块岩石上到底有什么呢?
眼睛可以看到,用手可以摸到的,……即卡米尔克那著名的刻字,虽然上部已被剥蚀,然而却依稀可辨的连写字——水。
“那儿,那儿……”昂梯菲尔师傅重复着。
他指着那岩石底部需要敲开的地方,指着那石制的保险柜,32年来财宝沉睡的地方。
小尖镐立即开始向岩石进攻,碎石片飞落下来。吉尔达用小锄铲走碎石块。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人们气喘吁吁,心怦怦直跳,等待那最后一镐刨出大地的五脏,数百万财宝像泉水一样喷射而出……。
大家不停地挖着,却不见木桶。大概卡米尔克埋得太深,这样做也是对的呀!再说,为了挖出木桶,多花点时间和力气,又算什么呢?
突然,一种金属的声音传出来。毫无疑义,小镐撞击到一件可发出响声的东西。……
昂梯菲尔弯着身子,头部已消逝在洞口里,两只手贪婪地搜寻着——
他直起身来,两眼充血……
他手里拿的是一只大约0.5立方米的金属匣子。
大家望着他,无法掩饰失望的心情。无疑,吉尔达说出了大家的共同想法,他喊道:
“如果里边埋着上亿元的财宝,我宁愿叫魔鬼……”
“闭嘴!”昂梯菲尔师傅吼叫着。
他又重新把岩洞搜了一遍,掏出最后的几块碎石片,竭力想找到木桶……
仍然是徒劳……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铁匣子,盒壁上刻着那朱红色的双K!
昂梯菲尔和他的伙伴经历了千辛万苦,难道全付诸东流了吗?……他们长途跋涉就是被一个骗子捉弄了吗?
如果不是叔叔那疯子般的眼睛,抽动得可怕的嘴角以及从喉头发出的嘶叫声,不说他感到恐惧的话,朱埃勒真想开心地大笑一场。
事后,吉尔达·特雷哥曼回忆说,那时他真以为昂梯菲尔会一命归天呢。
昂梯菲尔师傅忽然站起来,抓住尖镐,高高举起,像疯子一般猛地一击,砸开了小匣……一张纸从中散落出来。
纸已发黄,上面的几行字是用法文写的,字迹仍清晰可见。
昂梯菲尔拾起那张纸,用颤抖的声音开始念前几行字,他忘了还有别人在场,忘掉了可能把一个应保守的秘密泄露给他们。这几行字的内容是这样的:
“本文提供了第二个小岛的经度,望托马·昂梯菲尔或在他身故之后,他的直系继承人,将此经度告知银行家赞布哥,地址是……”
昂梯菲尔师傅停下来,挥动一下拳头,立即闭上嘴巴,觉得泄露得已太多了。
萨伍克很镇静,尽管他感到扫兴,却声色不露。再多念几个字,他就会知道第二小岛的经度以及占有那经纬度的银行家赞布哥居住何地了。
公证人大失所望,站在那儿,张着嘴巴,伸着舌头,象一只饿狗眼巴巴地看着舔盘被撤走。
当圣马洛人拳头一挥,句子中断时,奥马尔直起身子,说道:
“喂……那位银行家赞布哥住在什么地方?”
“在他家。”昂梯菲尔答道。
他把纸卷好,塞进衣袋里。勃·奥马尔绝望地伸开双手,仰望着苍天。
显然,财宝不在阿曼的小岛上!这次航行的结局只是请昂梯菲尔师傅和一位叫赞布哥的银行家打交道而已。这位新人物为何成为第二位合法继承人呢?
他将和圣马洛人共同分享那笔财宝吗?……看来是可能的。那么势必就会有这样的后果:那亿万元遗产只有一半是属于昂梯菲尔师傅的。
朱埃勒想,一半也有5千万法郎,这相当可观的数目,足以改变他俩婚姻的看法。他扫兴了。
至于吉尔达·特雷哥曼,他笑容似乎说明,即使5千万法郎,那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呢。
实际上,朱埃勒已猜到昂梯菲尔脑海里掠过的念头,一旦打定主意,它总会透露出来的:“别着急,即使爱诺卡特最终不能嫁给王子,也可以嫁给一位公爵,朱埃勒呢,也只能要一位公爵的女儿,而不是一位公主了!”
【第二部】
第一章
朱埃勒的来信,叙述了昂梯菲尔为主角的种种奇遇
昂梯菲尔师傅出发后,高房街的那所宅子显得格外凄凉,十分冷落!母女二人度日如年。卧室空闲着,整个住宅都显得空空荡荡。至少爱诺卡特的感觉是如此。再者,舅舅不在家特雷哥曼也来不了!
这天是4月29日。自“斯特尔斯曼”号把三个圣马洛人送上冒险的征途以来,已足足两个月了。他们旅行进展怎样?……此刻又在哪里?……到达目的地了吗?
“妈妈……妈妈,他们不会回来了!”少女说道。
“哪里……我的孩子……要有信心……会回来的!”
年老的布列塔尼女人还是那千篇一律的回答,“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离不开我们的……”
“是呀!就在我将要和朱埃勒结婚的时候!”爱诺卡特自言自语说着。
不难想象,昂梯菲尔师傅的远征在这里的反响是多么异乎寻常。他常常叼着烟斗,在大街上,沿着锡隆河,或在城墙上边悠闲漫步。在他身旁略后一点,还总是走着一位名叫吉尔达·特雷哥曼的老人。只见他鹰钩鼻子,两腿略弯,穿一件每个衣角都打皱的短外衣,一副端正的面孔显得温和、善良!
年轻的朱埃勒则是全城为之骄傲的人物。人们像爱诺卡特一样喜欢他,确切地说,多数人像母亲爱儿子那样爱他。然而,眼看他要被任命为巴伊夫公司的一艘漂亮的三桅船大副时,却远走高飞了!
他们三人现在哪里?谁也不知晓。谁会想到“斯特尔斯曼”号已把他们带往塞得港;只有爱诺卡特和纳侬知道,他们还将顺流而下,驶进红海,或许要漂流到印度洋的北端。
昂梯菲尔是很有心计的,一直严守秘密。有关那神秘小岛的方位,他对勃·奥马尔守口如瓶。而那计划因谈论太多,又那么显眼,闹得满城风雨,街谈巷议。无论在圣马洛,还是在圣塞尔旺以及迪纳尔,到处都流传着卡米尔克总督的故事:托马·昂梯菲尔收到的那封信,那位遗产执行人的来临;什么小岛的经纬度呀,上亿法郎财宝呀,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人说,不是上亿法郎,而是上百亿!因此,人们急不可待地打听发掘财宝的消息。似乎,那位船长变成的亿万富翁已经满载钻石,珠宝归来了。
爱诺卡特却无此奢望。她只要她的未婚夫,她的舅舅一行人安全返回家园,即使衣袋空空,她也会感到心满意足,感谢上帝的。她那无穷的忧虑将变成无限的欢乐。
实际上,少女也曾收到过朱埃勒的来信。第一封信是从苏伊士寄出的,信中详细地向她叙述了他们旅途的见闻,她舅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神经质。信中也提到勃·奥马尔和他的见习生,说他们都按时赴约,受到了应有的接待。第二封信是寄自马斯喀特,讲述横渡印度洋去伊斯兰王国时,海上的种种遭遇,并告之他们还去苏喀尔。关于昂梯菲尔师傅,朱埃勒说,他完全处于近乎癫狂的兴奋状态。
她贪婪地读着朱埃勒的来信。信中涉及的又岂止旅途见闻,岂止是她舅舅的精神状态,这是未婚夫的少女倾吐别后的忧伤。就在结婚前一天,他离开了她,如今,真是天各一方啊!他渴望见到少女,即使叔叔满载百万财宝而归,也不能叫他拆散鸳鸯。爱诺卡特和纳侬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来信,却无法回复,说上几句安慰话。她们对那些见闻和遭遇作着各种评论,扳着手指头算着背井离乡的亲人在天涯海角还将漂流几时。她们在年历上,日复一日地作上记号。终于又收到来信。于是,她们又沉浸在幻想之中,也许已进行了一半征途,也可能正在归途中?
第三封信是4月29日收到的,距朱埃勒离家大约两个月。看到邮戳是突尼斯王国打上的,爱诺卡特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啊!亲人们已经离开马斯喀特,回到了欧洲海域!……他们正驶向法国……那何时能到马赛呢?——最多3天!乘西部特快,抵达圣马洛最多也只要26小时!
她们母女二人送走了厚道的邮差,关上门,坐在一层的一个房间里,无人打扰,她们的内心世界之潮可以放纵奔流了。
爱诺卡特擦了擦略有湿润的眼睛,撕开信封,取出信,高声朗读起来,句句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听者字字入心。
“亲爱的爱诺卡特,
吻你,此刻,我们天涯海角,人各一方,那漫长的远游几时才能结束!我给你曾写过两封信,想必已经收到。这是第三封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封,它告诉你,财宝问题意外地发生了变故,叔叔为此陷入了极度的苦恼之中……”
爱诺卡特从内心发出轻微的一笑,她抬着手说:“妈妈,他们一无所获,我不必担心要嫁给一位王子了。……”
“念下去,我的孩子。”纳侬说道。
她接着中断了的地方,继续念下去。
“……再者,我十分悲痛地告诉你,我们为继续进行考察,迫不得已,将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
信纸在她的手中抖动着。“继续考察,到更远的地方,”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他们不回来了,妈妈……”
“勇敢些,我的孩子,念下去!”纳侬说道。
爱诺卡特接着读下去,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朱埃勒简单地谈了谈在阿曼湾小岛上发生的一切,说那里没有财宝,只找到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新的经度。接着,朱埃勒写道:
“亲爱的爱诺卡特,你可想而知,叔叔是多么失望,多么恼火我也感到失望,这倒与获得那笔财富无关,而是返回圣马洛,回到你身边的时刻,势必将要推迟!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急剧地跳动,她完全理解朱埃勒那被折磨的痛苦心情。
“可怜的朱埃勒!”她小声说道。
“我可怜的闺女!念下去,孩子。”母亲也喃喃地说道。
爱诺卡特又接着往下念,由于激动,声音都有些变了。
“事实上,卡米尔克总督嘱托我们要把那该死的经度转告一个名叫赞布哥,家住突尼斯市的银行家。他已拥有第二纬度。虽然,财宝是埋藏在另一个小岛上。或许,那位先生也和我们的老爷爷一样,过去曾有恩于卡米尔克。这样,那位总督大人才会想到感恩报德一番呢!遗产也只有让两位继承人分享,显而易见,每人只能得到一半了。你此刻会十分清楚!谁为此火冒三丈呢!——那就是说,只有5千万,而不是亿万法郎了。……多多希望那位埃及首富只留下一万法郎,让叔叔所获无几,届时,也不至于会阻止我们的婚事了。”
“情人相爱,还需要金钱吗?”
“不需要,有了它,反而碍事!”老妇人诚心诚意地答道,“念下去,我的孩子!”
爱诺卡特遵从地继续往下读。
“叔叔看过那纸上的内容,惊愕不已,连新的经度数和那个人的地址,差一点儿都给念了出来,幸好,他及时止住了。”
亲爱的爱诺卡特,我们的朋友特雷哥曼,我们俩经常谈起你。他作了一个鬼脸,意思是说,该去寻找第二个小岛了。
“可怜的朱埃勒,”他对我说,“那位埃及首富,还是什么总督,简直是拿我们开玩笑,他是不是要把我们几个抛到天涯海角去?”
“是天涯海角吧?……给你写信的此刻,我们尚不知道!”
“实际上,纸上提到的线索由叔叔本人掌握着,因为自从公证人在圣马洛想窃取秘密以来,他极不相信他,对他一直有疑心。说实话,我觉得见习生纳吉姆和他的老师一样可疑。我和特雷哥曼先生都非常讨厌这个纳吉姆,瞧他那长相——一副凶神面孔,一对阴险的眼睛,告诉你吧,我们那位住在贝叶街上的公证人卡洛什也是不务正业的。我敢肯定,如果勃·奥马尔和他知道赞布哥的地址,他们准抢在我们的前边……但是,叔叔只字不露,连我们都没告诉。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去突尼斯。在离开马斯喀特时,我们都在想,那位随心所欲的总督大人到底要把我们投向何方?!”
爱诺卡特停了片刻。
“我可不喜欢这套耍心眼儿的鬼把戏!”纳侬说。
接着,朱埃勒又讲述了归途上的种种遭遇。如何离开小岛,翻译官塞利克看到外国人两手空空,如何大失所望,他已不再疑心,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极为普通的旅游罢了。最后又讲了返回商队客栈的艰难旅程,回到了马斯喀特,还要等两天,准备搭乘去孟买的邮轮等等。
“我在马斯喀特没再给你写信,因为我一直想,给你一个惊喜,等着发现一些新事物再告诉你……但是,没有新鲜事。我们将去苏伊士港,再从那儿去突尼斯市,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全部情况。”
爱诺卡特停下来,看着纳侬。纳侬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但愿他们别再漂流了,和那些不讲信义的人在一起,真叫人担心!”
善良的老妇人指的是那些东方人,就像十字军东征时,经常谈论的那样。在这位品德端庄,虔诚的布列塔尼女人看来,用这种方式弄来的数百万法郎,简直是不义之财……但她怎敢把这样的想法说给昂梯菲尔师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