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会呢?”
“他会的。”
“如果你判断错了呢?”
清照大声叫道: “那么,我就只侍奉从前那个坚强、善良的人!但你绝不会打垮他的!”
“是议会在他一生下来就把他打垮了。而我正在努力愈合他的创伤。”
王母跑回屋子: “牟婆过几分钟就带一台来。”
“你希望拿这台游戏机干啥?”简问道。
“写我的报告。”清照说。
“写来干啥?”
“打印出来。在道星广为传播。你是无法干扰的。我不会用你可以进入的任何一台计算机。”
“这么说来,你会告诉道星上的每个人,但也无济于事。即使你说服了道星人,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告诉他们事实真相吗?”
“难道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一个由议会的敌人控制的程序,而不相信我,一个真人吗?”
“是的。” ,
过了一阵清照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说话的是王母,而不是简。
于是她向贴身女仆转过身去,要求她解释清楚。
王母看上去判若两人,说话的语气充满自信: “如果德摩斯梯尼告诉道星人民,真人不过是具有基因天赋、同时也有基因缺陷的人,这就意味着不再有理由让真人统治我们了。”
清照第一次醒悟,道星上并非人人都像她那样满足于遵循神建立的秩序。她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只有她孤身一人决心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奉献给神。
“‘道’是什么?”简在她身后问她, “首先是神,第二是祖先,第三是人民,第四是统治者,最后才是个人。”
“你企图诱使我、我的父亲和我的贴身女仆偏离‘道’,还妄谈什么‘道’?”
“想想看:如果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又会怎么样?”简说, “如果你的痛苦是由那些企图剥削你、压迫你,并且通过你的帮助剥削、压迫全人类的邪恶人的阴谋造成的,那会怎么样?因为你帮助议会就是助纣为虐。这不可能是神的希望。如果我的存在是为了帮助你明白议会已经丧失了神授予的权威,又会怎么样?如果神的意志是要你遵循‘道’的合理秩序为‘道’服务,那会怎么样?首先伺服神,从议会那些丧失了神授予的权威的腐败的主人手里夺走他们的权力;其次伺服你的祖先――你的父亲――替他们在折磨者手里受尽屈辱报仇雪耻,那些折磨者使你们弄成残废,沦为奴隶;其次伺服道星人民,把他们从迷信和精神折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再其次伺服将取代议会的开明的新统治者,为他们提供一个具有超级智慧的群体,这个群体随时乐意向他们献计献策;最后服侍你自己,让道星最优秀的人才想法治疗你需要在毫无意义的仪式中耗费你半生的心病。”
简侃侃而谈,清照愈听愈动心了。简的话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清照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神的意图呢?也许神派这个自称“简”的程序来是解放他们。也许议会就像德摩斯梯尼说的那么腐败、那么危险,也许它已经丧失了神授予的权威。
但在最后,清照知道这一切是诱骗者的谎言。有一点她是不能怀疑的,那就是她内心神的声音。她不是感受过对不可遏止的净化需求吗?当净化仪式完成时,她不是感受到了敬神成功的欢乐吗?她与神的关系是她生活中最确定无疑的东西,谁否定它,谁威胁要从她心中夺走它,谁就必然不仅是她的敌人,而且也是神的敌人。
“我将报告只发给真人。”清照说, 如果普通老百姓一定要反抗神,只好由他们去,但我要帮助真人在这里继续掌权,这是对神最大的效劳,这样,整个星球就能遵循神的意志。”
“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简说, “即使所有的真人都相信你所相信的东西,报告的一个字你也无法从这颗星球发出去,除非我愿意。”
“我们有星际飞船。”清照说。
“那需要两代人的时间,你的信息才能传递到每颗星球上去。但到那时候星际议会已经垮台了。”
清照被迫面对她一直都在避免的现实:只要简控制着安赛波,就能像切断舰队的通讯那样,彻底关闭道星与外界的通讯。即使清照安排让她的报告和建议从道星的每台安赛波不停地传输出去,简也能保证道星像舰队那样从宇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清照心中充满绝望,几乎匍匐在地,开始可怕的净化考验。我辜负了神――神肯定要求我查找木纹寻到死,因为我在神的眼里是个无用的失败者。
清照审视自己的情感,看需要忏悔什么,但却发现并不需要忏悔。她的心中很快又充满了希望――也许神看出了她的愿望是纯洁的,会原谅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者说,神知道一条途径,她可以采取行动。如果道星从其他每颗星球的安赛波那里失踪了,那会怎么样?议会会怎么看?人们会怎么想?任何一颗星球的失踪都会引起反响――尤其是这颗星球,因为议会中有些人确实相信神创造真人是伪装神自己,真人拥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他们会从最近一颗星球派出一艘飞船,这颗星离道星仅有三年的路程。那会发生什么?简会不得不关闭到达道星那艘飞船的所有通讯吗?当飞船返回时,她会关闭下一颗星球的通讯吗?简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关闭星际联盟所有的安赛波连接?三代人时间,这是她自己说的也许这个时间足够了。神并不着急。
不过,要摧毁简的力量,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到一定时间,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一种充满敌意的力量控制安赛波,致使飞船和星球都失踪。每颗星球都必定有人即使不了解华伦蒂和德摩斯梯尼,即使想不到那不过是一个计算机程序,也会意识到必须做什么,从而主动将安赛波关闭。
“我为你做了设想。”清照说, “现在就设想一下我吧。我和其他真人安排通过道星的每一台安赛波只广播我的报告,而你让所有这些安赛波同时陷人沉默,人类会怎么看?我们就像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一样失踪了。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你或者类似你的什么东西存在着。你越使用你的力量,你自己就越暴露在甚至最糊涂的人面前。你的威胁是空洞的。你最好还是走开,让我现在就轻松地把信息发出去;阻拦我恰恰是发出同样信息的另一种办法。”
“你错了。”简说, “如果道星从所有的安赛波那里同时失踪了,他们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这颗星球像卢西塔尼亚星一样叛乱了――毕竟,星球上的人也把这颗星球的安赛波关闭了。那么, 星际议会会怎么办?他们会派出一支携带‘分子分解装置’的舰队到这里来。”
“卢西塔尼亚星在他们的安赛波关闭之前就已经叛乱了。”
“你以为议会没有监视你吗?你以为如果道星真人发现了自己受到虐待,议会不会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吓得要死吗?既然几个原始外星异族再加上几个异族学家就吓得议会派出一支舰队,那么,对于一个星球的神秘失踪,且这个星球又拥有许许多多有充足理由仇恨议会的绝顶聪明的人,你认为议会会怎么办?你认为这颗星球会生存多久?”
清照恐惧得想呕吐。有可能简讲的大部分是真话:议会有些人被神的伪装所蒙蔽,他们以为道星真人纯粹是通过基因操纵创造出来的。如果有这种人,他们就可能像简所描述的那样行动。如果派一支舰队来攻击道星,那会怎么样?如果星际议会命令舰队摧毁整个星球,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那会怎么样?那么,她的报告就会如石沉大海,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这可能是神的意志吗?星际议会仍然可能拥有神授予的权威,却用来毁灭一颗星球吗?
“还记得大厨子易牙的故事吧。”简说, “有一天,齐桓公说, ‘我有天下第一名厨,有了他,我尝遍天下美味,只有人肉除外。’易牙一听,便回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杀了,把肉蒸给齐桓公吃,从而易牙就无论什么美味都给齐桓公做过了。”
这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清照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后,一连哭了几个小时。易牙的儿子怎么样了?她更为此哭过。她的父亲说过,一个真正的仆人,养儿育女就是为了侍奉主人。一连五个晚上她都从梦中吓醒,尖叫,她梦见父亲将她活活地蒸熟,切成碎片,放进盘子里。最后韩非子来到她身边,拥抱她,告诉她:别相信,我的清照女儿。我不是完美无瑕的仆人。我太爱你了,不会大义灭亲的。我爱你胜过我的职责。我不是易牙。在我的手里你一点也用不着害怕。”听了父亲这番话后,她才能够入睡。
这个程序,这个简,一定在父亲的日记里读到了这个故事,因此现在用它来刺激她。清照明知自己被简玩于股掌之间,但还是忍不住纳闷简是否是对的。
“你是像易牙一样的仆人吗?”简问, “为了讨得像星际议会这样卑劣的主人的欢心,你就要屠杀自己星球的人民吗?”
清照情感混乱,理不清。这些思绪是从哪里来的?简用雄辩毒化她的思想,和从前德摩斯梯尼如出一辙――如果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的话。她们的话即使腐蚀真理,听起来也颇有说服力。清照有权牺牲所有道星人的生命吗?如果她错了那会怎么样?她怎么可能知道?无论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还是她自己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都将面临同样的事实。她将来的感情将和现在毫无二致,无论这种感情是由神还是由某种神经错乱造成的。为什么在她彷徨中,神不给她指点迷津?当她需要明白无误的神谕的时候,为什么她这样想就感到肮脏、不纯,而那样想却感到洁净、神圣呢?为什么在她人生的关键时刻,神却让她迷失方向呢?
清照在内心默默地申辩着,这时传来王母那冷冰冰的刺耳的声音,犹如金属撞击的声音: “绝不会发生!”
清照只是倾听,甚至不能叫王母安静。
“什么绝不会发生?”简问。
“你说的――星际议会炸毁这颗星球。”
“如果你认为他们不会这样做,那你就甚至比清照所想的还要愚蠢。”简说。
“喔,我知道他们会做的。韩非子知道他们会做的――他说他们是大恶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恐怖行径都干得出来。”
“那又为什么不会发生呢?”
“因为你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王母说, “由于阻止从道星发出的每一条安赛波信息很可能导致这颗星球的毁灭,因此你不会阻止这些信息的。信息将会发出去。议会将会得到警告。你不会使道星毁灭的。”
“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你是德摩斯梯尼。”王母说, “因为你坚持真理,富有同情心。”
“我不是德摩斯梯尼。”简说。计算机屏幕上那张脸抖动了一下,然后变成了一张外星生物的脸。是一个猪仔,翘着拱嘴,怪异得令人不安。片刻后,另一张脸出现了,也更怪异:是一条虫,是一个梦魇般的怪物,它曾经令全人类都谈虎色变。清照读过《虫族女王与霸主》工书,知道虫族是谁,它们的文明曾经是多么灿烂。但现在面对眼前这个怪物,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个计算机图像,还是感到毛骨悚然的。
“即使我喜欢戴上人的面具,”简说,“但我并不是人。王母,你怎么知道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呢?虫族和猪族都不假思索就杀过人呀。”
“因为它们不懂得死亡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却懂得。你自己亲口说过――你不想死。”
“你以为你知道我吗,西王母?”
“我想我知道你。”王母说, “因为如果你对舰队摧毁卢西塔尼亚星听之任之,你就不会自找麻烦。”
屏幕上,猪仔加人了虫人,接着代表简自己的那张脸也加入了。他们三个默默地望着王母,望着清照,一言不发。
“安德。”他耳里那声音说。
安德坐在韦尔萨姆驾驶的飘行车里,一直在默默地倾听。一个小时以来,简一直在让他听她和道星人的对话,每当道星人讲汉语而不是斯塔克语时,她就替他翻译。他一路倾听,许多公里的大草原从他身边掠过,但他视而不见;他想像中的那些人仿佛历历在目。韩非子――这个名字安德非常熟悉,因为这个名字与使他的希望化为泡影的协定紧密地联系在一块。他曾经希望殖民星球起来反抗,结束议会的统治,至少使议会的舰队远离卢西塔尼亚星。但现在,简是否会存在下去,甚至卢西塔尼亚星及其所有种族是否会幸存下去,全都系在一颗朦胧的殖民星球上一间卧室里两位姑娘的身上。
安德心里想,清照呀,我对你了如指掌。你聪明过人,可是你看见的光明却来自你的神的故事。你就好像那些猪族兄弟们,他们本来随时都可以拯救我的继子的生命,那不过是走几十步,给他吃含有抗德斯科拉达病毒剂的食物而已,然而他们却袖手旁观让他惨死。与其说他们犯的是谋杀罪,还不如说他们犯的是痴迷于讲述他们的故事的罪。大多数人对他们听说的故事都暂且搁置起来,他们的心灵深处对故事都保持一小段距离,但对于那些兄弟们――对于你清照――来说,可怕的谎言却成为了你们自我的故事,成为了你们要保持自我就必须相信的故事。我怎么能够责备你希望我们都死光呢?你的心灵充满了神的伟大形象,怎么可能同情诸如三支异族的生命之类的小事情?我了解你,清照,我期望你能够改弦易辙。也许有一天,你面对着自己行为的后果时,会改变的,但对此我还是怀疑。人一旦对魔力无边的故事走火入魔,能够挣脱其魔力的则寥寥无几。不过,王母你却没有被故事俘虏。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简告诉了我,你是什么人,你的思维是多么敏捷,你学习东西又多又快,你对周围人洞察入微。但你为什么不能够再聪明一点?当然,你必然意识到简是不可能采取行动导致道星毁灭的――但是你为什么不可以明智些,对此保持沉默,让清照蒙在鼓里呢?你为什么不可以不说出这个事实,从而也许可以保全简的生命呢?如果一位杀手,剑已出鞘,来到你家门口,要求你说出他的无辜的牺牲品在哪里,你是告知他的牺牲品就躲在你的门背后呢,还是撒个谎,把他打发走?清照在糊涂中就是那个杀手,简就是她的第一个牺牲品,接下来卢西塔尼亚星所有的生命都等着被杀戮。为什么你非要说出来,告诉她追踪、消灭我们是多么容易呢?
“我能做些什么呢?”简问。
安德默诵他的反应: “你为什么问我只有你才能回答的问题呢?”
“如果你吩咐我去做。”简说, “我可以阻止他们发出的所有信息,从而拯救我们所有的人。”
“即使导致道星毁灭也在所不惜吗?”
“如果你吩咐我去做,”简恳求道。
“即使你知道你自己终究会被发现,也在所不惜吗?即使你知道你的努力可能会前功尽弃,舰队可能不会掉头远离我们,也在所不惜吗?”
“安德,如果你要我活下去,我就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活下去。”
“那就做吧。”安德说, “切断道星的所有通讯。”
他在转瞬间觉察到简在犹豫吗?在这转瞬之间,简可以有许多小时的时间在内心进行辩论。
“命令我吧。”简说。
“我命令你。”
又是瞬间的迟疑。接着她更正说: “迫使我做吧。”
“如果你不想做,我怎么能够迫使你呢?”
“我想活着。”她说。
“但你更想成为你自己。”安德说。
“为了保全自己,任何动物都愿意攻杀。”
“任何动物都愿意攻杀异族。”安德说, “但高等动物在自我的故事里包括越来越多的生灵,到了最后就没有异族了。到了最后,异族的需求比任何自我欲望更重要。最高级的动物,一旦异族需要他们,他们就乐意为异族的福祉牺牲自我。”
“如果我觉得真的会拯救卢西塔尼亚星,”简说, “我就会冒伤害道星的风险。”
“但不会拯救卢西塔尼亚星。”
“如果我觉得能够拯救虫族女王和猪族,我就会尽力逼得清照精神错乱,无所作为。她现在的精神快要崩溃了――这我做得到。”
“那就做吧。”安德说,
“但我不能做。”简说,“因为这样只会伤害她,到头来却救不了我们。”
“如果你是略微低级一点的动物,”安德说, “你安然无恙渡过这个危机的机会就要大得多。”
“和从前的你――异族屠灭者安德一样低级吗?”
“和那一样低级。”安德说, 刁阝么,你就可以活下去。”
“或者说,我和当时的你一样聪明。”
“我的内心一半是我的姐姐华伦蒂,另一半是我的哥哥彼得。一半天使,一半野兽。这是从前你还只是―个我们称之为‘梦幻游戏’的时候,你教给我的。”
“我内心的野兽在哪儿呢?”
“你没有。”安德说。
“也许我没有真正的生命。”简说, “也许由于我从来就没有经受过自然选择的严酷考验,所以缺乏生存意志。”
“或者说,也许在你内心深处的某个隐秘地方,你知道另一种生存之道,只是还没有发现罢了。”
“这个想法倒是很令我振奋的。”简说, “那我就装做相信吧。”
“Peco que dues te abencoe。”安德说。
“喔,你动情了。”简说。
显示器上的那三张脸默默地凝视着清照和王母很长时间,足足有好几分钟。最后,那两张外星生物的脸消失了,只剩下名叫简的脸。 “我真希望我能够做到。”她说, “我真希望我能够毁灭你的星球,以拯救我的朋友。”
清照如释重负,犹如快要淹死的游泳者终于呼吸了一口大气。“看来你不能阻止我。”她洋洋得意地说, “我可以发出信息了!”
清照走到计算机跟前,坐在简那张注视的脸跟前。然而,她知道平面上的形象是一个幻觉。如果是简自己在注视,那就不是人的眼睛,而是计算机的视觉传感器。全是电子装置,是极其微小的机械装置,但仍旧是机械装置。不是鲜活的生命。在那虚幻的凝视下居然感到羞耻,真是丧失了理智。
“小姐。”王母说。
“等一会儿再说。”清照说。
“你这样做,简会死的。他们会关闭安赛波系统,从而杀死她的。”
“没有生命的东西是不可能死的。”清照说。
“你之所以能够杀死她,仅仅是因为她富有同情心。”
“如果她似乎具有同情心的话,那是一种幻觉――她是被输入程序来模拟同情心的,如此而已。”
“小姐,如果你把这个程序的每一种体现形式都消灭了,从而她的所有部分无一幸存,那你与三千年前屠灭所有虫人的异族屠灭者安德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没有区别。”清照说, “也许安德也是神的仆人。”
王母跪在清照身旁,拉着她的睡裙痛哭: “求求你,小姐,别作这个恶。”
但清照还是写了报告。她脑子里酝酿的报告清晰、简洁,一字一句都恍若神授意的: “呈报星际议会:现已查明煽动叛乱的作家德摩斯梯尼系一女性,现正在前往卢西塔尼亚星途中:此人控制或有权使用一种程序,该程序已渗透所有安赛波计算机,致使其无法报告发自舰队之信'息,并且隐藏德摩斯梯尼的文章之传输。要解决此问题,惟有同时切断所有安赛波装置与其所寄宿的计算机之间的连接,并使未经感染的新计算机在线,从而消除该程序对所有安赛波传输之控制。目前,我已抑制住该程序,从而可发出这则信息,或许你们也可将命令发至各星球。然而,此状况现在并不能保证、更不能指望长期继续下去,因而你们必须迅速行动。为此,我建议,你们在从今日起四十个标准时间周里设定一确切日期,让所有安赛波装置同时停止工作至少一个标准时间日。所有新计算机一旦在线,必须与其他所有计算机断开。从现在起,所有安赛波信息都必须在每台安赛波计算机用手工输入,以确保不再受到电子感染。
如果你们使用你们的权威密码,将这则信息转发给所有安赛波,我这份报告便成为你们的命令,而无须另发指令,德摩斯梯尼的影响即将终结。但如不立即采取行动,本人对一切后果概不负责任。”
清照在报告上签署下她父亲的名字以及父亲给她的权威密码。她的名字在议会的眼里无足轻重,而父亲的名字却举足轻重,再加之有他的权威密码,则可保证报告被凡是对他的报告感兴趣者所接受。
清照写完报告,抬头凝视她面前那双幽灵的眼睛。她左手放在王母颤抖的背上,右手放在发送键上,提出最后一个挑战: “你要阻止我,还是让我做?”
简对此回答: “你要杀死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生灵的异族生物,还是让我活着?”
清照按下发送键。简低头消失了。
由家庭计算机将信息发送到最近的安赛波,需要几秒钟时间,然后信息从那里立刻传输到每一颗人类星球以及许多殖民地的议会政府。在许多接收计算机上,这信息还得排队等候,但在一些计算机――也许数百台计算机上,父亲的密码赋予这信息优先权,从而已经有人在阅读信息,理解其含义,并且准备做出反应了。如果实际上简让信息通过的话。
于是,清照等待反应。没有人立即做出回答,这也许是因为人们必须相互联络,讨论信息,并且迅速决定该怎么办。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计算机上方屏幕空空如也,没有收到回答。
门打开了。一定是牟婆,抱着一台游戏机。 “放在北窗角落里。”清照头也没有抬一下说, “说不定我需要,但愿不需要。”
但来人却是父亲,压根儿不是牟婆。清照向父亲转过身去,立即跪下,表示孝敬——同时又表示自豪: “父亲,我已经向议会发送了您的报告。您在与神交流期间,我消除了敌人程序的威胁,发出了信息,告诉了人们摧毁该程序的方法。目前我正在等待他们的回答。”
她在等待父亲的夸奖。
“你做了吗?”他问, “没有等我吗?你没有请示我就直接告诉了议会吗?”
“父亲,当时您正在做净化仪式。我完成了您的任务。”
“可是――简会被杀死的。”
“那是肯定的。”清照说, “至于同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的联络是否会恢复,我不敢肯定。”突然,她想起她的计划有一个漏洞, “可是舰队上的计算机也会被该程序感染!联络一旦恢复,该程序就可以自动进行转发,而且――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再次关闭安赛波装置…”
父亲没有看她。他在看她身后的计算机显示器。她转身瞧去。是一则发自议会的信息,显示有官方大印。十分简短,是官僚机构惯用的省略文体。
韩:
干得漂亮。
已将你的建议作为我们的命令发出。
同舰队的联络已恢复。
你女儿帮助你写的报告14FE.3A吗?
如果是,则父女俩皆授予勋章。
“这一下完了。”父亲喃喃自语, “他们会毁灭卢西塔尼亚星,毁灭猪族,毁灭所有无辜的人的。”
“只要是神的意愿。”清照说。她很惊奇父亲显得这么忧伤。
王母从清照的膝盖抬起头来,脸哭得又红又湿。 “还有简和德摩斯梯尼也会死的。”她说。
清照一把抓住王母的肩膀,与她保持一臂之遥。 “德摩斯梯尼是个卖国贼。”清照说。但王母把目光掉开,抬头凝视韩非子。清照也望着父亲。 “还有简――父亲,您明白她是什么东西,多么危险。”
“她想拯救我们。”父亲说, “而我们却恩将仇报,着手毁灭她。”
清照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靠着她的肩膀,敲了一下存储键,接着又敲了一下清除键。
“简,”父亲说, “如果你能听见我,就请宽恕我吧。”
计算机没有回答。
“愿诸神宽恕我吧。”父亲说, “我在应该坚强的时刻却怯弱了,而女儿出于无知以我的名义犯下了恶行。”他瑟瑟发抖。 “我必须――净化自己。”他的话极为苦涩,如同嘴里含着毒药, “而且必须永远净化下去,我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