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想起了她心灵的祖先的一首词中着名的诗句:
当年,
曾胜赏,
生香熏袖,
活火分茶。
诗人李清照知晓我们话已出口,就覆水难收的遗恨之苦。但她很聪明,记得虽然旧话一去不复返,但仍有新话将至,犹如花瓣欲开。清照为了抚慰自己因太傲慢而感到的羞耻,吟诵整首词;至少开始吟诵了。但当吟诵到
□□龙娇马,①
流水轻车。
的时候,她的思绪飘浮到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想像所有那些星际飞船恰如河舟,漆得大红大紫,顺水漂浮,远离河岸,无论他们怎么高声呼叫,都如石沉大海。①□是原缺字。
她从龙舟想到风筝,现在又想到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如同断线的风筝,随风飘浮,不再系在放风筝的孩童手里。看见他们自由自在地飘荡,多美啊;然而对于从来就不希望自由的他们来说,却是多么恐怖。
不怕风狂雨骤
她的思绪又回到诗句上来。我不怕。狂风。暴雨。我不怕,因为
恰才称、煮酒残花,
如今也,
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
清照心想,我心灵的祖先能够借酒消愁,因为她有人共饮。使现在,
寂寞尊前席上,
惟□□、海角天涯。
能留否?
酴醵落尽,
犹赖有□□。
她也记得她那逝去的伴侣。清照心想,而现在我记得谁呢?我的心上人在哪里?在伟大的李清照生活的时代,情意绵绵的男女朋友相聚,不必多虑谁是真人,谁不是真人。那时候,女人的生活可以有温情,因此哪怕在孤独中也有爱的回忆。而我甚至连自己母亲的容貌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单调的形象,记不得母亲用眼睛看我的时,是否转动了脸。现在我只有一个亲人――父亲,他却像个神。我崇拜他服从他甚至爱他,但却无法与他嬉戏,在真正的意义上无法。每当我与他说笑时,总要察言观色,看他是否认可我的行为。还有王母,虽然我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但还是把她当作仆人,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谁是真人,谁不是。这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我现在孤独,将永远孤独。
晚晴寒透窗纱
她瑟瑟颤抖。我和月亮。古希腊人不是把他们的月亮看作是一位冷冰冰的处女、一位女猎人吗?我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十六岁了,还没有被抚摩过。
□□金锁,
管是客来吵。
我倾听又倾听,但压根儿没听见有人走来的悦耳的脚步声…
没有。她只听见从远处传来准备开饭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的杯盘碗盏的哗啦声、朗朗的笑声。她的沉思给打破了,便伸手揩去脸上愚蠢哭泣的泪水。她住在人丁兴旺的深宅大院里,一生都受到每一个人的疼爱,怎么会觉得自己孤独呢?我本来有工作要做,却坐在这里背诵古诗的只言片语。
她立刻开始调出有关德摩斯梯尼的调查报告。
她读了报告,一时觉得这也是一个死胡同。大约三十多颗星球上的三十多位作家遭到逮捕,罪名是用这个名字写策动叛乱的文章。星际议会得出明显结论:德摩斯梯尼只是一个大杂烩名字,为任何一个想要引起注意的叛乱分子使用。根本就不存在德摩斯梯尼这个人,甚至连有组织的阴谋都不存在。
然而,清照对这个结论感到怀疑。德摩斯梯尼在每一颗星球上挑起事端,都大获成功。在每颗行星上的卖国贼中间,可不可能都有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不大可能。
再说,清照回想以前读德摩斯梯尼的文章时,注意到了他的文章很有连贯性。他的想像奇妙而又前后一致――这部分说明了他为什么如此蛊惑人心。一切都似乎恰到好处,都似乎意义显豁。
对异族的分类不也是德斯梯尼提出的吗?生人、异乡人、异族和异种。不对,这本书是多年前写的――只可能是另外一个德摩斯梯尼吗?是不是就是因为德摩斯梯尼早期那本谱系书,卖国贼们才使用“德摩斯梯尼”这个名字?他们写文章支持卢西塔尼亚星独立,因为那是惟一一颗发现有非人类智慧生命的星球。德摩斯梯尼最早教人类明白,宇宙并非不是分为人类与非人类,或者说智慧生物与非智慧生物,因此使用这位作家的名字再恰当不过了。早期那个德摩斯梯尼指出过,有些陌生种族是异乡人――即来自另一颗星球的人类;有些则是异族――即另一种智慧生命,但却能够与人类交流,这样我们就可以求同存异,共商大事。另一些却是异种,即“智慧牲畜”,它们富有智慧,但人类却无法与之沟通。只有同异种的战争才是正义的;对异族,人类可以与之和平共处,共享适合居住的星球。这种思路心胸开阔,对陌生种族可以成为朋友充满希望。持这种想法的人是绝不会派出一支携带有“分子分解设备”的舰队去征服一颗居住着智慧生物的星球的。
想到发明谱系的德摩斯梯尼也不赞同派出驶往卢西塔尼亚星舰队的,清照就感到十分不安,几乎马上反驳这个念头。老德摩斯梯尼想什么,并不重要,是吗?而新德摩斯梯尼,也就是煽动叛乱的那位,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哲学家试图凝聚民心。相反,他企图在各星球中挑拨离间,散布不满情绪――在异乡人之间挑起争端,也许甚至是战争。
另外,煽动叛乱的德摩斯梯尼并非在不同星球上活动的许多叛乱分子的组合。诚然,许多叛乱分子被发现化名德摩斯梯尼在各自的星球上发表文章,但他们始终只涉嫌发表了些小打小闹、无关痛痒的东西――从来没有涉及真正危险的东西,这些东西似乎同时出现在一半的星球上。然而,每一处警方却都高兴地宣称,他们所抓获的那个微不足道的“德摩斯梯尼”就是创作所有宣传品的笔杆子,然后他们鞠鞠躬,案子就算结束了。
星际议会巴不得也在自己的调查中如法炮制。在几十个案子地方警察逮捕了无疑是化名为德摩斯梯尼发表文章的叛乱分并且宣布他们有罪。议会调查人员发现了这些案子,便如释重宣布已经证明德摩斯梯尼是一个大杂烩名字,压根儿不是一个然后他们停止了调查。
总而言之,他们是在投机取巧。自私、不忠诚――居然还让这些人继续身居要职,清照怒火满腔。这些人敷衍了事,好大喜功,结果放弃了对德摩斯梯尼的调查,应该受到惩罚,而且是严厉惩罚。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德摩斯梯尼是真正的危险吗?没有意识到他的文章已经化成至少一颗星球的普遍看法,今天是一颗星球,说不定明天是许多星球的普遍看法呢?因为他的宣传,有多少星球上的多少人如果知道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失踪了,会拍手称快呢?无论警方逮捕了多少化名为德摩斯梯尼的人,他的文章都不断涌现,并且始终带着娓娓动听、循循善诱的口吻。不对头,清照越读这些报告,越肯定那是一个人所为,此人至今还逍遥法外。那是一个将秘密隐藏得天衣无缝的人。
从厨房传来笛子的声音,宣布进餐了。清照凝视着显示器,最新报告仍然在上面盘旋。德摩斯梯尼的名字一再重复。 “德摩斯梯尼,我知道你存在。”她低声说,
“而且我还知道你非常狡猾,但我会发现你的。我一旦发现你,你就会停止对统治者的攻击,就会告诉我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发生的情况。然后,我就会与你了结,你就会受到议会的惩处,家父就会成为道星之神,永远生活在西天极乐世界。这是我天生的使命,是神选择我去完成的,你与其今后向我显露你自己,还不如现在显露,因为到头来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要拜倒在神的脚下。”
笛声在继续,曲调微弱、低沉,将清照从冥想中唤出来,她朝府上众人走去。在她听来,耳语般的音乐是灵魂的歌声,是寂静的池塘边树木的窃窃私语,是不请自来、涌现在一个做祷告女人脑海里的回忆的声音。就这样,他们被召唤到韩非子大人的府邸进餐。
听到清照的挑战,简想:对死亡考验的恐惧就是像这样的。这个感觉始终伴随着人类,然而不知何故,他们还是一天天地生活下去,明知他们的生命在任何时候都可能结束。可是,这是因为他们可以遗忘,但不会完全遗忘;我绝不会遗忘,除非完全丧失记忆的内容。我知道韩清照即将发现秘密,这些秘密之所以隐而不露,是因为没有人努力去寻找。另外,这些秘密一旦暴露,我就没命了。
“安德。”她低声说。
现在卢西塔尼亚星是白昼还是黑夜?他是醒着还是在熟睡?对简来说,只要提出问题,便会得到明确答案,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所以,她立刻知道了是黑夜。安德睡了一觉,现在醒了;她意识到,三十年来,他们之间进行了无数次无声的交流,但他依然能适应她的声音。
“简。”他低声说。
安德的妻子娜温妮阿躺在他身傍,在睡梦中动了动。简通过安德戴在耳里的传感器听见娜温妮阿的动作所产生的振动,看见不断变化的影子。还好,简还没有学会嫉妒。否则的话,看见娜温妮阿,一个温暖的身体,躺在安德身体的旁边,简会恨她的。但娜温妮阿是个肉身凡胎,天生有嫉妒感,简知道每当娜温妮阿看见安德同一个居住在他耳朵里的女人交谈,她都要大发雷霆。
“别出声。”简说, “别把人吵醒了。”
安德移动嘴唇舌头牙齿回答,不发出比用嘴唇呼吸更大的声音。 “我们的敌人航行得如何?”他说。多年来,他都是这样招呼简的。
“不顺利。”简说。
“也许你不应该阻止他们。我们本来会找到办法的。华伦蒂的文章――”
“很快就要暴露出谁是真正的作者。”
“一切都很快就要暴露的。”但他没有说: 就是因为你
“只是因为他们挑中卢西塔尼亚星来毁灭。她回答。她也没有说:就是因为你。他们俩老是相互埋怨。
“这么说来,他们对华伦蒂有所了解了?”
“一个姑娘正在追查。她住在道星上。”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
“一个相当新的殖民地,有几个世纪的历史。居住着中国人。他们致力于保存一种古老混杂的宗教。神向他们显灵。”
“我曾经在不止一颗中国人的星球上生活过。”安德说, “在所有的星球上,人们都信古老的神。神在每一颗星球上都活着,甚至在这里最小的人类殖民地。在奥斯?维纳拉多斯神殿里,神仍然可以显灵治病。鲁特一直在告诉我们,在内地某处出现一个新的异教。有些猪仔随时都在和圣灵交流。”
“和神的这种关系我不懂。”简说, “有人理解为神总是说人们想听的话吗?”
“不是这样的。”安德说, 神常常要求我们做我们压根儿不想做的事情,做这些事情,我们就得为了神牺牲一切。不要低估了神。”
“你的天主教神向你显过灵没有?”
“也许显过,但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即使我听见了,也绝不知道是神的声音。”
“人死后,每一个民族的神真的会把他们聚集在一块儿,带到某个地方去长生不老吗?”
“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写过。”
“我死后,会有某个神把我带走吗?”
安德沉思片刻,便开始娓娓道来: “有一个关于玩具匠的古老传说。这个玩具匠一生没有儿子,于是,他做了一个木偶,做得栩栩如生,活像一个真实的男孩。他’总是把木男孩抱在膝上,跟它说话,似乎它就是他的儿子。他并没有疯――他仍然知道它只是一个玩偶,把它叫做’松针’。一天,神降临,摸了摸木偶,木偶便成了活人。玩具匠跟松针说话,松针就回答了。玩具匠没有把这个奇迹告诉任何人。他把木头儿子关在家里,但他搜寻天下的故事传说、奇闻逸事,讲给男孩听。后来有一天,玩具匠从码头回家,带给儿子关于一个新发现的遥远地方的传说。他突然看见自家的房子起火了,马上拼命想冲进房子里,同时木叫起来: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但他的邻居拉住他,说: ‘你疯了吗?你没有儿子!’他眼睁睁地望着房子给烧成平地。大火一结束,他就冲进废墟里,浑身沾满滚烫的灰烬,伤心地哭泣。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儿子死了。后来,他靠给人打零工度日,人们肯定是那场大火使他疯了,因此都很同情他。三年后的一天,一个小孤儿来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袖子说: ‘父亲,有故事讲给我听吗?’”
简在等下文,但安德不再讲下去了。 “这就是整个故事吗?”
“还不够吗?”
“你干吗要给我讲这些?全是些梦幻和愿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临时想起的故事。”
“为什么你会临时想起呢?”
“也许是神对我显灵。”安德说, “也许我是睡意朦胧,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甚至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安德说, “你想活下去,有血有肉,不依赖于把安赛波系在一块的核心微粒网络。如果我能够给你这个本事,我会的。如果你能想出办法让我去做,我也会做的。可是简呀,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当你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是什么构成的时候,也许我们还可以拯救你,使他们关掉安赛波杀害你的那一天不会到来。”
“看来,这就是你的故事吗?也许我会随房子一道被烧毁,但我的灵魂最终会莫名其妙地化为一个三岁的孤儿吗?”
“发现你是谁、是什么以及你的本质吧。然后,我们再看看是否能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之前,把你转移到某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去。我们有一台安赛波。也许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去。”
“可是卢西塔尼亚星上没有足够的计算机可以容纳我呀。”
“这个你可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
“你要我去发现我的灵魂。”简说“灵魂”二字时带着嘲弄的口吻。
“简,奇迹不是玩偶获得新生,成为一个男孩。奇迹是玩偶具有了生命,发生了某个现象,把毫无意义的计算机连接转化成了一个智慧生物。某个现象创造了你。就是这部分我们弄不懂。这部分一旦解决,另一部分就应该容易些了。”
他说话拖泥带水的。她暗自想,他想我走开,他好睡觉。 “我要想想办法。”
“晚安。”他喃喃地说。
他几乎立刻就坠人了梦乡。简纳闷:刚才他真的是醒着的吗?
明天早晨他会记得我们这次交谈吗?
随即简感觉到床上动了一下。是娜温妮阿;她的呼吸同先前不一样。简这才意识到,安德和我交谈时,她醒来了。她知道这些几乎听不见的滴答声和拍击声总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安德在默诵什么,以便和我交谈。安德也许会忘记今夜我们的谈话,但娜温妮阿却不会忘记。仿佛她抓住安德与情人共枕一床似的。如果她把我看成别的人就好了。看成一个女儿。看成很久之前安德在一次艳遇中生下来的私生子。是他通过梦幻游戏生下来的孩子。那么,她还会嫉妒吗?
我是安德的孩子吗?
简开始搜寻自己的过去,开始研究自己的本质,开始努力去发现自己谁,为什么活着。
然而,她毕竟是简,不是人,因此她要做的便不是这一切。她也在对清照搜寻有关德摩斯梯尼的信息进行跟踪,注视着清照越来越逼近事情的真相。
然而,简的当务之急还是设法使清照自动停止寻找她。这是最艰巨的任务,因为尽管她对人类意识所有体验,尽管她与安德进行了种种谈话,人类个体依然是神秘的。简得出结论:即使你对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他认为自己做的是什么、对他如何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了如指掌,你仍然无法肯定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尽管如此,她别无选择,只有试一试。于是,她开始观察韩非子府邸,观察的方式只与她观察安德以及近来观察他的继子米罗相同。她再也不能等待清照和父亲将数据输人计算机,然后再通过资料了解他们。现在她必须控制家庭计算机系统,以便使用几乎每间屋子里的计算机终端上面的音像接受器来作为她的耳朵和眼睛。她观察他们。她独自把大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研究分析他们的一言一行,试图洞察这些言行的相互关联。没有不久,简就发现影响清照的最佳途径:不是跟她争论,而是先说服她父亲,再让她父亲来说服她。这更符合“道”;清照是绝不会违背星际议会的意志的,除非韩非子发话;韩非子一旦发话,她就会把自己束缚在父亲的意志上。
在某种意义上,简的工作就好做得多了。清照还是个变化无常、充满激情的少女,对自己压根儿不了解。要说服她,就要凭运气了。然而,韩非子是一个性格定型的人、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一个感情深厚的人,可以通过讲事实、摆道理来说服他,尤其是如果简能够使他相信反对议会是为了他的星球以及全人类的福祉。她只需要正确的信息,让他得出这种结论。
现在,简对道星的社会结构颇有了解了,因为她读了道星人写的每一本历史书、每一份人类学报告以及每一种文献。她了解到的东西令她感到不安:道星人比任何地方、任何时代的人都更深地受到神的控制。另外,神对道星人显灵的方式也令她不安。这显然是众所周知的神经缺陷,称之为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简称OCD。在道星的历史早期——七代人之前,道星刚刚开始有人定居的时候――医生治疗过这种疾病,但他们立即发现,治疗其他OCD病人的常见药物对道星的真人不起任何作用。这些药物在OCD病人身上恢复“足够”的化学平衡,也就是说,在人的大脑里,一个工作一旦完成,就没有必要再担忧了。真人显示出OCD有关的所有症状,但却不存在这个众所周知的神经缺陷。一定另有原因,一个尚不知道的原因。
简更深人地探索这个故事,发现了关于其他星球――压根儿不是道星的文献,这些文献对这个故事有更多的记载。研究人员迅速得出结论:一定存在一种新的变异,导致一种相应的神经缺陷,一种具有与神经缺陷相似的症状。殊不知,研究人员刚刚写出初期报告,所有的研究就终止了,他们被派往另一颗星球去了。
到另一颗星球去――几乎不可思议。这意味着把他们连根拔起,切断他们与时间的联系,使他们远离不能随同他们前往的至爱亲朋。可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拒绝――这肯定意味着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们全都离开了道星,从此以后,这个项目再也无人问津了。
简的第一个假设是,道星的一个把他流放,终止了研究。毕竟, “道”的追随者不想通过发现神在他的大脑里显灵的物理原因,从而终止他的信仰。可是,简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当地政府意识到整个报告。在道星上流传的部分报告是一个普遍结论:神的显灵绝对不是人们所飧悉的、可以治疗的OCD。道星人对报告的了解肤浅,只是确认神的显灵没有物理原因。科学证明了“神”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任何记录表明,道星上有人采取行动,压制进一步的信息或者研究。这些决定全都来自外界,来自议会。
一定有关键信息甚至对简都隐而不露,要知道简的意识很容易深入与安赛波网络连接的每一个电子内存。情况只可能是,知道秘密的人太怕泄密,因此他们对政府的受到最严格限制的绝密计算机都要绝对保密。
简不能浅尝辄止。她必须把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凑成事实,这些信息本来不会引人注意,是随便扔在文献和数据库里的。她必须发现另一些情况,有助于填补缺少的环节。从长远的意义上讲,人类不可能永远对像简这样具有无限的时间和耐心的生灵保密。
她要发现议会在对道星做什么,一旦掌握了这个信息,她就要尽可能地利用它来使清照离开那条毁灭之路。同时也让清照透露秘密――古老的秘密,隐藏了三千年的秘密。
第十章 殉教者
安德说,我们正处在卢西塔尼亚星历史的支点上。在今后几个月或者几年里,对我们这里每一个智慧生物种族来说,都是要么灭亡,要么达成谅解。
他倒想得周到,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正好遇上可能的死亡。
当然,你在取笑我。
如果我们知道什么是取笑,也许我们会取笑你的。
卢西塔尼亚星是历史的支点,部分是因为你们在这里。你们无论到哪里去,都携带着一个支点。
我们要把它抛弃了,送给你们。是你们的。
凡是陌生人相遇的地方,都是支点。
那就让我们不再是陌生人吧。
可是人类坚持要使我们成为陌生人――这是他们的基因在作祟。但我们和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这个字眼太强烈了。不如说我们都是公民。
至少从我们的利益一致这方面来说,是的。
只要星星还在闪耀,我们的利益就会一致。
也许不会这么久吧。也许只有人类变得比我们强壮,数量比我们多的时候才会一致。
现在都行。
虽然旅途可能要耽误金整整一天,他还是毫无怨言地去参加会议。他早就学会了耐心。无论他觉得他对异教徒的使命多么迫切, 从长远的角度看,如果没有人类殖民地的支持,他都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因此,既然佩雷格里诺主教要求金与卢西塔尼亚星总督兼米拉格雷市长科瓦诺?泽尔杰佐一起参加会议,他当然要去。
金惊奇地发现参加会议的还有欧安达?萨伟德拉、安德鲁?维京以及他的大部分家人。如果会议要讨论有关异教猪仔的政策,那么母亲和埃拉到会是有意义的。可是科尤拉和格雷戈在这里干啥呢?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介人任何严肃的讨论。他们太孤陋寡闻,太年轻,太冲动。在金的心目中,他们仍然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他们没有埃拉成熟,埃拉能够为了科学的利益而放弃个人的情感。当然,有时候金担心埃拉做过头了,反倒对她自己不利――但是这种担忧与对科尤拉和格雷戈的担忧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据鲁特讲,科尤拉向猪仔透露了关于对付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各种可能的计划后,与这些异教的麻烦就明显起来。要不是猪仔普遍对人类可能会释放某种病毒,或者用一种化学物质毒化卢西塔尼亚星,不仅消灭德斯科拉达病毒,而且猪族也会同归于尽感到恐惧,那么,异教徒是不会在如此多的森林上找到如此多的盟友的。人类甚至可能会考虑间接毁灭猪族这个事实似乎使猪族的态度发生变化,他们也开始考虑先下手为强,毁灭人类。
全都怪科尤拉管不住嘴。而现在她却参加讨论政策的会议。为什么?她代表哪个选区?难道这些人真的以为制定政府或者宗教政策是希贝拉家族的职权范围吗?当然,奥尔哈多和米罗没有出席会议,但这不能说明什么――由于他们俩都是残疾,家里人在潜意识中把他们当作孩子对待,不过金心里明白,对他们俩不屑一顾是不公平的。
尽管如此,金还是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待,可以倾听,可以听完他们的意见。然后,他会做点什么,使上帝和主教皆大欢喜。当然,如果不能两全其美,那取悦于上帝就足够了。
“召开这个会议不是我的主意。”科瓦诺市长说。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丿一个比米拉格雷大多数人想像得还要好的市长。人们不断地选他连任,因为他像一个祖父般慈祥,努力工作,帮助个人和家庭排忧解难。人们不大在乎他是否也制定好政策――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太抽象了。但碰巧他不仅贤达,而且政治上也同样精明。对这种罕见的珠联璧合,金感到很高兴。也许上帝知道艰难时世即将到来,因此赐予我们一位领袖,这位领袖完全能够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不必遭受太大的苦难。
“不过我很高兴大家都来了。眼下,人类和猪族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至少比’死者代言人’到来帮助我们与他们缔结和平以来都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