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到了第二天,雪变小了,我们搭好了墙,甚至留了一个门和一个小门。然后我们三个人用圆木和又长又细的树枝做出了屋顶的框架,可是我们没有稻草可以覆盖屋顶,所以我们只用了树叶,这一次这样做也够好了,只不过水从许多地方滴下来。我们还做了一个门框和一个小门框,用来遮盖缝隙。第三个晚上,我们暖和了,而且几乎是干的。
然后我对林克瑞说,谁建了这座房子?
你、巴塔还有我建了它,他对我说。
那谁拥有这座房子?我问。
我们三个人,因为我们建了它。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帮助我们建了它,那么它就属于所有人。
这没错,我说,现在,林克瑞,我把这座房子给你和巴塔。它不再是我的了,只是你和巴塔的。但是你也得给我一些东西。
还有什么能和一座房子一样多?林克瑞问。
你们必须向我承诺,我对他们说,你们必须向我承诺哪怕只有两个人住在这里,你们肯定也会在这里种下种子,开出田地,就像天堂城里的田地一样,哪怕这样,你们也还一直是天堂城的一分子。
不,林克瑞说,我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可是我对他说,这次你做了一件新鲜的事,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办。当你做了布来抓鱼时,我们没人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对不对?
对,他对我说。
但是它仍然是个好东西,当我们明白时,我们每个人都因为它而变得更强壮,更好。现在你也从我和其他人那里学到东西。我的羊毛衣服不暖和吗?你没有像我在夏天时做的那样,把布蒙在门上面吗?
但林克瑞什么也没说。接着我对他说,林克瑞,我的朋友,你像J一样聪明,以前没有人像你那样思考。我们需要你。可你也需要我们。没有牛,你要怎么耕种?没有种子,你又要怎么耕种?我们需要你来和我们搭起垂直的墙壁,教我们一些你想到的而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你是我们的一分子,我们也是你的一部分。我这样对林克瑞说。
然后他对我说,如果我答应你一直是天堂城的一分子,你也必须答应我,我用自己双手做的东西属于我,巴塔和我一起做的东西属于我们。
于是我向他承诺了这一点,哪怕它肯定会让J生气,因为我认为,比起我们的一切都平等分配,还是让我们全都在一起来得更重要。不过写下这个让我很难过,因为在我看来,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拥有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是件好事。因为现在,林克瑞有了自己的田地去耕种看顾,但我们变得更弱了,他也更弱了,因为我们不再关心我们的朋友有没有吃下食物,而只是管着自己的嘴巴。这在我看来很丑陋。
当J再来时,他会看到发生的事,他会知道它很糟糕,他不会再让我当督察了。我会很高兴。现在我就写到这里,我不会再写了,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能读下去,哪怕是读到这里,因为它只述说了我的愚蠢,我的孩子们会因为我是他们的父亲而羞耻,J也会因为我是他的孩子而羞耻。我就这样结束。
J夜里来了。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写了,有好几个月我都没有写。但是,现在是月末要开始种植的一个月,今晚J在夜里来到了我的房子。
他静悄悄地来了,命令莎拉和我不要叫醒别人。他是这么说的:卡波克,我来看看我在星塔时都发生了什么。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因为他们必须认为我只在丰收月来,而在其他时间里不会盼着我。
所以莎拉和我都答应了。
后来J读了我们写的所有的字。他哭了两次。一次是他读到莎拉写到J他自己的时候,还有一次是读到我写的末尾的时候。他对我说:哦,卡波克,你做得非常明智,并不傻。那是个艰难的决定,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哪怕是我也一样。
可我说,你会做得更好的,因为你能看到人的内心,你会知道林克瑞计划去烧房子,而哈克斯计划要从他那里拿走房子。
J对我说:那是没错。可是我的力量不是人类的力量,而你做了一个人类能做的一切。
你也是,莎拉,他说,你做得很好很明智,我也会和你一样对哈克斯做出相同的惩罚,因为任何人也做不出比哈克斯做得更糟的事,那就是毫不顾及对方的生命,殴打对方强迫他按你想的做。如果一个男人杀了另一个人,或一个女人杀了人,不管是哪一种,那么这个杀人的人也应该被杀死。
那谁来杀他?莎拉问。
所有人来杀他,詹森回答。这是一件丑陋的事,但它是唯一能阻止强者杀害不服从的弱者的方法。
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做的,莎拉说。
可是别人会,J说。我觉得他说这话时看上去很难过。
接着J走出了房子,带着我一起。月亮还不是满月,但它仍然很亮,星星们也很亮,我们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我们甚至能看到南面的山峰,它们太远了,我们还从来没能到那边去。
J对我说,你能看见的所有这一切,甚至还没有世界的百分之一。
我问他,世界是什么。
他对我说,世界是一个浆果一样的球体,我们站在它的表面。而它在空中飞翔。
我对他说,因为这样,所以才有风吗?
但他看上去很难过,说,不,卡波克,因为我们和它一起移动,所以感觉不到它的动作。但我不明白这个,因为,怎么会有一个东西在移动却不知道自己在移动?
不过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因为他好像准备要回答问题。我问了一个我经常想到的问题。
我问他,谁创造出了所有这些东西?你每年丰收季从星塔上带冰人下来,我们给他们喂食,教他们走路,说话,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谁创造了星塔?还有森林呢?因为我知道谁创造了房子和田地,因为我自己制作它们。我也知道谁创造了孩子、新生羊羔和小牛犊,可我不知道谁创造了冰人。
然后他和我说了个故事,我尽量在还记得的时候把它写下来。
J曾经和三百三十三个冰人一起在天空中,那时候星塔就像鸟一样在飞翔,只不过比鸟飞得更快。接着一个敌人出现了,它一只手杀了一百一十一个冰人,另一只手让另外一百一十一个冰人陷入沉睡永不再醒来,接着敌人吐了唾沫,甚至让最后一百一十一个冰人忘掉了所有的事。
接着J杀死敌人,带着星塔到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世界,有很多人,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他把一百一十一个能在星塔外醒来的冰人带到这里。J说莎拉和我还有所有其他人就是这些冰人。
但是我们没有一百一十一个人,我说。
会有的,他说。
但是我犯傻了,我问他,J,那是谁创造了冰人?如果你只是发现了这个世界,那又是谁创造的它?
J摇摇头,温和地笑了起来,他说,是上帝创造的,卡波克。
但这不是一个回答,因为上帝又是什么?我问他这个,但他不再说下去了,只说:我告诉了你事实,但你无法理解它,也没有别人能理解。我将只告诉你能让你理解的事实。
所以我才把J说的所有的话都写了下来,因为在他说的话中,一定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即谁创造了所有这些事物,或这个上帝是什么。
然后J和我又进屋了,他对我说,我对林克瑞的承诺和林克瑞对我的承诺是一个好承诺,这将成为所有男人和女人的法律:一个人用自己的双手制作的东西属于他自己;许多人一起制作的东西属于所有参与工作的人。如果有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拥有的东西,那么他必须给对方对方需要的东西,作为交换,而交换必须公平,否则就是犯罪。
这是一个新词,我将把它教给所有人——犯罪。J说罪行就是那些不能做的事,如果所有人都犯罪,那会令人不想再在人群中生活。
J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事,但我没有写,因为他让我别写。我写的这些事是因为他没说不能写,而且它们很重要。
在黑暗中度过很多个小时后,J离开了我们。他离开后,莎拉和我睡不着,所以我就写字。不过现在莎拉睡着了,我也能睡着了,所以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我们犁了三块田。
地已经犁好了,我们犁了三块田。第一块在天堂城,它是最初的也是最大的田。接着是林克瑞和巴塔现在住处的田,它不大,但是土壤是黑色的,感觉很温暖,我想它会长出很多食物。
第三块是在林克瑞原来建了房子又烧掉的那里。我们一起在那里建了一座新房子,哈克斯搬了进去。然后我们和哈克斯一起犁了一块田,他将独自住在那里。
不过不是孤独的,只是没和我们大多数人住在一起。因为我看到哈克斯是真心为自己做过的所有错事后悔,我相信他不会让怒火再控制他去做出这么糟糕的事。所以我召集了天堂城的所有人——只除了林克瑞和巴塔,一个个地问他们,哈克斯有没有对他们做过任何让他们讨厌哈克斯的事。他们没有人说他什么坏话,只除了莎拉,不过她不会说出来的。接着我对哈克斯说,我也没有什么坏话要对你说,哈克斯。不过那是因为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对他说,林克瑞和巴塔是仅有的能指责你的人。所以我这样说了:哈克斯可以被允许和里雅诺结婚,并住在一座我们一起建的新房子里,不过他必须征求林克瑞的同意。如果哈克斯将有一座房子,那允许给他房子的人得是林克瑞,这是唯一正确的途径,因为哈克斯从林克瑞那里抢走了一座房子。
于是哈克斯去找林克瑞,向他请求一座房子。林克瑞和巴塔说,我们会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帮助你建一座房子。
那就是哈克斯现在住的房子,它也有林克瑞自己房子有的那个小门,它是座好房子。当哈克斯和里雅诺搬进去时,我们所有人都唱起歌来,又是跳舞,又是大笑。我们抓了很多鱼,把它们都吃了,因为这是个好日子,因为哪怕我们住在三个地方而不是两个地方,我们仍然是一体的。
今晚我想到了那晚J对我说的话,我思考了这件事:当J说,上帝创造了这一切时,他在笑,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J创造了所有这一切,于是他编造了一个名字,说这是这个人做的。或者也有可能上帝就是J的另一个名字。但我现在能确定一点:J从星塔上带来了冰人,因此他是冰人的创造者,他必定也是其他东西的创造者,因为如果他能创造出一整个人,而不是让他从一个女人身体里孕育出来,那么他肯定也能创造其他所有事物。这就是我想的。如果我错了,那J会觉得我很傻。不过,我就是很傻。他干吗不这么想呢?
我们发现了另一件事。星河很宽,但它只从天堂城延伸出去一点点,就汇入了另一条大河。那条河非常宽广,两岸看上去就像那些山峰一样远,而河水很混浊,不适合饮用。它还非常深,一个男人或女人只能在水里走出一点点距离,水就会漫到他们的肩膀,河水的力量就好像要把你冲走一样。
现在我明白一些之前我不知道的事了。有小河,也有大河。小河单独存在的时候并不强大,就像星河,我们能步行趟过它的河水。但是当小河汇入大河时,大河就会变得更强大。
这就像是天堂城,林克瑞和哈克斯住在外面,不过他们依然像星河流入大河一样汇入天堂城。于是我给大河起名叫天堂河,并对人们说:如果你们像星河汇入天堂河一样,也总是汇入天堂城,那么你看到的这条大河有多强大,天堂城也将会一直那么强大。
但是如果大家往不同的方向流走,就像星河上游分成了两条河流,它们分别流经我住的小山的两侧,那样你就会变得弱小。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许多人听懂了。
我没告诉他们J是创造了所有一切的上帝。我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不说出去,因为它是件艰难的事,我还不理解它。
我不再害怕当督察了。因为我知道J并没有期望我总是能像他一样行动,他只期望我能用我所知道的最佳方式行动。这个我做得到。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我觉得J是一个父亲。
今天西埃尔和我说话,说,父亲,让我来啊。我正要去剪羊毛,他说,父亲,让我来啊。
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说更多的话,我觉得有一天西埃尔将会成长得和冰人一样聪明,我这具身体的儿子将像我的朋友一样跟我谈话。
接着,在剪羊毛时,我想到J,明白了他之于我们,就如同我之于我儿子西埃尔。他很有智慧,知道许多事,知道所有的词语和所有的名称,知道做什么,什么时候做,为什么必须做,如果不做会发生什么。我们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们只会对他说他教会我们这些事。西埃尔还不能说出一切我们能说的事,就像我和西埃尔的相处一样,J一定也很渴望和我们说一些我们理解不了的事。
我尝试告诉西埃尔他为什么不能到羊群中玩耍,因为他个子太小了,它们可能会伤到他。但他不懂。
我笑了起来,摇摇头。当我听不懂时J也是这么做的。一边笑一边摇头。
J是所有孩子的父亲。我能和莎拉谈话,他却没有这样的人可以谈话。他只能像我对西埃尔说话那样说话,用简单的词句,就算这样也常常得不到理解。
J就像一个父亲,但他没有妻子,没有朋友,也没有他自己的父亲。或者,他离开我们是去见他们吗?他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在星塔里?我不这么想,因为现在我意识到,J看起来总是悲伤而孤单,不像我和儿子西埃尔在一起时一样快乐。我想J只能和我们谈话,而我们却不能理解。
但我会尽力去理解,为了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回答J。
那时,也许他会带我进入星塔,向我展现那里所有的秘密,教我如何创造冰人以及他创造的其他一切事物。
莎拉正在读这个,她很生气。她说我竟然以为我可以知道J知道的所有事情,这种想法真是够蠢的。
但我仍然期望着。如果星塔能像鸟一样飞翔,J难道不会带着我一起飞上天空吗?当西埃尔足够大又足够聪明时,我将带着他去到我能去的每个地方,教给他我知道的所有事情。这肯定也是J想要为我们做的事,难道不是吗?所以我要像西埃尔对我说的那样对J说,父亲,让我来啊。
但是现在,我只是尽力想要变得聪明,想要学会怎样才能不再像一个孩子一样傻。J会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行。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第九章

加罗·斯蒂波克醒来时,休眠头盔还戴在他头上,当他把胳膊挪到身体两侧时,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还在棺材里。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苏醒药物让他全身大汗淋漓,他的意识也拒绝清醒。明亮的光点出现在他眼前,他眨着眼,光点消失了。
他伸手去扳住棺材两侧,费力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他立刻知道,这根本不是一间休眠室。在一张椅子周围,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全是密密麻麻的控制装置,那只可能是一艘飞船的控制面板。空间很狭小。斯蒂波克之前从未进入一艘战舰,但看过真人秀,他迅速意识到这里必定是舰队中某艘飞船的控制室。
他同时发现了站在棺材前的男人,后者温和地说:“一切都还好吗,斯蒂波克医生?”
“詹森·沃辛。”斯蒂波克说道,他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拼凑起来了——在星舰中醒来,旁边站着首星人民的仇敌之一,詹森·沃辛。
“我在一艘殖民船上。”他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反应非常快。”詹森说。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志愿……”
“唔,现在你可以想得慢一点。”
“不对,”斯蒂波克说,“我们一定是发动了我们那小小的政变。我们一定失败了。”
“简洁地说,的确如此,”詹森说,“当然了,它还产生了其他后果,不过我怀疑你对它们感不感兴趣。”
“我非常感兴趣,还有谁被抓了?”
“所有人。”
斯蒂波克别开脸,突然间察觉到自己正赤身裸体,察觉到自己有多么不堪一击。“我能穿身衣服吗?”
“飞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叠衣服就堆在棺材尾端,斯蒂波克爬出盒子。
“可以先冲个澡吗?”
星际飞行员给他指出淋浴的地方,斯蒂波克走了进去,淋浴,上厕所,然后出来穿上衣服。他的思绪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沉淀下来。殖民,死亡,再也没有森卡。他的本能情绪中一直没有恐慌这个因素,相反,他开始想的是:调整,适应,生活,幸存。
“这行星是哪一种类型?”
“农业。”詹森回答。
“一开始,它们大部分都是农业行星。”斯蒂波克反驳道。
“这一颗会一直都是,”詹森说,“化石燃料在很深的地底,没有金属工具无法开采。铜和锡可以靠木制工具提取。只有一块三公里的地表区域内有铁,而且还是在不适宜居住的沙漠中央。这颗行星在走出铜器时代前将会有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
沃辛的态度让斯蒂波克很吃惊:“你没有任何重型设备吗?”
“有。”詹森说。
“那这个铜器时代是怎么回事?”
詹森微笑道:“醒过来才三分钟,你已经知道得比舰长还多了。”
斯蒂波克气红了脸,他知道自己苍白的皮肤总是在生气时变红,令他不可能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对自己更加生气了。
“我应该做什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全都在外面。你是最后一个。”
斯蒂波克不知道要怎么理解这话。“为什么是最后一个?说到这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想殖民船应该有灌录室。”
“有,”詹森说,“但我们的用不了。”
“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的状况比较特别,斯蒂波克医生。”
“为什么?我甚至不是政变领袖之一。我并没有打算惹什么麻烦。”
詹森笑了起来:“现在,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麻烦。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是我必须观察事态发展。试验,你明白吗?”
斯蒂波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之前见过那卷偷来的真人秀录像,知道詹森受命领导军队造反,以夺取森卡控制权。但是,如果詹森的反叛胜利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认为顶级星舰飞行员会恰好对殖民任务无比向往。”
詹森叹了口气:“这就是用旧磁带叫醒你引发的问题。你见鬼的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来。”詹森转身向控制室后端走去,打开一扇门,走了出去。斯蒂波克跟着他,告诉自己必须服从这个人,但是他知道无论结果是什么状况,他都会很厌恶。
他们穿过一大片贮藏区,经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棺材,它们大部分都是空的,被堆了起来好空出道路。有一部分还联接着生命装置。“这个生态环境里恰好不需要豹猫,”詹森随意地解释着,“而且我认为臭鼬在目前也没什么用处。减少麻烦,你明白吧。”
斯蒂波克跟着星际飞行员走到贮藏区的尽头,后者打开了那里的一扇门。当他走进去时,詹森注视着他。斯蒂波克张望四周,这里有三套测量表和数据表,堆在三个门口。他克制着询问的冲动,可是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问。他只是不想和这样一个人交谈——他长久(并远距离)憎恨着这个人,而这个人现在对他有压倒性的掌控权(还是近距离)。
詹森解开“A”门的密封,打开它,走了进去。斯蒂波克走到门口,往里望去。
耀眼的阳光从屋顶一道长长的卵形裂缝中照进来,斯蒂波克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他倒吸了一口气。这长长的舱道曾经列满了棺材,而现在它是一片废墟。所有的金属都熔化了,一道清晰的割痕贯穿而过,这个分区中没有任何一位乘客幸存下来。“发生了什么?”斯蒂波克轻声问。
“一艘敌舰。实际上有两艘。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一枚导弹击中星际驱动器,把我们全都蒸发;另一个是让它击中这里,寄希望于会有某些人幸存下来。”
“见鬼的选择,”斯蒂波克说,“另两个舱室也被击中了吗?”
“导弹穿过时的热量摧毁了C舱的全部生命装置。”詹森说。斯蒂波克注意到对方似乎在很艰难地组织词句,好像很不习惯说出这句话。
“我在B舱?”
詹森耐心地笑了笑,“这不是很明显吗?”
接着沃辛走进损毁的舱室,斯蒂波克跟着他。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甬道往前走。走过天花板的破洞下方时,斯蒂波克抬头望了望。阳光让人炫目。他转头闭上眼,一个紫色的光点占据了他的部分视野。“别朝太阳看。”詹森说。
“多谢提醒。”斯蒂波克说。
他们走到甬道尽头,也没必要开门,因为导弹留下的洞足够宽敞。他们爬了进去,眼前所见的一切让斯蒂波克战栗,磁带几乎都被高温熔化了。“记忆磁带,”他说,“看哪,这太可怕了。”
詹森用脚尖点点B舱磁带架右下角的一个位置,让斯蒂波克看那里的一个空槽。“这是唯一能用的B舱磁带所在处。”
“我的。”
“还是很明显,不是吗?”
斯蒂波克靠到了墙上。“那其他人呢?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记忆,没有训练,没有教育,他们就像婴儿一样。我们要怎么做?”
“已经都做完了。”
斯蒂波克被搞糊涂了,“可是怎么做的?如果你没有磁带——你说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为什么?着陆后你让我继续休眠了多久?”
“五十八年。”
突然间有太多的事要理解了。从森卡中醒来,发现上次苏醒期的记忆被抹消了,而且还在殖民星,直至死去都不可能接触森卡,这已经够糟了——不过他在参加密谋时就已经知道这样的风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三分之二的殖民者都在一场太空战役中死去了,还失去了每个幸存者的记忆磁带,除了他自己的。
还有,为什么他要被置于休眠中五十八年?
“那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詹森回答了斯蒂波克未说出口的问题,“头一年,我十多次回到星塔——回到星舰,想要唤醒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就因为我是个反对你们阴谋的反叛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得忘掉政见分歧。沃辛舰长,我会帮助你的。”
詹森微微地笑了笑,“你会吗?”
“该死的我会!”斯蒂波克说,“该死的我会!我当然会!”
“哦,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你要么将帮助我,要么将干扰我。”
“你是说现在?难道他们现在不都是正常成人了吗?”
詹森点点头,而后走到讲堂通往B舱的门边,打开它走了进去。斯蒂波克跟着他。大多数棺材都是空的,开着盖子。但其中二十多个里有人。詹森一边走过,一边触碰每一个棺材,说出一个名字。斯蒂波克认识其中大多数人——设计师弗里茨·卡波克;批发商莎拉·汉密尔顿,她是反叛者中最重要的领袖之一;阿兰·汉杜里,帝国最著名的女演员以及反叛者的主要财政资助者。还有一些人他不认识,当然了,他的等级还没有高到能认识每个人。
“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我想你说过我是最后一个?”
“他们并不是还在这里,”詹森回答,“他们回到了这里。这些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们是最有创造力,最有才华,最有领袖能力的人。我带他们回到这里休眠,这样我能再次用上他们。”
“你还在给人们注射森卡,”斯蒂波克说,“可这在殖民星上是严令禁止的。”
“你担心法律?”詹森问,“你可是发明了探针的人,加罗·斯蒂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