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接通百兽议长的对讲机系统,想听听两人的交流。他原以为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谁知竟是一阵吱吱的声音,偶尔进出几个英雄之语的词。接着,那克孜关掉了对讲机。
“我必须道歉,”乃苏说道,“我的愚蠢给大伙带来了灾难。”
“别那么担心,”路易安慰他道,“你只是正处于情绪低潮期。”
“我有知觉,我能面对事实。我只是实在对不起泰莉·布朗。”
“这倒不必。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呢?我早就应该意识到为什么我那么难以找到除泰莉以外的候选人。”
“哦?”
“他们全都太幸运了。”
路易吹了一口气,但没发出声音。这怪物不知玩的哪一套。
“具体来说,”乃苏言语很是沉重,“他们全都特别幸运,所以没被牵涉进像我们这样危险的探险中来。先天的幸运的确可以遗传,只是咱们没弄到。当我和中彩的家庭联系时,我只找到了泰莉·布朗。”
“听着——”
“我无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他们实在太幸运了。我之所以能够联系上泰莉·布朗,能把她弄进这倒霉的探险中来,就是因为她没有继承那种幸运的基因。路易,我很抱歉。”
“哦,你去睡吧。”
“我也得向泰莉道歉。”
“没必要。那是我的错。我本可以阻止她。”
“你能吗?”
“我不清楚——老实说,我也办不到。你先睡吧。”
“我睡不着。”
“那么,你来飞。我去睡觉。”
那怪物开始操纵飞行,竟然飞得很平稳。这让路易很吃惊。他躺下来,心想这怪物还是挺不错的飞行员呢。

  第一缕光线射进时,路易悠悠醒来。他不习惯在重力下睡觉,一辈子当中还从没有坐着熬过一夜。
他打个呵欠,活动一下筋骨。长时间的紧张弄得肌肉都有点痉挛,疼得他直呻吟。他揉揉模模糊糊的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左边是无尽的黑暗,越远越黑。环形世界的拱门隐隐约约闪现出来,而那逐渐退去的地平线仿佛是残夜留下的一道黑边。
右边(顺时针方向)却是太阳挂在当头——一个朗朗的晴天!
好久,路易才恍过神来。在环形世界,黎明可各不一样。
沙漠已经接近尽头。它的边界蜿蜒着伸向左右。路易回头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沙漠泛着银光。巨型的山脉挡住好大一块青天。再看前方,棕绿色的土地里好像闪烁着河流和湖泊。
飞轮保持住高度,拉开距离,排成钻石的形状。路易打头,乃苏在左,议长在右,泰莉跟在后边。远远看去,四辆飞轮全都像银色的虫子。
山的顺时针方位悬浮着一道尘线,像是吉普车横穿沙漠时扬起的一路尘烟,只是规模大些。那道尘线绝对不会小,只是隔这么远,看上去像一条线……
“醒了么,路易?”
“你早,乃苏。你一直飞到现在?”
“几小时前我把这事交给百兽议长了。你瞧瞧,咱们已经足足飞了七千英里喽。”
“呀。”对路易而言,那不过是一个数字。一辈子都使用转换亭系统毁坏了他的距离感。但他清楚他们才飞了非常小的一段距离。
“瞧瞧咱们身后,”他说,“看到那道尘线了吗?知道那会是什么吗?”
“当然——肯定是咱们飞船着陆时汽化的岩石,重新凝聚在大气里。还没时间散开。”
“哦,我正琢磨着会不会是沙暴……奶奶的!看着咱们飞船滑了多远!那条尘线至少有两千英里长呢。”
天空和陆地正如两个扁平的盘子,无限延伸,最后融为一块。这伙人如同微生物样爬行在盘子中间……
“咱们的气压有所升高。”
路易从远方收回视线:“你说什么?”
“看看你的压力计。咱们现在肯定比着陆时的水平至少要高上二英里。”
路易点了份早餐:“气压很重要吗?”
“咱们必须仔细观察陌生环境的丝毫变化。谁也不清楚哪样东西会很关键。比如说吧,咱们当作记号的那座山在身后显得很大,肯定比咱们想得更大。还有,你清楚咱们前面像银子样闪光的东西吗?”
“在哪里?”
“就在你认为的地平线上,路易,直往前看。”
这情形就如同从地图边上找出一个具体的地方。路易还是看到了:一道像是镜子反射过来的亮光。
“反射过来的阳光吧——还能是什么?玻璃城?”
“不大可能。”
路易莞尔一笑:“你也太礼貌了吧。它和玻璃城大小没什么差别,或许是一面巨镜,也许是台巨型望远镜,反射型的那种。”
“即便是的话,很可能也是被抛弃的。”
“怎么会呢?”
“你看得出,这里的文明已退回到原始状态——要不,他们为什么会允许这么巨大的地区变成荒漠呢?”
要在以前,路易还能相信这种观点,但现在……“你或许太过简化了吧。环形世界比咱们想象的大。我认为,这么大的空间,有原始状况,有文明,还会有二者之间的过渡。”
“文明倾向于扩展,路易。”
“呀。”不管怎样,他们会弄清那亮点到底是什么。他们正好经过那儿。

  没有咖啡真让人难受。
路易正咽着最后一口早餐,突然看到仪表盘闪烁着两道绿光。起初他还挺迷惑,随即记起昨天晚上关掉了泰莉和百兽议长的对讲系统。他把开关拉上。
“早晨好!”百兽议长问候说,“你看到黎明了吗,路易?艺术的享受——真让人兴奋!
“瞧见了。早上好,泰莉。”
泰莉没有回应。
路易低头仔细看他的仪表盘,发现泰莉脸上一片沉迷,跟佛家涅檠一般。
“乃苏,你对我的女人一直用着魔法?”
“没有哇,路易。我为何那样做呢?”
“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什么样子?”百兽议长问道,“这段时间她谁也没联系——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
“我说的是她的表情,奶奶的!”
泰莉的脸仿佛印在路易的仪表盘上。那双眼睛越过路易的头顶,盯着无限的远方。她很安静,而且洋溢着无以言状的幸福。
“她看上去蛮放松的嘛。”那克孜不知趣地说,“好像没不舒服的感觉,人类表情的细微差异越——”
“别闲操心了。着陆,好不好?她得了高原恍惚症。”
“我不明白。”
“那你就着陆。”

  他们从一英里的高处直坠而下。路易不得不承受一段极不舒服的自由落体状态。然后,百兽议长又水平推进。路易注视着泰莉的表情,看她的反应。但毫无结果。她依然那么沉静,嘴角稍微往上翘起,像是在微笑。
路易越来越担心。他清楚什么是催眠状态。二百多年的生活经验使他知道怎么做。
绿色、棕色的东西原来是田地和森林,中间还有一条银色的小溪。这里竟然是丰饶的乡村!平地人一直渴望在自己的领地里能有一块这样的净土——路易竟然生出了几分遗憾。
“把我们降在山谷里,”路易告诉百兽议长,“我希望带她到一个看不到地平线的地方。”
“好呀。我建议你和乃苏切断自动驾驶装置,跟着我手工降落。我自个儿会把泰莉放下的。”
飞轮构成的钻石形状分裂开了。百兽议长拐向“港口向”,飞往路易先前指示给他的那条小溪。其他飞轮在后面跟着。
现在他们距地表仅有一树多高,几乎等于在空中爬行了。议长大人想找一块没有被树挡住的河岸。
“这里的植物跟地球上的一样。”路易说道。两位外星人倒也没表示疑义。
他们绕过小溪的转弯处。
突然,就在前方,一群人正站在小溪中间撒网捕鱼。随着飞轮依次出现,他们全都仰起头来看,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他们就呆站在那儿,鱼网也不知道撒了。
路易、百兽议长和乃苏反应一致,全都立马升了起来。地上那些人又缩成了圆点,小溪又变成一道蜿蜒的银线,丰饶原始的森林又模糊成一片棕绿色。
“启动自动控制系统。”百兽议长发号施令,全然无可辩驳的语气,“我找其他地方登陆。”
他肯定早就学会了发号施令—一严格来说,主要是用来对付人类。这就是大使的职责?路易暗自沉思,这家伙看来真是居心险恶。
泰莉显然没注意到发生什么。
路易问乃苏道:“怎么想?”
“那些全是人。”乃苏答道。
“他们是人,会不会呢?简直像做梦。那些人怎么来到这儿的呢?”
没有人想搭话。

 


《环形世界》作者:[美] 拉里·尼文

 

 

 


第十二章 上帝之拳

他们降落在一块群山环绕的盆地里。低矮的山脉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遥远的天际。环形世界的拱形门淡没在日光中。脚下的草——确切来讲,这东西还不能称为草——幽绿可爱,像地毯一样铺满本是青草覆盖的地方。土壤和岩石上面长满灌木丛,枝权交错,春意盎然——这情形跟在人类世界中没有两样。
这里的植被恰巧让路易说中,几乎和地球上没什么两样。人们希望哪儿有灌木丛哪儿就有,希望哪儿是空地哪儿就是空地。不过,根据飞轮上的工具分析,这些林木很低级,构成也就相当于地球上的分子水平。路易和百兽议长的先祖都曾经和这种植物相依相伴——说不准这树还能与这两位称兄道弟呢。
其中一种植物完全可以用来做不错的篱笆或栅栏。它看上去像是木头,斜着往上长,角度估摸有四十五度;满树的叶子竟又下垂四五十度;还有一簇根须,也离地翘起四十五度角……路易曾在格茗栀这个地方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这些三角形呈现出毛茸茸的绿色和树皮样的棕色——这正是地球上生命体的颜色。路易把它叫做肘状根。
乃苏在这块树林中的空地里逛来逛去,采集一些植物和昆虫,放到他飞轮上的微型实验室里做测试。他的真空服像个透明的气球,带着三只靴子和三只护手或护嘴的东西。有了这层保护,环形世界的任何东西休想沾上他的边,不管是肉食动物、爬行昆虫,还是一撮花粉、真菌孢子和病毒。
泰莉骑着飞轮,纤长而略失精致的手搭在仪表盘上。瞧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毫不在意飞轮的加速;身子显得很放松,充分展露出她优美的线条,仿佛正在为形象研究摆好姿势。她澄澈的眼睛好像看透了路易,看穿了群山,盯着环形世界无限延伸的地平线。
“我真不明白,”议长实在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没睡着,可她却毫无反应。”
“高速催眠,”路易答道,“她会自个儿醒过来的。”
“她不会有危险吧?”
“现在还没有。我当时担心她会掉下飞轮去,或者摆弄摆弄控制器,做出些蠢事。在地上她就很安全了。”
“但是,为什么她对咱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路易倒是心平气和,娓娓道来。
在索尔小行星带,人们多半辈子都在岩石中间乘船驶来驶去,全凭恒星判定位置。他们会盯着恒星看,一次看好几个小时。他们知道:那些迅速滑过的明亮弧线是核动力飞船,缓慢悬浮的光线是附近的小行星带,固定不变的光点是恒星和星系。
就在那些闪烁的星光中,人们有时会失去自己的灵魂。也许很久以后,他们才意识到只有肉体在驾驶着飞船;他们的魂灵却穿行在记不起来的王国中。他们称这种情况为“深眺”。这非常危险,因为人们的灵魂常常回不来了。
路易记起卢科特山的顶峰地势平坦,只有四十英里高。但是,人站在空无一物的边沿上,顺着那凹槽密布的山崖望下去,只见雾气蒙蒙,遮掩住了山脚,好像是无限的深渊。
那虚无缥缈的雾气呈乳白色,无形无状却叉无处不在,从凹凸的悬崖一直弥漫到世界的边缘。这种空灵能攫住人的心智,令人长久伫立在顶峰,沉迷于无限的遐想中一一除非有人把他领走。这种情况人们称之为高原恍惚症。
那么,这环形世界的地平线也……
“这完全属于自我催眠。”路易叹道。他盯视着泰莉的眼睛,她有些躁动不安。“我倒有可能把她从催眠中拖出来,但何必冒这个险呢?让她睡吧。”
“我实在搞不懂催眠。”百兽议长旁边搭腔,“我听你讲了,但就是不明白。”
路易点点头:“这我一点也不奇怪。克孜人不善于自我陶醉。耍木偶人也一样。”
这时,乃苏搞完了他的活儿,悄无声息地加入了进来。
“我们搞不懂的可以研究。”这怪物和和气气地说,“人有时挺怪,不想做决定,这我们清楚。他总想让别人告诉他做什么。好的催眠对象就是那种百依百顺、特能集中心思的人。催眠刚开始就是任催眠师来回摆弄。”
“但是,催眠是什么?”
“就是诱引你进入一种单向的迷恋状态。”
“为什么人愿意进入那种状态?”
显然,乃苏无言以对。
路易添了一句:“因为他相信催眠师。”
议长不屑地晃晃大脑袋,转身走了。
“这样信任别人真是疯了。我承认我也搞不懂催眠。”乃苏看来也搔头,“你懂么,路易?”
“也不全懂。”
“那我就放心了。”那怪物释然。两个蛇头脑袋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说道,“我可不能相信一个竟然理解无稽之谈的人。”
“环形世界的植物你弄出些什么来?”
“我告诉过你了。它们跟地球上的东西挺相像,不过,有些看上去比想象的更具特色。”
“你的意思是一一更进化一些?”
“也许吧。还有,或许更具特色才会得到更多空间生存,在有限的环境里也同样,比如这个环形世界。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植物还是昆虫都同样可以伤害咱们。”
“有没有相反的情况?”
“哦,倒也有。一些我可以吃,另外一些可以填饱你的肚子。不过。你得测定一下,先看看有毒没有,再尝尝味道。不过,我们找到的任何植物都可以在飞轮上使用。”
“那么,咱不至于饿死了。”
“这点好处不足以抵消它们的危险。要是我们耍木偶人的技师早想到把太空草引擎放在‘谎言者号’上,那该多棒!咱就没必要跑这冤枉路喽!”
“太空草引擎?”
“很简单的一种装置,几千年前就发明了。它使所在地的太阳发射电磁信号,吸引太空草。要是有这种装置,咱就能把太空草给吸过来,局外人的船就会跟着来,咱的问题也就可以通融通融。”
“但是,太空草的速度比光速慢得多,那需要好多年!”
“但是想想吧,路易!咱们无论等多长,都没法离开这船哪。”
“对于你,这就是尽美的生活?”路易勃然大怒。因为他发现议长在偷听。他上下打量议长几眼,然后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两人对起了眼。
议长蜷在地上,远远盯着瞧,龇着牙,像《爱利斯奇幻记》里的Cheshire猫。他们僵持了好久,谁也不眨眼。最后,那克孜站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纵身一跳,消失在外星人的丛林中。
路易转回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要事。会是什么呢?为什么呢?他耸耸肩,管他呢。
泰莉双腿夹着鞍座,胸往前挺,像是为了加速……仿佛她仍然在飞。路易记得麻醉师跟他玩的那几次催眠,像演戏一样。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全抛到九霄云外,那感觉特爽。他很清楚那只是跟催眠师玩的一场游戏。他不想玩了,想走。可他一次也没走成。
突然,泰莉的眼神氲氤顿无。她晃晃头,转过身,啥都看见了。“路易!咱们怎么下来的?”
“跟以前一样。”
“快帮我下来!”她伸出胳膊,像坐在墙头上的孩子一样。路易揽腰把她抱了下来。就在接触泰莉的一刹那,一阵颤栗传遍他的后背,嗓子禁不住发热,血往太阳穴冲。他的手搂着她没动。
“我记得,最后一幕咱们还是离地面一英里高呢!”泰莉迷惑不解。
“从现在起,别再瞧那地平线。”
“我怎么了?坐在车上睡觉了?”她倒乐不可支,脑袋前后摇动,秀发飘飘如云,“你们全吓瘫了吧。真对不起,路易。议长在哪儿?”
“在追兔子,”路易应道,“喂,现在反正有机会,咱为什么不活动活动筋骨?”
“到树林里散散步,怎么样?”
“主意不错。”四目相对,心有灵犀。他走到飞轮的行李箱前,拽出条毯子,“全对付了。”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乃苏说道,“从来没有哪种有灵性的生物像你们这样频繁交媾。去吧,千万要注意周围的险情!”
“你过去知道吗?”路易问泰莉,“‘赤裸’曾经意味着‘毫无保护’?”
在他看来,脱掉外面的衣裳几乎等于丧失了安全。环形世界有一个功能齐全的生物系统。毋庸置疑,每个角落都充满各种爬虫、细菌和啮食生物肉体的齿类动物。
“不晓得。”泰莉却毫不在意。她赤裸着身子站在毯子上,双臂伸向正午的太阳,“真爽!你知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在白天里赤身裸体呢?”
“我也没见你哇。不过,我得加上一句,你这样真他娘的美。过来,我让你瞧瞧。”他半举起手,放到光滑的胸口,“他奶奶的——”
“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消失了,这就是促进剂的麻烦。抹杀一切痕迹:所有的伤疤全都消失,过上一会……”他用手在心前比画了一条线,但指尖下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从前,一个格茗栀的来犯者从我身上扯掉一条肉,从肩头一直到肚脐,足有四尺宽半寸深。他要是再一弄,我说不准早就一分为二,魂飞魄散了。谁知他竞贪吞从我身上弄掉的肉。我的肉肯定对他有致命的剧毒,因为他蜷成一个球,哀号着,死了。”
“现在这块伤疤全没有了。不仅如此,我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无踪无影了。”
“可怜的路易。不过,别太难过,我浑身上下也没任何痕迹。”
“但你是统计数字的异常。再说,你只有二十岁。”
“哦。”
“嗯——你的皮肤真光滑。”
“还有其他忘记的记忆吗?”
“有那么一次,一台钻井光束器让我犯了个错……”他引导着她的手。
不一会,路易伸展开来,脸冲着天。泰莉分腿跨在他身上。两人凝眸相对,情意拳拳,无以言表。好久,这才颠鸾倒凤。
好一番巫山云雨!只瞧汗水淋漓,这女人竟有着天使的神韵……

  突然,兔子大小的某种东西窜出林子,慌不择路地蹦过路易胸口,消失在灌木丛中。
一眨眼间,议长闪入视野。“很抱歉。”那克孜竞也脸上发烧,讪讪离去。
飞轮旁,这伙人又重新聚到一块。议长嘴边的毛沾染成红色,“这可是我一辈子里的第一次,”他公然宣告,得意洋洋,“只用我的牙齿和爪子捕食食物。”
但是,他听从了乃苏的意见,吃了一片抗过敏药。
“该讨论讨论这里的土著人了吧。”乃苏道。
泰莉看上去显得有点意外:“当地人?”
路易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那咱为什么跑呢?他们能怎么伤害咱?他们真是人吗?”
最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路易,他便答道:“我看不出他们怎么会是人。要是人的话,来这远离人类太空的地方干什么?”
“根本没什么好怀疑的,”议长插嘴说,“路易,相信你的感觉。可能咱会发现他们那一族和你或泰莉不同,但他们仍然是人。”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
“我闻到他们的气味,路易。咱们关掉声音阀时,我就闻着了。一大批的人,分布得稀稀拉拉,很远的地方。路易,我的鼻子不是白长的。”
路易没有反驳。别忘了,那克孜的鼻子是用来捕获猎物的。他迟迟疑疑,说道:“会不会是分离进化?”
“扯谈!”乃苏断言否决。
“倒也是,那些本地人外形上看适宜做制造工具的人,但仅此而已。各种生灵都有智慧。”
“咱们在浪费时间,”议长不耐烦了,“问题关键不在那些人如何到达这儿。当务之急是先接触。对于咱们来说,每次接触都会有不同收获。”
言之倒也有理。路易心想,反正飞轮的速度远远超过这些人的任何东西,除非他们有臂板信号……
议长接着讲道:“我们需要了解一下原始状态中人类的行为方式。路易?泰莉?”
“我懂一点人类学。”路易答道。
“那么一旦和那些人接触,你替我们讲。希望咱们的自动引航系统充分施展它的交流功能。只要见到一个,咱就别错过!”

  密林尽头竟是阡陌交错的耕地!大家似乎都很诧异。泰莉一转眼瞥到一座城市。
那城市类似于地球上几百年前的建筑,楼房不高,但数量众多,左右相连,绵延而去。几座高窄的塔形物凌驾在上空,中间却用弯弯曲曲的地面斜板连接。显然这完全不是地球城市的特点,因为那时代,地球城市把它们用作直升机机场。
“或许咱们的搜索到此为止。”议长俨然看到一缕希望之光。
“我敢打赌,这城是空的。”路易泼了盆冷水。
谁知他竟然猜中了。四人掠过城市上空,发现城市空空如也。
昔日辉煌时,这城肯定美得吓人。它所具有的特色恐怕让已知世界里的任何城市相形见绌:众多的楼厦脱离地面,悬浮在空中!斜板和电梯塔左右相连,上下接通。重力影响不到,垂直水平不受限制,这一悬浮的梦中城堡形状不一,大小随人的心意!
现在,四辆飞轮横过这片废墟。只见每一悬浮的楼厦下坠时砸塌了较矮的房屋。地面上尽是七零八落的砖瓦、玻璃、水泥块,折断的钢条,扭曲的斜板和翘向空中的电梯塔。
目睹这一切,路易沉思良久。人类工程师从不修建空中城堡,因为人类太谨小慎微了。
“它们肯定一块塌的。”乃苏说道,“我找不到任何试图修复的痕迹。不用问,纯属于电源短缺。议长,你们克孜是不是也干这种傻事?”
“俺们可不嗜好这种高度。人类也许喜欢升高,但那是自枉生命。”
“促长剂,”路易恍然醒悟,“就是这么回事。他们没有促长剂。”
“可能。这样,他们可能变得不那么看重安全,也就没多少可以保护,”乃苏掂量着说,“这看上去可不吉利,不对吗?如果他们自个儿都不爱惜,那就别提咱们了。”
“你又自寻麻烦了。”
‘!很快就会清楚,议长,你瞧见那最后一座楼了吗?那座奶油色的高楼,窗子全坏了——”
那乃苏正说间,他们飞过了那座楼。路易又踅了回来,瞧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