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达德甚至希望我在搬进新办公室之前就找好房子,要在距离特莱恩公司不太远的地方。我不怎么打算忤逆他的意思,因为现在说这些已经是马后炮了。

  他的手下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我轻松地抛弃了住了好久的狗窝,搬进了海港家园南楼二十九层的一套新公寓。这里的两座楼各约有一百五十套公寓,楼高三十八层,既提供写字间也有三卧室的套房。海港家园的底层是这里最奢华的酒店,这家酒店的餐厅在“扎格特评鉴”里备受推崇。

  我的公寓活脱脱是时尚杂志里公寓照片的翻版。约有两千平方英尺大,层高十二英尺,正厅是硬木地板,其他房间的地板则是石质的。除了一套主人间还有一间书房,书房也可用作备用卧室,有一间厨房以及一间巨大的客厅。

  落地窗外是我见过的最宏伟的景观。从客厅往外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余,而另一边则正邻着海景。

  厨房足够宽敞,能在里面就餐,装修得就像高级厨房设计样品间一样美仑美奂,各种高档厨具配备齐全:Sub-Zero的冰箱、米勒洗碗机、维京双燃料烤箱、博德宝橱柜、花岗岩台面,甚至还有个内置酒柜。

  其实厨房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如果想要在家里吃,只需要拿起厨房墙上的电话,按下一个键,酒店就会给你送上客房服务特餐。你甚至可以随时通知酒店餐厅派一个厨师来给你和你的客人们准备晚餐。

  海港家园里有个巨大的、极其先进的健身俱乐部,占地十万平方英尺,许多不住在这儿的有钱人都来健身、打壁球或者练习瑜伽,之后他们会蒸个桑拿浴,然后在咖啡厅享用蛋白果露。

  你都用不着自己停车。把车开到楼前,服务员就会迅速把它开走,帮你停好。需要车的时候你只要打个电话就会有人帮你把车开回来。

  这里的电梯以超音速运行,坐在里面你会感到耳膜砰砰震动。电梯四壁都是红木墙面,地板是大理石的,面积差不多跟我以前的那套公寓一样大。

  这儿的保安人员比以前的好很多,怀亚特的走狗再也不能轻易地闯进我的住处搜我的东西了,我喜欢这样。

  海港家园每一套公寓的费用都不下一百万美元,我的这套要超过两百万,但是对我来说是完全免费的——包括家具——特莱恩公司的福利,这是额外补贴。

  搬家毫不费力,因为以前公寓里的东西我几乎都没要。慈善组织和救世军搬走了庞大丑陋的格子呢沙发、福米卡餐桌、弹簧床垫和褥子,以及那张破烂的旧书桌。他们拖动沙发的时候,从沙发里掉出来一堆垃圾——Zig-Zag杂志啦,蟑螂啦,还有各种各样的瘾君子随身用品。我只留下了我的电脑、衣服和妈妈的黑色铸铁煎锅(我是从来不用的,只是出于某种感情因素而留下它)。我把所有东西打包扔进了我的保时捷,你能想像东西有多少了吧,通常保时捷车里没有放行李的空间。所有的新家具都是从那家时髦的家具店“家居”定来的(是房产经纪推荐的)——宽大蓬松、装有厚软垫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会深深地陷进去;配套的椅子;仿佛来自于凡尔赛宫的餐桌和餐椅;一张巨大的装有金属扶手的床;波斯小地毯;超级昂贵的瑞士名牌Dux床垫。等等等等。没错,是贵得要死,可是,嘿——我又没出一个子儿。

  “家居”送货来的时候,门卫卡洛斯刚好打电话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人找我,一位自称是塞斯·马库斯的先生。我叫他让塞斯上来。

  由于家具店的人来送货,所以房门已经打开了,但是塞斯还是按响了门铃,站在走廊里不进来。他穿着件音速青年乐队的T恤,一条破烂的Diesel牛仔裤。他那双往常很有生气、甚至有点儿疯狂的棕色眼睛现在看上去死气沉沉。他有些沉默——我不知道他是被吓到了,还是出于嫉妒,或者因为我突然从他的“雷达屏幕”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生我的气,还是三种原因兼而有之。

  “嗨,伙计,”他说,“可逮着你了。”

  “嗨,伙计,”我说着给了他个拥抱,“欢迎驾临寒舍。”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尴尬。我并不想让他看到这里的情况。

  他还是站在走廊里没动:“你都没打算告诉我你要搬家?”

  “事出突然,”我说,“我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他从他那个自行车便携帆布包里抽出一瓶廉价的纽约香槟,递给我说:“我是来庆祝你的乔迁之喜的,我猜啤酒大概已经衬不上你的格调了。”

  “棒极了!”我接过酒瓶,没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快进来。”

  “你这条狗。这里真棒!”他语调平淡,毫无热情。“真大,哈?”

  “两千平方英尺。来看看。”我带他参观了我的新居。他故作幽默地挖苦我,比方说“如果那是书房,你难道不应该摆些书吗”,“现在你的卧室只缺个美女了”。他说我的公寓“变态”、“恶心”——在他街头混混式的语言中,这些是他表示喜欢的词汇。

  他帮我撕下沙发的塑料包装,以便我们有地方坐。沙发放在巨大客厅的中央,正对着海景,就像是浮在那儿。

  “不错。”他说着陷进了沙发里。他似乎想把脚搁在什么上面,但他们还没把咖啡桌送来。我倒是挺高兴,因为我实在不想他把满是泥垢的马汀大夫牌休闲鞋放在上面。

  “你现在还修指甲了?”他疑惑地问。

  “偶尔吧。”我小声承认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连我指甲上的小变化都不放过。上帝!“得有副主管的样子,你知道的。”

  “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说正经的。”

  “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儿,我说不好,像同性恋?”

  “同性恋?”

  “花里胡哨的。你在头发上抹那些狗屎了?就是发胶、摩丝之类的?”

  “抹了点儿发胶,”我辩解说,“有什么不对吗?”

  他斜着眼睛,摇摇头问:“你抹古龙香水了?”

  我想换个话题。“你今晚不是要上班的吗?”我问。

  “噢,你是说酒吧那份工作?不,我辞职了。那份工作假得要死。”

  “好像是个挺酷的地方。”

  “如果你在那儿工作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伙计。他们把你当个他妈的服务员。”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找到了个好得多的工作,”他说,“现在我在红牛的‘流动能量组’干。他们让你开着酷车到处兜风,基本上你只需要发放样品,跟人聊天之类的。工作时间完全自由,我可以在律师事务所下班后再去干。”

  “听起来很棒。”

  “可不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写作我的公司之歌。”

  “公司之歌?”

  “每个大公司都有——比方说,时兴的摇滚或说唱风格或其他什么的。”他紧接着唱起来,声音不堪入耳,“‘特莱恩!——改变你的世界!’就像这样。如果特莱恩还没有公司之歌,或许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相关负责人。我敢打赌,每次你们公司的人在野餐或什么时候唱起这首歌我都能拿到版税。”

  “我会上心的,”我说,“嘿,我还没安玻璃呢。正等着送货,可到现在还没来。他们说我定的玻璃还在意大利吹制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能闻到大蒜味儿。”

  “别担心,这瓶香槟可能也不咋地。”

  “你还在那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吧?”

  他看起来有点窘:“那是我惟一稳定的经济来源。”

  “喂,那可是很重要的。”

  “相信我,伙计,我尽可能地偷懒。我只是稍微干点儿活——发传真、复印、搜索资料之类的——让夏皮罗不至于老盯着我就行了,我还有大把时间上网。”

  “不错。”

  “打网络游戏、刻音乐CD、假装工作,就这样我每小时能赚差不多二十美元。”

  “了不起,”我说,“你还真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事实上,他那样做挺可悲的。

  “你说对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说出来,但是我接着说:“那么,你觉得你欺骗得最深的人是谁?他们,还是你自己?”

  塞斯用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工作偷懒、耍花招,尽可能地怠工——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塞斯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眯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迟早得用心做点儿事,你明白吗?”

  他顿了一下。“管它呢。嘿,想出去转转吗?这里对我来说太成人化了,让我浑身不自在。”

  “当然。”我一直在斗争,要不要打电话叫酒店派个厨师上来给我们做晚餐,因为我觉得这样能在塞斯面前显摆一下。但是我立刻清醒过来,这绝不会是个好主意,肯定会让塞斯忍无可忍地火山爆发。他的提议倒是让我如释重负,于是我打电话给楼下的服务员,叫他们把我的车开来。

  我们到楼下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那了。

  “那是你的?”他喘着气说,“他妈的绝对不可能!”

  “就是我的。”我回答。

  他愤世嫉俗、冷漠清高的沉着终于崩溃了。“这个宝贝儿肯定得花上十万块!”

  “没那么多,”我说,“少得多。无论如何,是公司租给我的。”

  他缓缓地走向我的保时捷,充满敬畏,就像《2001:太空漫游》里那群猿猴走向那块巨型石碑一样。然后他抚摸着闪闪发光的玄武黑车门。

  “好吧,哥们儿,”他问我说,“你用了什么招?教教我。”

  “没什么招,”回答这个问题让我很是不舒服;我和他坐上车,“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噢,快说吧伙计!你可是在跟我——塞斯——说话。还记得我不?你不是在贩毒或是干别的什么勾当吧?如果你是在干这事儿,你最好是捎上我。”

  我心虚地大笑起来。我们飞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傻乎乎的车,肯定是他的:小小的车顶上压着一个巨大的蓝银红三色相间的红牛饮料罐。真搞笑。

  “那是你的?”

  “嗯。酷吧?”他的声音里没什么热情。

  “挺好。”我说。真荒谬。

  “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钱吗?一分也不要。我只要开着它到处逛就行。”

  “划算。”

  他靠在软皮椅上。“真舒服啊,”他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新车的味道。“伙计,这真是太棒了!我觉得我想过你的生活了。想换吗?”  
第三十五章
要我再去怀亚特总部见朱迪丝·波尔通博士显然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我可能会被人看见进出怀亚特电信公司。可是现在我是在与虎谋皮,因此我需要上堂全面深入的课。怀亚特如是坚持,我也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个星期六,我和她在一家万豪国际酒店的商务会议专用套间碰头。他们通过电子邮件通知了我房间号。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外接了个显示器。可笑的是这位女士仍然让我紧张。路上我顺便去剪了个一百美元的头发,也穿上了我的好衣服,而不是往常周末穿的破烂货。

  我忘了她看起来有多精神——冰蓝色的眼睛,红铜色的头发,闪亮的红唇和抹了红指甲油的玉指——也忘了她看上去有多严厉。我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你很准时。”她微笑着说。

  我耸耸肩,回敬了个浅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并不怎么觉得好笑。

  “你看起来挺精神的。成功似乎特别青睐你。”

  我们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会议桌旁,它看起来似乎本该待在谁家的厨房里——或许就是我家厨房——她向我询问事情的进展。于是,好消息、坏消息,包括有关查德和诺拉的事儿,我都一股脑全告诉了她。

  “你会有敌人的,”她说,“这很正常。但是这些都是威胁——你已经在树林里扔下了个没完全熄灭的烟头,如果不扑灭这点星星之火,就可能会导致一场燎原大火。”

  “我怎么做才能扑灭它?”

  “我们以后会谈到这个问题。现在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在Jock·戈达德身上。如果今天这堂课你什么都记不住,也请务必记住这点:他崇拜诚实到了病态的地步。”

  这话从尼克·怀亚特——一个不诚实到连前列腺检查都要作弊的家伙——的“御用”顾问的嘴里说出来,这让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身体倾向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挑上你并不仅仅是因为欣赏你的思想、你的点子——当然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自己的高见——而是因为你的诚实很对他的胃口。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喜欢这样。”

  “这叫病态?”

  “事实上,他盲目崇拜诚实。你越是直言不讳,越显得没心计,也就越容易获得他的信任。”我很想知道朱迪丝有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具讽刺意味——教我假装诚实蒙骗Jock·戈达德。百分之百人造诚实,不含一丝天然纤维杂质。“假如他从你的行为里发现了任何诡诈、谄媚或工于心计的迹象——如果他认为你是在耍花招或是玩弄他——他会立刻把你打入冷宫。而你一旦失去了他的信任,将永远不可能再重新获得它。”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能跟他耍花招。”

  “甜心,你住在哪个星球呢?”她回嘴说,“我们当然要跟这个怪老头耍花招啦!这是‘管理上司’艺术里的第二课好不好!你要混淆他的视听,但是必须无比巧妙。一举一动都不能太明显,不能让他嗅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狗能嗅到恐惧一样,戈达德能嗅出废话。所以你必须让他觉得你完全是个坦白正直的人。别人试图粉饰掩盖的坏消息,你就直接告诉他。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计划——然后你亲自指出其中的缺陷。在现在这个世界,诚实已经是稀缺商品了——一旦你有办法假冒仿制它,你就能登上童话中的幸福之船了。”

  “可不就是我的目的地嘛。”我冷冷地说。

  她没时间搭理我的讽刺。“人们总是说没人喜欢马屁精。而事实却是,绝大多数的高层管理者都非常喜欢马屁精,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被拍的马屁。马屁精能让他们获得权力感,帮他们重塑信心、支撑他们脆弱的自尊心。而我们的Jock·戈达德却不需要拍马屁。相信我,他已经非常自尊自信了。欲望和虚荣心不能蒙蔽他的眼睛。他不是墨索里尼,不需要一群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蜂拥着他。”这不是在说我们认识的某个人吗?我想提醒她。“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吧——都是些聪明机智却有点粗俗无礼的直肠子。”

  我点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被恭维。”

  “不,我可没这么说。每个人都喜欢被恭维。但是对他,你必须让他感觉到你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有个小故事:拿破仑有次和塔列朗一起去布劳涅森林打猎。塔列朗非常想让大将军对他有好感,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林子里到处都是兔子,拿破仑猎杀了五十只,他十分高兴。可是后来他得知这些全都不是野兔——而是塔列朗派仆人去市场上买了上百只兔子放入树林的——于是他被激怒了,从此再也不再信任塔列朗了。”

  “下次戈达德请我去猎兔子的时候我会牢牢记住这个故事的。”

  “我的要点是,”她厉声说,“恭维的时候,不要太直接。”

  “好吧,我可不是在和兔子赛跑,朱迪丝,而是在与狼共舞。”

  “说得对极了。你对狼了解多少?”

  我叹了一口气:“洗耳恭听。”

  “很简单,狼群里当然总是有个首领,不过你需要记住的有趣之处在于,狼群里的等级区分非常不稳定,常常受到考验。有时你会看到首领在其他狼面前扔下一块儿鲜肉,然后走开几英尺远,就在一旁看着。他是在看有谁胆敢闻它一下。”

  “如果他们敢碰一下肉,他们就会成为晚餐。”

  “错。首领通常只是盯着,不会有别的举动。或许会摆出个姿势,竖起尾巴和耳朵,怒声咆哮,让自己看起来魁梧凶悍。如果争斗势不可免,首领会攻击违背者身体上最不脆弱的部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咬残废了,当然更不会要他们的命。你知道,狼群的首领需要部下。像狼这样的小动物,绝不可能单打独斗。没有群体的协作他们不可能独自猎取驼鹿、鹿或北美驯鹿。关键是,他们总是在考验。”

  “意思是说我也总会被考验。”哈,为戈达德工作不需要我有MBA学位,而需要兽医学位。

  她斜了我一眼。“重点是,亚当,考验总是很微妙的。与此同时,狼群的首领希望自己的团队强健有力,因此成员偶尔表现出来的挑衅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体现了整个狼群的精力、力量和活力。这就是诚实和战略性坦白的重要性。当你恭维别人的时候,要微妙而不着痕迹,要确保戈达德相信他总是能从你这里得知原汁原味的事实。Jock·戈达德明白这个不为其他许多CEO所知的秘密——只有助理们直率坦白,他才能了解公司内部在发生什么事。因为如果把握不了公司时事的脉搏,他就会成为历史。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在所有的男性师生关系里总会夹杂着点儿父子情结,但我怀疑在你这件事上这种情结会更加明显。你极有可能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以利亚。”

  我记起戈达德有几次都把我叫成了那个名字。“跟我年纪差不多?”

  “本来应该是。他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有些人认为自从那场悲剧之后,戈达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有点过于温和。问题是,正如你可能会渐渐地将戈达德作为理想化的父亲形象,认为他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她浅浅一笑。她多多少少知道点我父亲的事儿——“你也可能会让他想起他希望尚在人世的儿子。你得了解这一点,搞不好以后你能利用它。但是也正因为它,你需要特别小心谨慎——有时他会挑出你的小毛病,而有时还可能会对你要求过于苛刻。”

  她转向笔记本电脑,敲了几个键。“现在,我要求你集中注意力。我们要观看这些年来戈达德接受的电视采访——包括一次早年与路易斯·鲁凯瑟为《华尔街日报》做的专访,几次财经频道的访谈,还有一个是在《今日秀》上跟卡蒂·库里克(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早间旗舰节目《

  Today》的著名主持人——译者注)一起做的。”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定格的Jock·戈达德的形象,比现在年轻得多,但还是一副小精灵的淘气神情。朱迪丝转动椅子面向我。“亚当,你已经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但是从此你也面临着进入特莱恩公司以来最危险的处境,因为你将会受到更多约束,不太可能在公司四处游走而不被人发现,也不能与老朋友‘厮混’和沟通。荒谬的是,你情报搜集任务的难度极大程度地提高了。你将需要使用所有能弄到的‘弹药’。所以在我们今天结束这堂课之前,我希望你能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家伙。明白吗?”

  “明白。”

  “很好,”她说着抛给我一个让人恐惧的浅笑,“我知道你明白。”接着她降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听着,亚当,我必须告诉你——只是为了你——尼克对你搞到的结果已经越来越没耐心了。你在特莱恩已经几个星期了?他却还不知道那个黄鼠狼项目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个限度的,”我开口说,“我能有多快——”

  “亚当,”她柔声说,但是声音里显然有着威胁的意味,“这个人你可玩不起。”  
第三十六章
我们的晚餐还没吃完一半。我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拼命向她道歉。她对我同情得不得了,甚至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医院,但是我不能让老爸看到她,至少不能这么早就让他们见面:那会很可怕的。

  我一把她送回住处就立刻把保时捷飚到了时速八十英里,只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很走运,没被警察逮住。我冲进急诊室,意识也跟平时大不一样了——超级警惕、担惊受怕、眼中只看得到正前方。我只想找到老爸,在他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在急诊室问讯处等着的该死的每一秒钟我都深信可能是老爸的最后一秒,深信我没机会跟他说再见了。我几乎是吼着告诉分诊室的护士我老爸的名字,她告诉我老爸在哪儿,我立马跑了过去。我记得当时我在想:如果老爸已经死了,她肯定会说些安慰我的话,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我先看到了站在绿帘子外面的安托因。他的脸不知道怎么被抓伤了,血迹斑斑,他看上去很恐慌。

  “怎么回事?”我大叫,“他在哪儿?”

  安托因指向绿帘子,我听到帘子后面有说话的声音。“他突然呼吸困难,接着脸变黑了,有点儿发青。他的手指也变青了,于是我叫了救护车。”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护。

  “他还——”

  “嗯,他还活着。伙计,这个老家伙还真坚强。”

  “他弄的?”我是在问他脸上的伤痕。

  安托因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他不肯上救护车,他说他没事。我差不多跟他拉扯了半个小时,我本来应该把他拎起来扔上救护车的。希望我没耽误了叫救护车的时间。”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小个子黑皮肤年轻人走到我跟前:“你是他儿子?”

  “嗯?”我回答。

  “我是佩特大夫。”年轻人说。他跟我年纪不相上下,可能是医生或是实习医师之类的。

  “噢,你好。”我顿了一下,“嗯……他能活下来吗?”

  “看起来应该没问题。你父亲只不过是感冒了。但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呼吸能力了,所以小感冒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

  “我能看看他吗?”

  “当然。”他说着走上前拉开了帘子。有个护士正在给老爸挂吊针袋。一个透明的塑料罩盖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正盯着我。他看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体格更小,脸也比平常要苍白。他身上连着几个监控器。

  他伸手把面罩拉了下来。“看他们大惊小怪的。”他说。他的声音很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