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特莱恩大楼开了灯,它那铬制磨砂的表面闪闪发光,玻璃窗户看上去成了深蓝色。相比而言,这里的晚上挺安静的,只是时不时有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呼呼声。
我绕到了E座,似乎许多行政职能部门都安置在这里,例如中央采购、系统管理这类单位。我看到有人正从辅助通道里走出来。
“喂,能帮我开下门吗?”这个人看上去像是个清洁工。我一边大喊,一边向他挥舞我的特莱恩身份识别卡,“该死的识别卡又出问题了。”
那人给我打开了门,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就这么走了进去,什么都没被记录下来。根据中心系统的记录显示,我现在仍然在B座楼上我的办公间里。
我沿着楼梯爬到三楼,三楼的门没有上锁。这也是某条消防法规定的:在一定高度以上的建筑物必须留有楼梯,以备紧急情况之需。或许某些楼层的楼梯口设有读卡器,但是三楼没有。我直接走进了人力资源部门外的接待区。
这里的接待区是典型的人力资源部布置方式——许多高贵的红木器具,传递出“我们很严肃,这事关系到你的职业”之类的信息。还有色彩各异的、似乎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告诉你不管何时来人力资源部,你都得准备好在这儿坐上一段长得让你忍无可忍的时间。
我四处寻找闭路电视摄像头,但没有找到。我并不是觉得应该有,毕竟这不是银行——或黄鼠狼项目组——我只不过是想确定有没有,或者说,尽可能地确定。
灯光很暗,使得这里愈显庄严,抑或恐怖——我也说不清。
我站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最好的办法是清洁工打开门让我进去,但是周围没有清洁工——他们很可能深夜或大清早才来工作。所以,我只能再来一次“卡出了问题”的老把戏,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一招还挺管用的。我走回楼下,穿过备用通道走到了大堂。一个满头铜红色头发的大堂前台女郎正在一台安全监视器上看《单身汉》节目的重播。
“我原以为我是惟一需要周日上班的人呢。”我对她说。她抬头礼貌地笑了一下,又接着去看她的节目。我看起来像个在这儿上班的人,我有身份识别卡,只是被皮带折断了,而且我是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所以我就应该在里头,没错吧?她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很好——她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看《单身汉》。只要能让我走开,她一定会竭尽全力。
“喂,听着,”我说,“很抱歉打扰你,但是你这儿有修卡器吗?并不是我想回办公室去,只是我不得不回去,否则我就得失业。可是该死的读卡器不让我进,就好像它也知道我现在本该在家里看足球赛的。你明白吗?”
她微微一笑,大概她不习惯被特莱恩职员注意到。“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但是很抱歉,负责修卡的女士明天才会上班。”
“噢,天哪,我怎么才能进去?我可等不到明天!我真是倒霉透了!”
她点点头,拿起电话。“斯坦,”她说,“能帮我们个忙吗?”
几分钟后那个名叫斯坦的保安出现了。他是个小个子男人,瘦而结实,皮肤黝黑,大约五十多岁。很明显斯坦戴着假发——假发是乌黑的,而周围露出的他自己的头发却是发灰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如果你不打算偶尔修饰一下假发让它差不多以假乱真的话,干吗还要费劲戴着呢?我们乘电梯上了三楼。我用复杂的原理喋喋不休地跟他解释人力资源部是如何等级分明地使用另外一个身份识别系统的,但是他并不太感兴趣。他想聊体育,没问题,我能聊。他很讨厌丹佛野马队,于是我也装成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到人力资源部的时候,他取出自己的身份识别卡,这张卡大概可以让他在他的工作领域里畅通无阻。他拿着识别卡往读卡器上一挥。“别太辛苦了。”他说。
“谢谢,老兄。”我回答。
他转身看着我。“你最好修修你的身份识别卡。”他说。
这样,我就进去了。
第二十九章
保安随时可能到。也许之所以他们还没有出现只是因为这是个周末,并且也没有那么多人值班。
我跑到门口,侧着身子用力撞向防护栏,可是门一动不动,而我却被撞得生疼。
我又撞了一次。门被拴上了。哦,老天!我试了另一扇门,那扇门也被反锁了。
现在我才意识到,一两分钟前听到的那个奇怪的金属声是什么——我拉开抽屉的时候肯定是触动了某个能自动封锁所有出口的装置。我跑到这层楼的另一边,那边也有几个出口,但是也打不开。甚至连一个小备用楼梯间的紧急消防通道门都被锁上了——这肯定是违反了消防法规。
我就像被困在迷宫里的耗子。保安随时可能到,他们肯定会把整个地方搜个遍的。
我大脑飞转,怎么样才能稳住他们呢?斯坦,那个让我进来的保安,或许我可以让他相信我只是无意中走错了区域、开错了抽屉。他好像挺喜欢我的,这一招也许行得通。但是如果他按程序办事,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识别卡,发现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附近呢?
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别无选择,只能找个地方藏身。
我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困在这四壁之中。”“翅膀乐队”烦人地在我脑子里大吼。天哪!
氙气闪光灯不停地一闪一闪,光亮十分刺眼。警报也“嘀嘟嘀嘟”地叫个不停,好像这里是正在进行堆芯熔化的核反应堆。
可是我能躲在哪儿呢?我想到首先应该制造出个站得住脚的假象,让人相信这只是个假警报。但是他妈的,没时间了!
如果我被抓住就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不止会丢掉在特莱恩的工作,情况还会糟糕得多。这是场灾难,彻头彻尾的噩梦。
我一把抓过离我最近的金属垃圾桶。垃圾桶是空的,于是我从边上的桌子上抓起一张纸揉成一团,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它,然后把它扔进垃圾桶里。我跑回机密文件室,把垃圾桶放在墙边,接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扔进去。纸烧着了,冒着火焰散发出一股浓烟。如果他们发现了香烟的残骸,或许会认为是闷燃的烟头引发了警报。或许。
我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是从备用楼梯间方向传来的。
哦,不,老天爷!完了,全完了!
我终于看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门后是个储物间,并不太宽敞,可是大约有十二英尺深,里面挤了几排摆着纸制品的高架子。
我不敢开灯,所以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我还是隐约看到后面的两个架子之间有点空间,或许我可以勉强把自己塞进去。
我刚关上储物间的门,就听到另一扇门被打开了,接着涌进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喊声。
我吓呆了。警报还在响,人们跑来跑去,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在这边儿呢!”有人大吼。
我的心脏嘭嘭嘭地狂跳不止,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算我只是轻微移动一下,背后的架子也会吱吱作响。我改变了一下姿势,肩膀蹭着了一个箱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就算外面人声、警报声没有吵成一团,我相信从这个门前经过的人未必能听到我弄出来的小声响,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一动不动。
“该死的香烟!”我听到外面的人骂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灭火器!”有人搭腔。
过了好久好久——也许十分钟,也可能有半小时,我拿不准,也不敢抬起胳膊看手表——我一直站在那儿难受地扭动着身子,热得汗流浃背,就好像进入了假死状态一样,我扭曲的姿势使得双脚都麻木了。
我等着储物间的门被拉开、灯光射进来、最终玩儿完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到时候能说些什么。什么借口都想不起来,真的。如果我被抓起来,我实在想不到怎样才能让自己脱罪。如果只是被解雇,那我就是走了大运了。最可能的是我会被特莱恩公司送上公堂——我出现在这里的确没有任何道理。我都不敢想怀亚特会怎么对付我。
而我劳神费力地卷入了这个大麻烦,有什么收获没有?没有。所有的AURORA档案都不见了。
我能听到某种冲洗、喷射的声音,显然是他们在用灭火器。现在叫喊声已经小了,不知道保安有没有通知内部消防员或是地方消防局。也不知道垃圾桶里的火能不能解释警报为什么会响。还有,他们会不会继续搜这里?
我站起身来,双脚开始感觉冰冷刺痛,而脸上却在流汗。我的肩膀和背部都在抽筋。
我继续等。
不时有声音传来,不过听起来大家冷静多了,也从容多了。还是有脚步声,却不慌乱了。
似乎过了好几个世纪,终于安静下来了。我试着抬起左胳膊看表,但是它已经不听使唤了。我扭了扭胳膊,用右手去掐毫无知觉的左胳膊,直到我能抬到眼前看夜光表盘。我在里面待了那么久,以致我深信现在应该是半夜了,其实才十点过几分。
我慢慢地伸展开自己那像柔术艺人般扭曲变形的身体,静悄悄地走向储物间的门。我在那儿站了几分钟,专心地听外面的声响,什么也没听到。似乎能肯定他们都走了——他们扑灭了火,也相信了这里并没有非法入侵者。人类并不信任电脑,对于那些保安人员来说更是如此,因为电脑的存在几乎让他们失业了,于是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憎恨电脑。人们总是在第一时间内把它归咎于警报系统故障。假如我够走运的话,或许没有人会想到为什么入侵监测警报会在烟雾探测警报之前响起。
接着,我深呼吸一下,慢慢地拉开了门。
我看了看左右两边和正前方,似乎都是空的,没人在。我走了几步,停住脚,又看了看四周。
没人。
这里烟味儿很重,还有种化学药品的味道,或许是灭火器喷出的东西的味儿。
我顺着墙轻轻地走动,尽量离外部窗户和玻璃门远远的,摸到了一个出口处。这既不是接待正门,也不是刚刚保安们走的楼梯通道后门。
门是锁着的。
仍然锁着。
老天,不!
他们并没有解除自动锁定。我又感到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加快了脚步走向接待区的门,我推了推防护栏——这里的门也是锁着的。
我仍然被锁在里面。
现在怎么办?
我没有选择。从里面没法打开这些门,至少他们没教我怎么开。而且我也不能打电话叫保安,尤其是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故。
不行。我只能在这里等着人来开门放我出去。只有等到明天早上清洁工来了。或者,如果我更倒霉的话,或许第一个来的就是人力资源部的员工。果真如此的话,我就不知要费多少口舌了。
我感到筋疲力尽,找到一个远离门窗的格子间坐了下来。我累坏了,亟需睡眠,于是我抱着双臂,跟个在大学图书馆里学累了的学生一样,立刻睡着了。
第三十章
多媒体展示中心在A座七楼,与戈达德的办公室之间只隔了一个大厅。我们一行人情绪低落地走过去,诺拉说她几分钟后就来和我们会合。
“行尸走肉!”我们一边走,查德一边冲着我唱,“行尸走肉!”
我点点头。莫登瞟了我身边的查德一眼,故意离我远远的,无疑满脑子都是对我的坏看法,想弄明白为什么我并没有冷淡对待查德——我本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看。自从那晚我溜进诺拉的办公室,莫登就不像以前那样常来我的办公间了。很难判断他的行为是否有异于平常,因为他处事的“默认”模式本身就很怪异。而且,我也不愿就这样草木皆兵地疑神疑鬼——时刻注意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古怪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莫登到底会不会给我造成大麻烦,以及那一次粗心大意会不会导致我整个任务全盘皆输。
“记住,大人物,座位很关键,”查德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戈达德总是坐在桌子靠近门的那边的中间位子上。如果你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就坐在他的右边;如果你想他注意到你,就坐在他的左边或者正对面。”
“我是应该让他注意我还是不注意我?”
“这我可不好说。他是老板。”
“你参加过很多次有他在场的会议吗?”
“没那么多啦,”他耸耸肩,“几次吧。”
我心中谨记要挑查德建议不挑的位子,比方说戈达德的右边。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会再上这个小人的当了。
这个多媒体展示中心装修得富丽堂皇。房间的绝大部分被一张巨大的木质会议桌占据了,桌子的质地看上去像是某种热带树木。房间的一头,整面墙就是一个专为做演示而设置的屏幕。四面都是厚厚的隔音窗帘,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电控升降的。它们的作用大概不止是为了挡住外面的光,也是为了不让里面的声音传到外面去。桌面嵌入了扩音器,每个座位前都设有一个小屏幕,只要按动某个按钮,屏幕就会自动升起。
屋子里充满了窃窃私语声、紧张的笑声以及低声的俏皮话。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近距离见见这位著名的Jock·戈达德,尽管我没机会跟他握握手。整个演示里没有我开口说话或干别的分儿,可是我还是有点儿紧张。
直到十点差五分,诺拉还是没有露面。她不会是跳楼了吧?还是在为了挽救她的宝贝产品而疯狂地给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打电话、到处游说、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是不是迷路了?”菲尔打趣道。
十点差两分的时候,诺拉来了。她看上去很冷静,容光焕发,甚至比先前更有吸引力了。似乎是补了妆,重描了唇线之类的。搞不好她刚刚一直在思考深省,因为现在她好像是变了个人。
接着,在十点整的时候,Jock·戈达德和保罗·坎米雷堤走了进来,大家都静了下来。“割喉”坎米雷堤穿着黑色的运动上衣,里面是一件橄榄色的丝质T恤;他的头发齐刷刷地往后梳去,看上去很像经典影片《华尔街》里的戈登·盖科。他远远地坐在了这张巨大会议桌的一角上。戈达德,还是他常穿的那一套:外面一件棕色花呢运动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翻领毛衣。他走近诺拉,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诺拉笑了起来。戈达德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诺拉则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停了几秒。她在扮嫩,有点儿调情的意思。诺拉还有这一面,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
然后戈达德在桌首坐下了,面对着演示屏。多谢了,查德。我就坐在戈达德的对面,还是在他的右边。我看他看得很清楚,而且我也肯定他能注意到我。他有点儿弯腰驼背;一头白发梳成偏分,并不怎么整齐;眉毛很浓密,也白了,看起来就像积了雪的山顶。戈达德的额头上已经深深地刻满了皱纹,而眼睛里却还跳动着顽童的淘气。
大家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他环视巨大的会议桌,说:“你们看起来都好紧张啊!放松点儿!我又不咬人。”他的声音清脆好听,是那种成熟的男中音。他冲着诺拉眨了一下眼:“至少不经常咬人。”诺拉笑了起来;另外还有几个人也礼貌地轻声笑了笑。我微笑了一下,主要是为了表示:我明白你这样说是为了让大家放松,很感谢你的考虑周全。
“只有在你感觉自己被威胁了的时候才会。”她接道。戈达德笑了,嘴唇变成个V字。“Jock,我可以开始了吗?”
“请便。”
“Jock,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在为更新Maestro产品而废寝忘食地工作,因而对我们来说,要从自己的角色中抽离出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获得一些新的见解实在是太难了。在过去的三十六个小时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我很清楚,我们能在几个重要的方面更新、改善Maestro,使它更加吸引人,以提高它的市场占有率,甚至可能大幅度提高它的市场份额。”
戈达德点着头,两手相抵,低头看着他的笔记。
她轻轻地拍了拍装订成册的演示笔记本。“我们已经制订了一个战略,相当不错,给Maestro增加了十二项新功能,使它跟上了时代。但是我必须很坦白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终止这个项目。”
戈达德猛地转向她,他浓密的白眉毛高高地扬起。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愚弄了她所有的组员。
“Jock,”她接着说,“如果说我从你那儿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有的时候一个真正的领导人必须牺牲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说这些话真的让我心如刀割,可是我实在不能回避事实。没错,Maestro有过辉煌,但是它的辉煌已经来过了——并且已经走过去了。这便是戈达德准则——如果你的产品没有在市场中位居首位或者第二位的潜力,你就出局了。”
戈达德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起来很是吃惊,好像被打动了。过了几秒,他欣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不是我们——是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他慢慢地说。
大家陆续开始点头,识时务地跟上了风向。查德也在点头,一边像比尔·克林顿那样咬着自己的嘴唇;莫登用力地点着头,仿佛他终于得以表达自己的真实观点了。其他的工程师都咕咕哝哝地在说“是的”或“我赞同”。
“我必须说,这番话使我大吃一惊。”戈达德说,“这显然不是我原以为会听到的。我原打算今天上午经历一场盖茨堡战役。我很受感动。”
“在短期内有利于我们个人的,”诺拉继续说,“并不一定对特莱恩最有利。”
我不敢相信诺拉竟然会作出自我牺牲,但是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诡诈,她这马基雅维利式不择手段的权谋技巧。
“好的,”戈达德说,“在我们扣动扳机之前,稍微等等。你——刚才我没看到你点头。”
他好像是在看着我。
我瞟了瞟周围,再看向他。他无疑是在看着我。
“你,”他说,“年轻人,我刚才没看到你和其他人一样点头赞同。”
“他是新来的,”诺拉急忙插嘴说,“才刚来不久。”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亚当,”我回答,“亚当·卡西迪。”我的心脏开始怦怦地猛跳。啊,该死。这感觉就好像在学校被点名一样,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
“你对我们做出的决定有不同意见,是吗,亚当?”戈达德问。
“啊?没有。”
“那么你也同意终止项目了?”
我耸耸肩。
“同意或者不同意——你的立场是哪个?”
“我当然理解诺拉的决定。”我回答。
“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呢?”戈达德引导我说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处于您的位置,我不会终止项目。”
“不会?”
“我也不会再增加这十二项新功能。”
“你不会?”
“不会,只加一项。”
“哪一项?”
我迅速地瞟了一眼诺拉,她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有个异形从我胸口蹦了出来。我转向戈达德:“一项安全数据协议。”
戈达德扬起的眉毛一下沉了下去。“安全数据?那玩意儿怎么会吸引顾客?”
查德清了清嗓子说:“嘿,亚当,看看市场调查吧。安全数据排在哪儿?在顾客希望有的功能里,它排在第七十五位。”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除非你觉得普通消费者都是王牌大贱谍奥斯汀·鲍尔斯(Austin
Powers,美国喜剧片《王牌大贱谍》中的主人公——译者注)。”
桌子另一端传来一些窃笑声。
我和善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查德——普通消费者对安全数据是没有兴趣的。但是我说的并不是普通消费者。我说的是军方。”
“军方?”戈达德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亚当——”诺拉用某种明显的警告语气插话说。
戈达德对诺拉一挥手:“不,我想听听。你说,军方?”
我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惊慌失措表现出来。“嗯,军方,空军,加拿大人,英国人——整个美国、英国以及加拿大的国防系统——最近在彻底检查他们的全球通讯系统,是吧?”我抽出一些从《国防新闻》和《联邦电脑周刊》上剪下来的新闻——都是些我常在家翻的杂志——举了起来。我的手有点发抖,只希望其他人没注意到。怀亚特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材料,只希望我没记错细节。“这被称作国防信息系统,简称DMS——全世界上千万的国防工作人员都使用的安全信息系统。目前这个系统完全通过台式机运作,五角大楼迫切地希望它无线化。想像一下那会有什么不同吧——在发送者和接收者的身份经过认证的前提下,能安全地无线远程访问机密数据以及进行交流,端对端加密、数据保护,以及保证信息的完整性。没人占有这个市场!”
戈达德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而Maestro是填补这个空白的最理想产品。它体积小,又很结实——事实上根本无法破坏——并且性能非常可靠。这样一来,我们就化腐朽为神奇了:Maestro的确是过时了,而它的过时技术对军方来说却是好事,因为它完全与他们已经实行了五年的无线传输协议兼容。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给Maestro加上安全数据功能。所需的成本极小,而这个潜在市场却是巨大的——我是说,巨大!”
戈达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知道是被我打动了还是觉得我疯了。
我接着说:“因此我们不应该试图把这个老产品——坦白地说,是劣等产品——装扮得花里胡哨,只需要重新把它推向市场。给它加上加固的塑料外壳,加入安全加密技术,它便是王牌产品了。我们会占据这一块市场,只要动作够迅速。忘了那注销的五千万吧——现在我们谈的可是每年数亿的附加收益!”
“我的老天。”坎米雷堤在桌子的一头感叹道。他正在便笺簿上飞快地做着笔记。
戈达德开始点头了,起初是慢慢地,然后用力地点头。“很有意思,”他转向诺拉,“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以利亚?”
“亚当。”诺拉用力地说。
“谢谢你,亚当,”他说,“这非常好。”
不用谢我,我暗想,谢谢尼克·怀亚特吧。
然后,我看到诺拉正盯着我,一脸毫不掩饰的憎恨。
第三十一章
正式通知是在午饭前通过电子邮件传达的:戈达德已经下令缓期执行Maestro的搁置计划。Maestro项目组被命令倾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提出方案,将产品进行最小改动和重新包装,以迎合军方需求。与此同时,特莱恩政府事务工作人员将会与五角大楼国防信息系统局采办与后勤部开始进行谈判,协商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