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把那两只空垃圾箱和一张小桌子搭成个简单架子,接着用啥里斯太太的小孔铁丝网绕成一个较为复杂,但不怎么粗糙的轮廓,然后不断往上面涂抹泥浆,直到搞好为止。
尼亚里总觉得不够满意,又把旧报纸淋湿,包在泥浆外面,搞成一种硬边的纸制模型,然后再糊上一些泥土,结果弄得有点不三不四。
“还是不对。”已经下午五点钟左右了,他对自己的造型还不满意。
他已建成一座小山似的东西,小山外表的泥浆插了不少早上拔起的小树丛,小山耸立在他面前,足有九英尺高,直顶天花板。坡面上刻着陡峭的沟堑,但尼亚里还感到不理想。
现在,他把目光转向玩具火车模型上,不时拔起模型上的小树,象下国际象棋似的,反复考虑应把它们摆到哪,然后在这儿插上两棵松树,那儿安上一排灌木。
“好了!”最后他大声说,“终于把它搞好了。”
他几乎没有时间回顾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也记不起在这之前已经三次尝试制作;一次是用刮胡子膏;一次是用泥土为小巴利做的一个奇怪的、圆锥形的山;还有一次是用土豆泥。但都没搞成功。
这次终于做出来了,他琢磨着,这回可真的做成了。泥和报纸在水分干后变得硬梆梆的,上面栽着各种树木,十分逼真。
假山顶部呈平台状,象个高台;四周还有条条沟堑;一边有一个箱状峡谷;峡谷里有个被小树木装点得郁郁葱葱的小盆地,象个幽静的世外桃源。
尼亚里紧张工作了一整天。现在,他站在自己的杰作面前,慢慢地绕着它转,直至觉得已无懈可击才松了口气。自从脑子思呈现要造出这座山的念头以来,他第一次恢复轻松愉快的感受。
尼亚里停下来歇了口气,眼睛瞟着高台顶部。他透过窗户,看到邻居仍生活如常。一部车子在邻舍门前停下来,人们在互相致意。另一户中产阶级的邻居正在花园里割草浇花、修枝剪叶。外面汽车穿流不息,孩子们在尽情嬉戏。
尼亚里把肮脏的手指插入头发,又凝视着高耸的假山。那是他付出了代价才造出来的啊!也许,这模型对他具有某种意义吧?
他曾为它付出高昂的代价,但它现在只是耸立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上帝,”尼亚里高声叫起来。“只剩我一个人了。噢,上帝,只剩我一个人了。”
现在是他有生以来情绪最消沉的时候。电视屏幕又开始播放无聊的喜剧,这更增加他的烦恼。
尼亚里倒在一张椅子上,根本不留意电视节目,只凝望着自己费尽心血做成的平顶小山。
电视节目还是老调重弹,尼亚里也没把它关上,让它和收音机一样不停地播放着。
电视净是些无聊的节目:戈梅派尔被军士长训斥不止一次;露西用午餐超过时间给老板抓住;一群贼侵袭蓬都罗沙①,并放火毁森林;在法庭的证人席上,作证人被佩里·马森问得瞠目结舌,露出破绽,才不得不坦白;罗伯特·扬在停电情况下做体外循环心脏手术。
【① 蓬都罗沙:位于蒙大拿州、怀俄明州的小石山脉,向南沿伸到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州。莲都罗沙英文名Ponderosa,也是北美产的一种黄松。——译注】
晚上九点,他的情绪开始转好,还从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把瓶子打开,心想,怎么停电还放手术。他眨了眨眼,又放下啤酒,去给罗妮母亲家拨电话。
“让我跟她通个话。”他迟凝片刻后说。
当罗妮来接电话时,他小心地清了清嗓子说:“你这样对待我恰当吗?别挂上电话,罗妮,噢,请别……”
然而罗妮却把电话咔嗒一声挂断了。
“马奇,告诉我,你的蛋糕怎样做得这样松软?”①
“尽管我满头是汗,但感觉还是良好。”②
【①、②:电视上的广告声。——译注】
尼亚里没有心思看电视上的节日,但电视广告的声音却钻进他耳朵。他又在端详着那座——叫它什么好呢——山。
电视又传来,“每件都香酥、油脆……”
尼亚里再次振作精神,再去打电话给罗妮母亲,说:“请叫罗妮听电话。”
“罗伊,我感到非常抱歉,她不想和你谈话。”
“叫她来听电话!”他对着电话大声喊。
电话并没有挂断,他用一只手拿看电话等着,眼光透过厨房门口落在客厅上。
电话的另一头没人答话。他竖起耳朵听,似乎是罗妮和母亲在争论什么。但仍然没人来回话。他向话筒吼叫起来,听到的只是电话技术员称为的“侧音”。
她没把电话挂断,还有一线希望。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他瞧瞧墙上的钟,还差一分就十点。他听到对方已把话筒轻轻地挂上了,似乎是有意这么干的。他嘴里在咒骂,但还是再拔一次。这回,电话占线,对方已把话筒从托架上拿掉。
他拿起啤酒,沮丧地走回客厅,电视正好开始播放晚上十时的新闻。
节目主持人是个时髦的、长发盖着耳朵的男子。他满有意思地凝视着摄象机的镜头,在报告现场采访节目,两只眼珠溜溜直转。
“晚安!今晚头条新闻……火车出事!”广播员的吐字在尼亚里听来,似乎隐藏着特别的含义。
“一列装有化学气体的军运货物火车在遥远的怀俄明州魔鬼塔地区出轨,造成有史以来最大的居民大疏散。查尔斯·麦克唐纳正在出事地点作现场报道。”
尼亚里感到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但还是盯着荧光屏。只见麦克唐纳身穿军用雨衣,手拿小麦克风。在他背后,汽车正在鱼贯地驶上公路,而在远方,突冗的山峰昂首挺拔,直指天幕。
“现在是怀俄明州出事地区的黄昏,”麦克唐纳报告说,“几小时前,在沃克希·尼德尔斯的铁路交叉点,七列预计用安全方法进行化学销毁的G·M神经毒气、因列车出轨而逸泄出来。数千名难民正在撤离灾区。”
“在怀俄明一带的荒山脚下,实际上没有城镇和居民点,只有一些度假营地和别墅,游客正在撤退。现在,以魔鬼塔为中心的方圆一百英里的地方内,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已派出汽车和直升飞机进行搜索。”
电视镜头转向正在撤退的长长的汽车行列,又转向远处的魔鬼塔。
“陡峭的魔鬼塔,”麦克唐纳说,对来自全世界的登山者来说,是个很好的考验场所……”
“上帝啊!”
尼亚里站了起来,一下便跪在荧光屏前,这座山和他刚才造好的那座山竟然一模一样。它在电视里出现了,而自己客厅里也有一座。
太象了——同样的沟谷,平顶,连树木的位置也相同。他回过头看看假山,又看看荧光屏,脸上露出了笑容,
它必定有某种含义,而决不是精神病患产生的幻觉。虽然他还未弄清其含义到底是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那股强大的、驱使他造出这座假山的力量是有意义的,它绝不是精神病患者偶尔产生的痴念。
这是一个信息。
他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并给罗妮母亲家打电话。
电话还是占线。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旋即转向书房,再次盯着自己造的魔鬼塔模型。
魔鬼塔座落在印第安纳州西面很远的地方,要找到它,就得独自走一段艰苦的旅程。
尼亚里没精打彩地看着打开的电话号码本,懒洋洋地翻着,随后便细心在目录中查找起哈珀山谷来。从戈尔德,商兰,最后他按字母顾序找到了盖拉·吉丽安的电话号码。
他拨了吉丽安的电话号码。早些时候,他曾打过电话去询问巴利的情况,可是电话总是占线。
“对不起,”录音机在回答。“请你挂上电话,需要的话,迟些再打,这是录音讲话。对不起,请……”
过了一会,他再拨了一次,还是同样的回答。
他马上要去作一次长途旅行,而且似乎命中注定只能孤身前往了。
这些天来。吉丽安·盖拉一直深居简出,除躺下睡觉、洗漱或偶尔吃些不定时的快餐外,整天呆在卧室与画为伴。
她脸色苍白。自巴利失踪后,她除了体重大减外,简直象个蒙受意外的巨大损失,而今又正在等待赔偿的人似的。
在卧室角落里,她日夜不停地在画,用浓浓的炭笔线条和晦暗的色彩在画布上绘下一幅又一幅以同一座山为主题的画。它们包括了尼亚里创作的那座山的各个侧面。现在,这一角卧室真象个杂乱无章的画廊。
过去一周,吉丽安虽无心观赏节目,但她还是开启电视机。现在,她的心已被今晚的新闻吸引了。她和尼亚里收看的虽不是同一电视台,但从节目中,她也首次看见了魔鬼塔。
“陆军和国民警卫队正在监视撤离。撤离的人们得到保证说,只要毒气浓度降至百分之零点零零五以下,七十二小时内使可脱离危险。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居民可在周末回家……当然,这对该地区的牲畜来说,也是个小小的福音。牧场主接到通知说,肉类的质量不会受影响。这意味着,还可得到‘美味’牛排的订单……”
接着是商业广告。吉丽安往后转,对看自己的画。这些画面酷似刚才的电视镜头。唯一不同的是,在这些炭笔草图上没有在高山树林上空巡视的“休伊”宣升飞机。
她在荧光屏前呆呆站着,直到电视开始播演好莱坞的节目,才振作一下,拿着衣物走入浴室,就象一位细心的修表工,慢条斯理地梳洗打扮一番,然后收拾行装离家外出。
她向上帝祷告,这次出行是为了寻找巴利。
尼亚里考虑自己已两天没合过眼,不该再这样熬下去了。他感到身体虚弱、但还是下定决心,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他非常需要被罗妮开走的汽车,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少睡觉也帮不了忙。他干脆去冲个淋浴,刮净胡子,这一着确实起作用,但次日早晨,那种虚假的健康感又消失了。
八时,他离家向市中心走去。
他自我安慰道:情况还不至于毫无希望吧!
他身上的钱包只有二十元,还找到罗妮为了防盗而藏在冰箱后面的二十元。此外,他怀着内疚的心情,连布雷德平时储存的四元多钱也拿走了。
八点二十分,他来到储蓄银行,从四十二元十七分存款中取出四十元。
九点,他来到商业银行,递给出纳员一张想取出一百元的支票,出纳员算过账后,又把支票退回给他。
“对不起,请到那边的借款处……”
尼亚里把支票撕得粉碎,大步踱出银行,自叹倒霉不已。随后,他看到街对面有家酒店。啊!有希望了。他兴高采烈地把碎纸片扔到空中。
酒店老板对他的态度是既客气,又怀疑,象是不愿接待他似的,但还是勉勉强强地用现金兑现了他的另一张支票。最后老板只抱怨了一句:“尼亚里先生,你还欠我二十元哩。”
尼亚里搭上915路公共汽车,于十一时到达辛辛那提。
他及时赶到机场,向订票员说明白己的困难。女订票员查找了两本目录、三张表格与主管人商量后,才给他订了一张直飞丹佛的机票,一张飞往夏延的联运票和一张航空支线的飞机票。这家航空公司好象叫凯奥蒂。她还给尼亚里在目的地预先租赁了一辆车子。
她似乎花了好一阵子才办好。尼亚里看到她的目光掠过他直盯着两个站在他身后几英尺远的警卫人员,心里使怀疑起来。
尼亚里把脸转向他们,不难看出,那两人正在考虑是否把他当作捣乱分子。
他们象所有的机场保安人员一样,受过各种识别乔装打扮的捣乱分子的训练。这些捣乱分子具有某些特征:穿戴某种服装,行为和谈吐流露出某种特定的方式。
尼亚里知道自己已被怀疑为“劫机者”或“恐怖分子”了,弄不好,将要被带去小房间盘问。
尼亚里转身走到行李保管处。“小姐,”他说:“劳驾给我照料一下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尼亚里提起旅行箱,走进洗手间。两个警卫人员也跟在后,但没进去,他往脸上擦上肥皂沫和水,以快速的动作刮净胡子,换上一件靛蓝色衬衫,打上一条棕黑色领带,还认真地把头发梳整一番。
当他出来时,只有一个警卫人员还认出他。他们仍站在那里,注视着他走回寄存处,但谁也没再走过来。
尼亚里暗自思忖,改变一下形象并不难。钱的问题也好解决。他知道洗个澡、刮刮胡子,换上件干净的衣服,再戴上支付卡,人家便不会怀疑你的偿还能力了。
现在该处理辣手的事了。尼亚里向售票员要了个信封和几张纸,又在自动出售柜台买了枚邮票,然后找个位置坐下。但一时不知从何写起,只好在信封上磨磨蹭蹭地写下布诺德、托比和塞尔维娅的名字。他对这些名字看来有点陌生,因为从来没给他们写过信。
“亲爱的孩子们,我将要离开一些时候,假如我回来——”
他眨了一下眼,把“假如”两字划掉,继续写道,“当我回来时,将把故事讲给你们听。现在,我只有这样做,我必须去寻找我的目标,此外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视线模糊了,泪水盈眶。布雷德说得对,他是个哭星。尼亚里看了看四周,没人在注意他,便擦了擦眼,继续写道:
“孩子要帮助妈妈。你们是可信赖的好孩子……”他停下来,心想,这些孩子比做爸爸的更可以信赖。
“我很快就会回家的——”
尼亚里想,对孩子们说谎是不对的。他已经把他们搞得太难堪了,孩子们也许现在,也许不久就会恨他。因此,他应尽量解释清楚,自己太对不起孩子们了。
“这件事对你们毫无意义,”他写下去,“甚至对你们的妈妈也没什么意义。但它就象吉米尼、克里基特唱的歌那样,我带你们去看过皮诺奇欧吗?我已经记不起了。”
他又擦了擦眼。“每个人心底里都有各自的愿望,我还不能解释它,我只能说,当你想到另一个星球时,这种愿望比什么都更强烈。”
信纸从他的膝盖掉到地板上。只见尼亚里独自坐着,泪珠滚落到脸颊上。他用凄怆的目光注视着信,好象它已掉进海底,而今,它和他之间正隔着好几英里宽的、起伏不定的海浪,永远也拿不到似的。
费了很大的劲,他才弯腰拾起信,没有再看便签了“爱你们的爸爸。”随即把信装入信封。他艰难地站想来,象个龙钟的老人,又象个穿着沉重铅衣的潜水员,慢慢向邮筒走去。
把信投进邮筒后,他还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邮筒上“美国邮政”那几个字,在他眼里,字迹渐渐地从疏到密,由细变粗。
当飞机场的广播器通知,他乘的班机即将起飞时,他仍站在那里,直到第二次催促乘客登机时,他才转过身,挺一挺胸,径自向班机走去。
第二十一章
在体俄明州这部分偏远地区,赫兹出租汽车公司的车站并不象通常在别处那样,由一名穿着黄黑相间制服的女郎,坐在一间粉饰成黄黑相间的办公室里服务。在这里,车站附设在萨格斯的汽车修理厂内。人们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黄黑相间的赫兹公司标志。
除了修发动机外,萨格斯对汽车修理厂的其它工作都不感兴趣,诸如什么打气、补车胎、换拨水器刮子和出租赫兹汽车等。值得指出的是,他还没见到尼亚里,就对他很讨厌。
“噢,你是尼亚里。”他凝视着来客道:“你跑来这,真舍得花时间呀。”
“你为我备好一辆言普车了吗?”
“我准备了辆卧车,”萨格斯有些勉强地说:“附近没吉普车了。尼亚里,我能把那辆车弄回来已算你走运。上帝作证,昨天还有不下二十人要来租它。”
“人们都离开这地区了吗?”尼亚里问。
“你还要自己把车加满油。当你交还这辆车时,我也许不在这里,就将钥匙放进那该死的烟灰盒吧!”
萨格斯抢在尼亚里之前走出修理厂门口,跳到一辆福特牌小卡车的司机座位上。当尼亚里还没来得及从柜台上拿起汽车钥匙,他已把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尼亚里拿着旅行包和租赁证,绕到车后。查看自己租的是辆什么牌子的车。
“啊,原来是维加牌!”他惊喜交集地叫了一声,爬上汽车,发动引擎,再扭开收音机。
“……数千人无家可归……”广播员说。显而易见,除了广播疏散外,怀恢明没有别的新闻了。
“美陆军军需司令部发布命令,以下这些地区将被列为新封锁区:包括克劳哈特第二十五号州际公路以北的所有道路……所有通往米特斯提西西部的大泰顿斯的道路……所有科迪北部,伯林顿以东和黄石湖以西的宽车道、立体交通枢纽、沙砾路、地区道路、老路……都被宣布为非安全区。还有……”
尼亚里关上收音机。打开那张趁萨格斯没留意从他那里拿来的交通图,进行查对。他顺着那些刚刚被禁止通行的道路,从泰顿斯找到魔鬼塔。
他坐在那里思考该选那条路走。
雷利安斯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真是人们野餐的好时机。然而,达时并不是集市赶拢菜牛的时间,而是人们撤离的时刻。尼亚里开车走了几英里路,发现自己驾的车是唯一向西开往泰顿斯去的。而往东的车道,又是车辆成龙,拥挤不堪。他希望能在雷利安斯加油后继续前进,但后来又驱车追赶前面的军队去了。
在通往火车站的公路上正横着路障。国民警卫队员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只见他们汗流浃背,身上还斜挂着步枪,招呼着人们穿过用作喂牛的栅栏。
“现在,只让持有蓝色通行卡的人上车。”一个军士手提电子扩音器喊道。“有蓝卡的疏散者赶快上车,有红卡的到栅栏后面集合,下一次轮到你们。”
他清一下嗓门,唾沫横飞地对着扩音器在大声喊,声音在整个车站回荡。“排好队,大家都能撤离,按次序站好,请持蓝卡者上车……”
这时他看到一个足有六英尺半高的下士记下他那辆维加牌汽车,并且缓缓地走过来,还没有接近尼亚里,一大群家畜使从路障中挤了过来。
夹杂着绵羊的菜牛群挡住了去路,使下士无法穿过,还弄得到处是刺真的畜粪味。
“把这些毛茸茸的家伙从牛群中赶走。”一个大牧场主高声喊道。
“把我的羊留下,”家畜主人警告牧场主说,“否则,从这儿去贾克逊·蒙尔途中,我的羊将变成你的牛肉副产品了。”
一架空军直升飞机正在团团转的牛群上空盘旋,吓得这些牲口到处乱窜,并越过了路障。随后,直升飞机象气球似的上升,朝泰顿斯上空飞去。
尼亚里注视着飞机,直到它消失在自己向往的远方为止。
这时,下士魁梧的身影挡在尼亚里面前。“你有直系亲属在危险区吗?”这个士兵用低沉的声调问。
“休·埃伦,我的小妹妹。”尼亚里答道。
“姓什么?”下士拿出一块书写板,上面夹着一串名单。
“亨内斯多夫。”
中士迟钝地用手指尖沿着H字母移动,说:“没有亨内斯多夫其人。”
“天啊,那么,她还没有撤离!”尼亚里不禁叫了起来。
“昨天中午以前,我们已把所有的人都撤出了。”
“可我的小妹妹休·埃伦不在内。”
“不会的,”中士仍坚持说:“每个人都撤出了,我们还挨家逐户地检查过,根本没人叫休·埃伦的,那儿已没有人。”
“我必须亲自看看,”尼亚里说,“假如我因偷懒而不亲自进去把她带出,致使休·埃伦丧命,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宽恕我。”
“咳,”中士打断他的话,说:“难道你听不懂吗?每个人都撤出了,任何人不能再进去。我奉命凡见到抢劫犯就立即开枪。听清楚没有,亨内斯多夫?”
尼亚来傻笑了一会,说:“再见。”
他倒车离开该处。这时他听到下士与另一士兵在交谈。
“又是一个捡破烂的。”
“宝贝,就是在刮飓风,我也能嗅出他们的味儿来。”下士吹牛说。
尼亚里在驶离火车站时,脸上现出的笑容稍微收敛了点。他并非捡破烂者或抢劫犯,但别人问他去那里的真正动机,连自己也无法说清楚。是“研究者”?或“好奇者”?还是“接受邀请的客人”呢?
对,就算是接受邀请而来的。正因为得到一个清楚不过的信息,才使他神魂颠倒地搁下正常生活,筑起一座九英尺高的魔鬼塔模型。无论如何,这就是邀请他到魔鬼塔去的信息。
现在,他离魔鬼塔只有五十英里,唯一的问题是怎样达到目的地。步行可能迷路。还可能遭到士兵的射击。他也不知能否逃过G·M神经毒气。当然现在还未确知是否真有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报上的消息。他正在盲目地追求着某种对自己具有十分更要意义的东西。
“伙计们,我不想吓唬你。”当尼亚里停车时,一个人在对他说。
此人骨瘦如柴,秃顶,上唇细长,生来就有张能说会道的大嘴巴。他已吸引了一小群人,在怀俄明州雷利安斯这个一片惊恐的地方,要招引一批观众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虽然大家早巳知道,但我还是再说一遍,”此人继续说,“G·M神经毒气是无色无味的,在野外,你吸入或接触到它,还不觉得哩!”接着,他还添盐加醋说:“当你的眼睛开始模糊,鼻子开始流涕,你便会问自己,‘我的天哪!为什么我不听从那人的劝告,买个预先报警器呢?’你会希望自己当时就有一只的。”
现在围拢在他周围的约三十人。“当你的鼻子和嘴巴开始出血,”那人继续说:“当你气喘心跳,肌肉失灵时,便会后悔没带上这种简单的预报器防身哩!”
他举着一只劣质的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站在一根小木杆上的无精打采的黄色小鸟。“这种金丝雀能精确无误地提前一小时给你报警,”他说,“这是天赐之鸟,五十块钱一只。”
尼亚里走出汽车横过街道,加入围观鸟贩的人群当中。当鸟贩把金丝雀连笼递给别人时,他的妻子便把人们塞过来的钱收下来。
“难道买不起只金丝雀吗?”他高声兜售,满嘴油腔滑调说:“我再给你们看一种廉价的鸽子,它们比不上金丝雀,但能提前四十五分钟报警,不用五十元,只售三十元一只。”
尼亚里挤上前去,只见那里放着一堆鸟笼。“给我两只金丝雀。”尼亚里说。
“两只比一只好,一只鸽子比没有好。我还有廉价的鸡,二十元一只,能提前半小时报警。”
尼亚里一手掏钱,一手拿起两只装在笼里的小鸟。然后踱回去,正准备上车。
“罗伊!”
他急转身。只听见一个妇女再喊了一声“罗伊!”
他把目光转向正在争先恐后涌上救援列车的人群,心想,声音肯定是从那里发出的。但——
“罗伊!”
啊!她就在那,她正在奋力冲过人流,向他这边挤来,是吉丽安。
似乎这里的所有恶魔都缠着他俩。他们要竭力想弥合彼此之间的鸿沟,但汹涌着的人群却使他们不能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