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孔布先生要不要从行李中取出什么东西?”一位助手问劳克林。“我们想尽快把行李装上飞机。”
拉孔布听懂了大半句问话、笑了笑,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便开始到周围巡视去了。
看样子,劳克林心事重重。毕竟,这位法国人已有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我现在很兴奋!”拉孔布告诉翻译说,“当兴奋停止下来,才能入睡。”
劳克林知道自己了解的东西太少了。他预计自己的雇主还须连续干四天四夜。
在离开嘈杂的场地的另一角落里,二十四名卡车司机正围在调度员的桌子旁。他们的服装很不统一。有些人脱去军装,穿上工作服,戴上毛帽子。调度员是位很实际而又认真的中校,他手拿一根大棍,指着一张美国大陆的巨幅地图。卡车司机聚拢过来,有些人嘴里还嚼着口香粉。
“运重货物的人直接开进去。沿标在州际地图上的支线开。当我们收集到沿途过秤站的情况后,就给其余的人分配备用路线。我们打算把你们错开,不要求你们一起进去;还要向你们提出两项要求:不要使用民用通话网;未经预先安排,不得中途停留。如果有人要解手,你们是知道该怎么办的。”
在喧闹声上方的楼台上,一群人正在喝咖啡,抽香烟,面面相觑。大伙都穿着衬衫,看上去疲乏不堪,韦尔什少校绕着一张桌子来回踱步,望着下面围有栏杆的停车场、机械设备和整个闹哄哄的场地。
韦尔什从来都对在国内任职不感兴趣。他曾在坦桑尼亚、扎伊尔和安哥拉等地参加过公开或秘密的”特别部队行动”。这是他从国外回来的头一年。这一次,韦尔什负责保安工作。他对队长只给他划出一条警戒线,而没有告诉他……所有内情感到非常愤慨。他猛呷了一口喝剩的咖啡,狠狠地吸了口香烟,跟着一脚把废纸篓踢到楼台的另一边去。
“我不接受地震警戒这个理由,”他哼了一声,狠吸一口烟,烟蒂已烧到手指了。“根本牛头不对马嘴。这些人是牧场工人——还有羊、牛和印第安人。他们并不是住在高楼大厦的公寓里。”
一位面容憔悴的智囊人物向外扭着双手,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说还是用发洪水的理由为好。”他打着呵欠说。
“哪里下过暴雨呀?伙计~”另一个人问。
“我们对流域区的水库和水坝作一次调查,然后告诉他们将要发生决堤。”
卡尔什把衬衣塞进裤子,系紧皮带。这皮带是迪斯尼兰①牌的二百周年纪念品。
【① 迪斯尼兰:美国有名的娱乐场。——译注】
”我们没有时间调查。你们的人了解这一点。你也该了解这点。”
另一个人在扭曲扭器,想扭上十一次来破个什么纪录。他咳了一声,插嘴说:“疫病怎么样?就说瘟疫流行,可以吗?”
听到这个提议,他的伙伴马上活跃起来,放下手里的挖烟斗工具。“对,炭疽病,”他附和说,“在怀俄明州不是有很多羊群吗?”
韦尔什少校点燃另一根香烟,坐了下来。
“不错,”他吐着烟雾说,“但我担心这个理由还不能撤走每一个人,总会有个把开玩笑的人,认为自己是有免疫力的。我想以某种恐怖的东西为理由,使这方圆三百英里范围内每个基督的生灵都被撤走。”
在下面场地的中心,拉孔布看着数名工人正把几个巨大的字样吊起,安装在闪着银光的车身边上。这些字样是:皮格利·威格利超级市场、可口可乐、金尼鞋、福尔杰斯咖啡和巴斯金·罗宾斯三十一种风味灼冰淇淋。法国人想吃点甜的东西,就往嘴里扔了一块薄荷糖。他对这种美国的生活方式露齿一笑。
接着,钢门打开了,有人喊道:“向西前进!”
卡车开始出发了。
第十八章
“不,妈妈,”罗妮对着电话筒说,“我自己对付得了,谢谢你的好意。”
她站在炉子前,转动譬园,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罗妮半转过身,用空着的手盖住话筒,对托比说:“去告诉爸爸,饭快好了。”
托比犹豫一下,仍站在厨房门口,眼睛注视着妈妈,听听还有什么吩咐。
“妈妈,你帮不上我的忙,帮不上忙,我们一直到月底都有马斯特·乔治在帮忙。他还没去看医生,他谁都没去看过。”
罗妮转过身,从厨房窗口径外看。尼亚里正坐在车库顶上那座亲手建造的小平台的一把餐椅上。望远镜紧贴着眼睛,头慢慢地来回转动,不断地在地平线上搜索。
“不错,他正在了望,”她告诉母亲,“他老在寻找,但不是找工作。我正在找……为自己。妈妈,他的确是爱家里人的。”
罗妮不住地点头,手里还抓住电话,以免掉下来。她注意到托比还站在门口,“托比,去叫爸爸用晚饭……你帮不上我的忙,妈——”
小男孩不很情愿地走了出去。
“妈妈,我现在得挂断电话了。”罗妮一下子就把电话控上了。
她听到房外托比尖细的叫喊声,孩子似乎担心邻居们听见,不敢放开嗓门。
“爸爸,妈妈把饭做好了。”
罗妮又向窗外看去。尼亚里好象听不见托比在叫。这些天来,似乎谁讲话他都听不见。隔壁的哈里斯太太把车开到附近车道上,然后从车上出采。每当她发现尼亚里在了望台上,就非讲几句讨厌而难听的话不可,但尼亚还却充耳不闻。
“爸爸,请下来吧。”托比呜咽着说。
他爸爸把望远镜放到膝上,随即透过正在降临的暮色,往下看着自己最小的男孩。站在厨窗旁的罗妮此刻也看见尼亚里满脸泪水,心想他必定是在用望远镜观察时哭了。她想到他那儿去,但旋即又把这念头打消了,只把炉子的火焰控制小一些。
没多久,尼亚里爬下来了。他走进厨房,注视一下妻子。罗妮看到他已擦干泪水,但眼眶还发红。胡子已长得密密麻麻,神色恍慨。一会,他从罗妮身边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穿过客厅,径自往吃饭的地力走去。
一看见那套小火车模型,尼亚里便停下脚步,两眼盯着延伸到小原野中部的那座褐色小山。他拿起一些灌木枝,放到假山顶。他把这个山顶重新塑造成一座四周有着深陷皱折的高耸山峰。为了塑造好这座假山,他曾绞尽脑汁,费煞心机。
“不对。”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由于要推迟开饭,罗妮打开电冰箱,把那碗色拉放进去。她安的绿灯泡把里面的食物都映成了深浅不同的灰绿色,看见就令人反胃。她对着灯泡苦笑一下。两星期前。安灯泡似乎还是个了不起的主意、可是现在眼见丈夫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安灯泡似乎已成为无聊的琐事。①罗妮马上把冰箱关上。
【① 根据颜色学家的研究,灰绿色会影响人的食欲。罗妮为节食减肥,故在电冰箱安上绿灯泡。——译注】
当尼亚里出来用晚饭时,既没洗手,也不更衣。罗妮注意到孩子们都在暗暗地避开父亲。通常她总是面对尼亚里坐在桌子另一头,现在孩子们都尽量挨近妈妈就座,因为和他在一起感到不舒服.也没什么话可说。
她摆上饭菜。递给他油炸鲑鱼丸、玉米碎和土豆泥,上面还有一块溶化的人造黄油。他低下头在发呆,象是从没有人教过他对一盘食物该怎么处理似的。
罗妮感到当他用叉子在盘内搅动土豆泥时,孩子们都目光炯炯地注视他。
他把土豆泥弄成一座小山峰形状,还说“不够大。”他用一个利落的动作,把鲑鱼丸一下子挑到桌布上。
孩子们呆住了。
尼亚里把手伸到桌子中间,把盛土豆泥的盘子拿过来,往盘子里挑了一大团,把它弄成个大堆子,一动不动地端详了好一会。不行!又从盘子里挑出一团。还不够!他一团一团往外挑,直至把盘子里的土豆泥挑光为止。然后,他象个疯疯癫癫的陶工,用双手把这堆白糊状的土豆泥捏成某种形状。
罗妮尽量沉住气。尼亚里抬头看一下家人,只见个个都用双眼瞪着他。尼亚里想和他们聊几句,好让气氛恢复正常。
他强作笑脸.试图装出一副自我解嘲的样子。
“你们看到,”他对自己这番含糊的话感到难为情,“爸爸的举止有些可笑。不过别担心,我还是你们的爸爸。”
尼亚里伸手去摸塞尔维娅,可是她连忙避开,向妈妈那边靠拢。
他又对所有孩子说:“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就象你们记住一首歌的曲调而忘掉了歌词一样,我想——”尼亚里指着那堆土豆泥——“但……这意味着某些……它很重要。”
尼亚里抬眼看着罗妮。她竭力克制自己。他呶了呶嘴,“没事,我没事。”
接着,他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孩子们把眼光转向妈妈。
她脸色黯然,苦笑了一下,厉声说,“吃吧。”跟着叉起一块油炸鱼丸送进嘴里。
大家听见淋浴喷头开了,流水声里还夹有干咳声和男人哭泣时发出的哽咽声。
罗妮站起来。“呆在这!”她命令孩子们别走动,而自己却跑了出去。
她在澡间门口静听一会,敲了两下门,温柔地说:“亲爱的……罗伊,请开开门。”
没有回答,只有很厉害的咳嗽和啜泣声。罗妮扭一下门把,门把转动了,但门已锁上。她站在那儿,手按在门的球形把手上。“罗伊!”她高声喊,“罗伊!”
里面毫无反应,也许没听见。
罗妮把心一横,跑进厨房,从餐柜里拿出一把奶油刀。
“快吃完饭!”她边往洗澡间走边对孩子们喊道。
她知道该怎么办。过去,每个孩子都曾经把自己锁在卧室或澡间里。她把刀插入门缝,轻轻地把锁拨开,然后一钮门把,往前一推,门开了。
洗澡间黑沉沉的,水哗哗地流入水稻,喷头也开得很猛,水从高处往下冲,已灌满半个澡盆子。尼亚里缩在黑暗的一角,两手捂着嘴,将哭声压住。
罗妮拧上水槽上的龙头,只让喷头开着。
尼亚里想对妻子笑一下。现在他的抽搐渐渐缓和下来。“象打呃一样,”他象孩子般阴声细气地说,“不知怎的,一旦开始就没个完。”
“没啥,罗伊。”罗妮振作起来说,“妈妈给了我这个人的名字,他是个大夫。”
“我害怕极了,”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尼亚里站起来,几乎是冲向喷头把头伸进哗哗的水中。当他把头缩回来时,罗妮关掉龙头,递给他一条毛巾。她真想走上前去,用拥抱来抚慰他一下。但她心里委实有点害怕。
又一阵无声的哭泣使尼亚里全身额抖起来。哭泣过后,他打开药柜门,揭开阿斯匹林的瓶盖,用颤抖的手倒出两片吃下去,然后把药瓶向水槽扔去,瓶子摔破了。
“听着,”罗妮尽量把语调放得平和些,把话说得婉转些,“医生的意见是家庭疗法。我们都去,而不是光你一人。也许这并非你的错。”
“我想也许这只不过是个笑话,而我自己却当真了。”尼亚里沮丧地说。
“罗伊!你要去看医生,要答应去。”罗妮对他说时也意识到现在和丈夫说话的口吻象是在教训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能答应吗?”
突然,澡房门被完全推开了。布雷德闯了进来,“你这个哭星,”他对着情绪消沉的父亲喊,“哭星!哭星!”
布雷德迅猛地跑出澡间,冲进自己的房里,并把门砰砰嘭嘭地关了五次,几乎要把门铰链震掉似的。
“你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在他心目中,你过去总是很坚强的。”
罗妮扶尼亚里进卧室后,他不再哭了。但倒下床后,却发抖得更厉害。
“我不需要医生,”他说,“我需要你。”
罗妮顿时不知所措,只管用双拳打着床单说:“我帮不了你。”她哭起来了,“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她说:“一场胡闹把咱们家搅得天翻地覆。”她知道这话根本无济于事。
“我害怕。”尼亚里拉住她的右手说。
罗妮想挣开,但他哪肯松手。
她开始慌乱起来,“我讨厌你这样。”她气呼呼地说。
尼亚里伸手把她拉倒在床上。
“拥抱我,”他恳求说,“这就是你所要做的。不要放开我……你现在确实能帮我。”
罗娠在挣扎着,“咱们的朋友都不在这里打电话了。”她抱怨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失业了……还满不在乎!罗伊,难道你不明白事理吗?瞎了眼吗?”一股恐惧感掠过心头,她火气上来了,高声说:“你把咱们毁了。”
尼亚里又伸手把妻子抱在怀里,但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而使罗妮突然感到自己确实无法再忍受下去。
“噢,不。“她呜咽着说,“噢,别这样,我要喊人了,噢,罗伊……请你不要。”
但他仍在用力扯她的衣服。
“我恨你,恨你,恨你。”她非常厌恶他此刻的所作所为。
第十九章
丹佛的傍晚清爽得带点寒意。巨大的双轮拖车沿着倾斜的公路向北开始了漫长的旅途,稀落的空气在车上那根民用话网天线周围嘶嘶作响。拖车在苍茫暮色中飞驰,后面那辆大型拖卡曾一度沐浴在落日的金红色余辉中。它那高高的铝制车身侧板上标有“福尔杰斯咖啡”字样。
两辆标着“皮格利·威格利”字样的卡车已开到奥克兰以东二十英里处,正在美国580公路上加速前进。前方就是高达二千多英尺的阿尔塔门特关口。
这里,日落的时刻比丹佛要迟些。司机们希望天黑前能赶到特拉西,以便随后一直开到目的地。他们朝着落日驱车猛进,不断把噪声和柴油废气排入空中。
在从博伊西东南方伸展出来的80号州际公路上,夜幕已降临大地。一部装有大功率柴油发动机的大型拖车正以每小时六十五英里的进度牵着拖卡向爱达荷州的哈米特和霍姆山驶去。车身上标着醒目的:“金尼鞋”字样和图案。但在黑暗中,只有在过路车辆前灯的斜光掠过时才能见到。
拖车在蒙大拿州比林斯东面的一个停车站加油。90号州际公路从这里开始下坡,穿过大霍恩国家娱乐区的拐角处。两名司机原想停下来喝咖啡,但行程计划不允许这样做。他们必须在午夜前通过卡斯特旧战场,进入怀俄明州的谢里登。
给卡车加柴油的工人瞧着车身说:“从来没见过这玩意。”
司机和加油的小伙子抬头看见车身上写的是;弗吉尼亚州潮汐站。
一个司机扬了下眉毛、没答话。本来在两个司机中,他还算是比较健谈的。
第二十章
尼亚里整友没怎么入睡,弄得罗妮也睡不安稳。早上五时左右,尼亚里听到罗妮发出鼾声,便悄悄地起床,独自走到客厅去。
尼亚里用充满血丝的眼环顾客厅四周。说实话,近几天来,他把家庭搞得一塌糊涂,墙上到处钉着从报纸上剪辑下来的有关飞碟的照片和那次神秘的停电事件的消息。
尼亚里叹了口气,便坐在椅子上,手肘搁在乒乓球台边,球台上摆设着一座铁路模型。那儿有尼亚里控制的奇山异峰,就象一座漫画中的山。它在周围的小峡谷、小湖和小铁轨的衬托下,显得滑稽、粗俗,甚至有些险恶。这个模型在尼亚里所憧憬的世界中是个很有特色的理想地区。
尼亚里注视了一会摇摇头,暗地里说:“不对。”
“爸爸!”
他转过头来,只见小女儿塞尔维娅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还抱着心爱的会撤尿的洋娃娃。
“宝贝儿,还早呢!”尼亚里说:“快回去睡觉。”
“爸爸,你今天还会对我们大喊大叫吗?”
尼亚里凝视着女儿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在女儿眼里,他已变成了个爱吵闹的家伙。当然,她还可以容忍他更多的吵闹,因为她爱他。
尼亚里的内心充满悔恨。
他弯下腰,抱起女儿。“我现在好了,小心肝。”尼亚里吻吻女儿的前额,他感到自己又想哭了,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
“我相信你,爸爸。”
他悲哀地瞥了一下整个房间。
“我要结束这一切,我向上帝发誓,结束这一切。”
尼亚里把孩子放下,扯掉墙上的剪报和照片。“看着我。”他边说边把它们扔进废纸篓,“现在瞧我的吧。”
塞尔维娅并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但看到父亲高兴,她也笑了。
尼亚里开始用劲去拽那座自己建在铁路模型中部古怪的假山。他一把抓住外貌奇异的山峰并使劲扳,但假山一动也不动。接着,再用双手把它往两边扭。咔哒一声,顶部被揪了下来。现在,假山象被什么极锋利的东西削去一截,留下个高原般的平台。
“塞尔维娅!”尼亚里大叫。
“干什么?爸爸!”
他盯着刚扭下的古怪山峰。
“塞尔维娅,”他喊道,“这就对了。”
父女俩并没吵醒别人。
罗妮起得很晚。昨晚发生的怪事,罗伊显出的精神混乱,再加上自己的无能为力,所有这些弄得她疲惫不堪。
早上十点,罗妮被孩子们的尖笑声弄醒了。她定神听了一会,听见全家人也在笑,连尼亚里也不例外。不知怎的,一阵头昏眼花,她似乎看到一丛灌木从寝室的窗前飞过。
她挣开被子。穿上晨衣,走出寝室,边走边系上腰带,正要进入厨房。
“噢,上帝!”罗妮气喘喘地说。
客厅的窗敞开着、窗帘给拉开了,墙外还靠着一把梯子。正当她定睛看时,一把带着又稠又黑的污泥的绣球花丛突地从窗外扔进来,落到另一堆已叠得很高的灌木丛上,污泥撒得满地都是。
”尼亚里!”
当罗妮跑到厨房门口,看见布雷德和托比正拔起一株杜鹃花扔给爸爸。此时,尼亚里拿着杜鹃花往梯上爬,并使劲把它从窗口扔到书房里去。
“住手!”罗妮大声喊道。
“来啊!小家伙。”尼亚里向孩子们喊道。他似乎很快活。
自从数周前的停电事件以来,罗妮第一次看见他这般高兴。
“住手!”罗妮喊,“住手!”
她泡到室外,马上就意识到邻居哈里斯太太正从二楼窗户里看着这一切。一位住在对面马路,正在草地割草的邻居,也把活停下象尊屹立在草坪上的石像,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尼亚里。罗妮打掉托比手上的泥土,并转向丈夫。
“假如我不这样做,”尼亚里边说边向窗内扔泥块,“我就要去找精神病医生了。”
“干什么?你究竟在干什么?”
“罗妮,我弄明白了。你曾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从一个角度去看某些事物时,你会觉得十分荒诞,而当你从另一个角度看时,又会觉得它极有意义哩!”
“没有!罗伊,你又在吓唬我们了!”
罗妮说话的威严多少把孩子们唬了一下。尼亚里正用力投着一棵天竺葵。突然,他抬起头,象是第一次见到妻子似的,说:“别害怕,亲爱的,我感觉良好,一切都会好的。”
当他一眼瞥见一张铝制的小餐桌时,使把它捡起来,朝书房的窗里扔去。没听到落地时有什么声响,因为地板上已经有一层树丛和泥土。
罗妮在他身后喊道:“把院子的东西都扔进书房,还说一切都会好的?!”
尼亚里跑到院子前面,盯着放在车道尽头的两个绿色塑料垃圾箱。一辆清洁车开过来,两个清洁工正要下车清理垃圾箱。尼亚里迅速跑上去,抢在他们前头把箱内垃圾倒在人行道上,然后又匆匆地拿起箱子住家里跑。两位清洁工见他把两堆垃圾留在人行道上,给弄得莫名其妙。
尼亚里一手挽着一个箱,象高栏运动员似的跨起大步奔回家里,他把两个垃圾箱从窗口扔进客厅。只所到箱子碰在铝桌上,弹了开来,再从天空葵和带泥炭土的苔藓植物上滚下去。
突然,尼亚里产生了一个新念头。“小孔线网,”他大声说。
罗妮看着丈夫跨过那堵邻居间隔着车道的装饰栅栏,直奔哈里斯的车库门前,那儿正放着一捆小孔铁丝网。
当尼亚里捡起那捆小孔铁丝网往回走时,哈里斯太太已把头伸出窗外,喝道:“你在干什么?这是违法的。”
“哈里斯太大,他会把它放回去的。”罗妮不顾一切地回答。
她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布雷德和托比拉着母亲的晨衣默默无言。但心里明白;父亲无可救药了。孩子们有些害怕,不知道这出戏该怎样收场。
“我会付钱的。”尼亚里对哈里斯太太说。
“拿去,拿去吧!”哈里斯太太对尼亚里挥舞着手里那把象左轮手枪似的电热吹风机。
小女儿塞尔维娅哭了,但尼亚里好象没听见。他把小孔铁丝网从窗口扔进屋里,又在院子继续寻找别的东西。罗妮设法阻挡他,三个孩子紧贴在母亲身旁。
“尼亚里,我要把孩子们带回娘家去。”她哭起来了。
此时,尼亚里正在快速走动,由于突然一停,差点儿摔倒了。
“真是疯了。”尼亚里用冷冷的声调说:“你连衣服也没换。”
“什么?”罗妮尖声嚷道,“你说什么?”
现在轮到她采取火速行动了,她抱起塞尔维娅,凭着自已的威严,催促两个男孩立刻向车子走去。
“等等!”尼亚里跟在后面喊道。
她把孩子弄上车,转身说:“我等够了。”说完,便升高车窗的玻璃,把车门锁上。
“罗妮,”他在安全玻璃窗外大声喊:“请你留在这,和我呆在一起。”
“为什么?‘她的声音从关着的车内传来。尼亚里觉得她仿佛离自己更远了。罗妮说:“为了看着你象疯子那样被捆走吗?”
尼亚里大力敲车门和窗子,罗妮已开动发动机,把车往后倒。
当罗妮倒车穿过尼亚里曾倒掉垃圾的那段车道时,尼亚里使不再敲打窗门,而是跳到车头盖上。他看见孩子们被吓得睁大眼睛,注视着父亲一边用拳直捶车盖,一边大声叫嚷。
罗妮迅速把车往后倒出车道,尼亚里只得一手抓住汽车的无线电天线,以免被摔下来。
罗妮觉得这一切可恶极了,她赶快把车子往马路上倒,然后又突然刹掣,他终于被摔在行人道上。罗妮马上使劲踏下加速器,把车驶上街道,拐个弯,开走了。
尼亚里躺在地上,把睡衣也弄脏了,一时还没感到疼痛。待他爬起来,才慢慢觉得有点痛了。他抬头张望,发现六、七个朋友和邻居围着看热闹。尼亚里感到奇怪:他们在瞧啥,看笑话吗?
“早安!”他向大伙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身,大踏步地沿着草坪走到靠在窗户底下的梯子旁。他捡起浇花水管,拧开水龙头,快步走上梯子;把水往身上和周围的东西上浇。然后从窗户爬进客厅,把梯子也从窗外拉进房里。
尼亚里一进入室内,便关上窗门,拉下窗帘,把自己跟邻居和外界完全隔绝起来。
在室里,这场戏继续演下去。现在观众只有尼亚里一人了。他整天呆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工作,不吃也不喝,除了放在墙角那部电视机在不断地发出微弱的音响外,听不见一点人声。电视播放着日间的愚蠢对白剧、乏味的连续广播剧,运动员竞赛实况,平庸的旧影片。此外,时而发出粗犷的呼声,时而发出尖声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