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抬起头,依旧闭着双眼,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又恢复原来的姿态。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孩子的形象。他们的肯朝向屏幕,但他们的脸可以通过对面的一面大镜子反映出来。那面镜子还反照出一棵树。树上树下,以及镜子和树之间,围着一群人。镜子正面几码远的地方,有40来个上身赤裸的孩子,身上佩戴蓝花扎就的花环,清一色地蓝裙蓝鞋。耳垂上、脚趾上插遍闪光而柔软的羽毛。
处在前面最突出位置的是一个比谁都漂亮的女孩子,她就是埃莉。尽管与现在不完全一样,但依然认得出来。相比之下,年龄的差异倒在其次,表情的差别实在大大了:当时她的脸显得多么安祥而快活!她正看着站在身边的一位男孩。他金发碧眼犹如阳光下已经成熟的麦子。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与埃莉那对蓝蓝的眼睛对视着,嘴角挂着微笑。
大埃莉开口说话,翻译机译出:“如果选择正确,两个孩子将即刻相识。”
小埃莉和那男孩还在相互望着,心里都很高兴,都显得很美。相互打了招呼,好像先前一直为这次见面努力着,没有半点仓促与焦虑,毫不迟疑地走到了一起。他们在一起了,这会儿正在了解对方:心里既惊喜又平静。
其他孩子和他们的家人都等在后面。褐色的树干矮矮的,但十分粗大,最低的枝条几乎触及地面,那些高大的树枝则形成一个顶蓬。夹着红色斑纹的树叶子稠密得藏得下一个人的全身,许多人坐在树枝边,或伸开手脚躺着。孩子们像鸟儿似地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大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的全身上下穿戴整齐;也有的只遮住腰部到膝盖那一部分,男的女的都是这样,有几个女子全身一丝不挂。人群中并非张张脸都很美,但每个身躯都健壮而优雅。他们的肤色其实都一样,头发的颜色却因人而异,有金黄的、浅黄的、黄褐色的,等等。许多成年夫妻还手拉着手。
镜子的远景中出现了一个穿红袍的男子,长袍拖到地上。他走近一对孩子,主持了简短的仪式,然后手拉手一起退下。另一对孩子插了上来。其他穿红袍的男子从镜子的深处走出,对等待在那里的孩子们重复刚才的做法。
一个穿红袍的男子走到埃莉跟前,她在镜子里望着他。他向她微笑,站在她背后,查看了托在右手的一个圆盘,然后将左手放到埃莉的肩上说:“你母亲给你起了埃莉这名字,今天你被选上了。你的号码是3-19-07-91。跟我重复一遍。”
“3-19-07-91,”小埃莉说。
“现在你可以收下钥匙了。把你的手伸到前面来。”她伸出左手,摊开手掌,指尖碰到了镜子中那影子的指尖上。“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3-19-07-91号,埃莉。”
镜子中那只手的影子颤抖着张开,漏出一丝稍现即逝的光芒:一件东西落入张开的手掌中,这是一个戒指——一个孩子的手指所戴的戒指,其形状如一个磨去了棱角的角锥,论大小还不到大埃莉所戴的那枚角锥形戒指的三分之一。红袍男子拿起戒指,将它戴到她右手的中指上。
“别脱下它。’他说,“它将随你一块长大。”
然后他站到男孩身后。埃莉睁大眼睛看着那男人和男孩,端庄的脸上明显地闪烁着信任的光辉。
那男子看了看他的圆盘,将左手放到男孩的左肩上,说,“你的母亲给你起了佩肯这名字——”
一团红光冲击屏幕,破坏了图像,淹没了小埃莉的脸和她天蓝色的眼睛,连同她的希望与欢乐。屏幕变黑。舞台上的埃莉正巧抓住头上的金圈。
胡佛抱怨说,“我们还不知道这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第六章
我试图把你带入我们的世界。虽然你已经答应同我们合作,但我却看到你一天天退缩到自己的过去中去,越来越接近深渊。
我叫人从南非送来樱桃和桃子,还订购了一只羊羔,我们的厨师给你做了羊肉排骨,拌入如春芽般嫩嫩的莴笋叶。
你惊恐地望着羊排,说:“这是从动物身上切下来的东西吗?”
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于是我颇有些尴尬地答道:“是的。”
你看着肉、色拉、水果,又说:“你们竟然吃动物!吃草!吃树上长的东西!”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是野蛮人。”
我用船为你送去玫瑰,你以为这又是我们吃的什么东西。
埃莉说,钥匙是一切的关键。科学家和记者涌入会议室,随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埃莉重新恢复了自我控制力,她向他们重现了她和佩肯一起成长的生活。
经历了一小时的战争后,贡达瓦的人们就一直躲在地下。防空洞发挥了作用。尽管制定了兰帕和约,但谁也不敢说战争不会再次爆发。智慧又一次告诫人们,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重建家园。
地下的坑道越挖越深,越挖越大,以至挖掘出了地下天然洞穴、湖泊、河流。宇宙能源的运用使得人们能够发挥无限的力量,这种力量能以各种形式出现。它被用来在地下再植一种比在地面上已毁灭了的植物更丰富、更美丽的植物。地下照明犹如白昼,被埋葬的城市处处鲜花盛开,森林茂密。新的品种被制造出来,生长繁殖得如此迅速,以致于肉眼可以观察出一棵树或一种植物的成长。开路机缓缓地、毫无声息地左右推进,泥土和岩石随即纷然消失,留下的是平整的路面,光洁的、比钢还坚硬的天花板、墙壁和地板。
地顶不再住人,但都被更好地利用了。没有损坏的小块地区象保护区一样被精心地保护起来,安置上各种设施,作为娱乐场所。有一片森林重新住进了动物,河流两岸郁郁葱葱,还有山谷、海滩。年幼的一代已把去地面看作一次伟大的历险。
地下的生活有条不紊,既有理性又不失乐趣。人们需要的一切都由工厂制造,工厂静静地工作着,既不排放污水,也不污染空气。分配制度的依据便是钥匙。
居民们每年一度领受一份物资分配信用卡,这种卡片被储入中心计算机,它保证每人能维持生活,还留有余额以享受一定的奢侈品。如果一个贡达瓦人需要一些新东西——例如衣服、旅行、物品——他可以用钥匙付款。他把钥匙插入一个专用的锁眼,中心计算机就根据他所买物品的价格减去信用卡上的存款。
某些职位较高的显赫人物有一份额外的信用卡分配物资,但实际上这对他用处不大,在贡达瓦很少有人能用完他们的年薪。每年年底,未用过的信用卡自动销毁,以此防止财富聚集在某些人手中。贡达瓦没有穷人,也没有富人。
工厂一旦建立,并开始运转,它们就可以不需要任何工人,自行工作,它们使用自己的脑子。尽管如此,却仍有些活需要人工或人的智力。每个贡达瓦人每隔五天需要工作半天,但他可以按他自己喜欢的方式分配工作时间。他可以超工作量。如果他不愿意干活,也可以少干些或根本不干。工作是没有报酬的。工作不满定额的人,该年信用卡上的分配额就减少一些,但一点都不工作的人还是能得到比维持生活稍多一些的配额。
工厂设在城市的四周,深入地下,互相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超级工厂。产品是通过合成、而不是装配生产出来的。基本的原材料只有一个:宇宙能源。生活的需要和欢乐无穷无尽地洒向这个地下城。这儿存在别处不存在的东西。
钥匙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功能;避孕。如果想怀上孩子,夫妻必须摘掉戒指,如果有一方带着戒指,就不可能受孕,只有双方都想要孩子时,孩子才可能出生。
一旦贡达瓦人在神圣的选择之日得到了他的戒指,他就永远不能没有它。只要他活着,它就为他带来一切他所需要的东西,这是他生命的钥匙;如果生命终结了,戒指仍将留在他手指上,伴着他的尸体返回宇宙能源。这儿存在别处不存在的东西。
因此,当一对夫妻摘掉戒指,相拥一起,共同创造孩子的时刻,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激情。他们感到比裸体更裸体,似乎连同戒指把皮肤都脱掉了。全部的躯体,从头发到脚趾都与对方的血和肉相揉合,融为一体。他进入了她的体内,她融化了他,在一种纯净的欢乐中孩子被孕育了。
钥匙还能使贡达瓦的人口保持一个稳定的水平。埃尼索没有钥匙,也不想要。埃尼索人口众多。他们了解佐兰方程,也了解如何利用宇宙能源,但他们却把这一切用来繁殖后代,而不是用来保持平衡。贡达瓦有组织有计划,埃尼索却日益庞大,试图把自己的势力向外扩展。埃尼索的太空器最早登上了月球,贡达瓦不甘示弱,随即也登上月球。从发射的角度考虑,月球东部最适合太空器登陆,进行太阳系的考察。埃尼索在那儿建了一个基地,贡达瓦也建了一个。由于两个基地的驻军之间发生了一些摩擦,第三次战争爆发了。埃尼索要独占月球。
但是恐惧结束了那场战争。兰帕条约将月亮分割成贡达瓦区和埃尼索区,东面是国际区域,埃尼索和贡达瓦达成协议,在那里建立一个发射基地。
其他国家没有瓜分到月球,他们使嗤之以鼻。有些国家受埃尼索保护,另一些受贡达瓦的保护,最聪明的国家得到两方的帮助,但在第三次战争中,一些大国也往它们的土地上扔了许多炸弹。
兰帕条约写道:埃尼索和贡达瓦保证永远不再使用“地球炸弹”,没有使用过的炸弹送入太空,统太阳旋转,两国也保证永远不制造这类强效武器。
但后来埃尼索开始私自制造利用宇宙能源的武器,日益壮大军队,国家的人口密度也达到并超过了战前的水平。
就在此时,贡达瓦的管理委员会决定,牺牲它的中心城市贡达1城以防御战争。城市被撤空,市民移居到其他地方,机器搬到地下。贡达瓦的管理委员会宣称:如果同埃尼索的战争再次爆发,这将是最后一战。
就这样,国际南极探险队的科学家们慢慢了解了埃莉那个已消失的世界。但对埃莉来说,这一段时间异乎寻常地重要。犹如再次经历一般,她重温了一生中最幸福、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她沉浸在无边的回忆中,感情的巨浪不时把她抛回到现实中。渐渐地,通过她同佩肯的生活场景,科学家们发现了贡达瓦世界。
埃莉骑在白马上,朝瑞普里伍森林方向疾驰,佩肯紧随其后。埃莉大声笑着,心里期待着被他抓住时那欢乐的一刻。
佩肯选的是一匹蓝色的马,因为它眼睛的颜色和埃莉的一样。他紧紧追赶,逐渐赶上了她。他的马将蓝鼻孔伸向白马飞扬的尾巴。风将白马长长的尾梢吹进了蓝马敏感的鼻孔,蓝马晃了晃长长的脑袋,赶上几步,用牙咬住了它。
埃莉的马前蹄腾起,低声嘶鸣。埃莉抓住马鬃,用结实的大腿夹住它。看到它跳跃着、踢打着,她笑了。
佩肯抚摸着蓝马,让它安静下来,松开白马的马尾。两匹马并肩走入森林,看似平安无事,却狡猾谨慎地密切注意着对方。埃莉和佩肯手拉手骑在马上。
森林中的树木,幸免于第三次大战,看上去像包裹着棕皮的巨柱。在高处,交错叠起的树叶犹如一块天花板,被风儿不知疲倦地翻动着,阳光穿透空隙,留下了一片金色。微风吹来,远处传来阵阵沙沙声,就像纷乱的脚步,一片金色又合拢了。蔓延的蕨草给大地铺上了一张毛茸茸的地毯,间有小鹿踏步其间,寻觅最嫩的叶子,找着了,使用唇沿将叶吮起,一扭脖子,把它撕下。温煦的空气中充满了树叶和蘑菇的香味。
埃莉和佩肯来到湖边,翻身下马,马儿即刻跑回森林,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互相追逐。湖边几乎没什么人,一只疲倦的大乌龟背负龟壳,抱着沉重的躯体爬过沙滩,它的背上坐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孩子。
对岸稍远处是进出口,这是一个巨大的洞口,五颜六色的水泡般的飞行器通过它进出贡达7城,一些飞行器在湖面上低低飞翔,发出纤手抚摸丝绸般的声音。
埃莉和佩肯开始朝河滩尽头伸出的升降梯走去。没走多远,他们就听到一个金属般的声音:“请注意!”
这声音似乎同时发自天空、湖面和森林。声音继续传来:“从明天开始,将通过普通邮件,向每一个成年的贡达瓦居民发放G武器和黑色种子。在地面和深层的各娱乐中心,都有使用G武器的培训班。”
金属般的声音重复着通知,埃莉和佩肯开始走向升降梯,准备回家。他们住在贡达7城上方的气象塔内,这个塔和许多其他气象塔维持着大地上控制流星状况的系统,其目的是恢复由于战争失去了平衡的气候,使得植物能重新生长。埃莉和佩肯是气象工程师,因此能够住在地面上。
地下的贡达7城位于地面贡达7城遗址的正下方。古城已是废墟一片,唯有气象塔亭亭玉立,像炉渣上插着一朵鲜花。高高的塔身顶端,悬挂着一块树木簇拥、绿草如茵的圆形平台,一个池子和一个避风停机臂。
高低曲折的隔板将平台分成很多房间,有圆形的、椭圆形的,也有不规则形状的。顶部是观察室,它像一顶淡蓝色的透明圆帽罩在塔尖上。
埃莉走进房间,打开所有的窗户,轻柔的夜风从平台那边吹来,水池温暖的波浪中摇弋着五光十色的水下植物。埃莉脱下衣服,潜入水中。一群黑色和红色的颌针鱼在她身边游来游去,时而刺着她的皮肤,认出了她之后,它们便游开了。
圆顶观察室本身就是一台仪器,只要佩肯作出手势,使能自行工作。佩肯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他脱掉衣服,朝埃莉游过去。埃莉见了,大笑着扎入水下。
佩肯举起双手,滑到她身后,她把身体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漂游着。他紧紧抱住她,欲望的利剑穿透了她。埃莉顺从极了,似乎他的愿望也就是她的愿望。游到浅水区,身子浮出水面,她感到肩膀和胁腹陷进沙地,在身体的里面和外面,她都感到了佩肯拥着她,围着她。慢慢地、温柔地、长久地,他探索了她所有的秘密。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他们躺在卧室内的草地上,草地又软又滑,象一只猫的腹毛。一条极轻的白色毯子盖住了他们的身体,并且随着他们睡眠的需要自动调节着形状和温度。埃莉醒了一会儿,摸到佩肯摊开的手掌,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上面,佩肯的手捏住它,她幸福地叹了口气,又入睡了。
警报刺耳的尖叫声把他们惊醒了。
佩肯把钥匙插入电视机开关,对面的墙壁陷进去,亮了,出现了播音员的脸:“……警报。一颗未经登记的卫星正朝贡达瓦方向飞来,我方要求其讲明身分,但未接到对方答复。如果它继续保持沉默,我们的防御设施将采取行动。目前在城外的所有居民,务必马上返回最近的城市。请熄灭在高处看得见的灯光。我们的地面广播到此结束。”墙上的画面变成平面,稍作停留后消失了。
“我们要不要下去?”埃莉问。
“不,跟我来。”佩肯用毯子裹住埃莉,带她到平台。他们隐入银色棕榈树的下层树叶中、舒服地靠在平台边沿高高的扶手上。
天黑黑的,没有月亮,但有星星灿烂地闪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飞行器像晶亮的水泡一样,从各个方向朝进出口汇集,似乎被一股气流带动。
警报也惊醒了地面上的人们,他们住在度假飞行屋里,有的在平原上,有的在废墟中,有的在湖畔。飞行屋半透明的外壳色彩斑澜,装点着夜空——像一条金鱼、一朵兰花、一只红色鸡蛋、一只绿色锭子、一个球体、一颗星、一个多面体、一滴眼泪。有些飞行屋已经起飞,飞向进出口,其他一些迅速灭了灯。一条白色的蛇状屋子仍然亮着灯,灯光照在一堵断墙上。
“他们在等们么?”埃莉低语递。
“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佩肯说。“如果卫星是一枚进攻的武器,它会有许多方法找到目标的。”
“你认为这就是吗?”
“不太可能——”突然,一道光束从地面射向天空,接着又有二束、三束、四束。“他们开火了!”佩肯说。
他俩抬头望着天空。埃莉颤抖着,张开毯子,拉进佩肯,紧贴着他。突然,在高空,他们看到一颗新的、硕大的星爆炸了,慢慢向四处散开,形状像一张离子般粉红的幕布。
“就是它!他们不可能打不中的。”佩肯说。
“你认为这是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是侦察机,也许是哪个倒霉的飞行器,可能它的接收器坏了。不管怎样,它完了。”
警报又一次把他们惊得跳了起来,发出一种谁也无法忍受的可怕的声音,不过这一次是解除警报。度假屋的灯又亮了,远处,一群飞行器从进出口冒出来,就像水珠飞溅的喷泉。
卧室墙上的画面重新出现了。埃莉和佩肯都不想离开这隐蔽的黑暗,佩肯把钥匙插入栅栏上的一块控制板,画面离开墙壁,移到了户外。佩肯旋动控制板,把画面安在树叶上。他坐到草地上,背靠着栅栏,抱紧埃莉。西边吹来一阵微风,拂着他们的脸庞,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波浪般起伏着。立体的画面明亮而平稳,但听不清播音员在讲些什么。画面底部泛起一个黑色立方体,充满了整个屏幕,吞没了播音员。在立方体内露出了一个年轻人激动的脸,黑色的眼睛冒着怒火。
“一个学生。”埃莉说。
他激动地讲着:“……和平!为我们维持和平,战争从来都不是正义的,从来不!但战争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野蛮而荒唐,在人类将要战胜死亡的今天!难道我们还要为了月球,为了火星而互相厮杀吗?可笑之极!让埃尼索去啃他的太阳系吧,它不会吞没一切的。让它去同无限作战吧!我们正在这里进行一场更为重要的战争。为什么管理委员会秘而不谈科班的工作?我来告诉你们,我以那些同他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人的名义告诉你们,他赢了!成功了!一只苍蝇在大学的试管内已经活了545天了,而它的正常寿命只有40天!它还活着,很健康——一年前给它喂了科班的首次试验性宇宙浆液。让科班继续他的工作,他的浆液已经制作成功了!机器马上就要投入生产,以后谁也不会衰老了!死亡将无限地遥远,除非有人把你们杀了——除非有战争!去要求管理委员会抵制战争,同埃尼索讲和,让科班继续他的试验让……”
一眨眼,他的形象缩小,进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规的播音员,开始只是一个透明的幽灵,然后成了一个实在的人。“……忘掉这次海盗般的打扰吧——”
但他再次被黑色立方体淹没,立方体中又出现了激动的年轻人。
“——轨迄中的炸弹,但他们还发明了更糟的东西!管理委员全会不会告诉你们,贡达1城的发射台上装的是什么可怕的武器呢?埃尼索人跟我们一样,也是人!世界上究竟会留下什么,如果这——”
立方体再次变黑,套入平面,重新显现了正规的播音员的头和肩:“管理委员会主席将对大家讲话。”
洛肯主席出现在屏幕上,他瘦削的脸严肃、不悦,白发披在肩上,左肩裸露着,敏感的嘴和淡蓝色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证实说:“是的,在月球的国际区确实有些瓜葛;是的,大陆防御设施摧毁了一枚受嫌的卫星,是的,管理委员会不得不采取措施,但这一切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贡达瓦的命运决策者们比其他任何人更坚决地为和平献身,为避免战争竭尽一切努力。”
“科班是我的朋友,”主席继续说,“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儿子,我对他的工作十分了解。管理委员会正在等待他在人身上试验的结果,如果结果是肯定的,委员金将立即发令生产宇宙浆液。这是一个伟大的期望,但我们绝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至于贡达1号城发射台上的武器,埃尼索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我只告诉你们一点:它的威力之大,以致于它的存在就是和平的保证。”
佩肯按了控制板,画面消失了。晨曦渐露,一只鸟开始在枝头啭鸣,各色的鸟在平台的树上和灌木丛中应声而唱。对它们来说,不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都没有恐惧,因为在贡达瓦没有猎人。
吃完饭,洗完澡,埃莉和佩肯登上室内的短梯,走向工作室。透明的墙上是一幅呈半圆形的地平陆架,陆架上方,正在形成的云团图像不停地变幻着。此时,一块云团让佩肯担心起来,他给气象中心打了个电话。一个新的面容出现在陆架上方,这是他的上司麦肯。他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长长的灰发耷拉着,眼睛红红灼。短暂的问候之后,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似乎暴风雨要来了。”佩肯伸出三个指头,工作了一个手势,一幅云层图立即被输送到气象中心。
“我也这样认为。”麦肯说,“我不喜欢这云团,如果任其发展的话,可能会将我们的整个系统弄得一团糟。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将它转移,也可以将它完全消灭。”
“好的,消灭它。”
埃莉去看了看邮件,透明的信箱内放着两支G武器和两颗装有黑色种子的极小的圆球,还有三块信件板,其中两块是红色的——这是官方信件的颜色。
埃莉用钥匙打开信箱,厌恶地取出武器和种子,放在桌上。“你想听听信里说些什么吗?”她向佩肯喊道。
他离开气象台,让它自行工作。当他拿起红色信件板时,皱了皱眉头。一封信上写台他的名字,盖有国防部的印章,另一封是给埃莉的,盖着大学的章。
埃莉把唯一的绿色板塞进阅读机。她母亲的脸显示出来,说埃莉的父亲和哥哥都被动员了,她哥哥福肯去了月球。
“福肯被动员了,你父亲也被动员了!”佩肯说,“真难以置信,他们准备干什么呢?”他忧心忡忡地将一块红板输入阅读机,上面显示出国防部长的纹章:一个卷成一团的刺猬,身上的刺射出阵阵光芒。
“佩肯,请注意。”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开始朗读一个命令,动员他坚守岗位。
另一块红板输入阅读机,出现的是大学的徽章:佐兰方程的象征。
“埃莉,请注意,”一个严肃的声音说道:“我是科班。”
“科班!”
科班的脸取代了佐兰方程。每一个贡达瓦人都认识这张脸,他是大陆上大名鼎鼎的人。他发现的一种浆液马上被广泛地采用,使得人对特种疾病有极强的抵抗力,他的另一个发现使浆液的服用者能迅速恢复疲劳,以致于“疲倦”这个词正逐渐在贡达瓦语言中消失。
科班脸型瘦削,颊骨深陷,一双黑黑的大眼明亮而锐利。在人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只为别人考虑的人,全身心地工作着。他32岁年纪,看上去跟学生一样年轻,学生们祟拜他,甚至学着他的模样,把黑发剪得很短。
“请注意,埃莉,”他又一次重复道,“我是科班,我想亲口告诉你这件事:在这次全民动员中,根据我的请求,你被委任一个在大学的特殊职位,和我一起共事。我还不认识你,不过我很想见见你。请你马上来51号实验室。你只要通报姓名和号码,马上会被带到我的办公室,我在等你。”
埃莉和佩肯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刚才信中有两个矛盾之处:“……根据我的请求,你被委任”,但是“我不认识你……”看来他们有可能在动员中被分开,自从选择之后,他们从未分开过,分离对他们来说实在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