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的提图斯也活着,身上有些瘀伤,指节血肉模糊,仿佛屠夫脏兮兮的肉摊子。他远离人群傲慢地站着,咧着嘴笑,仿佛这一切都是美妙的享受。洛克轻声对莉娅——那个瘸着腿走路的女孩——说着些什么。她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扔掉了戒指。她那双大而闪光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像头小鹿。洛克陪她坐下,握着她的手。他那独特的沉静模样让他和大厅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想象着,当他把另一个孩子勒死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沉静。我旋转着戒指,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
有人从后面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喂,兄弟。”
“卡西乌斯。”我点头致意。
“祝贺你。我真为你担心,因为你只会读书。”卡西乌斯大笑起来。他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弄乱。他一条胳膊揽着我的肩膀,皱着鼻子在大厅里搜寻了一圈。他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在担心。
“啊。还有什么比自恋自伤更丑恶的吗?哭哭啼啼?”他冷笑道,指指一个鼻子被打坏的女孩,“这样一来她真是难看得可怕。你看,她还在吸鼻子呢。呃?呃!”
我忘了说话。
“吓呆了吗,朋友?他们把你的喉咙扎起来了吗?”
“我现在只是没心情开玩笑,”我说,“我脑袋挨了几下。肩膀也好像脱臼了。和我平时的状态不太一样。”
“你的肩膀很快就能治好。我帮你把它复位。”不等我反抗,他轻松地抓住我错位的肩膀,用力一扭,把骨头推回原来的关节里。我疼得吸了口气。他咯咯笑了起来。“完好如初。”他拍了拍我刚复位的肩膀,“你也帮我个忙吧,如何?”
他伸出左手,错位的手指扭成了闪电般的“之”字形。我把它们拉直了。他痛得大笑起来,茫然不知我指甲缝里是他弟弟的血。我竭力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你看到朱利安了吗,朋友?”他终于问了。因为普里安不在这儿,他用的是中阶用语。
“没有。”
“嗬,他也许是不想下手太重。父亲教过我们无声的艺术——克拉瓦格斗术。朱利安学得好极了。他认为我学得更好。”卡西乌斯叹了口气,“他总觉得我什么都比他好——这可以理解。得想办法让他上进。这么说来,是谁把你弄脱臼的?”
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我撒了个谎,一个不错的谎,无聊又语焉不详。不管怎样,现在他想谈论的只有他自己。卡西乌斯生来就是这样的。约莫十五个孩子眼里闪着宁静的微光。并不邪恶,只是兴奋。这些人必须小心提防,因为他们是天生的杀人者。
四下看看,很容易看出洛克说得是对的。没有特别艰难的战斗,这只是一场强制性的自然淘汰。落在末尾的被佼佼者屠杀。除了几个矮小的低等新生外,大家的伤势都不严重。自然选择总会发生一些意外。
卡西乌斯自称他的战斗非常轻松。他赢得公平合理,快速而利落。十秒钟之内,他就用一个手刀打断了对方的气管,尽管手指严重扭伤了。好极了,我杀死了最佳杀手的弟弟。恐惧点点滴滴地流进我的心。
费彻纳优哉游哉地走进大厅,命令我们在桌前坐好,这时候,卡西乌斯变得安静了。五十个座位一个接一个地被填满了。他期待着朱利安走到桌前,但每一次希望都破灭了。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最后一个座位被占据的时候,他不动了。他的身体散发出冰冷的愤怒。他的反应不像我想象的激烈。安东尼娅坐在我们对面,正对着我。她注视着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这一类人是旁人无法安抚的。我也不认为她是会尝试这么做的人。
朱利安不是唯一一个消失的人。阿瑞亚,那个满头卷发、长着酒窝的女孩也倒在了某处冰冷的地板上。普里安不见了。完美的普里安,免于初选的精英,火星卫星的继承人。我听说,在他的同龄人里,他是整个太阳系最强的剑客,一位在决斗中从未落败的人。我想他不太擅长空手作战。我环视着那一张张疲惫的脸。到底是谁杀了他?委员会把这里搞糟了,我打赌他的母亲会大闹一场,因为他是不应该死去的。
“最好的人都被糟蹋了。”卡西乌斯谨慎地小声咕哝。
“你们好,吃屎的小浑蛋们。”费彻纳打了个呵欠,把脚搭在桌子上,“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入学仪式的别名叫作剔除仪式。”费彻纳用刀柄挠了挠腹股沟。
他的举止比我还糟。
“你们也许觉得这是在糟蹋黄金种人的性命,但要是你们真以为死掉五十个孩子会给我们的人口造成什么影响,那你们就是一群白痴。火星上的黄金种人口超过一百万,而在整个太阳系超过一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圣痕者,对吧?
“要是你们现在还觉得这很肮脏,就想想斯巴达人吧。他们会杀掉十分之一以上的新生儿;而大自然会再杀死百分之三十。和他们相比,我们已经够他妈人道的了。幸存的六百名学生里,大多数都是应试者中名列前1%的人。死亡的六百个人大多数属于最末的1%。什么都没浪费。”他咯咯笑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吃惊的傲慢扫视着桌前的人们,“除了那个蠢货,普里安。没错,你们都要好好学学:他是个杰出的孩子,美丽,强壮,敏捷,和十二个家庭教师一起,昼夜不分地学习。但他太受纵容了。然后,有一个人——我不会指明是哪一个,因为这会毁掉整个课程的基础——有一个人把他打倒在了石板地上,踩住他的气管,把他弄死了。花了很长时间。”
他把手放到脑后。
“现在!这就是你们的新家了。马尔斯分院,十二分院之一。不,生活在火星,又进入了以火星的代表战神马尔斯命名的分院,并不会让你们变得特别。住在金星,入了维纳斯分院的人也不特殊,他们只是适合那个分院。明白了吗?从学院毕业之后,你们需要寻找的是——很可能是贝娄那、奥古斯都或者阿寇斯家族之一。如果你想给我挣点面子。往届毕业生会帮助你们寻找导师,或者主动成为你们的导师。也许你会变得极其成功,不需要做任何人的学徒。
“但我们还是说个清楚吧。现在你们还是婴儿。愚蠢的小婴儿。你们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别人会帮你擦干净你们的小屁股,给你们做吃的,为你们战斗,夜里把被子塞到你们亮晶晶的小鼻子下边。而那些铁锈种得拼命挖才有机会传宗接代,是他们建起了你们的城市,为你们找到能源,捡你们拉的屎。粉种毛还没长齐就开始学习怎么在床上伺候人了。黑曜种的生活比你们想象得到的最坏的情况还要坏——冰霜、钢铁、痛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们为了工作而被繁育出来,很早就开始接受训练。而你们这些小王子、小公主,要做的只有长成你们父母的缩小版,学习礼仪、钢琴、骑术、运动。但现在你们是学院的人,归马尔斯分院所有了。你属于火星行省,属于你的色种,属于委员会,等等等等。”
费彻纳的假笑懒洋洋的。青筋暴凸的手放在肚子上。
“今晚,你们终于靠自己的力量做了些什么。你们打败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婴儿。这跟粉种婊子的一个屁没什么差别。我们委员会的平衡架在针尖上。只要有机会,其他色种的人会把你们该死的小心脏掏出来。那些银种、赤铜种和蓝种,你以为他们会效忠于一群婴儿?你们以为黑曜种会追随在你们这样的狗屎身边?只要看到你们的弱点,他们就会把你们变成抱着玩的奴隶。所以,不要暴露任何弱点。”
“怎么,学院打算让我们变得更顽强?”巨人提图斯咕噜了一声。
“不,你这个大号蠢货。学院要你们变得更机灵,残忍,明智,坚定。他们要用十个月的时间让你们老五十岁,让你们知道祖先付出了什么,才有了你们的今天。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他吹了个泡泡。
“现在,马尔斯分院的学生们。”他用干瘦的手抓抓肚子,“是的。这是一个负有盛名的分院,甚至与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相比也毫不逊色。这里曾走出过政治家、军事执政官、审判官。水星和木卫三的现任首席执政官,一位护民官,两位军事执政官,两位审判官,一位舰队统帅。连阿寇斯家族——火星排名第三的家族的阿寇斯大人,也是从这个分院毕业的。
“大人物们都在寻找新的人才。他们从其他候选人中选出了你们。如果你们给这些身份显赫的人们留下深刻印象,毕业之后你们就会得到指导。取胜,你们就能从分院内部或长者家族中选择导师;连阿寇斯本人都有可能想得到你。如果有这种事,地位、名誉和权力就能迅速到手了。”
我往前探了探身子。
“取胜?”我问,“取得什么的胜利?”
他微微一笑。
“现在,你们在水手谷最南端的一条偏远的改造山谷中。这里有分属十二分院的十二座城堡。明天的概况介绍结束后,你们同窗之间将开始一场争夺山谷支配权的战争。你们可以使用一切使得出的手段。把这当作一次建立和统治帝国的案例研究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兴奋的低语。这是一场游戏,我还以为我会在教室里学点什么呢。
“如果你当上了得胜的分院的学级长,会怎么样?”安东尼娅问,手指卷弄着金色的卷发。
“你将得到荣耀,亲爱的。还有荣誉和权力。”
我必须当上学级长。
我们简单吃了晚餐。费彻纳离开后,卡西乌斯打断了大家,他的声音很冷,充满黑色幽默的意味。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朋友们。来说说我们杀了谁。我先来。我杀死了奈克瑟斯·欧·塞林忒斯。和在座的我认识的某几位一样,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用手指弄断了他的气管。”没有一个人说话,“来吧。一家人不该有秘密。”
依然无人应声。
塞弗罗第一个起身离席,明明白白地对卡西乌斯的游戏表示了嘲讽。他第一个坐下吃喝,第一个去睡觉。我想跟他一起走。但我没有。卡西乌斯放弃了他的游戏,起身离去之后,我跟洛克和提图斯聊了一会儿。提图斯完全不招人喜欢。他本人乏味之极,而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个笑话。就算微笑,他看起来也像是在嘲笑我,嘲笑所有的人。我想揍他,但他并没有给我动手的理由。他说出口的一切都完全无害,但我憎恶他。在他眼中我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棋子,而他正打算把我摆到什么地方。不,是把我挤到什么地方去。他似乎忘了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只有十七八岁。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他身高轻轻松松超过了两米,也许有两米半。而另一方面,纤瘦的洛克强烈地让我联想到我哥哥基尔兰——如果基尔兰杀得了人。他的笑容很和善,话语充满耐心,机敏而睿智,和片刻前一样。莉娅,那个仿佛一头瘸腿小鹿一样的女孩,总是跟着他。他对她非常耐心,而这是我做不到的。
深夜里,我跑去寻找那些学生死去的地方,但没有成功。楼梯不见了,城堡吞没了它们。最后我在一间窄长的、塞满薄垫子的宿舍里落脚。不断变幻的雾气像斗篷一样覆盖着城堡外的高地,狼在雾气中长声嗥叫。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领?土
费彻纳在凌晨的黑暗中把我们从寝室中叫醒。我们抱怨着从双层床上滚下来,离开宿舍,走到城堡广场上做伸展运动,然后开始跑步。在相当于地球37.6%的重力之下,我们跑得很轻松。
云层洒下些许微雨。峡谷的山壁往西绵延五十公里,往东则有四十公里,高度足有六千米。夹在山壁之间的是由山脉、森林、河流和平原组成的生态系统。这就是我们的战场。
我们的领土是一片高地,山峰险峻,生满青苔的山脊一头扎进一个布满植被的U形峡谷。一切都被浓雾覆盖着,连像手织绒毯一般盖在低矮山丘上的茂密森林也不例外。我们的城堡矗立在碗形峡谷正中的一座小山丘上,南面是一条河。谷地一半是草原,一半被森林覆盖。高大的山岭以合围之势将河谷圈起一半。我应该喜欢这里。伊欧应该喜欢,但没有她,我感到孤独,和偏远而高耸的山丘上矗立的城堡一样。我伸手摸索我的吊坠,还有那朵属于我们的血花,两样东西都不在了。身处这个天堂之中,我感觉无比空虚。
城堡很大,墙壁有三十米高,其中三面立在八十米高的绝壁上。城堡门楼向外凸出,形成一座带炮塔的要塞。墙壁之内,方形主楼有五十米高,组成了西北外墙的一部分。一段平缓的斜坡从河谷通往正对主楼的城堡西大门。我们沿着斜坡走上一条孤零零的泥土路。雾气拥抱住我们。我品味着冷冽的空气。在一连几小时断断续续的睡眠之后,它净化了我。
雾气在夏日的晨曦中迅速消散。小鹿在冷山树丛中吃着草,它们比地球上的同类更瘦小敏捷。鸟儿在空中盘旋,一只乌鸦独自预告着即将到来的不祥。绵羊零零落落地点缀在草场中,山羊徘徊在乱石嶙峋的高山上。我们五十个人排成一列纵队,在山间奔跑着。我的同窗们或许见过地球生物,以及雕刻师们为取乐而创作出的奇异生物。但我除了食物和衣物,什么都没见过。
火星上的神圣动物以我们的领地为家。啄木鸟在橡树和冷杉上敲敲打打。夜间,狼群的嗥叫响彻整片高地,白天它们在我们领地的森林中潜行。河边有蛇出没,干燥的谷地里有秃鹫盘旋。杀人者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奔跑。这是怎样的伙伴啊?我渴望洛兰、基尔兰或者马提欧在这里,和我相互照应。我渴望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群狼环伺,我却只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
费彻纳带着我们跑上满是乱石的高地,瘸腿的莉娅摔倒了。他懒洋洋地用脚轻推着她,最后我们把她抬了起来。洛克和我背着她,提图斯只是冷笑,只有卡西乌斯在洛克疲乏的时候来帮忙。后来一个叫波拉克斯的男孩换下了我。他很瘦,嗓音嘶哑,头发乱蓬蓬的。他说话的声音仿佛从两岁起就开始抽烟了。
我们步履艰难地穿过被森林和草场覆盖的夏日谷地。虫子叮咬着我们。黄金种的小子们浑身都滴着汗,但我没有。和我那件旧防热服相比,这简直就像冲冷水浴。我状态良好,但卡西乌斯、塞弗罗、安东尼娅、奎茵(她是我见过的跑起来最快的女孩,或者说,是跑得最快的两条腿的活物)和提图斯,他的三个新朋友,还有我,已经把其他的人甩在身后了。比我们快的只有穿着反重力靴的费彻纳。他像鹿一样蹦来跳去,然后追上其中一头,弹出刀刃绕上鹿的喉咙,然后把刀刃一缩,杀死了那头鹿。
“有晚饭了。”他露齿一笑,“拖上它。”
“在离城堡近一点的地方杀就好了。”塞弗罗嘟哝道。
费彻纳抓了抓脑袋,四下看了看。“你们刚才听到这丑八怪矮子精说……哦,矮子精是怎么叫唤来着?拖上。”
塞弗罗抓住鹿腿:“蠢货。”
我们抵达了城堡西南五公里处的山顶。山顶上建了一座石塔,我们在塔顶查看整个战场;我们的敌人也正在某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战争的舞台向南一直延伸到我们目力所不及的地方。一列积雪的山岭矗立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东南方有一片原始森林。一条向南流去的大河将苍翠的平原连同森林一分为二,那是阿寇斯河及其支流。再往南一些,河流和平原之外是一片沼地。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在闪烁着星光的蓝色天幕之下,一座庞大的悬浮山在两千米的高处徘徊着,那是奥林匹斯山。费彻纳解释说,这是一座人造山岳,是学监们观看每年课业情况的地方。童话般的城堡在山顶闪着光。莉娅拖着一只脚靠了过来,站在我身旁。
“它是怎么浮起来的?”她甜甜地问。
我没有一点头绪。
我向北望去。
遍布森林的山谷中流出两条河,把我们位于北部荒地边缘的北方高地分隔开来。两条河呈V字型,尖角指向东南部的低地,然后汇合成阿寇斯河的一条支流。围绕着河谷的是一圈高地,山峰崎岖起伏,低矮的山岭上到处都是雾霭弥漫的沟壑。
“这是福玻斯塔。”费彻纳说。这座塔位于我们领地的西南边。他在干渴的我们面前喝着水壶里的水,指指西北边两河V字形汇流的山谷。顺着V字顶点的位置望去,远处,一座巨型塔楼像皇冠般立在一条低矮的山脉顶上。“那是迪亚摩斯塔。”他画出一条假想的线,把马尔斯分院的领地边界指给我们看。
东边的河叫弗洛。西边那条从我们城堡南边流过的叫密德斯。密德斯河上只有一座桥。敌人想进攻我们,必须过桥到达V字形内部才能进入河谷。在那之后,穿越西北方向的平坦林地,就是我们的城堡了。
“这是个该死的笑话吧,嗯?”塞弗罗问费彻纳。
“你想说什么,矮子精?”费彻纳吹出一个泡泡。
“我们就像一个张开大腿的粉红婊子。这堆山有什么用,谁都能从低地直接走到我们家门口来。畅通无阻,只需要过一条该死的河。”
“这不是摆明的吗?你瞧,我很不喜欢你,矮子精。”费彻纳故意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耸耸肩,“不管怎样,我反正在奥林匹斯山。”
“什么意思,学监阁下?”卡西乌斯恶狠狠地问。他也不太满意这个格局。虽然他为死去的弟弟哭了一夜,眼睛泛红,但他令人印象深刻的能力并没有受到损害。
“意思是这是你们的事,小王子,和我无关。没人会来为你排忧解难。我是你们的学监,不是你们的妈妈。还记得吗?你们到学校来了。要是你们闭不拢腿,就弄条贞操带护好要害吧。”
学生们纷纷表示不满。
“情况可能更糟。”我说完,越过安东尼娅的脑袋,指了指南方的平原。在那里,一个敌对要塞匍匐在一条大河上,“我们本可能和那群可怜虫一样无遮无拦。”
“那群可怜虫有粮食和果园。”费彻纳沉思地说,“而你们……”他的视线穿过壁架,寻找那头他杀死的鹿,“呃,矮子精把鹿扔了,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吃的东西,狼会吃得精光。”
“除非我们吃狼。”塞弗罗嘟囔着说道。其他人神色怪异地望着他。
我们必须自己找食物。
安东尼娅指指低地。
“他们在干什么?”
一艘黑色运输飞船从云层中滑落下来,在我们和敌方的刻瑞斯要塞之间的平原上降落下来。两个黑曜种人和十二个锡罐子下船警戒,棕种奴仆匆匆把火腿、肉排、饼干、红酒、牛奶、蜂蜜和乳酪搬运出来,放到一张一次性桌子上。那里离福玻斯塔八公里远。
“很明显,一个陷阱。”塞弗罗冷哼一声。
“谢谢你,矮子精。”卡西乌斯叹道,“但我没吃早饭。”他眼神肆无忌惮,眼睛周围有了黑眼圈。他看了一眼混在其他学生中的我,主动露出微笑:“要来场赛跑吗,戴罗?”
我吃了一惊,然后也笑了:“乐意奉陪。”
然后他跑了。
为了喂饱我的家人,我做过蠢事。因为心爱的人的死,我做过蠢事。我有理由和卡西乌斯一起冲下陡峭的山坡。
四十八个孩子望着我们为了填饱他们的肚子而奔跑着。没有一个跟上来。
“给我带一片涂了蜂蜜的火腿回来!”费彻纳喊道。安东尼娅骂我们是白痴。飞船飞走了,我们跑下高地,向和缓一些的地方奔去。在只有地球重力37.6%的火星上,跑八公里轻而易举。我们跌跌撞撞冲下怪石嶙峋的山坡,全速奔上长满齐踝野草的平原。卡西乌斯第一个来到桌边,比我快了一个身长。他跑得很快。我们各自从桌上拿了一品脱冰水。我喝得比他快。他大笑起来。
“他们旗杆上挂的好像是刻瑞斯分院的徽章。收成女神。”卡西乌斯指着绿色平原对面的要塞说。在我们和城堡之间几公里的草原上,零零散散长着几棵树。墙垛上,三角旗随风翻飞。他往嘴里扔了一粒葡萄:“开吃之前,我们应该靠近看一看。侦查一下。”
“同意……但这里有点不对劲。”我悄声说。
卡西乌斯对着一望无垠的平原大笑起来:“胡说。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我们早就看到了。我不认为他们的人会比我们俩快。我们可以趾高气扬地走到他们门口拉泡屎,如果我们想。”
“我的确有点想。”我摸了摸肚子。
但仍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只是我的肚子。
我们和城堡之间有六公里宽的平原。远处,河水向右哗哗流淌。城堡在左,平原在前,河对面有山。风把高草吹得沙沙作响,一只麻雀乘风飞了过来,低低地冲向地面,突然受惊般地窜回空中飞走了。我大声笑起来,靠在桌子上。
“他们躲在草丛里,”我压低声音,“这是个陷阱。”
“我们能从他们手里偷出几袋食物来,然后回来拿更多。”他大声说,“跑?”
“不中用的精灵。”
他咧嘴笑起来。我们都不清楚能不能在做情况介绍的当天挑起争斗——管他呢。
数到三,我们把一次性桌子踢成碎片,各自拿到一根杜洛塑料的桌腿当作武器。我像疯了一般吼叫着,向麻雀飞离的地方猛扑过去,卡西乌斯跟在我身边。五个刻瑞斯分院的黄金种从草丛里站起来,被我们疯狂的冲锋吓住了。卡西乌斯漂亮地用剑术家的一跃击中了一个人的脸。我的动作没那么好看,我的肩膀依然僵硬酸痛。我尖叫着,把我的武器磕断在一个人的膝盖上,那家伙惨号着倒在了地上。我缩头躲过一个人的攻击,卡西乌斯把他击退了。我们好像结成一对在跳舞。对方还剩三个人。一个向我冲来,手里拿着的不是刀,也不是棍棒。不,他拿着一个更令我感兴趣的东西——一把弯曲如问号,用来收割庄稼的镰刀。他面对着我,一手放在身后,另一只手像握光剑一样握着镰刀。如果那是把光剑,我已经死了。但它不是。我让他扑了个空,替卡西乌斯挡住了一个敌人的攻击。我一个急转,扑向我的敌人。我比他快得多,抓住他的手仿佛是杜洛钢铁做的。我抢走了他的镰刀和小刀,然后用拳头把他打倒。
看到在我手中旋转的镰刀时,最后一个没有受伤的男孩明白,他该投降了。卡西乌斯在37.6%的重力中高高跳起,用一记回旋踢毫无必要地踢在那孩子脸上。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莱科斯的舞者们。
克拉瓦格斗术,沉默的舞蹈,和年轻红种人们夸耀的舞步多么相像。
但那孩子的咒骂可一点都不宁静。我对那些学生毫无怜悯之情。昨天夜里他们都杀害了某个人,和我一样——这个游戏里没有谁是无辜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卡西乌斯收拾敌人的方法。他的搏斗优雅而精致。我则充满狂怒和冲动。如果他知道我的秘密,他只消一分钟就能杀死我。
“我的天!”他柔声说,“你简直可怕!你夺下了他的武器!那么快!我很高兴昨天没和你分在一组。咳!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鬼鬼祟祟的蠢货?”
被俘的黄金种少年们骂不绝口。
我站在他们面前,骄傲地扬起头。“你们是第一次败在别人手上吗?”没有回答。我叹了口气:“好吧,这的确很丢脸。”
卡西乌斯容光焕发。短短的一瞬间,他忘记了弟弟的死。但我没有。我能感觉到肾上腺激素褪去后那种黑暗、空虚、邪恶的感觉。这是伊欧期望的吗?让我参加这样的游戏?费彻纳飞了过来,在我们头顶上拍着手,脚上的反重力靴闪着金光。他要的火腿已经被他咬在牙齿缝里了。
“增援部队来了!”他大笑着说。
提图斯和五六个跑得快的男孩女孩从高地向我们跑来。另一边,一个金色的人形从远处的河流要塞升起,向我们飞了过来。一位留着金色短发的美丽女子在费彻纳旁边的半空中停了下来。她拿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