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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的链接手段。喷涌内容已经预先录制好了,是保坂的加密人员精心编造的数据包。每一份喷涌本身都毫无意义,但广播顺序能传递简单的信息。序列B/C/A通知保坂说米切尔
已经到达;F/D代表他已离开营地;F/G表示他死了,行动就此结束。特纳又敲了敲边频道设备,皱起眉头。他对萨特克里夫的安排不太满意。万一救人失败,他们恐怕很难逃出来,
更别说清场撤离了,韦伯平静地告诉他,假如出现麻烦,她有命令要使用手持式反坦克火箭,消灭微型手术舱内的医疗小队。“他们知道,”她说,“我敢跟你打赌,他们的酬劳里
也包括了这一部分。”其他人的性命全指望驻扎在图森附近的直升机。按照特纳的估计,玛斯要是有了警觉,很容易在他们进去的时候就做掉所有人。他向萨特克里夫提出异议,澳
洲佬只是耸耸肩:“老兄,这肯定不是我在最好的条件下能做出的安排,但咱们都是仓促之间被叫来的,对吧?”
收发机旁边是一台精巧的索尼生物监控仪,直接连通手术舱,载有米切尔那份生物件档案内的医疗记录。等手术开始,医疗小队将访问这位叛徒的记录,同时将他们在手术舱内的活
动反馈回索尼监控仪进行比较,交给拉米雷斯冰镇后送进赛博空间,钻井平台的杰琳・斯莱德负责警戒。假如一切正常,特纳用喷气机带米切尔抵达保坂的墨西哥城基地时,医疗更
新手术将在那里等着他。特纳没见过这种机器,但他猜想荷兰佬的新加坡诊所应该也有类似的设备。想到这儿,他抬起手摸着赤裸的胸膛,不由自主地摸着已经消失的移植伤疤。
第二张台子上是赛博空间设备。操控台与他在钻井平台见过的那台一样,也是玛斯-新科的原型机。操控台完全是标准配置,但康洛伊说它的核心是新一代生物芯片。屏幕顶端贴着
一块拳头大小的淡粉色塑胶炸药,有人(估计是拉米雷斯)用拇指按了两个坑代表眼睛,又画了条弧线表示傻笑。一蓝一黄的两条电线从淡粉色的前额伸向屏幕背后墙上的一个管道
口。这是韦伯的另一项工作,万一营地陷落就会派上用场。特纳看着接线,皱起眉头:这么大一块炸药,这么小一个封闭空间,掩体里的所有人都死定了。
他的肩膀酸痛,后脑勺擦过粗糙的混凝土天花板,他继续查看。操控台的外围设备占据了剩余的桌面,那是一组黑色盒子,以强迫症的精度摆放。他估计盒子与盒子之间都保持了特
定的距离,边缘则完全对齐。大概是拉米雷斯本人摆放的,特纳确定假如他碰了其中之一,移动了哪怕只是半毫米,操控师都会觉察到。他在其他操控师身上见过类似的神经质行为
,所以这并不说明拉米雷斯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见过有些操控师的习惯恰恰相反,他们害怕整洁,在控制台上贴骰子和尖叫骷髅的贴纸,存心把设备弄成电线和连接线的一团乱麻。
实在说不准,他心想:要么拉米雷斯很厉害,要么他们很快就将送命。
台子的边缘处是五套德律风根的入耳式无线电接收器和贴喉式麦克风,在气泡薄膜包装里尚未拆封。在特纳心中,叛逃行动的关键阶段是米切尔抵达营地的前后二十分钟,这段时间
内,他、拉米雷斯、萨特克里夫、韦伯和林奇将彼此链接,但无线电的使用必须保持在绝对最低限度之内。
德律风根接收器背后是一个没有标记的塑料圆筒,里面是二十个光滑而平坦的不锈钢椭球:瑞典产催化式暖手器,各自独立装在圣诞红的绒布拉绳小袋里。“你这混蛋够精明,”他
对圆筒说,“换了我也会用这个……”
他在指挥所地面的皱纹泡沫野营垫上睡觉,风雪衣盖在身上。正如康洛伊说的,沙漠的夜晚很冷,但混凝土地面锁住了白昼的热量。他没脱战斗裤和鞋子。韦伯建议每次穿衣前记得
要摇一摇鞋子和衣物。“蝎子,”她说,“喜欢汗水,哪儿有湿气哪儿就有它们。”他躺下前从尼龙枪套里取出了左轮,放在泡沫野营垫旁边。他没有关那两盏电池灯,闭上眼睛。
滑进梦境的浅层海洋,图像飞转,米切尔档案的片段混合他自己的人生点滴。他和米切尔驾驶公共汽车穿过如瀑布般洒落的玻璃碴,冲进马拉喀什那家饭店的大堂。科学家欢呼,他
揿下按钮,引爆贴在车身两侧二十罐催泪弹,欧凯也在,请他就着酒瓶喝威士忌,大家轮流吸黄色的秘鲁可卡因,用的是他在艾莉森的手包里见过的塑料框镜子。他觉得他在公共汽
车的窗外看见了艾莉森,催泪瓦斯呛得她难以呼吸,他想告诉欧凯,想把艾莉森指给欧凯看,但窗玻璃上贴满了墨西哥圣徒全息像和圣母玛利亚的明信片,欧凯举起一个光滑的圆东
西,一个粉色水晶球,他看见水晶球中央是只蜘蛛,水银制作的蜘蛛,但米切尔哈哈大笑,牙齿上全是鲜血,伸出手掌将灰色生物件递给特纳。特纳发现生物件其实是大脑,泛着灰
白的粉色,裹着湿漉漉的透明薄膜,居然是个活物,在米切尔手里轻轻跳动,然后他翻过了梦境的海底山脊,落入看不见一颗星辰的黑夜。
韦伯叫醒他,方形门洞框住她硬朗的五官,贴在门口的军用厚毛毯裹着她的肩膀。“你的三小时到了。要是你想找医疗人员谈话,他们已经醒了。”她后退离开,靴子嘎吱嘎吱踩着
砾石。
保坂的医疗人员在封闭式神经手术舱外等他。他们身穿时髦但皱巴巴的银座便装,在沙漠的黎明下,像是刚走出什么物质传送设备。其中一个男人裹着墨西哥手织的大号腰带式开襟
羊毛衫,特纳在墨西哥城见过游客这么打扮。另外两个用昂贵的滑雪衫抵抗沙漠的寒气。韩国女人身材苗条,五官古雅而轮廓分明,鸟羽似的红发让特纳想起肉食猛禽,她比那两个
男人高一个头。康洛伊说过两个男人是公司员工,特纳一眼就看得出;只有那女人带着特纳所在世界的那种姿态和气度,她不受法律管辖,是地下黑医。她和荷兰佬肯定谈得来,特
纳心想。
“我是特纳,”他说,“这儿我说了算。”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名字。”女人说,保坂的两个男人不由自主地鞠躬。他们交换一个眼神,看看特纳,又看看韩国女人。
“对,”特纳说,“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还不允许我们访问患者的医疗数据?”韩国女人问。
“为了保密。”特纳几乎不由自主地答道。事实上,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研究米切尔的医疗记录。
女人耸耸肩,转过身,翻起的滑雪衫衣领挡住了她的表情。
“你要检查手术舱吗?”穿鼓鼓囊囊的羊毛衫的男人问,表情礼貌而警觉,完全是大企业人员的派头。
“不了,”特纳说,“我们会在他抵达前二十分钟让你们就位。我们将卸掉轮胎,用千斤顶抬起手术舱,切断排污管。我要你们在就位后五分钟内做好准备。”
“没问题。”另一个男人微笑道。
“现在我要你们告诉我,你们打算在手术舱内怎么操作,对他做什么,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你不知道?”女人尖刻地问,转身面对他。
“我说我要你们告诉我。”特纳说。
“我们首先扫描全身,寻找致命植入物。”穿羊毛衫的男人问。
“皮层引信之类的?”
“估计不会碰到这么原始的东西,”另一个男人答道,“但道理没错,我们将扫描搜寻所有种类的致命装置。同时做完整的血液筛查。我们知道他现在的雇主搞的是极度复杂的生化
系统。最大的危险很可能隐藏在那个方向……”
“最近很流行给高层雇员植入改装的皮下胰岛素泵,”他的搭档插嘴道,“诱导改造目标的生理系统,使其依赖于某种特定的合成酶类似物。皮下注射泵必须定期补充那种物质,源
头——也就是雇主——停止供药就能造成损伤。”
“我们也准备好了对付这个。”另一个男人说。
“但是,说到我怀疑我们将碰到的东西,你们恐怕连想都没想到。”黑医说,声音比从东方吹来的寒风还冷。特纳听见沙粒嘶嘶擦过头顶上生锈的钢板。
“你,”特纳对她说,“跟我来。”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她有可能会违抗他的命令,这样他在两个男人面前就会丢脸,但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他在离手术舱十米远的地
方停下,听见了她踩着砾石的脚步声。
“你知道些什么?”他没有回头。
“也许不比你知道得多,”她说,“也许更多。”
“显然比你的同事多。”
“他们极有天赋,但另一方面……只是仆人。”
“但你不是。”
“你也不是,雇佣兵老兄。他们从千叶最优秀的无执照诊所雇佣我,给了我大量资料供我研究,让我做好准备见这位显赫的病人。千叶的黑诊所走在医疗的最前线,连保坂都不可能
知道,我在黑医界的地位让我有可能猜到那位叛徒的脑袋里会有什么。街头市场永远在努力利用各种新玩意儿,特纳先生。我已经有好几次受雇于人,尝试摘除这类新植入物。有相
当数量的最先进的玛斯生物电路已经流入市场。尝试植入人体是非常符合逻辑的一步棋。我怀疑它们是玛斯存心放出来的。”
“你解释给我听。”
“我恐怕做不到,”她说,声音里有一丝奇怪的听天由命,“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见过那种东西。但我没有说我理解它们。”她突然抬起手,指尖擦过颅骨插孔旁的皮肤,“这个,
比起生物芯片植入物,就像木头假手和肌电假肢。”
“但他身上的会威胁生命?”
“哦,不,”她放下手,“不是他的生命……”他听见她转身返回手术舱。
康洛伊派信使送来了软件包,喷气机将在它的导航下带着米切尔去保坂的墨西哥城基地。林奇称呼信使叫哈利,是个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狂躁男人,瘦削而肌肉结实,幽灵似的突然出
现,他从图森的方向兜过来,骑着一辆被沙粒蹭得遍体鳞伤的自行车。轮胎已被磨秃,骨黄色的生牛皮裹着把手。林奇领着哈利穿过停车场。哈利自顾自地唱歌,这个声音在营地的
沉重寂静之中显得很奇异,他的歌——如果可以称之为歌的话——像是你午夜驾车,随便乱调一台破旧收音机的频率时听到的东西,有福音歌曲的叫喊,也有这二十年国际流行音乐
的片段。自行车扛在哈利晒得焦黑、比鸟儿还纤细的肩膀上。
“哈利从图森送东西给你。”林奇说。
“你俩认识?”特纳问,看着林奇,“有共同的朋友?”
“这话什么意思?”林奇问。
特纳和他对视,“你知道他的名字。”
“他妈的是他告诉我的。”
“叫我哈利。”晒黑的男人说。他把自行车扔在一簇灌木上,露出空虚的笑容,满嘴蛀牙缺得七零八落。他赤裸的胸膛上粘着汗水和尘土,一圈又一圈地挂满了各种东西,有细钢圈
,有生牛皮,有动物的角和皮毛,有黄铜子弹壳,有磨得看不见花纹的紫铜硬币,还有一个棕色软皮的小口袋。
特纳看着瘦巴巴的胸膛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伸手翻过用编织绳挂着的一小块弯曲软骨。“哈利,这是什么鬼东西?”
“浣熊的鸡巴,”哈利说,“浣熊的鸡巴里有关节。很少有人知道这个。”
“哈利,你见过我这位林奇朋友吗?”
哈利诧异地眨眼。
“他知道口令,”林奇说,“口令按紧急程度有层级区别。他知道最高一级的。他向我通报了姓名。你需要我陪着你,还是我可以回去干活了?”
“去吧。”特纳说。
林奇走出耳力范围,哈利解开皮口袋的封口绳。“你对那孩子太凶了,”他说,“他挺好的。在他用钢矛枪顶着我脖子之前,我真的没见过他。”他打开口袋,小心翼翼地去取里面
的东西。
“告诉康洛伊一声,我钉死他了。”
“什么?”哈利取出一张叠起的黄色笔记纸,“你钉死谁了?”
他把纸包递给特纳,里面有什么东西。
“林奇。他是康洛伊在营地的眼线。你告诉他。”他拆开纸包,取出宽大的军用微件。纸包里还有一张蓝色大写字母的字条:祝好运,混球,联邦区见。
“真要我跟他那么说?”
“对。”
“你说了算。”
“你他妈也知道。”特纳说,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哈利的左腋窝。哈利笑得甜美而空虚,刚才闪现的智慧火花已经熄灭,就像水生怪兽悄悄潜入了阳光下平静的海面。特纳看着
他宛如皲裂大地上两颗黄色蛋白石的眼睛,却只见到了阳光和破损的高速公路。一只缺少关节的手抬起来,心不在焉地挠着长了一周的胡须。“走吧。”特纳说。哈利转过身,从灌
木丛里捞出自行车,闷哼一声扛起来,重新穿过废弃的停车场。他特大码的破旧卡其短裤随着步伐摇动,脖子上的各种挂件轻轻碰撞。
萨特克里夫在二十米外的小丘上打个唿哨,举起一卷橙色测量胶带。现在要标记米切尔的降落跑道了。他们必须抢在太阳升得太高前尽快完事,但这会儿已经很热了。
“那么,”韦伯说,“他会飞过来。”她向枯黄的仙人掌吐了口棕色液体,哥本哈根烟草撑起了她的一侧面颊。
“猜对了。”特纳说。他在她旁边的一段黄褐色页岩上坐下。两人看着林奇和内森清理他和萨特克里夫用橙色胶带标出的跑道,整块区域宽四米,长二十米。林奇将一截锈迹斑斑的
工字梁从胶带内推出去,工字梁砸在水泥地上,有什么小动物飞快地跑过灌木丛。
“他们要是想看,就会看见胶带,”韦伯用手背擦擦嘴唇,“他们要是想看,都能看见你早晨读的传真头条。”
“我知道,”特纳说,“但假如他们之前不知道我们在这儿,那么以后应该也不会知道。再说你在公路上是看不见的。”他拽了拽拉米雷斯给他的黑色尼龙帽,将帽舌一直拉下来碰
到太阳镜。“总之我们只是在搬重东西,能扯断一条腿的重东西。从卫星轨道上看不出任何名堂。”
“对。”韦伯赞同道,太阳镜下那张皱纹丛生的脸波澜不惊。他能闻到她的汗味,刺鼻,仿佛动物。
“你不干这种事的时候到底做些什么呢?”他看着韦伯问。
“肯定比你多得多,”她说,“一部分时间养殖小狗,”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耐心地用靴底慢慢打磨,每磨一次就灵巧地翻个面,活像墨西哥理发师在磨剃刀。“还钓鱼。鳟鱼。
”
“在新墨西哥有熟人吗?”
“肯定比你多得多,”她淡然道,“要我说,你和萨特克里夫这种人,根本不属于任何地方。你就活在这儿,对吧,特纳?营地里,今天,你那位老兄出来的那一天。对吧?”她用
拇指试了试刀刃,将匕首插回鞘里。
“但你有熟人?有男人要回去见?”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是个女人。”她说,“对养殖小狗有心得吗?”
“没有,”他说,“好像没有。”
她眯着眼睛打量他,“我们还有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她生的。”
“DNA接合?”
她点点头。
“很贵。”他说。
“你很清楚嘛。要不是为了还债,我才不来这儿呢。但她很美丽。”
“你的女人?”
“我们的孩子。”
第12章
白色咖啡馆
她从卢浮宫离开,似乎感觉到某种铰接结构随着她在巴黎的足迹而变化。侍者仅仅是那东西的组成部分,仿佛一条肢体、一根触须、一个精巧的探测器。那东西的总体要大得多。进
了维瑞克财富的反自然场,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的生活和行动能够不遭受扭曲?维瑞克扶起了灾厄中的她,带领她穿过金钱那不可见的庞然巨网,她因此改变。当然了,她心想,这是
当然了:维瑞克阁下那巨大而诡秘的监控机器,会永远包围着我,警觉但无声无息。
后来,她发现自己站在了白色咖啡馆的柱廊下。这儿似乎挺不错。一个月前,她肯定会避而远之;她和阿兰在这儿度过了太多个夜晚。此刻,她感觉自己获得了自由,决定重新发现
属于自己的巴黎,就从选一张白色咖啡馆的台子开始好了。她挑了遮阳幔旁的座位,要了一杯干邑白兰地,望着巴黎的车流缓缓流淌,钢铁与玻璃的河水永不停歇,她周围的其他桌
子上,陌生人吃饭欢笑、饮酒争辩、恶狠狠地道别、对一个下午的感情发誓忠贞不渝,她不禁微微颤抖。
可是——她微笑着——我属于这一切。她睁开眼睛,看清了阿兰的恶毒面目和自己想继续爱他的绝望渴求,就在这个时刻,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从长久而死气沉沉的睡眠中苏醒,重
新回到了阳光底下。她坐在此处的这个时刻,那种渴求正在消散。他的谎言是那么拙劣,打破了她抑郁的锁链。她能看见其中毫无逻辑,因为她有一部分意识早已知道——在格纳斯
那件事之前很久就知道——这正是阿兰的生存之道,但当时并没有影响她的爱意。然而,面对这种新感情,她可以放弃逻辑。占据白色咖啡馆的一张台子,享受她的生活,想象着维
瑞克包围自己布下的复杂机器,这就已经够了。
看见拿破仑广场那位年轻侍者走进廊台,她心想:多么讽刺啊。侍者还是穿着先前的深色长裤,但围裙换成了蓝色防风上衣。光润的黑色飞羽发型盖住前额。他走向她,露出自信的
笑容,知道她不会逃跑。她心里有一部分非常想逃跑,但她知道自己不会跑。讽刺啊,她对自己说:我刚欣喜若狂地发现自己不是一块专门吸收悲惨的海绵,而只是钢筋水泥森林中
区区一只脆弱的小动物,同时却觉察到由某种晦暗欲望驱动的巨大机器将视线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叫帕科。”他说,拉出她对面涂着白色油漆的铸铁椅子。
“你是那个孩子,公园里的男孩……”
“对,那是很久以前的我,”他坐了下去,“主人保存着我小时候的影像。”
“我在想一个问题,关于你的主人。”她没有看帕科,而是望着经过的车辆,用车河的流淌、聚碳酸酯与钢铁漆面的颜色冷却双眼,“维瑞克这样的人,难以将自己与他的财富分开
。他的金钱拥有自己的生命。也许还有自己的意愿。这是我们见面时他暗示的意思。”
“你是哲学家。”
“我是工具,帕科。我是一台古老的机器上最新长出的小小末梢,机器掌握在一位老人手中,他想看穿一个秘密,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你的雇主在上千上万件工具里翻找,不
知怎么相中了我……”
“你还是诗人!”
玛丽放声大笑,从来往车辆上收回视线;帕克在微笑,嘴巴两边有着深深的竖纹。“来这儿的路上,我想象着一种结构,一台机器,庞大得让我无法看清。这台机器包裹着我,能预
测我的每一步行动。”
“那么你还是一名唯我论者?”
“是吗?”
“也许不是。当然了,我们在观察你,我们在监视你,这一点我们承认。刚才啤酒馆你那位朋友?我们也在监视他。不幸的是,我们还无法确定他向你展示的全息图来自何方。他在
开始给你朋友家打电话之前,很可能已经有了那东西。有人在操纵他,你明白吗?有人派他接触你。不觉得这件事非常让人着迷吗?有没有触怒你心里那位哲学家?”
“有,肯定触怒了,所以我在啤酒馆才会接受你的提议,答应他的要价。”
“看着吧,他会翻倍的。”帕科微笑道。
“如你所说,这个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他答应明天联系我。你应该有权安排交割钱款吧?他要现金。”
“现金——”帕科翻个白眼,“多么低级!唉,对,我有权安排。具体细节我全知道。我们在监听对话。并不困难,他自己就在通过滚珠麦克风广播,帮了我们好大一个忙。我们很
想知道广播的对象是谁,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在他提出要求之前,突然找了个借口离开,”玛丽皱起眉头,“这一点很不像他。他以为自己有创造戏剧性时刻的能力。”
“他别无选择,”帕科说,“我们做了手脚,让他以为滚珠麦克风的电源出了问题,所以他必须去一趟洗手间。他在隔间里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下流话。”
一名侍者经过,玛丽朝空酒杯打个手势,“我还是不太明白我在这件事里能扮演什么角色,能贡献什么价值——我指的是对维瑞克而言。”
“别问我。你才是哲学家。我只负责发挥我的能力,执行主人的命令。”
“来一杯白兰地吗,帕科?还是咖啡?”
“法国人,”他坚定不移地说,“对咖啡一无所知。”
第13章
双手施术
“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波比嚼着满嘴的米饭和炒蛋说,“你好像说这不是宗教。”
波伏瓦摘下眼镜框,顺着一侧眼镜腿向前看。“我不是这么说的。我只说无论是不是宗教,都不需要你担心。那只是一种结构。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吧,否则恐怕会无
话可谈,除非——”
“但听你的说法,这些——叫什么来着?——娄阿们,是——”
“洛阿。”波伏瓦纠正道,把眼镜框丢在桌上。他叹了口气,从“一天两次”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拿起白镴骷髅头点燃,“单复数相同。”他深深吸气,从拱起的鼻孔吐出两股青
烟,“提到宗教,你想到的具体是什么?”
“呃,我的姨妈,她是山达基教徒,非常虔诚,能想象吗?还有对门那个女人,天主教徒。我老妈——”他停顿片刻,嘴里的食物突然没了滋味,“她有时候在我房间里挂全息图,
耶稣、胡巴德,诸如此类的。提到宗教,我想到的应该就是这些。”
“巫毒和这些不一样,”波伏瓦说,“巫毒并不关注救赎和升天这些概念。巫毒关心的是实现。明白吗?我们的神学体系有许多神祇和精灵。加上所有的天使和恶魔,算是一整个大
家族。我们有共通显现的仪式传统,明白吗?巫毒说,存在上帝,没错,创世大神,但祂太伟大太遥远了,才不关心你穷不穷、能不能搞到女人。哎呀,哥们,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
事,这是街头宗教,来自百万年前的穷乡僻壤。巫毒就像街头社会。吸粉的砍了你妹妹,你不会去黑帮老大的门口静坐,对吧?不可能。但你会去找某个人,一个帮你实现愿望的人
。对吧?”
波比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嚼着食物。又一块真皮贴和两杯红酒帮了很大的忙,大块头带着“一天两次”去森林和荧光棒之间散步了,留下波比和波伏瓦谈话。杰姬突然喜滋滋地冒出
来,捧着一大碗味道相当不坏的炒蛋和米饭,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把一个奶子压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