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神经系统的控制。
也许。但他不敢肯定。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他最近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因为无知使得他无法做出应有的反应。他以前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以前对任何特定的事情都缺

乏足够的了解。事实上,他直到最近才开始热狗,他曾经感觉自己拥有应该知道的全部知识。哥特帮就是这个德行,所以他们才会待在这儿,用毒品消磨身体,被休闲帮当街追砍,

损耗过程将让他们中的一部分生儿育女,成为下一轮购买公寓的巴瑞城居民,整件事情就这么周而复始。
他就像在大海边长大的孩子,认为大海和天空的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但对洋流、船运路线和天气变化都一无所知。他在学校里使用操控台,那是他们的玩具,运载你穿越其实不存

在的无尽空间——人类复杂得难以想象的感官幻觉:数据网,赛博空间;巨大的团体热核熊熊燃烧如霓虹新星,数据过于稠密,你要是企图去了解简略轮廓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会发

生感官超载。
但自从他开始热狗,他终于大致知道了他对任何事物的工作原理的了解有多么贫乏,而且不只是在数据网之内。这种感觉溢出到了现实之中,他不禁开始琢磨,琢磨和思考:巴瑞城

是怎么运行的,是什么驱动他的母亲,哥特帮和休闲帮为何要投注那么多精力企图杀光彼此。还有“一天两次”为什么是黑皮肤,为什么住在安置区,为什么会存在这些不同之处。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寻找脑件贩子。白色的脸孔,还是白色的脸孔。他的胃里发出许多怪声音,他想着家中冰箱里还没拆封的麦粉肉饼,用大豆油煎一煎,再开一包磷虾华夫饼……
再次经过报亭,他看一眼可乐装饰钟。玛莎肯定到家了,深陷《重要人物》迷宫般的复杂关系之中,她通过插孔体验了近二十年女主角的人生。《朝日新闻》传真件还在小窗后滚动

,他凑近查看,见到新泽西巴瑞城科维那花园A幢三楼爆炸案的第一则报道……
消息一闪而过,紧接着克利夫兰黑帮老大的正式葬礼报道。非常传统的葬礼,所有人都打着黑伞。
他这辈子一直住在A幢503室。
那个庞然巨物走近,一脚踩碎了玛莎・纽马克和她的东芝机器。目标本来当然是他。
“有人可不浪费时间。”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喂!好兄弟!伯爵!你吸了没,哥们?喂!你去哪儿?”
两个迪恩的眼睛追着他在惊恐中向前狂奔。


第07章
购物中心
战前修建的公路犹如遭受侵蚀的缎带,康洛伊将蓝色福克拐下公路,关小油门。从尼德尔斯机场跟随他们的白色烟尘尾迹开始消散,气垫车落在气囊上,最后停下。
“特纳,集合点到了。”
“这儿被谁炸过?”长方形水泥板铺在地上,久经风霜的煤渣砖垒成参差墙壁。
“经济,”康洛伊说,“战前开建的,一直没完工。从这儿向西十公里是一整块分割建筑用地,但只铺了地上的水泥板,没盖房屋,啥也没有。”
“营地小组有多少人?”
“不算你和医疗小队,九个。”
“医疗小队是什么?”
“保坂派来的。玛斯是搞生物工程的,对吧?难说他们会给咱们那小子动啥手脚。所以保坂组了支标准的神经外科小队,召唤了三个高手。两个公司员工和一个韩国人,对黑市药物

了如指掌。医疗舱在比较长的那地方,”他指给特纳看,“有一部分屋顶的那儿。”
“怎么带到营地去?”
“装在油罐车里从图森运过去。假装车辆损坏。开出来,装回去。大家一起动手,估计只要三分钟。”
“玛斯。”特纳说。
“好,”康洛伊关闭引擎,寂静突然降临,“看你的运气了,”他说,“也许玛斯不会注意到。咱们开油罐车的人就坐在车里,通过民用波段对他在图森的调度员没完没了唠叨,只

说他吃屎的散热器还要多久才能修好。估计他们会收到信号。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假如客户非要把这东西弄到营地去,那么确实不能。但咱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岂不就在他们的反向侦察轨迹上……”
“亲爱的,”康洛伊嗤之以鼻,“也许咱们只是停车打炮呢。结束咱们的图森之旅,你说呢?这儿就是这种地方啊。大家停车撒尿什么的,”他看看黑色保时捷手表,“我一小时内

要赶到那儿,搭直升机回海岸。”
“去钻井平台?”
“不。去取你的喷气机。看来我得亲自处理了。”
“很好。”
“我去取一架道尼尔公司的地效飞机。停在路边待命,直到看见米切尔过来。医务小组把他弄干净,咱们把他塞进飞机,然后去索诺拉的边境线……”
“用亚音速飞过去?”特纳说,“不可能。你去加州给我买一架垂直起降喷气机。那小子搭多用途战斗机离开恐怕不怎么能掩人耳目。”
“有驾驶员的人选了吗?”
“我,”特纳说,敲敲耳后的插孔,“全整合的互动式操作系统。他们会卖给你接口软件,我直接插进去。”
“不知道你还会开飞机。”
“我确实不会,但飞到墨西哥城又不需要有多精通。”
“还是那么疯狂嘛,特纳。传闻说有人在新德里炸飞了你的鸡巴?”康洛伊转身面对他,笑容冰冷而诚恳。
特纳从座椅后掏出风雪衣,取出手枪和那盒子弹。他把风雪衣塞回原处,康洛伊说:“你拿着吧。这儿到晚上能冻死人。”
特纳去开舱盖,康洛伊发动引擎。气垫车升起了几厘米,特纳打开舱盖,爬了出去,气垫车微微摇摆。白炽的太阳和空气仿佛滚烫的天鹅绒。他从蓝色工装衬衫的口袋里取出墨西哥

太阳镜戴上。他穿白色帆船鞋和一条热带战斗裤。高爆子弹塞进战斗裤大腿上的一个口袋。他右手拿枪,左臂夹着风雪衣。“去那个长形小屋,”康洛伊在轰鸣声中说,“他们在等

你。”
他跳进熔炉般炽热的沙漠正午,康洛伊启动福克气垫车,慢慢返回公寓。他目送气垫车加速向东而去,蒸腾热气扭曲了它越来越小的身影。
气垫车离开后,顿时万籁俱寂,毫无动静。他转身面对废弃的建筑物。有个岩灰色的小东西从两块石头之间飞速穿过。
参差不齐的墙壁离公路有八十米左右。这块地方曾经是个停车场。
向前走了五步,他停下脚步。他听见了大海的声音,波涛拍岸,浪花破碎,犹如轻柔的声声爆炸。手里的枪太大也太真实,太阳晒热了金属枪身。
没有大海,没有大海,他告诉自己,你不可能听见。他继续向前走,多年前的窗户玻璃残渣与酒瓶的棕色和绿色碎片混在一起,鞋底有点打滑。锈迹斑斑的圆盘曾经是瓶盖,碾平的

四方形曾经是铝合金罐。昆虫从干枯的灌木丛嗡嗡飞起。
完了。结束了。这个地方。不存在时间。
他再次停下,身体向前绷紧,像是在寻找力量,帮他为在前方升起的那东西命名。一个空洞的东西……
这个购物中心死而又死。墨西哥海滩上的旅馆曾经活过,至少有一季的生命……
停车场的另一头,阳光下的煤渣砖,廉价而没有灵魂,在等待。
他发现他们蹲在一段灰色墙壁投下的狭窄阴影之中。三个人。还没看见他们,他就闻到了咖啡的香味,被明火熏黑的珐琅壶不怎么稳当地架在小型便携炉上。他当然应该闻到,因为

他们在等他。否则他只能见到一片空荡荡的废墟,而他将死得非常安静,几乎像是自然死亡。
两男一女。得州皮靴,皲裂,满是灰尘,衣服的帆布亮晶晶地有一层油脂,说不定已经能防水了。男人留着大胡子,常年不剪的头发被阳光漂白,用生牛皮扎成顶髻;女人的头发从

中间分开,向后梳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皱纹横生的风蚀脸孔。古老的宝马摩托车靠在墙边,铬镀层成片剥落,油漆擦痕累累,用喷漆涂成茶色与灰色的沙漠伪装。
他松开左轮,枪身绕着他的食指转动,枪口指向后上方。
“特纳,”一个男人站起身,廉价的金属假牙一闪,“萨特克里夫。”有点口音,多半是澳大利亚人。
“先遣队?”他看看另外两个人。
“先遣队。”萨特克里夫说,晒黑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嘴里抠了片刻,取出一颗发黄的金属牙冠。他自己长着一口非常整齐的白牙。
“你把肖维从IBM弄到了三菱,”他说,“据说你还把谢苗诺夫弄出了托木斯克。”
“这是在问我?”
“你炸旅馆的时候,我是IBM马拉喀什的警卫人员。”
特纳和他对视。这双蓝眼睛很平静,非常亮。“你有问题吗?”
“别担心,”萨特克里夫说,“只是想说我见过你干活。”他把牙冠卡回原处。“林奇,”他朝另一个男人点点头,“韦伯。”朝女人点点头。
“报告一下情况。”特纳说,在那片阴影里蹲下,枪仍旧拿在手里。
“我们三天前进来的,”韦伯说,“骑两辆摩托。我们作了安排,让其中一辆折断机轴,这样我们就有借口在这儿宿营了。这里偶尔也有暂居人口,流浪摩托客和异教崇拜者。林奇

带着一卷光纤向东走了六公里,接上电话网……”
“私人电话?”
“付费线路。”林奇说。
“我们送出了一波测试喷涌,”女人接口道,“要是工作不正常,你会知道的。”
特纳点点头,“入栈流量呢?”
“没有。完全是给盛大表演预留的,但不知道具体用途。”她挑起眉毛。
“这是个缺点。”
“相当明显,”萨特克里夫说,在韦伯身旁背对墙壁坐下,“不过就目前这次行动的基调来看,咱们这些雇佣兵恐怕不会知道要救出的是什么人。对吧,特纳先生?还是以后会在新

闻传真上读到结果?”
特纳没有搭理他,“你继续说,韦伯。”
“等我们的地线就位,小组其他成员逐渐渗透进入,每次一两个人。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为我们准备那油罐车的日本佬。”
“真是粗糙,”萨特克里夫说,“有点太想当然了。”
“你觉得搞不好会炸了咱们?”特纳问。
萨特克里夫耸耸肩,“有可能会,有可能不会。我们希望能快进快出。能有个屋顶让我们躲着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
“乘客呢?”
“他们只在晚上出来,”韦伯说,“如果胆敢离开那东西五米,他们知道,我们会宰了他们。”
特纳瞥了一眼萨特克里夫。
“康洛伊的命令。”萨特克里夫答道。
“康洛伊的其他命令都作废,”特纳说,“但这条留着。这几个是什么人?”
“医疗小队,”林奇说,“挣黑钱的医疗小队。”
“你倒是看得明白,”特纳说,“小组的其他成员呢?”
“我们用仿生帆布搭了个篷子。他们轮流睡觉。水不够,我们不能冒险生火做饭,”萨特克里夫伸手去拿咖啡壶,“我们在关键位置安排了哨兵,定时检查那条地线是否完好。”他

把黑咖啡倒进像是被狗啃过的塑料杯,“那么,特纳先生,咱们这个舞要怎么跳?”
“我要见见咱们那一油罐车的医疗小队。我要看指挥所。你们还没介绍到指挥所呢。”
“一切就绪。”林奇说。
“好,拿着,”特纳把左轮递给韦伯,“帮我找个枪套什么的。现在请林奇带我去见见医疗小队。”
“他知道肯定是你。”林奇说,毫不费力地爬上碎石垒成的斜坡。特纳跟了上去。“你名声很响。”比较年轻的林奇扭过头,隔着被太阳晒白的肮脏刘海看他。
“太响了,”特纳说,“还不如没有。你和他合作过?马拉喀什?”林奇侧身钻过煤渣砖墙面上的一个缺口,特纳紧随其后。沙漠植物散发出沥青味道,你要是碰到了就会扎你几下

或者黏在你身上。视线越过一片地基,再穿过墙上应该是窗户的方形开口,特纳看见了粉色的山顶。林奇大步跑下一道砾石斜坡。
“当然,我以前给他做过事。”林奇在斜坡底下停步。看上去很古老的皮带挂在他臀部上,沉重的搭扣是个失去光泽的银质骷髅头,带有金字塔形的钝头尖刺。“马拉喀什——那时

候我还没入行呢。”
“还有康尼?”
“康尼是谁?”
“康洛伊。他以前为他做过事?更重要的是现在你是不是为他做事?”特纳故意走得很慢,一边说话一边走下斜坡;砾石在鞋底下滑动,吱嘎作响,他有点立足不稳。他看见林奇的

帆布马甲下有个枪套,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射钉枪。
林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守在原处,“协议是萨特谈的。我没见过康洛伊。”
“康洛伊有他的问题,林奇。他不会分权,喜欢从一开头就安插自己的人,让这个人监视监控者。一向如此。林奇,你就是这个人吧?”
林奇摇摇头,用最小的动作表达否定。特纳离他足够近,能在沙漠植物的沥青气味中闻到他的汗味。
“我见过康洛伊这么搞砸过两次救人行动,”特纳说,“蜥蜴和碎玻璃,林奇?你想死在这儿吗?”特纳把拳头举到林奇的面前,慢慢伸出食指,指着正上方说,“我们在卫星的足

迹范围内。假如康洛伊的探子放出他妈最微弱的脉冲信号,我们也会被它们发现。”
“假如现在还没发现的话。”
“正是如此。”
“萨特是你的人,”林奇说,“我不是探子,我看韦伯也不像。”他抬起手,用肮脏破损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挠挠胡子,“你拉我来这儿只是为了聊天,还是真的想见油罐车里的日本

佬?”
“去见他们。”
林奇。就是林奇。
几年前在墨西哥,特纳包租了个移动式度假模组,法国制造,太阳能驱动,全长七米,像是抛光合金铸造的无翅家蝇,两只半球形的眼睛是有色光敏塑料;他坐在那对眼睛背后,古

老的俄罗斯双桨货机沿着海岸线向南飞,用夹具吊着度假模组,与最高的棕榈树的树冠仅有毫厘之差。货机在远离人烟的黑沙滩放下模组,特纳在柚木镶板的狭窄舱室内一个人放纵

了三天,吃冰箱里的微波炉食品,定时用干净凉水冲澡。模组的方形电池板慢慢转动,追逐阳光,他学会了从电池板的位置看时间。
保坂的移动式神经外科手术舱很像那个法国模组,只是没有眼睛,长约两米,涂成不反光的棕色,下半部每隔一段距离就镶了一段穿孔角铁,十个充满气的红色橡胶自行车胎充当简

易弹簧缓冲器。
“他们睡着了,”林奇说,“移动时晃得很厉害,这你看得出。到时候我们会拆掉轮胎,但目前我们还想保持机动性。”
特纳绕着棕色舱体慢慢走动,看见一条黑色污物管通向旁边一个四方形的小容器。
“昨晚不得不去倒了一趟,妈的,”林奇摇头道,“他们有食物和不少水。”
特纳把耳朵贴在舱体上。
“隔音的。”林奇说。
特纳抬头看着不锈钢顶盖。手术舱到锈蚀的屋顶至少有十米。屋顶是波纹钢板,烫得可以煎鸡蛋。他点点头。这个发热的四方形会一直出现在玛斯的红外线扫描地图上。
“战术式的。”韦伯说,把左轮连同黑色尼龙肩套递给他。黄昏时分,这里充满了仿佛来自内部空间的各种声音,金属的吱嘎摩擦声,昆虫的唧唧鸣叫,看不见的鸟儿的啁啾叫声。

特纳把枪和枪套装进风雪衣的口袋。“想撒尿就去那棵牡豆树底下,不过当心刺。”
“你是哪儿人?”
“新墨西哥。”女人答道,面容在暮光中仿佛木雕。她转身走向搭起帆布的墙壁拐角。他看见萨特克里夫和一个年轻黑人也在那儿。他们在吃铝箔包装的食物。拉米雷斯,营地控制

台操控师,杰琳・斯莱德的搭档。来自洛杉矶。
特纳仰望宛如倒扣大碗的无尽天空和点点繁星。真是奇怪,他心想,从这儿看天空是多么辽阔,在轨道站,宇宙只是没有形状的深渊,尺度失去了全部意义。他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大熊座将围绕他转动,翘着尾巴一直沉向地平线。
一阵反胃和地理错乱感袭来,生物件档案里的画面突然闯进他的脑海。


第08章
巴黎
安德莉亚住在岱纳区,那幢古老的大楼和这条街上其他的建筑物一样,也在等待这个城市不知疲倦的喷砂翻新。走过黑黢黢的门厅,富士电机的生物荧光灯只亮着一根灯管,昏暗的

光线照着一面墙的残破小木门,依然完好的信箱为数不多。玛丽知道邮递员曾经每天将信件塞进信箱上的狭缝;这么想固然有它的浪漫,但看见这些小木门上泛黄的名片通报着早已

消失的房客的姓名,她总会变得心情低落。走廊墙壁用U形钉兜住鼓鼓囊囊的电缆和光线,每一根都可能是某个倒霉的公共事业修理工的噩梦。走廊尽头是一扇门,门上的毛玻璃积

满灰尘,另一边是已被废弃的庭院,湿气使得鹅卵石闪闪发亮。
玛丽走进大楼的时候,看门人坐在庭院里,屁股底下打开的塑料箱曾经装满了依云矿泉水。他很有耐心地在为一辆旧自行车黑乎乎的链条一节一节上油。玛丽走上第一段楼梯,他抬

头看了一眼,但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无数代房客的鞋底磨掉了大理石楼梯的光泽,平面磨得向下凹陷。安德莉亚的公寓在四楼。两个房间,带厨房和浴室。画廊关门后,玛丽没法继续和阿兰在储藏室里的简陋卧室过夜

,于是来到这里。此刻走进大楼,抑郁再次压向心头,还好新行头的触感和靴根踏着大理石的哒哒声让抑郁保持了一定距离。她身穿比手包颜色淡一些的宽松皮外套、羊毛裙和在巴

黎伊势丹买的丝绸衬衫。她今天上午在圣奥诺雷郊区街做了头发,发型师是个拿西德激光铅笔的缅甸姑娘;昂贵,雅致,但又不至于太保守。
她摸了摸房门中央的圆形金属板,听见它轻轻响了一声,读取她的指纹模式。“是我,安德莉亚。”她对小麦克风说。铿锵声和嘀嗒声接连响起,她的朋友打开门锁。
安德莉亚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身穿旧浴袍。她打量着玛丽的新打扮,然后微笑道:“你是得到了那份工作,还是抢了银行?”玛丽走进房间,亲吻朋友湿漉漉的面颊。“两者都沾点

边。”她说完笑了起来。
“咖啡,”安德莉亚说,“给咱们做拿铁。我还要染头发呢。你的头发可真漂亮……”她走进浴室,玛丽听见水溅在陶瓷水槽上的声音。
“我带了件礼物给你。”玛丽说,但安德莉亚听不见。她走进厨房,灌满水壶,用老式点火枪点燃煤气炉,在塞满东西的架子上寻找咖啡粉。
“好,”安德莉亚说,“我看见了。”她看着全息图里的盒子,就是玛丽在维瑞克构建的高迪公园幻想里见过的那个盒子。“显然是你喜欢的风格。”她碰了碰一个按钮,博朗机器

投出的图像闪烁消失。房间唯一的窗户之外,天空点缀着几缕卷云。“对我来说太压抑、太严肃了。就像你在画廊给我看的那些作品。不过这只能说明维瑞克阁下选对了人,你能帮

他解开谜团。如果我是你,考虑到他给的薪水,我肯定不会着急去找。”安德莉亚穿着玛丽的礼物,一件灰色佛莱芒绒的男士礼服衬衫,昂贵而精致。这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东西,她

显然非常开心。衬衫很配她的淡金色头发,非常接近她的眼珠颜色。
“维瑞克这个人很恐怖,我认为……”玛丽犹豫道。
“不奇怪,”安德莉亚喝了一口咖啡,“他那么有钱,你难道以为他会是个和蔼可亲的普通人?”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他确实不是啊,玛丽。和你谈话的是个投影,是特殊效果……”
“可是……”她打个无助的手势,立刻觉得自己很讨厌。
“可是,他非常、非常有钱,他给你丰厚的报酬,请你做只有你最适合做的事情,”安德莉亚笑着调整精致的炭黑色法式袖口,“你可没有太多选择,你说呢?”
“我知道。我觉得让我不安的正是这个。”
“好吧,”安德莉亚说,“我本来想再安慰你几句的,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听了会很不安——假如能用‘不安’形容的话。”
“什么?”
“我考虑过要不要干脆不告诉你,但我相信他最后肯定会找到你的。怎么说呢?他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玛丽把空咖啡杯慢慢地放在凌乱的藤编小桌上。
“这方面他非常敏锐。”安德莉亚说。
“什么时候?”
“昨天。让我想想,应该是你和维瑞克开始面谈后一小时左右。他打电话到我上班的地方。打到这儿,留言给看门人。要是我撤掉过滤程序,”她朝电话打个手势,“估计不到半小

时就会接到他的电话。”
她想起看门人的眼神,想起自行车链条的嘀嗒声响。
“他说他想谈谈,”安德莉亚说,“只是谈谈。你想和他谈吗,玛丽?”
“不想。”她的声音仿佛小女孩,尖细而可笑。然后,“他留了号码吗?”安德莉亚叹口气,慢慢摇头,说:“留了,他当然留了。”


第09章
安置楼上
黑暗充满了血色的蜂窝图案。一切都很温暖。还很柔软,基本上很柔软。
“真是个烂摊子。”一名天使说,声音遥远,但低沉,洪亮,非常清晰。
“我们应该在利昂那儿剪除他,”另一名天使说,“楼上可不会喜欢这样。”
“这个大口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的,明白吗?他们为他屠了这儿,要找那东西。”
“不是所有人都被屠了,妹子。老天,这儿。”
图案摇曳晃动,有什么搬动他的头部。冰凉的手掌托着他的面颊。
“别弄到你的衬衫上。”第一个天使说。
“‘一天两次’可不会喜欢这个。你说他为什么吓成那样,落荒而逃?”
这让他很生气,因为他想睡觉。他肯定在睡觉,但玛莎的插入幻梦不知怎么流进了他的脑海,所以他跌跌撞撞闯过《重要人物》的断续剧情。这部肥皂剧从他出生前就开始持续播放

,叙事者犹如有好几个脑袋的绦虫,每隔几个月就盘卷回来吞噬自身,然后吐出新的脑袋,继续追求紧张和刺激。他看见完整的故事如何蜿蜒蠕动,玛莎永远不可能看见这个;这是

感官/网络的DNA螺旋,廉价而脆弱的细胞外质,为无数饥渴的做梦者而编织。玛莎的视角来自米歇尔・摩根・马格南,女性族长,马格南股份公司的世袭首脑。但今天这一集很奇怪

,一次又一次偏离米歇尔狂野而复杂的爱欲纠葛,不过这本来就是波比懒得关注的内容,剧情不断跳进对索莱里风格最低收入生态建筑的社会建筑学描述。哪怕只是在波比眼中,有

些描述也相当可疑。比方说,他很怀疑会不会真的有整个楼层专门出售带钻石搭扣膝饰的冰蓝色刮绒正装,或者是一整个楼层永远漆黑,只供饥饿的婴儿居住。他恍惚记得玛莎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