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声震四野,繁华景如仙境。

这是他的子民,这是他的国,这是他的天下,真是让人心醉神迷。

皇帝的脸上浮现笑容,抬手示意。

太监们高亮的声音悠长的送了出去。

“平身。”

黄诚被身边的官员小心的搀扶着起身,借着乐声欢呼声掩盖,他们在低声的交谈。

“…让他出来?当然他要出来了,堂堂成国公被逼迫的不得不人前应对,这就已经够跌面子了。”黄诚低声含笑说道。

“那要是他说服了那些人呢?”身边的官员带着几分不安,“毕竟成国公盛名…”

黄诚笑了。

“说服,就是说喽,他一个人一张口,对几百人几百张口,那就慢慢说喽。”他说道,抬眼看前方,太监正对着他做请。

这是皇帝邀请一些重臣近前上楼。

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只要亲近的信任的臣子才能享有。

“民间有句俗话说,远香近臭,但在朝廷里可不适用。”他含笑说道,一面颤巍巍的向城楼走去。

身后远处传来民众依旧未散的欢呼声。

第六十九章 有人自远方来

而在城外,呼声亦盛,只是这呼声比不上皇城这边的肃重,喧闹而嘈杂夹杂着怪叫呼哨。

学子文士已经站到了最前列的兵丁们面前。

“你…”

其中一个指着肃立在马上的兵丁大喊要呵斥下马。

话没出口,那兵丁木然的看过来。

跟那些后退的兵丁不同,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不安。

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这种漠然生死的眼神,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才能拥有。

没有愤怒没有举着弓弩,但却让这学子打个寒战,手一顿。

赵汗青亦是看着冲到眼前的人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无聊。

什么罪人啊什么功劳她没感觉,更没有愤怒悲伤惶惶,她只是听命令。

没有命令让她应对这种情况,就等着呗。

军阵中将官们神情沉沉,眼中几分悲戚,忽的马蹄声响,原来是成国公催马。

“我来见见他们吧。”他说道。

这时候的见,怎么都带着几分被逼无奈。

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被困阻在这里,真的连皇城也进不了,那成国公的威名,北地军的脸面就彻底的没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将成为大周朝一个笑话。

十年征战才得了声名,一朝就烟消云散,这让人悲痛无奈。

其实就算进了皇城,有这两次阻扰,这功赏的欢喜骄傲也没了。

他们分开让路,一面纵马跟随,但就在这时,成国公忽的勒住马。

“你们听。”他说道,一面侧耳。

听?听什么?

将官们愣了下,下意识的也侧耳听去。

远远的隐隐的似乎有踏踏声传来,确切的说不是听,而是感受。

感受地面传来的震动。

地面真在震动,虽然很轻微,但依旧可以判断出有很多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种震动不是马蹄踏踏,而是人脚落地造成的。

靠着人脚踏步造成这种震动,最起码是万数目才可能。

万数人正向这边走来?

看热闹的民众吗?

这来的是不是有点晚,而且也太密集?

将官们忍不住回头看去,军阵中的兵士也察觉到了都跟着向后看去。

一个两个所有人齐齐的转头,四周喧闹的民众也不由停了下来。

“干什么?”

“看什么呢?”

他们议论着也跟着向后看去。

站在马车顶上的陈七身子摇晃不稳跌坐。

“怎么回事?”他恼怒的说道,呵斥车夫,“把马车看稳,别晃。”

车夫不安的扶住马车。

“七爷,是地面在晃。”他说道。

什么地面…陈七刚要询问,还站在车顶上的柳掌柜忽的伸手杵他。

因为陈七坐下来,柳掌柜不知道,这手就直接杵在了他的头上。

“哎哎头头头。”陈七喊道,一面护住头。

柳掌柜没有停也没有看他。

“快看,快看,那边来了好多人啊。”他说道。

好多人?能有多少人?京城里的人都在这里呢。

陈七坐在车顶上扭头看去,顿时不由瞪大眼。

我的娘啊,他心里喊道,真的好多人。

密密麻麻如同一条线从天边涌来。

陈七今年和方锦绣去观潮过,被钱塘江潮涌来的场面震撼不已。

此时此刻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人,他就如同又看到了钱塘江潮。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人?

柳掌柜站得高看得远,神情怔怔。

“好像是…流民。”他说道。

流民?

陈七眯起眼,视线里的人群越来越近,能看清走在最前方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破衣烂衫,他们风尘仆仆,他们面带沧桑。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木棍,男人扶着妇人,相依相扶,步履蹒跚。

似乎跨过山涉过水,跋涉千里踏踏奔来。

如千里闪万里雷滚滚,遮云蔽日。

喧闹渐渐停下来。

起哄的民众举着手拢在嘴边,有些愕然的看着涌来的人群。

文士学子的手指着面前的兵士,但他和兵士没有看对方,也是看向涌来的人群。

人群越来越近,可以看清这些人身份各异,但的确都是很普通的百姓。

不是文人也不是兵士。

是来看热闹的民众吧。

成国公夸功游街被皇帝召见的事早就公布了,很多地方的人都赶来看,有钱人早早预定了京城的落脚处,乘着车马轿子赶来,而更多的雇不起车马的则走路而来。

现在来的这些是更远地方的人,此时此刻才赶到吧。

来看热闹的好啊,不管成国公暴怒打杀,还是下马卸甲请罪,都将被大家看到传扬。

而他们的节义威名也能扬名天下,有了跟成国公这种高官重臣对抗的经历,不管将来为官还是进学,这都是显赫的资历。

都来看吧,来的越多越好。

文士学子们精神更振奋。

“但,这来的是不是太多了?”忽的一个学子喃喃说道。

最前方的人群已经到了面前,但远处还密密麻麻似乎从天边无穷尽而来“这得有万人了吧。”

皇城外的鼓乐声已经停了,皇帝正襟危坐,神情温和含笑,在他身边有被召来作陪的七八个重臣。

没了鼓乐声,御街外民众的欢呼声更清晰,这让皇帝心情很是愉悦。

视线扫过城门下,百官已经平身按照位次列队而立,但这肃立中似乎又有些杂乱,大约是因为很多人在低声交谈说话的缘故。

这场面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皇帝一向好脾气并没有呵斥,而是转头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成国公到哪里了?”

但原本含笑的几个大臣听到这样问,神情顿时有些古怪,似乎有些不安,一时间竟然没有人主动回答。

这在君前有些失礼了。

不过皇帝依旧没有发怒,连一丝不悦的都没有,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更浓。

“怎么了?”他主动询问,“一切都还顺利吧?”

都这样询问了总不能还不回答,一个大臣迟疑一刻站出来。

说吧,说吧。

皇帝神情温和的看着他。

有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这边的对话。

陆云旗不顾忌这边正君臣凑对,也不请示等允许,径直越过这大臣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大臣就看到皇帝的面色顿变,似乎惊讶又似乎恼怒。

第七十章 骂一句脏话

成国公那边发生的事怎能逃过锦衣卫的眼。

如此也好,让陆云旗说出来,比他们说出来要好。

大臣心里松口气垂目退后,眼角的余光看到身旁站着的是黄诚。

跟皇帝一样,此时他的脸色沉沉。

不过这不对啊,方才黄诚还在笑。

黄诚从来不掩饰自己与成国公的罅隙,更不掩饰见到成国公遇到刁难事的高兴。

所以他适才一直在笑。

现在更应该笑,皇帝知道了成国公的事,这是很没面子很恼怒的事,也必然要迁怒到成国公,功是夸不成了,还会被问罪。

这是黄诚更想看到的事,他应该笑啊?难道是为了表现与天子同悲喜?

民众的欢呼喧闹还在传来,皇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沉沉,没有再询问成国公,看上去意兴阑珊。

大臣们也自然不会再提,垂手肃穆而立。

陆云旗已经走下了皇城,等候的江千户面色凝重又难掩不安的上前。

“因为最近往京城的人特别多,小的们疏忽…”他低声说道。

“近万。”陆云旗说道。

江千户面色又红又白垂头。

那可是将近万人,活人,能走能跑能说,要吃要喝要睡觉。不是三个人,也不是可以藏纳的死物。

这么多人直到这一刻才被发现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们可是被誉为无所不知的锦衣卫,京城里一个乞丐说过句什么话他们都能打听出来,万数北地流民无声无息的来到京城,竟然毫无察觉。

这件事的确没有理由来推脱。

“小的愿一死请罪。”江百户跪下来说道。

陆云旗越过他向前。

“这管你什么事。”他说道,“又不是你把人送来的。”

陆云旗被称为阎王,在某些人和事上的确能决定生死。

没有人愿意死,闻听此言江百户死里逃生心里狂喜,但又忐忑不安,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对皇帝的重要。

“大人。”他忙起身跟上,“但是陛下…”

“陛下又没让我们做这件事。”陆云旗说道,在列队的官员中穿行。

这样也行?好像的确是,陛下只让他们盯着各方动作,这各方并没有包括北地流民。

江千户跟着陆云旗的脚步。

“这些人是混杂在商贩中,经由水路陆路辗转而来,因为最近进京的人多,商户也好来看成国公的也好,而流民更常见…”他还是解释道,“真是疏忽大意了。”

这根本也想不到啊,那可是近万人啊,哪怕锦衣卫真的没有在意,但如果不是刻意混杂分开行进,肯定会引起注意,且不说隐瞒掩饰行踪的精心布置,单单是这万人的用度耗费就是天价。

这法子真是正常人都想不出…

“这法子也只有她能做出来。”陆云旗说道,笑了笑。

能让陆云旗笑一笑的她只有一个人。

“但是没有发现君小姐的行踪。”江千户说道,“地鼠也没了消息,估计凶多吉少。”

“地鼠虽然厉害,但对付世子爷还是差一点。”陆云旗说道。

“最后的消息是他们同行,就算他们甩开了我们的人,但筹划近万流民不可能一点踪迹都不露。”江千户说道,若不然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流民的事,已经查过了没有看到君小姐。

陆云旗站住了脚,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御街上,两边锦衣卫肃立。

“她一定来了。”他说。

乌泱泱的人群来到了大家的面前,最初因为震惊而陷入的安静已经荡然无存,就算这边的民众文士还保持安静,万人聚拢且不说每人一句话能造成多大的嘈杂,只呼吸都让这一片天地炙热。

从震惊中恢复的当值官兵已经急急忙忙上前询问。

“我们是来看成国公的!”

这声音响成一片,前边听到询问的人大声回答,后边没听到问询,但听到前边人回答的人,也立刻争先恐后的回答。

万人的声音如雷滚滚,震得这边的人莫名的惊惧色变。

不过心惊肉跳中也有人注意到,这如雷的喊声中除了成国公,还多了一些先前未曾听过的话。

“我们是来看青山军的。”

青山军?

虽然有些陌生,但还是有人想起来了,就是援助了在易州成国公的军队。

只是大家觉得都是成国公的人军队,都是成国公的荣耀,并不需要特意点出来说。

来看,这么多人来看,是要把人看杀吗?

这么多人来看是有些怪异,而且还是同时出现。

但仔细看似乎跟先前这些围观的民众也没什么区别,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兴奋激动好奇。

或许这也是有心人的安排,就像夹杂在此时人群中的某些人一样。

能调动这么多人来捧场鼓噪也只有那大人物才能做到吧。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眯着眼神情变幻一刻,带着几分了然对文士学子中几人点了点头。

文士学子便回过神,不再看这些新来的民众,再次看着面前的军阵上前一步。

“成国公下马。”

“成国公卸甲。”

他们厉声喝道,手再次指着面前的兵士。

兵士们也再次惶惶,马儿不安嘶鸣。

围观的民众也再次专注,还有些紧张,因为来了很多人唯恐自己的位置被抢,他们也纷纷涌动。

当值的官兵就更紧张了,呵斥着竭力的用梢棍腰刀阻挡民众们上前。

但他们也知道在这万人面前是徒劳的,如果这些人涌上,他们不堪一击。

还好这些新来的民众很老实,听到不准上前的呵斥果然没上前,而是面带激动的向场中张望。

“成国公要出来吗?”

听到文士学子们的喊声,他们中还有不少声音问道。

“京城人真热情。”

于是响起乱乱的喊声。

“成国公!”

“成国公!”

就算不是所有人在喊,但万人中些许发出点动静就够吓人的。

坐在车顶上的陈七面色发白,不由紧紧抓住车板,看着四周的人。

现在他的马车已经被围涌在人群中,就如同汪洋中一叶舟。

“好家伙,这成国公出来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陈七喃喃说道。

“不一定。”还站着的柳掌柜忽的说道,他也看着四周的人,“他们是北地口音。”

北地口音怎么了?陈七愣了下,然后一个念头蹭的冒出来,如同一把火被点燃,烧的他跳了起来。

不会吧…

而看着密密麻麻围来的人群,听着更震耳欲聋的成国公的喊声,军阵中的人面色更加难看。

“我们做了什么,怎么就天怒人怨了?”第一次进京的李国瑞早没了意气风发,面色苍白眼神迷茫,“怎么奋勇杀敌没功还有罪了?”

他说着转头看身旁,令他意外的是夏勇杨景神情平静,没有畏惧不安更没有愤怒,只是神情比往常更木然。

“有什么好生气的。”杨景淡淡说道,“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遇到,难道他们以前也被这样对待过?李国瑞听得糊涂。

夏勇杨景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木然不动,眼底还是闪过浓浓的哀伤。

所以这一次还是这样的结果吧。

军阵中的将官们神情也难掩惊惧,目前的场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竟然煽动安排了这么多民众,看着重新继续要向外走的成国公,他们再次拦住。

“国公爷去不得。”他们说道,“这要是出去了就只有认罪了。”

这些都是百姓被煽动,打不得骂不得,说也说不清。到时候,进不得退不得,只认任凭这些人的摆布。

“无妨,那就说一说吧。”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温和的说道。

而此时听着四周更加响亮的附和声,文士学子们神情更加坚决,带着胜券在握的义无反顾。

“成国公认罪!”

“乱兵滚出京城!”

这两句话喊出后,忽的四周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并不是说没有人附和,而是相比于现在此时四周聚拢的人数来说。附和者还是先前的那些民众,而新来的这些人则神情古怪的看着场中。

“成国公有罪?”

“成国公有什么最罪?”

“你们是不是说错了?”

这些声音旋即而起,盖过了文士学子和先前民众的喊声。

来了新人就是这点麻烦,还要重新解释一遍,场中文士学子们心里想到。

虽然不耐烦但是再宣告一次成国公的罪过也是他们很乐意的事,于是便有人将先前列过得罪状再叙述了一遍。

他们沉重又激情的声音落下,身边的群众也再次跟着激动喧闹起来,但新来的这些民众保持着沉默,似乎被惊吓着了。

大路上似乎形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喧闹一个安静,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文人学子们并没有对这些沉默不满,民众是愚钝的,那就让他们来明明智。

“成国公,下马,卸甲,负荆请罪。”他们喊道,将手中的那只亡国之兵的条幅挥动着。

话音未落,陡然响起一声暴喝。

“我去你姥姥的。”

伴着这一声暴喝,一物砸了过来,正中一个挥舞着条幅的学子头上。

学子措不及防被砸的踉跄几步,头晕眼花。不等待他回过神,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的骂声。

“我去你姥姥的。”

声如雷人如潮,铺天盖地汹涌澎湃。

想要挤占最好位置的京中民众如被山推,跌倒踉跄。

想要维持秩序的当值官兵棍棒腰刀落地,呆呆后退。

万众人群瞬时就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陈七看的头皮发麻。

“我去你姥姥。”他喃喃说道,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挥动。

第七十一章 他们的罪为了谁

这突然的骂声让文士学子愕然,但并没有吓到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什么人?”

文士学子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在这些涌涌的人潮前,纵然面色发白,他们维持着该有的姿态,强撑着不退。

“我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民众喊道,他的眼中带着愤怒,伸手指向身后。

在他身后是成国公的军阵,是自出了大营接连遇到的事太多太出乎意料神情茫茫然的兵士们。

“我们就是你们说的成国公的罪!”

这是什么意思?

“成国公不遵皇命,贪功冒进,致数万将士丧命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心怀狡诈,抢权恋势,破坏议和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好战重武,兵甲不休,国库耗费,劳民伤财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骄纵狂妄,索赏要名,就是为了我们。”

“我们就是让成国公朱山成为亡国之臣的罪人。”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纵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毫无气度,却让面前的文士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要问成国公的罪,就先问我们的罪吧!”

伴着他的话音落,四周喧天声起。

“要问成国公的罪,先问我们!”

犹如大海里狂风波涛,被围起来的文士民众官兵不由身心颠簸。

面对铁甲血器凶兵悍将未曾畏惧退缩半步的文士学子,在这一群面黄肌瘦的平民百姓喝声中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到底什么人?”文士问道。

这句话让四周再次掀起喧嚣。

“我是保州人。”

“霸州人。”

“雄州人。”

无数杂乱的喊声回荡,却又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内。

“我们是北地流民。”

北地流民。

所谓流民自然是流离失所的人。

自从北地与金人开战以来,这种人就很多了,京城现在一多半的乞丐就是北地来的流民,这种身份大家都懂。

“不,你们根本就不懂。”一个上年纪的操着霸州口音的老人说道,声音颤抖,“你们只知道流离失所四个字,却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了家,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终日惶惶不得安!”

老者视线扫过面前的民众。

“像你们这样看热闹的闲适我们永远没有了。”

“更残酷的是这一切都是一夜之间一眨眼的功夫发生的!”

这话勾起在场北地流民们的悲痛。

“我们曾经跟你们一样过得好好的。”

“金贼说杀来就杀来了。”

“所有的一切说没就没了。”

听着无数人哽咽的讲述,在场的民众忍不住心有戚戚。

而当值的官兵以及文士学子们则惊恐稍缓,说到底这是一群失家流离的平民百姓而已。

“这都是战,百姓苦。”一个文士说道,看着这些百姓上前一步,“所以这都是成国公兴兵的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近前的百姓兜头啐了一口。

“胡咧咧啥!”

这是一个没了牙的老妇,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带着浓浓的口音。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兵守着战着,我们早死光了,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上,你这个年轻人看着精眉眼儿的,怎么说的糊涂话?”

“是啊,真是胡说八道。”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这些好兵与金贼对战,哪里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你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竟然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以为你们现在站在这里看热闹是大风刮来的好日子啊?”

“那是都是因为多少兵将替你们挡着贼人,死了多少人才换来的。”

无数的声音乱乱的愤怒的砸来,不仅让先前说话的文士再不敢说话,其他人也都畏惧的后退。

他们退,这边的人则进。

“你们知道什么是打仗不?”

“你们亲眼见过几百兵将出去,只有一两个人回来吗?”

“你们见过金贼的刀枪吗?一刀下去砍掉半边身子。”

他们愤怒的喊道,有人干脆跑到最近的一个兵丁身前。

“小兄弟脱下你的铠甲让他们看看。”

这陡然被喊到的兵丁有些呆呆。

事实上自从被围攻喝问后他们都已经呆呆不知所措了。

“甲营一队,卸甲,解衣。”一声嘹亮清脆的女声从军阵在中传来。

纵然还有些呆呆,但听到这声音立刻毫不迟疑的下马,一阵哗啦响铠甲被卸下,站立在人前的十几个兵丁显得有些瘦弱。

他们没有停下,并不顾忌在场的人中还有女子妇人,三下两下解下外袍,赤裸上身。

这一串动作太快,喊话的人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看看他们…”他回过神说道,指着这些兵丁,自己也看过去,忽的话也停下来,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他的话大家都看向这边,看到这些没了铠甲衣袍遮挡陪衬的兵丁,褪去了威武,身材甚至还不如这边当值的禁军雄壮。

但众人越来越惊讶的神情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纵横交错的伤疤。

十几个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年纪不等,但一样的是身上都遍布伤痕,有刀伤箭伤,新伤旧伤,有浅的有深,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带这么多伤,这么多伤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