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手里握着一根吹管。

“他不死你就死了。”她说道,“不要想着抓活口了,这个人隐蔽到如今,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一旦给他机会,就是他杀死你的机会。”

那这个人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身份的印记了。

朱瓒站起身,将他一脚踢下山崖。

“你猜是什么人?”君小姐问道。

“是想我死的人。”朱瓒说道,又冷冷一笑,“想让我爹不好过的人。”

君小姐看向京城的方向。

“都说京城居不易。”她说道,“看来进京城也不容易。”

京城,御街一侧的官署内,几个小吏有些不安的跑动,很快很多人聚在了一起。

“千真万确了,千真万确了。”

“消息是真的。”

“朝会上已经议定了。”

他们低声的急急的说道,一时低语又一时哗然,嘈嘈切切错杂弹,将原本安静的官署搅动的热闹起来。

屋子里的宁云钊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同僚。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这浪是越来越大了。”他笑一下说道。

第六十章 其心所为

屋子里摆放着几排书架,堆满了厚厚的文书册子,几乎只能再放下一张桌子,拥挤窄小,但却不令人窒息憋闷。

大概是因为那册子虽然多但却摆放整齐干净,因为窗台上摆着盛开的春花。

又或者因为唯一的一张几案上笔墨纸砚皆是名品,以及几案前坐着的宁云钊握着笔誊抄文书的手修长,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只不过此时的同僚还是愁眉苦脸。

“这事情可闹大了。”他说道,“拖欠俸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宁云钊伸手摆了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说道,“前朝应顺五年,哀帝以财乏事繁,令朝官京吏停发三月俸禄。”

同僚一怔,忙冲他摆手嘘声,又向外看。

“我的宁小官人,你可别乱说,这这可不能乱比。”他急急低声说道。

把现在的皇帝跟前朝灭国的皇帝比,这要是传出去,御史能把他吃了。

“比什么?我没比啊。”宁云钊含笑说道,“我是说大家话不能这样说,陛下可没有拖欠俸禄。”

同僚愣了下。

“刚朝会已经说了…”他伸手指着外边。

“那也不是说拖欠啊。”宁云钊整容说道,“明明说的是自愿献一个月俸禄,这献和拖扣可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同僚一怔旋即失笑,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而已。

谁自愿啊。

“我自愿。”宁云钊认真的说道,“正是因为成国公等将官在北地英勇苦守,才有了金人不得不求和,朝廷奖赏成国公等人也是理所应当,而朝廷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捐出一个月俸禄又算什么大事,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

一个月俸禄的确没多少钱,同僚想了想,但又嗨了声,瞪眼看着宁云钊。

“你真是跟你叔父不一样,你对朝廷的大事就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瞪眼说道,“但凡陛下说的你都说好?”

“因为真的好啊。”宁云钊说道,“我觉得这事挺好的,这样让将士们得到该有的荣耀,也让我们表达了对将士们的敬意,我觉得一个月太少了,我愿意捐两个月。”

同僚呸了声。

“宁常,你别一本正经的装疯卖傻。”他瞪眼说道,“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应该是吧。”宁云钊说道。

“是什么是你又不是傻子。”同僚气道,“谁在乎这一个月的钱,这事,不能这么办!凭什么为他成国公庆功就要我们出钱?”

“有功同乐同享嘛。”宁云钊说道。

“对啊,有功,他有功,我们就没功吗?”同僚肃容说道,伸手指着北边,“他在北边守边境有功,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就废物了?”

“怎么会,大家都有功,他守边疆保我们朝事安稳,我们朝事安稳也才能让他们安稳守边境。”宁云钊说道,“所以说同享。”

“同享什么啊?同享就不该扣我们俸禄去奖赏他们。”同僚拍着几案说道,“同享,就该给我们也发奖赏!”

宁云钊伸手扶住被拍的摇晃的高高的文书,神情不急不躁。

“用我们的钱奖赏他们,这北地的功劳也有我们的一份,这军功也有我们的,这对我们来说岂不也是奖赏。”他说道。

同僚瞪眼看着他一刻,似乎有些无语。

“但愿大家都能像你这样想。”他哼声说道,起身拂袖。

看着同僚走出去,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再挽留,室内恢复了安静,只是外边的嘈杂更大,似乎整条官署街上人都出来了。

宁云钊拿起手里的笔。

“虽然不能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想,但能多几个是几个。”他说道,“要不然成国公这次可真麻烦了。”

“其心何其毒也!”

宁炎的书房里,宁十一拍着桌子恨恨说道。

“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宁炎和宁云钊相对而坐看着棋盘,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宁十一并没有停下话头。

“先是在城里对商贩胡乱收钱,一旦不交钱就驱逐,闹得城里商户怨声载道,几乎都要罢市了。”他说道。

“并没有那么厉害。”宁云钊说道,一面落子,“我问过了,并不是所有的商户都被摊派,只是一些茶棚推车提篮沿街叫卖的小商贩,集市并没有受到影响,大商户们都安安稳稳。”

夸张的说法被戳破,宁十一有些羞恼。

“十哥,这不是涉及商贩大小的事,这事不对。”他说道。

宁炎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这也是说为了给成国公筹集犒赏所用?”他看着宁云钊问道。

宁云钊摇摇头。

“并没有。”他说道,“对商贩们什么都没说。”

宁炎冷冷一笑,落子。

“所以只对官员们说了。”他说道,“说的清清楚楚,国库无钱,要大家出钱。”

宁云钊手起子落。

“也不多,只一个月俸禄。”他说道。

“十哥。”宁十一忍不住急道,往前挪了挪,“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

宁云钊转头看他。

“但现在只能一口咬定是钱多钱少的事。”他打断他,声音沉静说道,“咬定这是小事,否则就正中其心毒也。”

宁十一怔了怔看着他,宁炎低头看着棋盘,神情沉沉。

“陛下,就这样同意了?”他说道。

宁云钊继续落子。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他说道,“陛下一心要犒赏成国公,感念成国公不易,对于他的要求,对于各路官军的要求一概不予驳回,听闻吏部说拿不出钱来,陛下当朝流泪,要拿出后宫用度。”

皇帝都捐钱了,吏部才提出让官员们也捐钱。

这可不是皇帝逼迫的,是吏部的主意,皇帝可是半点错也没有,要错也是吏部的错。

所以皇帝有什么不同意的。

宁十一沉默,宁炎手中的棋子久久未落,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而在此时黄诚的书房里,却爆发出阵阵笑声。

书房里团团坐着不少人,有茶有酒又说有笑很是热闹。

…“陛下没错,陛下是仁君。”一个男人正举着茶杯,对着几人说道,“要错都是你们吏部的错,你们出的什么鬼主意!征捐,亏你们想得出来。”

“是啊,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难道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另一个男人也大声跟着说道。

话音落,热闹的书房顿时凝滞。

所有人都看向这男人。

这男人也才回过神。

“不不,我是说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不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他急忙忙说道,又义愤填膺的指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吏部这么干,真是要了我们的命。”

哎,这话就对了。

书房里再次热闹起来。

“这不是钱多少的事。”有人说道,“你们一次能这么干,肯定还有下一次,坏事开了头,可就止不住。”

大家纷纷附和,对着几个男人指指点点,看起来愤怒无比。

被横眉冷对的几个男人却带着笑意。

“我们也没办法啊。”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一脸无奈的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不出钱,安抚不了兵爷们,惹了祸乱可怎么办,只能委屈大家了,要怪也不能怪我们。”

似乎就为了等他这句话,在座的诸人顿时举杯。

“那怪谁?”他们齐声说道。

男人也举起手里茶杯。

“当然是,成国公。”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顿时喧腾。

“为什么?”他们再次齐声喊道。

男人也再次举杯。

“因为他咄咄逼人,因为他各路官将有样学样。”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更是热闹。

“要怪谁?”

“成国公。”

“是谁咄咄逼人?“

“成国公。”

“是谁索功要赏?”

“成国公。”

喊声笑声饮酒声纷乱又整齐划一,让书房的气氛带着诡异的热闹。

在这一片热闹中,坐在上首的黄诚身形微微佝偻,举起酒杯,慢慢的倒在地上。

“成国公。”他嘴角一丝浅笑,“请。”

第六十一章 心里都清楚

初夏京城越发的热闹,街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都换上色彩亮丽的夏衫,穿行在商铺林立叫卖不断的街市中。

但街上喧闹忽的凝滞,同时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一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

他们衣着鲜亮繁复耀目的,马蹄沉沉敲打地面又似乎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无视街上的繁闹,纵马疾驰,似乎这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

不过的确没有人敢阻挡他们的马蹄,撞死你你还要被判定阻挡办差,不仅白死还要株连亲族。

所以不用吆喝,只要看到这身衣服,不管男女老少不管乞丐还是富翁,甚至朝廷官员也都利索的避开。

这队锦衣卫在大街上疾驰而去,如同一把刀穿过,瞬时而来瞬时而去,人群分开又重新聚拢。

“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看上去像是要抄家。”

街上的人看着如狼似虎而去的队伍低声议论纷纷,但在这议论中也有不同以往的声音冒出来。

“抄呗,多抄几个,总比从小商贩手里抢钱要快的多。”

这话让议论的人们安静一刻。

“不能这样比。”茶楼里一个老者说道,“那是为了修葺街容,这些走街串巷桥头河边的商贩也是该管管了。”

“怎么以前不管?”有人立刻哼声反驳。

“以前没这么多人。”那老者和气的说道,“如今城里城外流民乞丐太多了,也是乱的不像话。”

但这句话落有更多的人出声反驳。

“得了吧,成了流民的错了。”

“大家心里都写清楚,不过是胡乱要钱而已。”

“没错就是要钱,要给成国公犒赏。”

茶楼里变的嘈杂吵闹。

位于二楼的雅间里的人看着这楼下的嘈杂皱了皱眉。

“东家。”他回头对着室内说道,“外边说的越来越不合适了,要阻止吗?”

室内坐着五个男人,其中一个闻言看过来。

“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能管人家说什么?”他沉声说道,“我们一个开茶楼的要防民于口,这才是不合适。”

窗边的男人低头应声是,垂手退在一旁。

“我说老董啊,这件事你怎么看?”坐在东家对面的男人说道。

“有什么看的,那些小商小贩也没几个钱。”东家说道,“真要是为了给成国公犒赏筹钱,那也太寒酸了。”

“老董啊,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说道,摸着额上的胡须,眼中精光闪闪,“这事可不能纵容啊。”

“是啊,这次他们动的是小商小贩,下一次就该是我们了。”又一个男人皱眉说道,“尝到了这好处,官府的胃口可是会越来越大的。”

坐在正中烧茶的董东家放下手里的茶。

“那大家说怎么办?”他说道,“官府一没有说是要商户出犒赏银两,二没有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整顿,我们讨说法岂不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

屋中的人对视一眼,有人笑了。

“我看这正是官府的聪明所在。”他说道,“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

“是啊。”有人点点头,看着在座的诸人,“他们知道如果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直接开口要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定然遭到反对,所以他们这次只对那些小商小贩动手,一来那些人势单力薄掀不起风浪,二来,我们这些人也会因为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等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习惯了,下一次他们就会对我们动手了,到时候就可拿先例做借口了。”

屋中的人们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官府其心何其毒也。”董东家叹气说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男人拍案说道,“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这样做不行。”

室内人们点头。

“但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不成,且咱们不牵涉其中?”大家问道。

“那这样吧。”董东家忽的说道,“小商小贩也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众人看向他。

“怎么帮?”一人低声问道,“师出要有名啊。”

董东家笑了。

“一群小民小商要什么名啊。”他说道,将敲开的茶饼放在滚开的水中,“不过是求口饭吃,没了饭吃当然要求个活路,砸了人家饭碗,还不让说一说哭一哭?防民于口甚于防川啊。”

茶在热水中滚滚。

“哪里人多就去哪里说呗。”

“说到人多,成国公不是要回来了吗?”

“夸功游街,皇子亲迎,皇帝城门前召见,万人空巷,煞是热闹。”

“成国公声名赫赫,济世救民之功,去给他哭一哭,说不定能有条活路呢。”

茶壶拎起,娇俏的美婢将煮好的茶一一分与在座的诸人,香气弥散。

董东家将茶杯举起。

“谁能济世救民?”他说道。

在座的诸人也都笑了,举起茶杯。

“成国公。”他们齐声说道。

“谁能放我等小民得条生路?”董东家再次说道。

“成国公。”众人齐声说道。

董东家将茶杯举高。

“敬成国公。”他含笑说道。

“敬成国公。”众人亦是笑着齐声说道。

香茶遥举,同饮而尽。

随着成国公大军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朝中的事也都围绕迎接成国公的事上。

各部各衙门都忙碌着各种事宜,先前征捐俸禄的事似乎也过去没人再提及。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忽高忽低似笑似吵,似乎听清又似乎听不清,这最是诱人。

屋子里的宁云钊忽的放下手中的文书纸笔,提着衣袍蹑手蹑脚的靠近了门,将耳朵贴近门缝。

屋子里的一个同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宁…”他脱口喊道。

宁云钊忙冲他嘘声,又指了指外边,再次贴门上倾听,刚贴上门就被人拉开。

这人没料到有人贴在门边,吓的哎呦一声。

外边聚集低语声也顿消,很多视线看过来。

“宁大人,你这…这…”进门的人惊讶的说道。

这是在干吗?

“哦,我正要出去。”宁云钊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六十二章 我说不好

宁云钊不仅面不改色的这样说,还果然抬脚往外走。

内里的同僚再也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宁大人你就别装了。”他起身疾步过来拉住宁云钊,对着进门的人说道,“你们在外边说什么呢?我们在屋子里听不清。”

来人以及门外的人们都愣了下,旋即意味深长的笑了。

“宁大人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嘛。”一人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两耳不闻的是与自己无关的窗外事。”他压低声说道。

里外的人一怔,旋即都笑了,又颇有感触。

这是大实话啊,毫不矫情虚伪,人人都说大公无私,但谁又能真正的没有私心呢?

“宁大人也别这样偷听了。”忽的一人迈出来说道,“我们正要出去吃顿便饭,不如宁大人跟我们一起吧。”

他说出这句话,身后的人有些骚动。

“好好,我们一起去。”宁云钊同屋的人已经主动说道。

宁云钊也点点头。

“好,那就同去吧。”他说道。

看着宁云钊与几人向前走去,落后的几人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叫他啊,他可是姓宁。”一人低声说道,“宁炎可是维护成国公的。”

但另一人立刻摇头。

“宁小官人和宁大人不一样。”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一样,都是一家人,难道胳膊肘还能向外拐?”先一人皱眉说道。

“不不,不向外拐,但是他向自己拐。”又另外一人低声说道。

“是呀,上次宁大人反对议和的时候,宁小官人就什么都没有说。”有人也凑过来低声说道,“而且由他提醒,好几人免于池鱼之殃呢,不仅有主战的还有议和的。”

听大家这样讲述,原本有疑虑的人神情惊讶,旋即又释然。

“这样看来宁小官人很明智,那让他一起来商量下,也许有不错的建议。”他说道。

位于京城最繁华地带的张家酒楼里,白日黑夜都热闹无比。

此时一间宽敞的包房内坐满了人,一个个虽然看起来穿着简朴,但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威严之气,眼尖的知客一眼就认出他们都是京官。

当然知客也同时看出这些人职位并不高,这样的官员在京城很多,很多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吏员。

但京官到底是京官,他们数量庞大,且在京城盘踞多年关系复杂不容小觑。

他们慢条斯理的说笑着,言语简单却机锋暗藏,几盏酒茶之后就商议几件事。

“那如今大家都意见一致了。”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站起来说道,举手投足间言语娴熟,显然是一个久浸官场的人。

“成国公要犒赏,以至于掏空国库,逼迫商户出钱,官员出俸禄,此举实在是飞扬跋扈。”

在座的诸人纷纷点头。

“是啊,他好大喜功,贪战伤民。”

“如今各路军将都学他,一味的邀功邀赏,如无赖虎狼之徒。”

“如果这次让他得逞,来日必将更得陇望蜀。”

“今日掠商户之利百官之俸禄百文几两,来日就能抢百两千两,到时候不知多少商户要家破人亡。”

一时间话语不断。

站起来的男人很是满意大家的反应,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那些受到欺迫的商户们已经决定联合请诉,我们身为官员不便行事,所以我们要说服学子们替商人请命,联名进言,并集体罢课,以正视听。”他说道。

商户们请诉到也罢,这学生罢课可是大事,学生为士人,是将来的官员学士,代表着国之正统,如果他们出面做出反应,绝对能掀起大风浪。

室内顿时都热闹更甚。

“大家觉得如何?”男人再次问道,也只是一问,心中已经笃定没人会反对,毕竟这件事已经运作一段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声音清亮。

“我觉得不好。”

这声音让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谁啊这是?怎么让捣乱的进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发声处,但见一个俊秀清雅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身姿挺拔,神情和煦,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

单从面向和神态上实在难以将他和故意捣乱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说错了?

“诸位,我觉得这样不好。”宁云钊再次说道。

室内一阵骚动嘈杂,带他来的人更是慌张。

还好为首的男人见惯了风浪,虽然恼怒但很快冷静下来。

“宁小大人,为民请命有什么不好?”他反问道。

“为民请命自然是好的。”宁云钊说道,“只是这件事是皇帝的命令,大家这样是要违背皇命吗?”

状元之才的宁常是读书读傻了吗?他们当然不是要违背皇命,所以才将矛头对准成国公。

“陛下是被成国公逼迫欺瞒,才做出此等命令。”为首的男人耐心的说道,“所以我等才要成国公听万民心声,能回头是岸。”

宁云钊摇头。

“但是这个时机不对。”他亦是耐心的说道,神情平静,语气平和,让人觉得十分的诚恳,“要给成国公夸功奉迎是陛下的命令,到时候出现这样的事,让前来迎接的皇子怎么办?让在皇城门等候的皇帝怎么办?万民空巷都等着看,要看的不止是成国公,还有皇帝陛下的风光啊,出了这样的事,是打了成国公一耳光,但同时也是打了皇帝的面子啊。”

认真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之所以打算这样做,也正是因为有皇帝在,到时候引起皇帝的震怒,好惩罚成国公。

不过,这的确是打了皇帝的脸面,到时候罚了成国公,这些闹事的人只怕也没跑…

室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民意为大,陛下不会因为民意而震怒的…”男人忙抬手示意大声说道。

宁云钊接过了他的话。

“陛下体恤民意,我们也要体恤陛下啊。”他说道,“所以我觉得,请命当然要请,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不是陛下的错,不该让陛下如此难堪。”

他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到场中。

相比于那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宁云钊声音清亮,姿态优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们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应当再择更合适的机会来做这件事,用句大俗的话来说,不要在陛下高兴的时候泼他的面子。”

“议和已成,国泰民安,因为战事的担心终于散去,正是难得举国欢庆,陛下也高兴的时候,望诸君斟酌。”

宁云钊说罢对着室内诸人团团一礼。

室内的议论声更大,不少人的面色浮现犹豫,还有人不自觉的点点头。

为首的男人看到这场面心里气的抓狂。

没错,宁云钊说的都对,但只有一点不对,皇帝并不怕被泼了面子,皇帝并不想要这风光,皇帝更愿意看到大家打了他的脸。

然而这件事偏偏不能说,因为皇帝这场面做的太足太完善了。

男人狠狠盯着宁云钊。

真是气死人了,宁炎那么刚直不阿喜欢跟皇帝对着干的大臣,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谄媚的侄子呢?

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皇帝的面子顶在头上心上。

真是没出息!

第六十三章 拦的是谁谁可拦

中年男人气得要死,但他也不能为此破口大骂。

因为宁云钊口口声声是在维护皇帝。

虽然他恼恨宁云钊这个没骨头的媚上,但目前来说,他也并没有打算做个嫉恶如仇只认真理不认君父的臣子。

他并不认为这里现在此时此刻说的话能瞒过锦衣卫,瞒不过锦衣卫,自然也就瞒不过皇帝。

男人要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着宁云钊已经站到众人中间还在畅谈。

这谁带宁云钊进来的?好好的事给他搅和了。

男人愤怒的在室内巡视。

“这样并不能说服多少。”

宁十一叹气说道。

“他们已经筹划很久了,皇帝的脸面他们自然也考虑过了。”

他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和宁炎相对而坐下棋。

“我知道。”宁云钊说道,对宁十一笑了笑,“只是能说服多少算多少。”

将来到城门外闹事的人少几个也好。

少几个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这事压不下去。

“情况不妙啊。”宁十一叹口气接着说道。

“如今京城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汹涌。”

“征捐俸禄奖赏武将,这对于文臣学子们来说,前所未有,实难接受。”

“更重要的是,不是钱多钱少,而是这件事不可开了先例。”

“有一就难免有二,大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肯定要闹事阻止。”

宁炎放下手里的棋子,轻叹一口气。

“说到底,成国公这索功索的不合时宜。”他说道。

成国公归来是议和之后,而且纵然从金人之境归来,却不是大胜而是被人救出来死里逃生。

严格说来并不是大捷归来,皇帝却给予如此大的封赏,的确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