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有些怔怔。
“雄州位置很重要,但成国公这次能赶过来保住雄州,也不容易吧?”君小姐忽的问道。
这话让掌柜的打个机灵,冒出的念头抛到一边。
“是啊是啊。”他忙说道,又叹口气,“成国公这一路过来啊,真是杀出的一条路,前有伏兵后有追击,多少人劝阻不要再过去救援了,最怕过去之后雄州已经陷落,且不说无用之功,疲惫奔来的成国公,就要被占据州城的金贼痛击了。”
柳儿听的连连点头,雷中莲等护卫们亦是紧张又激动,虽然他们是护卫护镖,但那跟战场上厮杀是不同的。
男人,尤其是习武之人,总有一种嗜血的征战的天性。
“他是怎么杀过来的?”君小姐亦是好奇的问道。
成国公征战的传奇都是十年前的事,对于那些久远的故事,作为小孩子的她并没有多在意,尤其是见过成国公之后。
那个坐在书房里穿着宝蓝细布袍,面容虽然算不上白净细腻,但却因为浅浅笑而透出温润谦和之气的成国公,身形比朝中常见的文官要高大一些,但也并不是书上讲的猛张飞一般的英雄好汉。
他像个读书人。
“成国公当然也算是个读书人。”父亲回答过她的疑问,“要做一个好将领,必然是要读过很多书的。”
没想到现在能亲耳听到成国公真切的打仗了,当然,这种事并没有人期盼。
但成国公打仗的故事的确是人人都喜欢的,那种绝望之中总能杀出一条生路的故事,是激励也是抚慰。
掌柜的再次喝了几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就要讲。
“小马要生了。”
一个孩子忽的在远处喊道。
柳儿要的马匹前一段已经顺利的送来了,且还有几匹母马,掌柜的考虑的是种田的总是要养些东西的,养牛养猪,养马也是可以的。
村民对于马匹的到来欢喜不已,视若珍宝的供养着。
听到说要下小马了,围着大树下的人轰的一声起身。
“这么快?”
“不是明天吗?”
“行不行啊,有没有危险啊。”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伺候过马,有老六在呢。”
大家说说笑笑的向马厩所在奔去,转眼这大树下就只剩下君小姐一行人。
掌柜的神情愕然。
“可是,我要讲成国公大战围城金贼…”他喃喃说道。
难道还不如生小马吸引人吗?
几个年长的老者走路慢,听到他的喃喃,回头看了眼。
“打仗无非是那些事。”一个老者说道,“有什么稀奇的。”
打仗无非是那些事?
哪些事啊?
不稀奇?说的好像他们见过多少打仗似的。
掌柜的瞪眼,看着这群人走开了。
这些人,可能真的见过打仗,君小姐想着他们自称官兵,拥有的兵器,布置的阵法,更不用说师父手札里的铠甲兵器兵阵。
他们到底什么来历?有过什么过往?又为什么隐居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因为赵汗青的病。
“哎呀不要管他们啦。”柳儿催促道,“快接着讲,成国公怎么打赢这些围城的金贼的?他真那么厉害?”
只要君小姐喜欢听就好,这些人听不听随便,掌柜的重新打起精神,抑扬顿挫的讲着成国公率将士们怎么排兵布阵,怎么跟金贼野外对战,虽然长途奔袭一路厮杀过来,但依旧迅猛如虎下山,将金贼节节击退,最终仓皇逃退。
柳儿雷中莲等人听得专注出神,君小姐也似乎看到了那对战的场面,成国公端坐在圆阵中,虽然没有亲自杀敌,但兵士们如同他的左右手,随着他的安排打出收回,一刀一刀击碎敌人的铠甲,击碎他们的心胆。
夕阳如血,君小姐抬起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山头的太阳。
“听起来很容易也很美,但实际上并不容易。”她自言自语说道。
掌柜的点点头,轻叹一口气。
“战事越来越紧了。”他低声说道,也看了眼这个山村。
远处牛儿晃着尾巴慢悠悠的随着牧童归来,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村中传来一阵欢呼,那是因为一匹小马出生了。
跟外边相比,这里真是世外桃源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进,战事越来越激励,很多繁华热闹的北地州府,商行已经停止,店铺关门,村落田地被舍弃,人们投奔亲友,有钱的人则拖家带口向南逃去。
但能向南奔去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人故土难离,也没钱离开,大家都在等待着成国公赶走金贼,如同以往那样,北地再次恢复安稳繁华。
“我相信成国公能做到。”
站在山林里,君小姐说道,松开了手里的弓箭。
嗡的一声,简陋的自己做的羽箭稳稳的落在草靶子上。
赵汗青哦了声,成国公对于她说没什么感觉,如同这里的所有村民一样,对于外边的征战也浑不在意,拔下箭甩手扔回来。
“再来一遍。”她认真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踏云而去
伴着寒风,雪粒子洒落下来,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变的匆匆。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格外早,这让京城里乞丐日子变的不好过,尤其是最近又多了很多。
大约从一个月前,京城里渐渐来了很多北方口音的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聚集到京城,这些人长途跋涉到这里已经精疲力竭,也没有手艺本事,只能混迹与街头桥头乞讨为生。
这些就是因为北地战乱逃来的民众。
他们的到来提醒着京城的人们,北地的战事还在持续,甚至并不乐观。
朝堂上的气氛亦是凝重焦灼。
“竟然连丢了三城,这就是你们说的一时败不是一时败吗?”皇帝愤怒的喊道,“这都多少败了?”
宁炎站在堂前神情几分坚定。
“金贼来势汹汹,避其锋芒退让也是正确的。”他说道,“更何况成国公退兵时护送百姓,且将城堡一扫烧光,金贼占据了只是个空城,既不能补给也没人力重建,反而耗费分散了兵力。”
黄诚在一旁笑了。
“依照宁大人这么说,这败的还很光荣,还要嘉奖了么?”他说道。
宁炎毫不在意他嘲讽。
“这不是败,这是战略。”他说道,“将在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因为战场上形式瞬息万变,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这都是成国公一面之词。”又有大臣站出来说道,“我看是他自找借口,好大喜功才导致的节节败退。”
“没错,短短时日,丢了三城,失了一个总管,死了两个监军,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策略,还有功了?”另一个大臣亦是满面愤怒的斥责,“还要各地援军皆听从他的号令,他想干什么?”
面对质问,宁炎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们怎么只看到我们的伤亡?金贼折损的数额你们都忘了吗?”他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便有几个大臣也站出来,将金军的伤亡也报了出来。
相比于大周官兵的折损,金兵的确更甚。
“谁知道是真的缴获还是别的什么。”一个大臣哼了声。
另一个大臣立刻瞪眼急了。
“你这什么意思?你是说成国公谎报军情?”他愤怒的喊道。
“谎不谎的谁知道,反正整个北地如今都在他成国公手中。”有人也说道。
“你是说成国公一手遮天?”
“我可没说,这话是汤大人你说的。”
朝廷里顿时吵成一片,几个大臣面红耳赤,口沫四溅,都恨不得打起来。
这种场面每日都在上演。
“都住口。”龙椅上的皇帝按着额头喊道。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还是太监们尖声喊着,御史以及禁卫们上前将这些吵闹的大臣制止住。
“朕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策略,朕就想知道什么时候金兵能退?”皇帝面带焦虑的说道。
这话让大殿里一阵安静。
“陛下,征战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宁炎沉声说道。
“那就要累及数千将士吗?”黄诚幽幽说道。
宁炎转头看向他。
“累及?黄大人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将士们为国征战而亡是错的吗?”他说道。
“那要看是为国而亡还是为他成国公好大喜功而亡。”黄诚不咸不淡的说道。
“黄大人…”宁炎喝道,刚开口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因为战事,急报隔几天就会传来,朝臣皇帝都已经很熟悉了,闻言立刻停下吵闹看向门外。
所有的人的神情都很紧张。
好消息,一定要是好消息。
宁炎心里在想,黄诚心里也在想,虽然他们期盼的好消息并不一样。
“启奏陛下,开德府失守,知府杜妙殉节。”举着急报的太监跪地颤声喊道。
开德府,那是河北东路靠南的一个府城,二十多年前金人就是从这里冲进围住了都城,四方救不得,皇宫被困,皇帝被掠。
这是大周皇室不想回忆起的耻辱,也是天下人都不想记起的噩梦。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这一幕竟然又出现了。
昔日重来。
大殿里死一般的安静,旋即见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
“来人…”他发出一声喊,喊声颤颤,面色苍白,一语未了人抖了抖跌坐回龙椅上。
太监们吓了一跳。
朝臣们也顾不得争执震惊,纷纷向龙椅涌去。
“陛下。”
“快宣太医。”
大殿里陷入一片混乱。
宁云钊依旧站在队末,他没有资格挤进去,也没有去挤着,站在原地跟其他未能上前的官员一样,神情焦虑不安。
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焦虑不安都比别人要平淡很多,但现在没人注意他,大家都踮着脚看向前方,不时的低声议论。
“这也太巧了。”宁云钊没有跟旁人议论,只是低声自言自语,眉头微皱。
…
“这也太巧了。”
朱瓒将嘴里的牧草吐出来嗤声说道,用手点了点地上。
地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舆图,摆放着石块代表城池,一根根牧草则摆出金人行进的路线。
“只有一股精兵,在多方金兵的掩护下,硬生生的闯进这里来,这与其说是攻占,不如说是孤军深入的冒险。”张宝塘说道,“我们都知道金兵善骑射,行动迅速,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不止是金兵的掩护。”四凤忽的说道。
张宝塘愣了下,朱瓒神情无波,依旧平静。
“你查出来了?”他问道。
张宝塘不解的看向四凤,前一段四凤是出门消失一些时候,说是有公干,原来这公干是朱瓒的吩咐吗?
“具体查不出来,但有些将官阳奉阴违不战而逃是真实的。”四凤说道。
这种事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也不能说明什么。
“是不能说明什么,但他们的行为却造成了很多不该出现的后果,这就太巧了。”四凤说道。
朱瓒抬脚将地上的石子牧草踢乱。
“我明白了,这金兵并不是为了战,而是为了吓。”他说道,踩着适才标记为开德府的地方,“一切行进都按照曾经破我国都的路线来,就是为了让皇帝朝臣百姓想起当初的事,心生畏惧。”
张宝塘听明白了,噗嗤乐了。
“这金贼这次还会玩这个把戏了。”他说道。
“这个把戏很管用呢。”朱瓒说道。
四凤也没有笑,神情更沉默一刻。
“就在适才,皇帝下令要成国公调兵援救开德府,同时驻守开封。”他说道。
张宝塘瞪眼。
“伯父怎么能动,动一发而牵全身。”他说道,“不用伯父回来,这股金贼在开德府也长久不了。”
四凤苦笑一下。
“因为,陛下害怕。”他低声说道。
朱瓒拍了拍衣衫,看向西北。
“我要走了。”他忽的说道。
四凤和张宝塘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你们今天来,告诉我开德府失守的消息,我现在跑去为国杀敌,理所应当合情合理,也不会怪罪到你们身上。”朱瓒接着说道。
这的确是合情合理,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可不是这个。
“你怎么走啊?”四凤问道。
朱瓒已经走开几步,闻言回头笑了笑。
“就,走啊。”他说道,抬手放在嘴里打出几声呼哨。
伴着呼哨声,四凤张宝塘就听到马儿嘶鸣,同时地面震动,出什么事了?他们回头,顿时神情愕然。
只见一群群马从马厩中冲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奔去,整个监马厂如同滚雷袭来。
“马惊了!”朱瓒一声大喝,人向着马儿奔去,他的速度极快,很快混入混乱的马群中,再一眨眼已经越跃身上马,在奔腾的马群中犹如一艘小船起伏。
但小船不仅没有被浪头打翻,反而隐隐引领潮头。
整个马厂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跑出来,却没有办法阻拦如同滚滚洪水的马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群跃出了围栏,向四面八方而去。
马惊了,马跑了。
喊声不断的响起,人们四散奔忙。
我日…
四凤和张宝塘呆立在原地,唯有这个词能表达心情,看着视线里已经远去的人影,张大嘴久久合不拢。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英雄难为
京城人仰马翻,兵丁侍卫差役在街道上奔驰。
锦衣卫们也一队队疾驰向四面八方。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纷纷色变。
虽然军情保密,但在这京城里又有什么真正能保密的事,北地如今的状况京城的民众知道的比官府还清楚。
“怎么回事?不会是金人又打到京城来了吧?”
“不是才到开德府吗?”
“那谁说得准。”
“快收拾东西跑吧。”
如今人心惶惶,这消息顿时如火燎原,整个京城里沸腾起来,顿时人仰马翻所有人都向城外涌去,倒是把官府又吓了一跳。
“不是金人打来了,是监马厂的马跑了。”
武城兵马司的人不得不四处解释安抚。
马跑了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别把我们当傻子,民众们哪里肯信,接连发生几次冲击城门的事件。
一时间京城里外人仰马翻,想来金人打来也不过这般。
“还不够乱!还嫌弃不够乱是不是?”
皇帝气的将几案掀翻,指着一屋子的官员。
“你们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满屋子的官员跪地齐声称有罪。
“陛下,民众们已经安抚了,解释清楚了。”一个官员上前说道,“趁乱闹事煽动的已经抓了一批,因为拥堵踩踏的伤者也都有安置。”
皇帝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多么开心,眉角抽了抽。
“怎么解释的?”他问道,不待那官员回答,就接着说,“监马厂的马是跑了,但要追的不是马,而是成国公世子。”
事实就是这样,而且当这样解释后,听说是成国公世子跑了,民众们竟然立刻都相信且冷静下来。
“原来是成国公世子啊。”
“就知道成国公世子不闹事则罢,一闹事就满城轰动。”
民众们说说笑笑的探问着,消息也就飞快的传开,甚至不用他们去费口舌的解释,事件人心就这样平息了。
真是让人无语的事,官员迟疑一下应声是。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
“看到成国公世子这样跑了,民众们一定很高兴吧?”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并不怎么…官员忍不住抬袖子擦汗,还没想好怎么说,那边皇帝已经从地上捡起一本奏章砸下来。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他愤怒的喝道,“一个被看管的罪犯,就这样跑了,在朕的眼皮底下就这样跑了,闹的人仰马翻,比金人打进来还吓人,这是让全京城的百姓看朕是个废物吗?”
官员们再次叩头齐呼。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皇帝怒骂一通气喘吁吁的坐回龙椅上。
“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多人看着朱瓒怎么就让他跑了?人都是死的吗?”他竖眉喝道。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站出来。
“不是人的事,是他让那些马突然都跑了,人根本就拦不住。”一个官员说道。
皇帝的眉角再次抽了抽。
“你们的意思是,人不听他的话,畜生听他的?”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官员们对视一眼,但好像就是这样。
…
“他说是去追马,但一路打着呼哨,那么些马儿都随着他跑。”
“这几百匹马东南西北四散,到最后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江百户对陆云旗说道,脸上满是恼火。
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这小子会利用畜生来趁乱逃走。
当时百马在大路上奔腾的场景真是吓人。
这些畜生又不是人,根本不懂刀枪弓箭威胁,如同滚滚江水袭来席卷一切阻挡。
朱瓒混迹其中简直势不可挡。
陆云旗神情木然。
“这是我的错。”他说道,一面纵马转身,“我的确没想到,他喂马能将这些畜生喂成这样。”
“大人,这不是你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啊。”江百户苦笑说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这人怎么什么都会啊?而且还如此的厉害。
承认对方厉害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多少在世人眼里厉害的人最后在诏狱里也就那样。
“能跑也不算什么,能活着才算厉害。”陆云旗淡淡说道。
江百户领会他的意思。
“那我们就动手吧。”他请示道。
“传令各地,成国公世子负罪而逃,只要见到,不论什么场合,就地诛杀。”陆云旗说道,抬了抬手,“负罪而逃,北地又战乱,死个把人太常见了。”
江百户应声是。
这宣告可不是只是对大周官府们,还是对侵入北地的金人,抓住或者弄死成国公唯一的儿子,对于金人来说,比攻占几座城池要重要的多,他们甚至愿意拿几座城池来换。
到时候只怕反而轮不到他们出手了。
放着好日子不过,那就去死吧。
陆云旗催马疾驰向皇城而去。
皇城里皇帝一通砸骂后,喘着气又开始垂泪。
“真是内忧外患,难道是上天在惩罚朕。”他说道。
满朝官员再次俯身同悲。
“陛下,这件事要立刻通知成国公。”一直安静无声的黄诚忽的说道。
“朕当然要通知他。”皇帝恼火说道,“看看他养的好儿子。”
黄诚躬身施礼。
“还请陛下再次下令成国公调兵回防开封府。”他说道。
“不是刚发了诏令吗?还没走出多远呢。”皇帝没好气的说道。
“如今情势危急,多发几道诏令,也可以显示陛下对成国公的倚重。”黄诚说道,神情带着几分哀求,看上去可怜巴巴。
看到他这样子,皇帝也觉得自己可怜巴巴。
什么倚重,是哀求,是他在哀求祈求成国公快带兵来救他。
皇帝身子微微发抖,他深吸几口气。
“再发一道怎么够。”他放缓声音说道,“再发两道,不,三道,不,十道。”
…
“陛下,此时万万不能诏令成国公回开封府。”
大殿里宁炎的声音响亮而坚持。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但诏令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分隔一天一封的发向北地成国公,今日是第十道诏令待行。
皇帝发的已经麻木了,听得也麻木了。
“难道就看着开德府生灵涂炭?”他说道。
“陛下,各地的援军就要赶到了,没有必要让成国公那么远跋涉奔来,成国公地位重要,北地战事正紧,一旦他动,那整个北地都要动乱,入侵开德府的毕竟少数,如果北地失守,那几万金贼就要涌入…”宁炎急声说道。
皇帝干脆的打断他。
“朕信任成国公。”他说道,“朕相信他能做好这件事。”
朕信他还忠君敬上。
皇帝的手握着扶手攥起。
宁炎还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陛下,成国公奏请不回防。”
皇帝的眼一凝。
不,回防。
大殿里顿时一片凝滞。
但急报的声音还没完,有太监再从外边奔来高举着一封急报。
“陛下,成国公奏请不回防。”
一声接一声的成国公的奏请从殿外疾奔而来,就回应着一封接一封发出的诏令。
九封诏令,九封拒奏。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铁青。
“陛下,臣请治成国公朱山大逆不道之罪。”黄诚站起来,再没有以前的颤巍巍,大声说道。
更多的大臣也随之站出来。
“陛下,臣请治成国公朱山贪功之罪。”
“陛下,成国公狂妄。”
“陛下,成国公有恃无恐,骄纵无礼。”
一声声的弹劾在大殿里此起彼伏。
原本要反驳的宁炎的声音被淹没。
有恃无恐?这是提醒皇帝成国公世子已经离开京城,不再被质押吧。
真是一件事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看法,宁云钊抬头看着义愤填膺捶胸顿足的大臣们。
成国公世子逃了,他们便看到成国公有恃无恐,怎么就看不到成国公世子逃向北地,罪令随之通告遍地,他所处的境地多么危险。
其实这个时候最为一个父亲,成国公率兵回防才是最应该做的。
就算不为了黎民百姓,不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自己的儿子,是最简单最应该的事。
他回防,既遵照了皇帝的命令,又能解救身处险地的儿子,这才是一举两得聪明行为。
但他没有,他看不到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地,他只看到如果他回防会引发北地大乱,会害了北地的黎民百姓,会毁了江山社稷。
成国公这一封封拒领命遵诏,看起来是违背圣意抗旨,其实他是在拒绝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当个英雄,不容易啊。”宁云钊喃喃说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谈笑有安排
冬日的嶂青山阴寒干冷,但劳作并没有停止,清晨的山村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梆子声,以及男女老幼的呼喝声。
这声响一直持续了很久,待雷中莲等人满头大汗的回来,柳儿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怎么又这么久?”她问道,将热在灶火上的饭菜端出来。
“他们说冬日都这样,因为农活不忙,所以练的多。”雷中莲说道。
柳儿再次撇撇嘴。
“有什么好练的,不就是挥着长枪傻乎乎的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她说道。
她自然也去看过热闹的,然而觉得这热闹不好看,枯燥无趣也就不去了。
“还不如雷大叔你的枪耍的好呢,跟夏二叔说你教他们好了。”她大方的说道。
雷中莲笑了。
“他们中每个人的确没有我的枪术厉害,但他们几个人就比我厉害了。”他说道。
柳儿听不懂也不在意,给他们端好饭就抱着手炉取暖。
“小姐上山了?”雷中莲问道。
柳儿点点头。
“也快回来了。”她说道。
每日君小姐跟雷中莲等人的作息是一样的,他们去练兵,她则上山去,跟着赵汗青练箭,然后带着赵汗青辨识草药。
一阵香气在林间散开。
“好了好了能吃了。”君小姐说道,将面前被点燃的枝叶用石头和土掩埋。
赵汗青蹲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君小姐将两块用枯叶包裹的根茎挖出来。
“这真的能吃吗?”她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两手倒着将一块根茎的皮剥开,嘴里吸着凉气。
“你尝尝就知道了。”她说道,将木茎根递给赵汗青。
赵汗青将信将疑的接过。
跟君小姐在一起她已经不戴遮面了,先用鼻子闻闻,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口,顿时眼睛一亮。
“好吃吧。”君小姐挑眉说道。
赵汗青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面含糊的嗯嗯两声点头,很快就吃完了一块。
“我从来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草竟然长着这么好吃的根茎。”她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原来也不知道。”君小姐笑道。
赵汗青神情微微黯了一下。
“是他教你的?”她问道,眼神几分嫉妒。
他自然是指赵志宜。
“确切的说不是他教我的。”君小姐笑道,“那是没有吃的了,他挖出来充饥,并不是特意挖来给我玩或者解馋的。”
充饥…
他过得也不容易吗?赵汗青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