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并没有什么惊慌。
“君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偏远,且易守难攻。”他们只是说道。
“这里是庆源府,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就说明朝廷的防线被攻破,那才是应该担心的事。”君小姐笑了说道。
杨景没有笑,只是哦了声。
“那就是朝廷官府们担心的事了。”他木然说道,“与我们无关。”
敌军破境,国之不安,生灵涂炭,这本是人人都应该担心在意的,更何况他们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官兵。
官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怎么会说与我们无关这种话?
君小姐看着他几分探究,夏勇已经轻咳一声。
“当然担心,当然有关。”他整容说道,“这件事要告诉大家,从今起更要戒严戒备。”
说罢拉着杨景告退传达去了。
君小姐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百八十章 开局不妙
敌兵压境,民心惶恐,纵然有成国公以及五路大军屯守集结,整个北地还是笼罩了一片阴云。
放眼望去,繁华热闹的集市已经消失,来往奔走的兵将一刻不停,一个个披挂严整,让人望之畏惧。
路上的人摩肩接踵,推车赶马,拖家带口,离开居住的村庄,按照官府的布置汇集到城防严密的府城,以及就近的屯堡。
人可以走,但很多牲口粮食就不得已要抛下,损失是不可避免了,不过只要人还在,成国公守住边境击退金贼,那这些损失也不算什么。
而且北地已经安稳十年了,大家相信成国公依旧能保北地安稳,所以尽管阴云密布,奔走转移的民众虽然忙却并没有慌乱。
但当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的人都慌乱起来,安稳了十年,但二十多年前金贼铁蹄踏破国都长驱直入连皇帝都掳走的记忆还残存在很多人的心底。
朝堂上更是气氛紧张。
朝会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朝官重臣才得以出宫回家,第二日又继续着。
“河北西路河北东路全部戒严,全境闭门清道。”宁炎宣读道,又看着众人,“如今贼奴压境,吾等上下同心,必击退贼寇。”
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焦虑不安的皇帝打断了他。
“成国公怎么做的朕不想再听了。”他说道,神情满是疲惫,很显然几日睡不好,“有没有确定这次来的多少贼奴?谁为统帅?”
宁炎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黄诚幽幽的先开口了。
“贼奴三万,由大鹏王拓跋乌为帅。”他说道。
听到这数字和统帅,朝堂上响起一阵吸气声。
三万!
“当年国难时也不过二万贼。”一个须发花白的官员喃喃说道。
“而且这次竟然是拓跋乌为帅。”另一个官员亦是自言自语。
当年其兄拓跋苏被成国公乱军中射死,金贼皇室陷入纷乱,拓跋乌逃亡五年归来砍杀其弟,扶持拓跋苏长子登位,被封为大鹏王。
拓跋乌跟其兄关系要好,此时来势汹汹,肯定是要报仇雪恨。
宁炎清楚的看到皇帝的脸色变白,在看朝堂中的氛围,他忙抬手示意。
“他们报仇雪恨?我们才是血海深仇。”他沉声喝道,“他们三万贼兵,我们大周泱泱四万五万兵将又有何惧?”
他说着对皇帝拱手。
“北有成国公帅五路军,西有太原东有山东南有河南总兵数众,我大周犹如铜墙铁壁,任它金贼来势汹汹,也势必无功而返,剿杀殆尽。”
是的没错,十年安稳养的兵强马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我们大周的兵将岂是畏惧金贼,当初金贼割我州郡,夺我子民,今日也是我们报仇雪恨,夺回失地的时候了。”
另有几个大臣站出来叩首。
“陛下,仁孝皇帝还被囚居金地,为万民之安我们奉约守信,此次金贼毁约破信,臣请陛下命大军迎回仁孝皇帝之灵啊。”
他们声音哽咽,更有两个老臣哭了起来,以头抢地,花白的须发越发凌乱。
这让大殿里先前的畏惧惊骇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悲愤。
而悲愤也是力量之源。
“陛下,请战!”
“陛下,请调集兵马上北。”
一时间跟多的大臣站出来纷纷说道。
皇帝也被这悲愤抚慰,神情恢复平静,坐直了身子。
“爱卿们…”他说道。
话刚出口,就听得外边传来一声尖利的禀告。
“急报!急报!鹞子关失守!金贼过了拒马河,容城失守,雄州告急!”
伴着喊声,一个禁卫冲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太监,太监手里高举着一封文书。
朝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站在队列最后的宁云钊抬起头。
“这可是,不妙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大殿上变的如同集市般热闹。
太监们搬着舆图摆过来,皇帝已经从龙椅上走下来,朝臣们都挤在舆图前,看着几个武将指点出具体的位置。
“这个路线还是先前侵袭河间府的。”
“上一次说疏忽有情可原,那这一次呢?”
“备战这么久,还被人轻易的就攻破了,安肃军在那边是死的吗?”
嘈杂的喊声质问声不断。
皇帝额头上冒出细汗,扶着太监的胳膊。
“成国公在哪呢?”他问道。
宁炎伸手指着一个地点。
“成国公如今正在遂城。”他说道,“率领广信军布防。”
“这布什么防?布什么防?这金贼都过来了…”有大臣急道。
“过来又如何?”宁炎亦是喝道,打断了这大臣的话,伸手点着舆图上的拒马河一线,“金人三万大军,下了战书,一鼓作气,攻破一个拒马河,攻破府城又有什么奇怪的。”
四周的人都愣了下,嘈杂声停下来。
“战事才起,胜败不定,一时的胜也不是胜,一时的败也不是败。”宁炎接着说道,再次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我相信,不日之后成国公大军赶到,那才是真正的对战,我也相信,成国公一定会胜!”
大殿里一阵安静,这安静让适才的烦躁慌乱平息几分。
“对,宁大人言之有理。”
“没错,虽然已经下了战书,但这依旧是突袭。”
“拒马河那边只有区区三个屯堡,怎么可能是三万大军的对手。”
大殿里再次响起议论声,更有几个武将上前指着舆图,介绍保定顺安永兴军等等的布防集结路线,再三保证兵力充足。
皇帝扶着太监面色好转。
“金贼既然敢来侵犯,我们就要他们知道,十年前我们能打的他们退避三舍,十年后,我们依旧能。”宁炎肃容说道,“这一战,就让金贼听到我们大周就害怕,让他们再也不敢踏入我大周境一步。”
宁炎转身对皇帝施礼。
“陛下,万胜!”他躬身说道。
一众大臣纷纷施礼。
“万胜,万胜。”
皇帝看着众臣,挤出一丝笑。
“好,好,万胜。”他整容说道。
大殿里气氛再次热烈,几乎所有人都躬身高呼,除了永远木桩石雕一般的陆云旗,以及被恩赐君前对坐的黄诚。
对于陆云旗来说,除了皇帝的话,他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不管是家国大事,还是黎民生死。
而黄诚则坐着微微俯身,并没有抬手,垂下的视线似乎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有所系不可弃
除了一些军政要臣留下继续商议处理政务,其他的朝臣都散朝离开。
陆云旗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相比那些三三两两作伴行走低声说话的朝臣,他一个人走在最后显得孤零零。
当然没有人会觉得他可怜,更没有为此幸灾乐祸。
宫外锦衣卫们等候着,见他过来纷纷施礼。
“陆大人。”
一旁似乎也在等候自家大人的男仆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这男仆上前立刻被锦衣卫们阻拦,男仆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恼怒,神情恭敬的原地站着施礼。
“黄大人还要一刻才会出来。”陆云旗看他一眼说道。
“有件事想要托付大人。”男仆说道,“我家老爷身子不好,这是太医叮嘱要服用的补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忙送进去。”
这天下敢这样请陆云旗跑腿帮忙的也没几个了。
陆云旗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闻公主身子不适,这味补药也正对咳疾,所以大人特意吩咐准备了两份。”男仆接着说道,“我家大人一直惦记公主和怀王,希望他们百病无忧。”
说罢将食盒高举过头顶,不再多发一言。
这意思别人可能听了不觉得如何,就是个日常客套话,站在陆云旗身边的江百户却心里很清楚。
这是一笔交易。
黄诚的意思是说,他会保怀王长命无忧。
如果是别人说,江百户肯定嗤之以鼻,但黄诚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让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谁都劝不了的时候,黄诚肯定能做到,相反,黄诚也能让皇帝动了杀某个人的心思。
陆云旗嘴角勾了勾,江百户立刻会意上前接过,那男仆道谢躬身退开了。
江百户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果然摆着两个盖盅,散发着清香。
“给黄大人送去吧。”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应声是,拿出一个盖盅,递给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立刻捧着向皇宫疾步而去。
“不知道黄大人想要你做什么?”江百户低声说道。
“我能做什么。”陆云旗说道,“无非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已经足够了,陆云旗闭一只眼,就如同阎王闭只眼,对于很多人来说就能捡条命。
江百户应声是不再言语。
“成国公世子现在在做什么?”陆云旗问道。
江百户哦了声。
“适才在喂马。”他说道,“刚才送来消息说是在给马刷毛。”
又嗤声一笑。
“他肯定知道消息了,还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不是做出来的。”陆云旗说道,看着前方,“人家有个好爹。”
…
刷子在马身上刷过,枣红马摇着尾巴甩起,朱瓒抬手打下去,马儿打了个喷嚏,表达很享受他的伺候。
“二哥,你别急,拒马河破了,容城失守,雄州告急并不是我们不行。”张宝塘急急的说道。
朱瓒哦了声,围着马转过来。
“我不急啊。”他说道。
张宝塘也忙跟着转过来。
“…金贼的兵力全部压在了雄州线上,他们退避抵不住也正常。”他说道。
“不正常。”朱瓒说道,手里的动作没停。
张宝塘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别…呃…你说什么?不正常?”他说道,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朱瓒的话,顿时愕然。
朱瓒神情依旧,动作轻松的刷着马毛。
“拒马河那边因为受过一次侵袭,父亲定然加强的布防,纵然三万金贼能攻破拒马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容城。”他说道,“安肃军一定是出了问题。”
张宝塘神情变幻一刻。
如果是自己人中除了问题,那可就不妙了。
“你别急。”他看着朱瓒再次说道,只不过相比于先前,他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安慰人了。
朱瓒哦了声。
“我不急呀。”他说道。
这是给他说了目前北地军情之后,第三次说不急了。
第一次第二次张宝塘认为他是在宽慰自己,但事不过三,现在看来他是真不急。
张宝塘瞪眼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急?”他问道。
朱瓒拍了拍马背,初冬的日光下枣红马越发显得膘肥体壮。
“第一,我相信我父亲能解决这件事。”他说道,神情平静,声音也是不同以往的沉稳,“第二,我在这里急,也没有用,所以何必呢?”
是啊,急有什么用,相隔千里,插翅也飞不过去。
这不急既是胸有成竹的轻松,又有些无奈的心酸。
张宝塘沉默一刻。
“没错,有伯父在肯定没问题。”他扬起笑脸,神情坚定的说道。
“那当然。”朱瓒说道,拍了拍马臀。
枣红马打着喷嚏走开了,在一旁晃悠着嚼着绳子的另一匹马立刻乖乖的站到朱瓒面前。
“你们这些畜生倒是会享受,让本大爷伺候。”朱瓒骂道,“可是要给钱。”
嘴里骂着,毛刷子已经落在了马背上。
“要不你再去找皇帝闹一闹?”张宝塘又说道,“能尽快回去最好。”
朱瓒哼了声。
“闹多了烦了。”他说道。
是说闹多了皇帝烦了吗?
“这是忠孝两全,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张宝塘说道。
朱瓒笑了,用毛刷子拍打着马背。
“理所应当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又皱眉,“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张宝塘哦了声点点头。
朱瓒却又停下动作。
“不用担心,最多两天父亲就能到雄州。”他说道。
两天?
张宝塘算了下距离,神情有些不安。
“金贼那边已经分出三路去阻拦伯父…”他说道,“实在不行,放弃雄州反而更好。”
朱瓒握着毛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刷着马背。
“一寸江山一寸血。”他说道,“血怎么能白流。”
…
血从来不白流。
夕阳如血,雄州府城的上残旗尸首血迹遍布,喊杀声响成一片。
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金兵叫喊借着长梯爬上城头,与城头上的大周兵将血战在一起。
这时候已经不讲什么队法阵列,只有杀红了眼的以血换血以肉搏肉。
一番厮杀,伴着石头热油火把将扑上城门的金兵击退,城头上厮杀暂时告一段落,但呜咽的号角还在城外不断的响起。
李先林站在城头上,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已经接连三天的恶战,让这个四十多岁征战多年的汉子神情显得几分憔悴。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城外还有多少金兵集结,但脚下一个踉跄,先前战死的兵士还躺在地上。
放眼看去,城墙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兵士,有在地上翻滚的有勉强坐起来自己绑扎伤口的,哭声喊声呻吟声一片。
“民夫呢?”李先林喊道,带着几分恼怒,“还不快把城墙的人抬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五个将官神情悲痛。
“大人,已经没有民夫了。”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会破日来
李先林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昨天最凶险的时候民夫们也都上了城墙,用石头热油木桩来阻止金兵登城,手无寸铁的民夫们几乎都死在了城墙上。
而城中的青壮年今日也都握着刀枪上了城墙。
“就只有妇人们可以来做民夫了。”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李先林沉默一刻没有说话,迈过死尸伤兵看向城外,城外的金兵正在集结后退,先前的攻城让他们也死伤不下,而且北损毁的云梯也要重新修复。
这些城下的金兵只有几百,且也都带了伤,不足为惧。
李先林要在意的是更远处,他抬眼向前方看去。
雄州城地势平阔,一眼可以看出去很远,就在城外西北两里,可以看到金人的大营,此时旗帜林立,兵马肃然列阵,那里至少有三千人马,甚至更多。
这几日那里的兵马不断的轮流出动,来攻击雄州城。
“援兵如果来的话,恐怕要从南边走才更容易。”李先林忽的说道。
这话让身后的将官们神情一黯。
“不会有援兵来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他们已经坚守七天了,如果有援兵也早就该来了,但现在只看到越来越多的金兵集结,援兵却一个没看到。
“哨探说,金贼分兵三路,其他地方也自顾不暇,要么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要么来的途中也受到阻拦。”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城头上几个就将官沉默一刻。
雄州城已经没有救援的意义了,还不如坚守其后的城池。
作为将官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们是其他地方的将官,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先林腮帮子动了动,握紧了手里的刀。
“会有援兵来的。”他说道,“大家打起精神,休息一下,我估计金贼会在夜里再次攻城。”
他说着转过身。
“我去跟童知府说,再换一批丁壮上城。”
说罢大步下了城墙,将官们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分外的悲壮。
而府城内亦是一片哀戚。
按照先前的号令,治下的民众们都躲避到了城池坚固的府城,此时大街上都睡满了人,富户豪商们也早已经将家中的米粮放开,已经不讲究什么身份等级你的我的,城能守住大家一起活,城破了大家都是一具死尸。
“你们知道破城之后会是什么样吗?”有个老汉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喃喃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并不是个愉悦的话题。
“我记得十几年前金兵入境的时候,我们隔壁的城破了,整个县城的人都被杀了,杀了还不算,塞进井里,挂在树上,点火烧了…”老汉并不介意没有人询问,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的眼神已经有些癫狂。
这是恐惧绝望带来癫狂,会想野草一样蔓延将人的神智淹没。
“我们的城不会破。”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头顶上落下。
民众们忙抬起头,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纵然街面上一片狼藉,他的官袍官帽干净严整,威严肃重。
这是雄州知府童杰。
“知府大人。”民众们忙纷纷施礼。
“我们雄州城不会破,李监军率军拒敌,而援兵也马上就要到了。”童知府说道,“只是要辛苦大家共同出力度过难关了。”
先前癫狂的老头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是是,凭大人吩咐。”他夹在人群众跟着喊道。
差役们上前,按照童知府的安排将这些老弱妇孺分成三班,照顾伤兵以及从城墙上抬死尸。
看着大街上纷纷奔走忙碌的民众,童知府的眼内闪过哀伤。
“还能扛多久?”他转过身看着走近的李先林低声问道。
李先林的腮帮子再次动了动。
“最多今晚。”他说道,“金兵又增加了。”
这么快!
七天的坚守,三天的城头鏖战,雄州这里的守兵已经不多了,而金兵却还在源源不断。
靠着这些老弱病残吗?
那岂不是完了,童知府的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
“援兵…”他说道。
“援兵会来的。”李先林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
童知府看着他一刻。
“李监军,我不想问援兵的事了。”他说道,“我只想问,为什么只有你们一千人守雄州城?其他广信军呢?”
听他问这个,李先林的脸上几分茫然。
是啊,为什么他们守城守的这么艰难,就因为本该都来的广信军却突然消失了二千众,原本以为他们去了别的屯堡,但如果真是附近屯堡的话不可能不来救援,哨探也探查回来,说广信军已经退走了。
怎么可能呢?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我不知道。”他喃喃说道。
呜咽的号角声陡然传来,这让说话的二人猛地打个哆嗦,旋即便是脚下传来的马蹄踏地聚集而来的撼动。
“金贼攻城了。”童知府说道,面色有些惨白,“这才刚结束没多久。”
“看来他们是要在天黑之前拿下雄州城了。”李先林说道。
“怎么办?”童知府脱口说道。
李先林拔出腰刀。
“能怎么办。”他厉声喝道,“拔刀,拉弓,一死而已。”
…
重新上了城墙,如血的残阳还未消失,照的城墙上如同血染一般到处都是通红,李先林的脸亦是红艳艳,看着城下滚滚而来的金兵,狼头旌一片铺天盖地,一眼扫去足有千人。
这是从那边大营里轮番出战的金兵,吃饱喝足休息的足够,如同饿虎下山势在必得。
李先林回头看着城墙上待命的兵将,这时候甚至不能说是兵将了,残兵以及府城里能集结的男人,一个个神情茫然,很多人连刀枪握的姿势都不对。
这完全就是送死了。
死就死吧,总归是要一死的,战死也比被俘杀死强。
“大家想想身后的妻子儿女。”李先林说道,眼里是决绝的悲壮,回首看府城内,“能守住一刻,他们就能多活一刻,只要等待援军到了…”
援军…
四周的将官神情已经木然。
还会有援军吗?
“退,退了…”
一个声音忽的响起。
什么退了?
李先林看向那人,那将官神情愕然,伸手指着城外。
“金兵,在退。”他说道,他的声音满是疑惑,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怎么可能?
李先林忙看过去,果然见那些已经涌来待攻城的金兵忽的如同潮水般退去。
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有一声声的战鼓传来,如同万马奔腾,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时一面旗帜出现在天边。
先是一面紧接着是两面三面,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而旗帜下则是密林般的长枪。
在这一片旗帜长枪林立中,一杆大旗渐渐出现,与那些鲜红的旗帜不同,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其上写着大大的朱字。
黑旗红字,与天边降落的残阳融合,随着旗杆的越来越高,就像将夕阳又挑了起来,整个大地变得明亮。
“成国公…”李先林喃喃,似乎看到那旗帜下端坐的一个威武高大身影。
成国公。
隔得再远他也认得出,没有人认不出,那是成国公。
他如同被扔进油锅里的鱼一般炸了起来,扑过去扶住了城墙。
“成国公来了!”
成国公来了!
成国公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避世如桃源
当说道成国公来了时,说话声停下来。
“然后呢?”
有女孩子急切的声音喊道。
初冬的正午,嶂青山村口大树下,大青石上堆着秸秆枯草,这是常年的习惯,供年长的人坐在其上晒着太阳。
这里也是村民们冬日最喜欢聚集的地方,此时大树下站着蹲着很多人,但坐在大青石上的不是村中的老者,而是庆源府德盛昌的掌柜。
他对大家讲的便是几日前发生的雄州围困战,一口气讲到这里,他拿过小茶壶吸溜了一口润润嗓子。
柳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然后自然是成国公击退了二千金贼,解了雄州之围,保住了百姓们。”坐在一旁木墩上的君小姐笑道。
掌柜的笑着点头。
“是的,成国公必然是无敌的。”他带着几分骄傲说道,“我们北地人都知道。”
他说这话看向四周,期待得到乡亲们的附和。
雷中莲这些护卫们都是外地人,对于成国公的感觉可能没有多深刻,只有生活在北地的民众才最清楚最感激。
但现场一片安静,四周站着或者蹲着的村民神情平静,似乎没听到他说的什么。
是这里的山民太闭塞了吗?
掌柜的愣了下。
不过现在已经是战时了,日子可跟以前不同了,成国公的胜败关系的可是大家的生死。
他轻叹一口气。
“还好成国公及时赶到,要不然雄州城可就完了,要知道雄州境内一半多的百姓都躲在城内,金贼过境,那可是烧杀抢掠一空的,动辄屠村屠城。”他接着说道,“百姓生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雄州位置太关键。”
他说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
“这里保州,莫州、霸州,跟雄州这位置…”
“这位置不对。”
一个村民忽的说道,打断了掌柜的话。
掌柜的愣了下,什么不对?
君小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轻咳一声,顺手从大青石上抽出一根秸秆点在掌柜的画的保州的位置。
“这个错了,保州在这里。”她说道,在地上另外勾了一个圈。
啊?哦,在这里吗?他去过保州,但去过知道路跟画出一个地方具体位置还是有区别的,要不然舆图为什么那么难得。
再难得方家也肯定有,君小姐见过也不意外吧。
不过那个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