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大夫,你吓死我了。”他说道。
冯老大夫哈哈笑了,又带着几分感叹。
“其实我们的人也怀疑是假痘苗的缘故,但无奈百姓们不信。”他说道,“还是君小姐到了说了他们才信了。”
陈七抚掌。
“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就行。”他说道,又看向方锦绣,“那君小姐是要直接来京城吗?还是回阳城?”
方锦绣微微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她。”她说道,“也没个准信。”
没准信?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去哪里吗?
大雨过后,路上一片泥泞,行进的车队变得缓慢,人喊马嘶也显得有些忙乱嘈杂。
雷中莲催马来到君小姐的车边。
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相州,沿着河北西路向更深处而去,炎夏的气息更消退,雨后很是凉爽。
车帘掀起,柳儿正倚着窗户抖着一把野花哼小曲,君小姐则神情淡然的看着外边的苍翠,显得舒适又自在。
只可惜如今的情形并不是舒适又自在。
“锦衣卫的人又跟上来了。”雷中莲低声说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路向北
锦衣卫的人其实一直跟着,君小姐也是知道的。》し
这锦衣卫只有五人,不远不近甚至不躲不避的跟着。
痘苗致死的事发生在相州境内,经过半个多月的处理事情已经安稳,然后君小姐突然离开相州向西而行,三天后又突然转向北,此时已经进入了磁州。
这样突然的行进,就是为了甩开这五个锦衣卫。
“他们看起来只是跟随监控,并没有对我不善。”君小姐说道,“但我跟他们真的不熟,他们这样跟着我也不是闲的,只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罢了。”
“那现在到了动手的时候了?”雷中莲说道,又很是恼火,又有些不解,“那我们不是应该往回走?沿途熟路。”
为什么往北边这些不熟的地方来?
“熟路就没问题了吗?”君小姐说道,“我说过了,他们先前不动手,不是因为我们人多势众,只是还没有他们打算的动手的时候。”
雷中莲点点头,虽然这几个锦衣卫他并没有在近处见过,但远远的偶尔看过一两眼闪过的身形。
这几个人功夫非一般。
“至于我为什么向这边走看起绕远路。”君小姐笑了笑,看着雷中莲,“是跟令九公子学的。”
令九公子。
雷中莲愣了下,想起那个砍柴人。
“他当初是从北地向京城去。”君小姐说道,“但是却绕路到山西,也是为了甩开这些锦衣卫。”
原来那位令九公子是要去京城的。
雷中莲想道,又看着君小姐。
她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他们在京城又见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欢问为什么的人了。
但他不问了有人问。
“令九公子是谁啊?”柳儿在一旁问道。
“成国公世子啊。”君小姐答道。
雷中莲有一瞬间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国公世子啊!原来那位令九公子!成国公!
雷中莲忽的觉得浑身火燎一般热起来。
“…锦衣卫他们还跟着也别太紧张。”君小姐的声音接着说道,“让他们跟上也不一定是坏事,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不可控了,就更警惕将我们逼迫更甚,反而不利于我们甩脱他们。”
雷中莲觉得思绪有些恍惚。
“这个也是令公子…不不,成国公世子的办法吗?”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君小姐笑了说了声是,他就是靠着这个让锦衣卫一路未能限制他的自由,顺利的到达了京城,保证了足够的自由做自己要做的事,且还显得理直气壮。
君小姐看向前方,现在到了磁州,距离成国公所在的保州…
还是有很远的距离。
但是,也许,可以试试往那边走走?
君小姐有些出神,雷中莲也有些出神,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句什么就催马恍恍惚惚的回到镖师队伍里。
“雷爷怎么了?君小姐说什么了?”几个镖师看他神情不对忙关切的问道。
雷中莲听到他们说话,似乎一个机灵醒过神,瞪眼看着他们。
“你们知道我让你们学的队形是谁教的吗?”他说道。
镖师们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他们用的队形跟别家镖局不同,都知道雷中莲是跟着方家君小姐去了汝南,而且还闯过官兵充作的山贼的杀阵。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方家教授的。
“是成国公世子。”雷中莲哑声说道,神情激动,“那可是成国公世子,是成国公的阵法。”
竟然是成国公。
在场的镖师们也都激动起来。
“怪不得这么厉害呢。”
“我们这算是得到成国公的真传了。”
“原来雷爷你认得成国公世子啊。”
成国公世子啊,雷中莲想着那个聒噪的动不动就要钱的年轻人,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跟成国公世子一起闯过杀场。
“反正君小姐肯定认识。”
“对呀据说在京城成国公世子为了君小姐跟陆千户打起来。”
有关君小姐在京城被人相争的事,自然在阳城也流传着,只不过这种传言对君小姐不敬,人前说的话会被唾骂,所以只是在私下闲谈。
果然听到这话雷中莲立刻清醒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他呵斥道。
镖师们立刻噤声讪讪笑了。
雷中莲当然也知道那些传言,那些传言说成国公世子倾慕君小姐的美色,所以出手相争,以前他也觉得会是如此,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现在得知令九就是成国公世子,雷中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怎么回事?”镖师们好奇的问道。
“因为君小姐付了钱。”雷中莲整容说道。
…
“阿嚏。”
一根马尾扫过来,穿着一身杂役服的朱瓒打个喷嚏,他有些恼怒的踹了马儿一脚。
“滚滚滚,一边吃去。”
马儿摇着尾巴向饲料槽去了,朱瓒伸手挖了挖耳朵,在拴马桩前蹲下,神情沉沉。
“二哥。”
有人在外喊道,同时二人探头向内张望。
四凤还用手帕掩着鼻子。
蹲在木桩前的朱瓒头也没抬,扬了扬手。
四凤和张宝塘走进来。
“这里臭死了,你还真来喂马啊?”四凤说道。
朱瓒没理会他,专心致志的沉思。
四凤挑了挑眉。
“君小姐出事了。”他又说道。
朱瓒抬起头,皱眉。
“她又怎么了?”他带着几分嫌弃几分不耐烦,“痘苗出事被人打了?”
四凤嘻嘻一笑,刚要调侃两句,张宝塘已经等不及。
“不是,痘苗没事,解决了。”他说道,“但是君小姐不见了。”
朱瓒哼哼两声。
“那女人鬼头的很。”他说道,“谁知道她又兴起跑哪里去了。”
“陆云旗的人也在抓她。”四凤说道。
朱瓒再次哼哼两声。
“抓就抓呗,抓住了再说。”他说道,“大不了,再打死一个了事。”
再打死一个?
这个再字可是包含很多意思的。
张宝塘和四凤立刻警惕的看四周。
“不用紧张,这里除了畜生没有别人。”朱瓒说道,又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马这种畜生,没有别的畜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所向何处
别的畜生指的谁四凤和张宝塘都知道,二人笑了,但这个话题不是此时要说的。
他们在朱瓒身边也蹲了下来。
“伯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局面已经控制了。”四凤说道。
“对,这次真是意外,都是永兴军章斗生那兔崽子急功好战,被金人抄了后路钻了空子。”张宝塘说道。
朱瓒从鼻子里哼了声。
“这叫什么意外?这就叫事实。”他说道,“谁管你是谁的错,败了就是败了,一个人败了就是整个北地都败了。”
四凤和张宝塘沉默不语。
“章斗生保不住了。”朱瓒说道,“永兴军也保不住了,肯定要被人替换接手了。”
这被人替换自然不会是成国公的人。
“他娘的。”张宝塘骂道,“一个个的不是来帮忙的,都是来啃肉,外人还没啃,先让自己人把自己咬死了。”
“这种事就是这样。”四凤苦笑一下说道,“哪有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瓒将嘴里叼着的牧草呸的吐出来。
“我想回去了。”他说道。
张宝塘和四凤再次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
“陛下不会同意的。”张宝塘低声说道,“我老子他们都试过了,不能提,才透露一点意思就被赶出去了。”
“谁让他们同意了?”朱瓒挑眉说道,“跟怎么来那样,我再怎么回去呗。”
张宝塘哦了声嘿嘿笑了。
“我忘了。”他说道。
四凤没有笑皱皱眉。
“不好办,没有你来的时候那样轻松。”他说道,“而且这次途中肯定会要你的命。”
毕竟来的时候皇帝的命令是抓人来问事,并没打算要朱瓒的命,如果朱瓒这次离京的话,还背负着嫌犯的身份,可就能被定义为逃犯了。
对于逃犯,就可以杀无赦了。
“不如等你父亲来接。”四凤接着说道,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真不用担心,伯父肯定没事。”
朱瓒没有说话,马厩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这是提前约好的信号,张宝塘和四凤闻声便站起来。
“还有。”朱瓒抬起头说道,微微皱眉,“那个女人你们照看着点。”
那个女人…自然就是指君小姐。
张宝塘立刻拍胸口。
“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的。”他说道。
“她很厉害,一般情况能对付,就是被那几个锦衣卫抓住也没事,你们要做的就是避免她落在陆云旗手里。”朱瓒说道。
陆云旗那个畜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张宝塘立刻拍胸口。
“我一定看好陆云旗。”他说道。
朱瓒却皱眉。
“看陆云旗干什么,看住她才最要紧。”他说道,“她要是把陆云旗杀了,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谁把谁杀了?四凤和张宝塘都愣住了。
合着你担心的不是陆云旗对君小姐不利,而是君小姐会对陆云旗不利?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奇怪什么呀奇怪,她要是杀了陆云旗,对她屁好处都没,当然是对她不利了。”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四凤轻咳一声。
“她,能杀了陆云旗?”他说道。
那个纤弱的安静的女孩子?
当然,纤弱的安静的女孩子也能杀了黄小大人,不过陆云旗可不是黄小大人那种废物。
虽然看起来陆云旗是沉迷这女孩子的美色,但是陆云旗毕竟是陆云旗。
朱瓒哼了声。
“那女人也是个疯子。”他嘀咕道。
你们是没见过她手上身上睡觉时身边遍布的那些东西,件件都能要人命。
一个暗器毒器绞杀阵不离身的女人,杀个人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她还没有到想要杀人的地步,如果她想的话…
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
外边的咳嗽声接连响起,张宝塘和四凤也不敢再停留。
“我们会记着的,你放心在这里养马吧。”他们说道,急匆匆的离开了。
马厩里恢复了安静,朱瓒依旧蹲在马槽前顺手从一旁的草垛子上抽出一根牧草。
“我担心的当然不是我父亲。”他自言自语,将牧草一点一点的嚼烂,“我担心的是土地,一点一寸得来不易,失去的时候却那么的容易,不甘心啊。”
…
而与此同时,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金十八将一根嚼烂的草吐出来。
前方的山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里已经到了河北西路庆源府境内,相比于先前走过来的地方,这里人烟要稀少一些。
尤其此时还处于太行山境。
他们在这里蹲守快要一天了,别说马队了,连个鬼影都看没看到。
“这小娘子还真挺厉害的。”他说道,“抚宁是属于北地,难道在抚宁当个文官都能教出哨探一般厉害的女儿了?”
那些护卫镖师金十八都是查过的,没什么厉害的,那就只能这样猜测了。
“明明冲这个方向来的,竟然不见了。”身旁的一个男人也皱眉说道,眼中还有几分羞恼。
被一个小女子甩掉是让人很不愉悦的事。
当然被男人比如当初的朱瓒甩掉,也不是让人愉悦的事。
“看来她们要进了庆源府了。”另一个书卷气沉稳的男人低声说道。
“这君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她难道不是要回阳城?”相比于这两人的沉稳,另外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是要回阳城所以才绕路。”金十八说道。
“那这绕的也太远了吧,都要到真定府了。”男人说道。
“为了甩掉咱们,这君小姐可真是有耐心和魄力啊。”金十八笑了说道,“怪不得千户大人如此喜欢。”
说罢摆摆手,带着几分肃然和阴冷。
“恰好我们也没别的本事,就是有点耐心,这一次,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
“我们甩掉他们了。”雷中莲有些激动的说道。
“没有。”君小姐说道,“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会追来的,这不算甩掉。”
雷中莲有些丧气。
“这群孙子。”他嘀咕一声,抬头看向前方,“我们这就到庆源府了?”
前方虽然还看不到城池,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车马步行肩挑手拎来来往往,透露出烟火繁盛。
“庆源府也是河北西路,既然是河北西路,我们都来的。”君小姐说道。
柳儿在一旁将一张告身冲雷中莲摆了摆。
奉命协查河北西路痘苗事宜。
雷中莲笑了笑,伸手接过。
“庆源府民众势必欢喜不已。”他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久盼喜相迎
庆源府城并不大,也曾经被金人的铁骑蹂躏过,但一来因为是商路要道,二来北地平安多年,元气已经恢复,此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当然这种热闹不能跟南边比,来往的人穿着打扮要穷困很多,街边路上也很多流民乞丐。
但此时原本应该有气无力躺在路边或者对着进出的人伸手讨要钱粮的乞丐流民,都向城门口涌去。
因为真定和河间府接连出事,纵然位于河北西路中部,庆源府的戒备也比先前森严了十分。
城门口更是兵马众多盘查严苛。
但此时这些兵丁并没有在盘查人员,而是围在城门左边,将那里围出一片空地,阻止人群的贴近。
他们围起来的地方贴着大红告示,上面写的字也如斗大,似乎这样人人都能看到认得。
但对于围在城门前的大多数民众来说,字的大小跟认不认得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官府也知道这一点,配备了书吏来宣读。
“宣告京城九龄堂君小姐亲来庆源府种痘事宜,凡家中有年满周岁,十三岁以下小儿…”
当九龄堂君小姐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围观的民众顿时轰然,那书吏余下的声音就被盖住了。
京城里有个九龄堂的君小姐能种痘让孩童们免去痘疮之灾,已经随着军务商户来往传遍了河北西路。
痘疮之害,是所有人的心头大患,种痘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
河北西路这边自然也都激动不已,因为京城能种痘的大夫少,迟迟轮不到他们这里,等了大半年了,相州才请来一个,那还是因为相州知府跟京中翰林司有亲戚的缘故。
相州距离庆源府还有些距离,不过好歹也是能有盼头了,但没多久就传来河北东路那边已经提前预定了这个大夫,庆源府这边顿时骂成一片。
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筹划带着孩童跟着那种痘大夫跑,这当然是花费巨大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几百个钱的痘苗费砸锅卖铁能凑齐来,但奔波异地就比登天还难了。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是北地,曾经被金贼占领过的地方。”有人悲愤的说道。
“我们没被占领过,金贼是经过过而已。”有人低声反驳。
“哪有怎么样?如果不是成国公带人收复,我们现在都不算是大周的子民。”有人大声的喊道。
“是啊,听说南边的人称呼我们是北狗呢,就说我们是金人的狗。”
“才不会记得我们。”
这情绪一直跟随着种痘的消息弥散着,这种情绪对于很多年长的人来说就好似当年金贼大举进犯,官兵败退,皇帝舍都逃亡,他们成了弃民的感觉差不多。
悲愤委屈,却又绝望。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到九龄堂的君小姐来了。
别的地方只是翰林痘司安排的大夫来种痘,他们这里竟然是君小姐。
君小姐是谁?君小姐是做出痘苗的人!
“君小姐可是从来不亲自种痘的,连龙子龙孙都没有。”
“没错,皇帝请了君小姐,君小姐都不去。”
这样的一个人,神仙般的人竟然来庆源府给他们的子孙种痘了。
那些其他地方请的大夫跟君小姐一比什么都不算了。
整个庆源府炸了锅一般沸腾了,民众们奔走相告如同过年。
城门前来围观告示的民众也持续不断,哪怕看过的民众也重复的过来看。
在没有见到君小姐之前,这告示也似乎成了法宝,多看一眼就能驱灾避厄,如果不是官兵们把手,很多人都恨不得上前摸告示以沾沾福气。
“让让,让让。”
围着告示的民众身后忽的一阵推搡,伴着粗声粗气的呵斥。
这呵斥声以及这推搡的力度身为北地的民众很是熟悉,这是官兵才有的特征。
在其他的地方官府差役让人敬畏,但在北地却是官兵们让人敬畏,毕竟这里的平安一半多是因为他们。
民众们立刻下意识的让开,让开之后才看过去,却见根本就没有官兵,只有两个穿着破衣烂衫背着筐的中年男人。
筐里装着的鸡和兔子,还有一个筐里竟然背着一只小猪,随着他们的走过来鸡兔猪乱叫以及臭味散开。
这哪里是官兵,这分明就是乡民。
民众们顿时急了。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愤怒的呵斥声响起,同时人也重新聚拢。
那两个乡民却已经走进来了,加上身形还有身上背着的筐乱晃,不但没有被挤出去,反而将挤过来的民众磕碰,还有人被蹭了一身鸡屎。
城门前一阵骚动叫骂,城门前守着的官兵肃容带着警告看过来,这骚动才减缓。
那两个乡民也站到了最前方,如果不是官兵用刀枪兑着,就要贴到墙上去了。
两个人认真的看着告示,神情专注,还带着若有所思,这让周围的人很是惊讶。
这山民竟然识字啊?
念头闪过,其中一乡民从告示上收回视线。
“这上面写啥。”他问身旁的人。
旁边的人差点呛到。
他娘的,不识字看那么认真干什么!
虽然很没好气,但到底是民众淳朴,种痘这么惠及子孙大功德的事不愿意让人错过。
民众瓮声瓮气的将告示的内容讲给他听,之所以用讲,是因为他也不识字,但前几天书吏宣读的时候他认认真真的背下来熟记于心,每天诵读一遍,别自己老娘念经还要虔诚。
他讲完等着看这两个乡民的欣喜激动若狂,却见这两个乡民只是呆呆站着,过了片刻才哦了声。
“种痘啊。”其中一个说道,“那太好了,家里的孩儿们都可以种痘了。”
太好了?可是你们的反应不想太好了啊?至少激动一点。
或许是乡民闭塞不明白种痘是怎么回事吧。
“要种痘现在就可以去县衙排号了。”旁人提醒道。
两个乡民再次哦了声,猛地转身,箩筐顿时又是一阵碰撞,伴着叫骂声鸡鸣猪叫混乱两人挤了出去。
“这两个土鳖。”很多人没好气的骂道,“有本事去排号那里挤去,看不给他们一顿烧火棍吃。”
但让大家意外的是那两个乡民并没有进城,而是径直向城外离开了。
“或许是回去商量筹钱了吧。”大家猜测道。
君小姐菩萨一般将种痘的价格降低到百文钱,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百文钱也不是小数目。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抛到脑后,因为第二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门口贴着的告示被人偷了。
哪个天杀的偷了告示?
围在城门外的民众群情激奋。
一大早很多人如同以前一样,闲来无事溜达到城门看看告示,还有一些听到消息从远处赶来的人,准备来确认真假。
没想到城门里外竟然戒严了,比前几天多出更多的官兵,一个个神情肃重如临大敌,而将官的骂声震的城门楼都要塌了。
“这是哪里又被金贼侵袭了吗?”不知道状况的民众紧张的问道。
“不是,是告示被偷了。”自有消息灵通的民众说道。
这个消息顿时就传开了。
真是稀奇,还是第一次听说偷官府的告示的,更稀奇的是没有人觉得这很滑稽。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几乎都是愤怒。
看过告示的愤怒,因为他们只是心里想摸一摸告示就满意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贪婪的将告示给偷走了。
这岂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而更愤怒的是那些没有看到告示的,没有了告示,那这君小姐来种痘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君小姐也跟这告示一样飞了不见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君小姐并没有飞了不见了,而是已经坐在了庆源府的官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随口送人情
看着坐在堂内的女子,庆源知府周墉笑了眼睛都要没有了。
跟百姓们不同,他知道君小姐早就来到了河北西路,他也不是没有动心思去请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
但听到大名府开德府那边都发出邀请,周知府便也歇了心思。
庆源府虽然在河北西路中部偏北,但附近不远的真定府都能被金贼侵袭,庆源府也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别的大夫来也就算了,君小姐那般的人怎么会冒这个风险过来。
而且从相州到庆源府要路很远,比起其他地方的邀请,他们是一点优势也没有。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真的过来了,当看到人送来的告身时,周知府以为自己做梦呢,但德盛昌票号的掌柜再三声明,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直到此时看到坐在面前的女子,周知府才确信自己真的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到我们这里来,知道消息太晚了,没能迎接。”他忍不住说道。
迎接这个词原本不该用在这个女子身上,总是奉命前来,级别上来说周知府也要高。
但在人命政绩民望面前,谁还在意这个,今年有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他将来的官职大概可以升一升了。
“我是没打算来。”君小姐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愣了下,雷中莲也微微侧目。
这就尴尬了。
怎么接?
“在相州结束之后我是打算回京城的,但我接到了成国公的信。”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再次愣住,而雷中莲则眉头抽了抽。
信?成国公?
“成国公邀请我来为庆源府的民众种痘。”君小姐神情平静又坦诚,“他说北地民众疾苦不容易,受过劫掠,又常常在被侵扰中心惊胆战,如果能解决一些病痛之苦,保住一些孩童,一是百姓之幸,二也是北地之幸,毕竟人才是国之根本,有人绵延不绝,也才能对抗金贼。”
周知府听得张大嘴,神情变得郑重又激动。
雷中莲神情呆滞,眼神难掩敬佩。
先前没说过这事啊,这是临时编的的吗?
佩服。
这假话随口就来且面不改色,真没看出来君小姐这么文静的女孩子的还有这种本事。
而且,这是白送了成国公一个声名啊。
这是因为那位令九公子吗?
难道光给他钱还不够?还要给他爹钱?
那边周知府倒是立刻恢复了冷静。
“真没想到,原来是成国公。”他神情保持着激动,眼神清明,“成国公为了我北地百姓真是思虑周全,我等惭愧啊。”
说惭愧是有点夸张,但也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他动了心思却没有付诸行动,而成国公不声不响的就请人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文官对于武将一向瞧不起,来到北地却被成国公压制,心里难免不满,如今北地两府接连出事,虽然惊慌以及痛惜,但私心里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让你成国公跋扈,让你嚣张,看看你拽什么拽,这次丢人了吧。
听说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监察使,到时候肯定要调查,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不说成国公不好,但也绝对不想说他好。
有时候文官的沉默也是杀人的刀。
现在听到君小姐竟然是成国公请来的,还特意点出了庆源府,周知府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成国公心里竟然这么记挂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