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痘疮,就悲春伤秋的,学那无知妇人状。”他说道。
宁二夫人笑了。
“怀王到底是个孩子,得了这种病,大家难免可怜,太医们又说治不好。”她说道,说到这里又笑了,“不过,又新换了一个大夫,大概能治好。”
宁炎听说她的欲言又止,抬头看着她。
“就是那个君家小姐。”宁二夫人说道。
宁炎皱眉。
“荒唐。”他说道。
“荒唐什么啊,明显是被太医们坑了。”宁二夫人掩嘴笑道,“等着她治不好了,皇帝治罪她。”
宁炎将书卷放回几案上。
“痘疮这种病,大夫们治不好,为什么要治罪?”他说道,“皇帝难道成了他们倾轧的工具了吗?真是不像话,我决不允许这种败坏陛下声誉的事。”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
怎么…
“怎么了?”宁二夫人问道。
云钊这小子是感怀怀王呢,还是感怀这位君小姐?宁炎皱了皱眉头,或许是他多想了。
“没事。”宁炎说道,接过茶汤喝了口。
…
走出宁家的宁云钊轻吐一口气,看向怀王府的方向片刻,收回视线沿街慢行。
而此时君小姐的马车停在了怀王府前。
怀王府的大门紧闭,口鼻之间是浓浓的药味,这条街上更是人迹罕见,一片死静。
一个太医将口巾遮住口鼻上前敲门,早已经得到消息的门房打开了门。
“君小姐请吧。”那太医并没有进,而是站在门外说道,“要不要给你…”
口巾还没说出来,君小姐已经越过他进去了。
她看着笔直的白玉甬路,缓步而行。
九褣,我来了,我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看的破不说破
其实对于怀王府她也并不是多熟悉。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不到,就出嫁离开了。
君小姐走在怀王府的甬路上,跟随着太监越过前殿来到后宫。
怀王府里装饰的豪华,但此时空无一人,犹如陵墓。
这里本就是陵墓。
“君小姐,这边就是了,你稍等咱家去禀告。”太监说道。
君小姐颔首应声是,站在殿外,略扫了四周一眼,九褣住的地方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不过现在她也没心情在乎这个,她看向殿门,太监正将门推开。
“公主殿下,太医院介绍的大夫到了。”他对内说道。
姐姐!
姐姐也在!
君小姐不由上前一步。
“请进来吧。”
女声从内传来。
太监回过头冲她示意,君小姐已经疾步过来了,迈过门槛有人闯进了视线。
君小姐的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站着的人。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陆云旗站在其中更显的阴冷。
君小姐垂目略一施礼,低头越过他向内走去。
屋子里弥散着药味,但她还是能从这药味中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姐姐惯用的香。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大青石,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虽然不抬头她也似乎能看到前方坐在床榻上的女子。
“公主…”她俯身跪下来。
“不要多礼。”
柔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君小姐还是俯身叩头,冰凉的地面地面可以让她滚烫的身子冷却,免得她无法控制扑过去抱住姐姐大哭。
屋子里一双阴寒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背上,似乎能看透她的魂灵。
两个宫女卷起了帘帐,君小姐起身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
九黎公主穿着一身素衣干干净净,发鬓整整齐齐,妆容清淡,没有丝毫面临亲人病不治将死的悲痛绝望和慌乱。
她正用手巾擦拭床上男孩子的脸,神情恬静,就如同看着的不是病人,而是熟睡的孩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算再兵荒马乱的时候,姐姐也能把它过的云卷云舒般闲适。
君小姐上前看着床上的九褣。
“要诊脉吗?”九黎公主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相对,君小姐不由身子微颤,一时移不开视线。
这么近啊,她又站到姐姐面前了。
“君小姐,要诊脉吗?”九黎公主再次问道,声音轻柔,神情和煦,并没有被直视的不悦,也没有惊讶不解,更没有激动。
君小姐垂目应声是。
九黎公主起身让开,没有丝毫的质疑,更没有询问她的来历,这是信任吗?
并不是,只是不在乎而已。
给什么不能拒绝,那就接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不能抗拒的日子过的从容。
不争不吵不闹不悲不伤。
君小姐上前垂目,俯身审视着九褣。
一年多没见,长大了许多呢,她伸出手抚上九褣的额头,这是探探体热,她的手抚上九褣的眼,这是看看眼瞳眼白,抚过他的鼻梁,探呼吸,抚上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耳垂,最终手落在九褣的脉上。
这一刻提了一年多的心落定了。
…
江友树也走进了怀王府的门,几个太医疾步跟随。
“大人,城里都散开了,到处都在说痘疮多严重。”一个太医说道,“这肯定是九龄堂搞得鬼。”
“没错,他们就是想要大家知道痘疮多厉害,到时候治不好了也不管她的事。”另一个太医说道。
“竟然敢在京城宣扬这种事,让五城兵马司把他们抓起来。”还有一个太医说道,“这是扰乱民心。”
“怎么抓的住,他们又不傻,这种小道散播,法不责众。”有太医摇头说道,“因为这个乱抓人,反而才让京城更混乱。”
大家议论着,江友树神情沉静。
“这有什么。”他说道,“不许在意,他们想怎么宣扬就怎么宣扬。”
他说着笑了笑。
“万一这病不是痘疮呢。”
哪里有万一,而是肯定,太医们回过神,对啊,这不是痘疮啊,君小姐这么医术高超怎么会发现不了。
大家回过神来。
“她能发现我们误诊的,这可是大功劳又是大脸面。”一个太医笑道。
“到时候外边就是把痘疮多可怕传破天又怎么样,白说了。”另一个太医笑道。
“虽然误诊让我们很没面子。”一个太医捻须说道,神情诚恳,“但只要能治好怀王的病,这面子又有什么干系。”
江友树自从说了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再说,只是听着太医们议论,很快就来到了怀王的寝宫。
因为江友树一行人进来,原本沉闷的寝宫里变得热闹一些。
看着床边收起脉诊的君小姐,一个太医上前。
“君小姐。”他神情沉沉的说道,“你觉得怀王殿下这病如何?”
君小姐收起脉诊。
“怀王病的不轻。”她说道。
“是啊,我们真是束手无策了,想到君小姐医术高超。”太医叹气说道,又看向君小姐眼中微微一闪,“…对痘疮这种病或许有破解之法。”
他已经把脸伸出来了,接下来这位君小姐就可以开心的打了。
快说吧,摆出洋洋得意的神情,说这不是痘疮,说我们这些太医都瞎了眼吧。
君小姐将脉诊放进药箱里,又拿出金针,听到这里露出笑脸。
笑了。
在怀王病的这样的时候,在九黎公主还有陆云旗都在场的时候,她还能笑出来。
抓住了别的大夫的错处,得到了自己扬名的机会,就无视病患的痛苦如此的开心。
你笑吧,你现在笑的越开心,将来哭的就越痛。
太医们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神情隐忍。
眼前的女孩子也看着他们笑意未减。
“是的,我对痘疮有些研究。”她说道点点头,拔出一根金针,“有破解之法。”
屋子里一阵安静。
她说什么?
太医们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这是痘疮?”江友树开口说道,他已经想到什么了,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君小姐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当然是啊,这不是大家都诊断出来的,江太医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她说道。
我的疑问是你瞎了吗?你哪里看出这是痘疮了?
江友树面色铁青的看着君小姐。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细诊慢药
是的,这是个奸猾之徒。
江友树不相信君小姐看不出怀王是不是痘疮之症。
但她就是不说,反而顺水推舟,分明也是要留个退路。
明知病人的真实病症却隐瞒不说,还有没有一点大医之德。
当然,他们隐瞒不说是因为情况特殊,但你一个民间大夫又吹的那么神跟着凑什么热闹。
江友树的面色青了又青。
其他的太医也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江太医你的疑问是什么。”君小姐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也似乎并不懂江太医的疑问是什么意思,继续方才的话,“痘疮这种病的确很难治。”
她说着笑了笑。
“但再难治的病也有对症之药,不需要考虑这个病症有多难,最重要的是治好病,所以怀王殿下的病我真的能治,江太医你放心。”
不管是痘疮还是别的什么病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治好,病症是什么没必要争个高下。
的确,这个无所谓,治好治不好,你的下场都没什么好,不在于争着一时。
江友树点点头,也笑了笑。
“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他说道,“民间多奇方,我也相信君小姐既然敢来,就定然是心有成竹的。”
他说着走到床边看着怀王神情自责又欣慰,又对九黎公主施礼。
“公主宽心。”
九黎公主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不管是君小姐诊脉,还是适才双方暗藏机锋的对话来往,哪怕君小姐说能治好,九黎公主都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怀王,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江友树又对着陆云旗施礼,再看向君小姐。
“需要什么,药和人手,尽管吩咐。”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笑了笑算是应答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心里对我有怨气,但我都这般客气了你连句场面话都不肯说,笑了笑就算是过去了啊?
你以为你也是公主啊。
江友树看了君小姐一眼,也懒得再说话转身走出去了,其他的太医们自然跟着走了。
怀王寝宫里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不待谁开口,君小姐已经转过身将金针盒子展开,手里一开始就拿出的那根金针也对准了怀王的手指,慢慢的捻着刺入。
屋子里鸦雀无声,陆云旗隐没在暗色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只是个泥塑。
九黎公主站在床边,神情柔和只看着怀王,但偶尔有那么一刻,她的眼尾微微的挑了挑,视线落在了君小姐身上。
一套金针用完,怀王的十根手指上都渗出黑红血滴,君小姐的身上也被汗水打湿,但这还没完,她用锦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怀王的手指,直到挤出的血变成鲜红。
看着鲜红的血滴,君小姐终于吐口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怀王的脸。
学了医术没能救了父亲,还好能赶上救你。
“君小姐。”九黎公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还需要做些什么?”
而另一边阴寒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上。
君小姐身子微微一僵,自己还是有点失态了。
“高热已经退了一些。”她再次轻轻的抚了抚怀王的脸,似乎是在试探体温,然后收回手,转过身看着九黎公主,“我现在去熬药。”
她没有说开药,而是说熬药。
她要自己做。
九黎公主看她一眼。
“有劳君小姐了。”她柔声说道。
真是客气,她都没有跟自己这样说过话。
君小姐看着九黎公主想道,总是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摇头。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不好。
九黎公主对上她的视线一刻,但很快就移开了,再次落在怀王身上,人也在床边坐下来。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上前说道。
君小姐拎起药箱跟着她走出去。
每一样药她都仔细的看,洗切熬煮她都亲手来,没有让药离开视线半分,没有让其他人碰到一次,等端着熬好的药来到怀王寝宫时,天已经黑了,寝宫里点亮了灯。
九黎公主和陆云旗都还在室内,一个依旧站着,一个依旧坐在床边。
“殿下已经不能吞咽了,要用鹤嘴壶灌药。”宫女说道,从一旁拿过摆着的鹤嘴壶。
“不用,我来喂。”君小姐说道,“灌药很难受的。”
宫女看了眼陆云旗,陆云旗没有反应,宫女便低头退开了。
“公主,你揽着他坐起来。”君小姐说道。
九黎公主起身坐到床头将怀王揽在怀里,君小姐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按住怀王的前胸,一下一下的抚顺着,抚了片刻昏睡的怀王忽的打个嗝,君小姐便立刻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口边喂了进去。
汤药沿着嘴角滴落,但很快就停下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全部流出来。
真的喂进去了。
一旁的宫女们忍不住面色惊讶欢喜,看向君小姐的视线也带着几分佩服。
这个大夫看起来真的挺有本事的。
也挺有耐心的。
她们看着君小姐又在抚按怀王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直到又打一个嗝,立刻再喂一勺药,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这一碗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喂完?
“这样的药是他自己咽下去的,会更有效。”君小姐说道,一面看着怀王微微一笑,“等你能喝的更快更多,就给你块糖吃。”
垂目看着怀王的九黎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垂下头。
一碗药喂完,君小姐再次出了一身汗,她一面抬袖子擦汗,一面吐口气。
“能不能度过难关,就看今晚能不能退热了。”她说道。
“这样吗?那真是挺快的。”九黎公主说道,看向君小姐,“有劳君小姐了,快请去歇息吧。”
君小姐摇摇头。
“我是大夫,我当然要看着病人。”她说道,“我就在这里,公主殿下去歇息吧。”
九黎公主笑了。
“本宫是怀王的姐姐,当然要陪着。”她说道,也不再劝说,看向宫女,“在这边再安个榻给君小姐。”
宫女们应声是,带人进出忙碌热闹起来。
君小姐也没有闲着,在屋子里四下看,吩咐打开一边的窗户,火盆摆在哪里,香炉撤掉,拿出自己带的药香点上。
九黎公主给怀王擦拭身子更换衣裳,或许是这屋子里不同以往的热闹,让她眼角的余光的不时的看过来。
那个女孩子站在殿内,灯火在她身上明暗交汇,或许是察觉了视线,她转头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相对,一时谁也没有移开。
九黎公主突然觉得有些哀伤。
就好像无数次的梦里,看到浑身是血的妹妹这样看着她,不言不语,不离开,也无法靠近。
这个哀伤真是莫名其妙,九黎公主收回视线,轻轻拍抚着怀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殿共寝
夜色浓浓,床榻安置好,九黎公主抚着九褣的额头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去洗漱一下吧。”她说道。
行针熬药喂药君小姐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三次,闻言并没有推辞施礼道谢。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引路说道。
洗漱的房间就在隔壁。
这是九褣的净房,君小姐视线逐一扫过,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她慢慢的走过一架壁橱,似是无意的伸手一探,准确的探入壁橱与墙壁的缝隙,同时碰到一个盒子。
君小姐的嘴角弯弯浮现一丝笑。
这臭小子,果然还把玩具匣子藏这里。
不过,九黎出嫁了,没有人管着他,也不会被发现了,他还藏着做什么?
君小姐的眼神一黯。
大概在玩的时候无比的期盼有人能发现有人能呵斥吧。
一个人玩什么都是寂寞和无趣的。
“君小姐。”两个宫女从浴池边转过身,“水好了。”
说这话上前来,君小姐没有丝毫的拘束展开手臂,由她们服侍解衣。
一件件的衣衫解开褪下,直到不着一缕。
宫女低头后退,看着君小姐款步迈入浴池,整个人没入水中。
这位君小姐倒真是淡定自如,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惊讶。
这种在陌生地方被陌生婢女这样服侍洗浴,竟然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自在,反而像是习惯。
身为怀王府的宫女是与世隔绝的,不知道半点外边的消息,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外边来的人多,再加上太医们的说话,她们知道这位君小姐医术很好,至于是什么出身就不知道了。
或许医术好的大夫都很淡然吧。
两个宫女放下纱帐垂头后退几步侍立一旁静候。
一个宫女走进来对两人低语几声,指了指外边的衣柜,两个宫女有些惊讶,但旋即应声是。
君小姐并没有洗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两个宫女取出单子裹住为她擦拭,同时引着她来到外边,一个宫女打开了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亵衣以及外衣。
君小姐看到这些是女子的衣衫,九褣病了,姐姐肯定吃住都在这里,衣衫自然也准备了。
按理说她如今的身份穿宫女们的衣衫就可以了,没想到会是九黎公主的衣衫。
不过也亏得是她才知道这是九黎公主的衣衫,换做别人大概根本就不会这样想,只会以为是宫女下人的。
姐姐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善意,还说是什么润物细无声。
君小姐展开手臂,由宫女服侍穿衣,忽的她的身子一僵,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
宫女们猝不及防差点被绊倒。
“君小姐?”她们忙问道,看着君小姐停在衣柜前,看着一件衣衫。
难道她还想要自己挑衣服?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有点太不知礼数了。
君小姐看着衣柜里的那件衣衫,只觉得眼有些发涩。
这不是姐姐的,这是她的亵衣。
她的一件旧衣衫,是父亲和母亲去世的前一年,自己生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做的。
后来她穿着这件亵衣出嫁的。
她死了,尸骨埋在陆家的坟地,留在姐姐和九褣身边的就只有这件亵衣了吗?
君小姐伸手按住心口,低下头干咳以掩饰要涌出的眼泪。
“君小姐你没事吧?”两个宫女忙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伸手按着手腕上一个穴位,刺激的她连声咳嗽,外边的宫女被惊动端来茶水,君小姐慢慢的平复。
“惭愧。”她哑声说道,一面接过茶水润嗓子,一面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有这个干咳的老毛病。”
她治不好吗?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是所谓的医不自治吗?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平复了神情。
“好了,我们出去吧。”她说道。
寝宫里的灯火又调暗了几分,怀王的床边只留了一盏夜灯,九黎公主坐在床边正用筷子沾了水润怀王的嘴唇。
陆云旗站在一旁看向走出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的视线,也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穿的是亵衣,就那样径直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怀王,抚摸额头脸颊耳后脖子一刻,又探了探脉。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她说道。
“那就等着吧。”九黎公主说道,对君小姐笑了笑,“君小姐先歇息吧,你歇息好了,殿下才能也好。”
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先歇息了。”她说道,转身走向一边安置的床榻,脱了鞋子就躺下了。
九黎公主看了眼陆云旗。
“你也歇息吧。”她说道。
就像一个妻子关切的问候丈夫。
不止是像,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躺在榻上面向内背对这边的君小姐想道。
“我就在这里。”陆云旗的声音传来,声音醇厚,但却不容拒绝,就像一个霸道的丈夫。
他当然不肯走,而是要看着,免得再让皇帝的安排出了纰漏,就像自己当初那样。
姐姐也肯定是不会走的,就适才这短短的一刻可以看出,她肯定是片刻也不肯离开九褣身边,就算是死,她也要亲眼看着他死,不像当初自己那样。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几天后才让她知道的,但肯定不会是当时,他们要掩饰,要装饰自己被砍碎裂的尸首,一切都掩饰好了,才可以对外公布,才可以让姐姐来哭一哭妹妹。
君小姐闭上眼。
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歇息,她也要在这里,她也要看着姐姐和九褣。
九黎公主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陷入安静。
但天亮的时候,九褣并没有退热。
“他的热是不好退。”九黎公主也并没有着急呵斥,反而一副很理解的神态。
就算是此刻看到九褣死了,她大概也是会这样。
“没事没事,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她也许会这样说。
已经认命认到这种地步了。
君小姐觉得有想笑又想哭,她深吸一口气。
但是她不信,她相信老天爷是有公道的,让她活了,而且还让她跟着师父学了高超的医术,还让她在九褣生病的时候来到了京城,站稳了脚,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来给九褣治病。
九褣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没事,我再来一遍,我觉得热已经退了一些了。”她说道,一面拿出金针,“我先给九…就给殿下用针,然后我再去熬药。”
听她说到这里,一直在旁安静而立不发一言的陆云旗看过来。
“为什么不让别人熬药?”他淡淡问道。
九黎公主也看向她。
“这样不是更快吗?”陆云旗接着说道,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看着她。
君小姐站直身子迎着他的视线看着他。
“因为我不放心。”她说道,“陆大人,您也知道,我跟太医们是打赌的,有很多人等着我输,但我不想输,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
原来跟太医们不合啊,那就难怪这样小心谨慎了,九黎公主笑了笑收回视线。
陆云旗看她一刻也移开了视线,摆了摆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承我吉言
天色大亮的时候,几个太医前来探视,却被君小姐挡在寝宫外。
“君小姐你这什么意思?”为首的太医不悦的说道。
“意思很明显啊,不想让你们偷师。”君小姐看着他们说道,“或者陷害。”
太医们面色顿时青白。
这叫什么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把这救人治病当成什么了!”
太医们纷纷斥责。
“我跟你们打赌,跟治病救人没有冲突。”君小姐打断他们,“你们治不好怀王殿下,将这件事交给我了,那么这里的事由我决定,如果听你们的,那这病治不好了算谁的?”
废话,当然算你的,几个太医面色铁青。
“真是嚣张,你以为你这是在九龄堂啊。”一个太医喝道。
寝宫里原本对门外的事浑不在乎的九黎公主微微一顿,将视线从怀王身上移开看向门口。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子却似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九龄…堂?
陆云旗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人也走过去,站在君小姐身后,他的个子比君小姐高出许多,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头顶看出去。
门外的太医们看到他更加愤怒。
“陆大人,您看看,您听听她说的话。”
“这简直是胡闹。”
他们纷纷说道。
“谁在治,听谁的。”陆云旗说道,视线扫过他们,“你们还要治吗?”
他们当然不要治,要不然怎么会让这君小姐来。
太医们神情一僵。
“我不管胡闹不胡闹。”陆云旗接着说道,“胡闹还是不胡闹,得看结果。”
如果能治好怀王,就是再胡闹荒唐也无所谓。
如果治不好,你就是做的再周到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