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然后趴到地上,悄悄顺着门上被巨鼠撞出的破洞朝里面窥探,这一看让他吃惊得差点叫出声。只见与他患难与共的“鼠兄”——其实是雌鼠——正和另一只个头差不多大的无尾巨鼠倚靠在一起,这另外一只巨鼠,想必就是她的配偶、那只十多年前失踪的雄鼠了。相比雌鼠,雄鼠的形体略瘦一点,但身上并没有外伤,所以也不像雌鼠那样可以从体外看到附脑。不过它的外型上倒是有颇为独特的地方:头上竟然有一对小小的角,弯弯曲曲的有点像牛角。
原来那只失踪十多年的雄鼠,一直都在魏崇义的手上,冯斯想。看来这厮也有着自己的算计和阴谋,自己就这么带着雌鼠过来,似乎有点送肉进锅的感觉。
两只巨鼠的身畔有一圈淡绿色的光晕,无疑是它们联合催动的蠹痕。但真正让冯斯吃惊的,是那只黑猫的身边也有一圈土黄色的光晕,正在和巨鼠的蠹痕激烈碰撞,而且占据着优势。
这只丑陋的黑猫也能使用蠹痕!冯斯瞠目结舌,很快反应过来:这只黑猫多半是一只妖兽,而且是进化层级比较高的妖兽,因为低级的妖兽是不能使用蠹痕的。
这个曾经帮助过哈德利、现在又绑架了黎微的奇怪的家伙,居然养了一只妖兽。冯斯这么想着,把视线移向了给他打电话的人。这个人身材佝偻干瘦,苍白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和詹莹在留下的文档里所描述的那个接头人差不多。看样子,这应该是那个名叫魏崇义的人。
魏崇义正把自己的身体裹在厚厚的棉被里,缩在床上,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巨鼠和黑猫之间的比拼。他明明是躺在床上并没有运动,却仍然显得呼吸急促,可见身体确实不大好。而在他的身边,黎微正被绳子绑在一张木头靠背椅上,不过面容还算镇定。
这倒是黎微一贯的风格,冯斯想,好姑娘,果然是除了罩杯别的什么都没变。作为一个废物天选者,他不敢轻举妄动——动了也没用——只能继续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静观其变,这让他产生了一点偷窥狂的错觉。
两只巨鼠和金刚的碰撞越来越激烈,用肉眼都能看明白,金刚占据了上风。它的蠹痕在不断扩张,与之相反,巨鼠的蠹痕不断地缩小。雌鼠腹部的附脑已经全部染上了刺眼的绿色光芒,似乎是在说明它已经全力以赴。金刚则不断从喉管里发出威胁式的呼噜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把两只巨鼠逼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冯斯也不知道这一场争斗到底是黑猫胜利比较好还是巨鼠胜利比较好,所以连为某一方加油的倾向都无法产生。正在想着这就是在看一场没有立场的篮球赛,他忽然用眼角的余光撇到,在走廊的另一侧,连接楼梯的那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冯斯转过头,借着最后一点残阳的光亮定睛一看,楼梯口有一只小小的生物正在探头探脑,贼溜溜的双眼闪动着微微的光亮。
这是一只老鼠。
紧跟着,从它身后钻出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大群的老鼠顺着楼梯来到了疯人院的二楼。与此同时,从走廊另一侧的窗口,也有不少老鼠顺着水管爬了上来。
和出租屋里发生的一模一样,冯斯想,这他妈真是两只鼠王了,把它们在附近的族群全他妈召唤过来了。而且,这里是乡村,能招出来的耗子恐怕比城市里还要多出不少。他虽然不害怕,看着这成群结队的老鼠还是难免觉得很不自在。
老鼠们看见冯斯站在那里,同样还是有些胆怯,但从屋里散发出的常人无法捕捉的巨量信息素还是诱惑着他们慢慢靠近院长室。终于,有第一只老鼠壮着胆子从冯斯身边溜过去,钻进了屋子里。
“这么大胆子,一定是舒克…”这当口冯斯倒是依然不缺无聊的幽默感。但马上,他看到了一幕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场景。老鼠钻了进去,颤颤巍巍地经过金刚的身边,然后…金刚的身子抖了一下。
冯斯揉了揉眼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此时又有两只胆子够大的老鼠爬进去,金刚又是连续两次发抖。
我靠,这只黑猫怕老鼠!冯斯目瞪口呆。这只以自己的蠹痕压制住了巨鼠的强大妖兽,却居然会害怕普通的老鼠,这令他想起了武侠电影里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挡雨的伞。
又窜进了几只老鼠。金刚终于支持不住了,它发出一声怪叫,一跃而起跳到了魏崇义的身上,身畔的蠹痕也在那一瞬间由于金刚精神上的松懈而消失。而就在这一刹那,正在全力施为的两只巨鼠的蠹痕失去了压制力,猛然间暴涨。那股淡淡的光华迅猛地扩大到了十米以上的半径范围,把门口扮演偷窥狂的冯斯也卷了进去。
糟糕了!冯斯想要爬起来逃跑,却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蠹痕扩张的速度。那种无法抑制的愉悦感再度从头脑里升起,和两只巨鼠的蠹痕琴瑟和鸣,好似甜蜜的情人。一人二鼠就像是达到了生命中的大和谐,,在这种类似共振的奇特状态中,冯斯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这次要把我带到什么样的幻域里呢?冯斯想着,那片世界里会有姜米吗?
第十章、考验
一、
满天都是飞舞的金属碎片。
在这座废弃的钢厂里,林静橦俨然就是掌控一切的女王,身边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武器。各种各样的钢条、螺栓、管道、铁钉、轨道、钢锭…全部都可以在顷刻间被她变化成各种形状的金属武器,用以进攻。
现在站在林静橦对面的,正是前一天夜间和范量宇等人在酒吧里大打出手的那个胖乎乎的欧洲男孩。他的蠹痕是控制空气的流动,以此形成旋风甚至空气炮重击。但在林静橦层出不穷的攻势前,他也有些疲于应付,空气流动形成的旋风帮他抵御了大部分的金属物件,却仍然有一些漏网之鱼直扑到他的身前,让他不得不有些狼狈地东躲西藏。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多处伤口,虽然都只是轻伤,仍然会让他的行动更加不便。
而在距离两人相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地上躺着另外两个欧洲人,看情形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大概也是被林静橦所伤。这个曾经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深深懊恼的女人,现在俨然有了和四大高手平起平坐的气象。
胖男孩似乎也意识到了再这样下去迟早难逃一败,他咬咬牙,忽然拼尽全力,将身边的空气压缩成锐利的无形刀锋,向着林静橦拦腰砍去。林静橦也看出了这一击相当猛烈,连忙纵身闪开。
但胖男孩打出的这一道空气之刀却拐了一个弯,重新绕到林静橦的身后,切断了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在飓风的推动下,断裂的楼房向着林静橦狠狠地砸了下去。不过,胖男孩的估算好像出了点岔子,楼房倒下的速度即便在风力的助推之下也不够快,林静橦要躲开并不困难。
胖男孩叹息一声,却惊讶地发现林静橦并没有闪避。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倒下来的巨大的碎片顷刻间把她淹没于其中。
成功了!胖男孩难以相信,但还是脸上露出喜色,快步跑向身前掩埋了林静橦的废墟。刚刚跑到废墟跟前,他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块比他的身体还大的水泥砖如炮弹一般向他撞了过来。他猝不及防,被水泥砖直接撞到了胸口,然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着在空中横飞出去数米远,最终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肋骨几乎全部被撞断了,嘴里的鲜血狂喷而出,和先前的两位同伴一样,都再也没有能力还击了。
“钢…钢筋!”他艰难地说。
林静橦已经毫发无伤地从废墟里走出来,优雅地站在他身前:“是的,这栋楼房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只要有钢筋,就在我的操控范围内。”
“你强,我输了,”胖男孩仍然说着简单的汉语,“没想到,你比双头人,更强。”
林静橦摇摇头:“不,你说错了,论实力,我仍然不可能是范量宇的对手。但是中国人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这样遍布金属的地方,就是我的地利了。”
胖男孩咳出一口血,恨恨地看着林静橦:“总之,低估了你们。”
林静橦笑了笑:“我也没办法。你们随时可能回来把我们斩草除根,我必须要做好准备。”
胖男孩想了想,发问道:“其他家族,还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我们家族当初曾经发生过背叛和分裂,却并不知道分裂出去人群最终创造了西藏的那一支家族,”林静橦笑得很甜美,“这是我们的秘密,从我们的祖先汉娜`弗林斯那里传下来的的秘密。”
胖男孩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那么坚持。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林静橦漫不经心地说着,忽然手掌一翻,朝着胖男孩的头顶重重一拍,一根夹在指缝间的细长钢针随着这一拍刺入了对方的头颅。胖男孩两眼翻白,昏迷过去。
林静橦撇下胖男孩,走向另外两名伤重的欧洲人,如法炮制地一人刺了一根针入脑。做完这些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冷笑:“我不需要你们告诉我什么。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提高了声调,语气里颇为妩媚,也不乏讥讽:“亲爱的,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随着她这句话,一个身影果然慢慢从远处一座水塔下走出来,那是她的未婚夫路晗衣。路晗衣手里古里古怪地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棉花糖,看上去就像是来这里郊游的。
“哎呀呀,几天没见又厉害了呢,”路晗衣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欧洲人,“这样下去我真不敢和你结婚了,会被揍成妻管严的。”
“我刚才和这个小胖猪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林静橦没有理会路晗衣的调侃。
“明知故问,你摆明了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路晗衣笑了笑,“欧洲人一旦出动,就不会罢手,你也清楚你的家族秘密迟早保不住了,还不如先告诉我,争取得到我的支持。”
“我真是嫁了个聪明的丈夫,”林静橦耸耸肩,“没错,这帮欧洲人,就是当初从我们家族分裂出去的。我一直希望能抢在你们之前发掘出他们和他们手里的炼金术的秘密,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分享了。”
“应该是合作,”路晗衣说,“你们的独家信息,和我们路家的力量,二者结合,对双方都有好处。”
“但是对王璐范量宇他们来说,就没好处了?”林静橦故意说。
“棉花糖只有那么大,总得有人多吃点,有人吃不到嘛。”路晗衣摇晃着手里的棉花糖。
“所以冯斯那个混小子说的没错,不管事态如何,守卫人世界始终都是貌合神离、尔虞我诈。他们宁可眼睁睁地看着世界被魔王吞噬,也要先自己打个翻天覆地。”林静橦扑哧一笑。
“这才是世界的真相。”路晗衣还以沉静的笑容,“来不来点棉花糖?”
“一点棉花糖就想把我打发了?今天是圣诞节啊,我得宰你一顿。”林静橦的口气完全就像是一个娇嗔的未婚妻,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就在几个月前,这两人还曾在南方的那间废弃医院里斗得你死我活。
“让未婚妻满意,是男人的责任。”路晗衣同样笑得温柔而体贴。
二、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冯斯陷入了困惑中。
两只巨鼠的幻域已经稳定下来,冯斯、魏崇义、黎微和金刚都陷身于其中。这种事对于冯斯已经是家常便饭,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有所觉悟,所以倒也并不慌乱,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想要看到一个全新的古怪世界。
但是周围始终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呼吸有些发闷,似乎说明这附近空气不够充足,隐隐有一些声音传入耳朵里,同样是发闷而不清晰的,仿佛是从身边响起,又仿佛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冯斯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在采取着那个丑陋的偷窥狂一般的趴地姿态。在确认浑身上下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空间转换而受伤之后,他决定站起来,但刚刚直起腰来,他的头就重重撞上了硬物。
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差点直接闭过气去。捂着脑袋蹲了好一会儿,那种晕眩感才慢慢消失,眼前似乎仍然有萤火虫在飞舞。他不敢再大意,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四围摸了一遍,只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被装在了一个木质的立方体容器里。这个立方体非常狭窄逼仄,其长宽高甚至都不足以让他的身体伸直,他只能坐着或者蹲着,否则就会碰壁,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碰壁。
我被关在了一个如此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简直就像棺材一样。是的,就像棺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