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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零眉毛一挑,“大爷!你当自己在驿站喝茶呢?我们是在逃命,哪儿去帮你倒水啊!”
阿克琉克从腰间扯下一个皮囊水袋,丢给麒零,“从河里装水过来。”
麒零跑去河边,把水袋按进水面,装满了之后,他忍不住喝了一口,拉尔勒恒河的水有一股冰雪的气息,整个食道和胃,都仿佛被这种清冽的气息包裹着。他跑回来,递给阿克琉克,“你没事儿吧?打赢霓虹了?”
“你开玩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我怎么可能赢得了他。你们走了不久,我就隐身了,然后飞快地逃了出来。”
“隐身真是个好用的魂术……哎,可惜我不是风源的人。”麒零叹了口气。
“也不一定……”阿克琉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麒零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阿克琉克。
“你还记得在心脏里,我冲你下跪的事情么?”阿克琉克表情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地提起这件丢脸的事情。
“你这一说,我正好想问你,你这算闹得是哪出啊?干吗要跪我?你可别说想要拜我为师什么的啊……”麒零皱着眉头,非常困惑。他背后,神音和莲泉,已经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她们两个都不动声色地等待着阿克琉克的回答。因为之前在阿克琉克下跪的时候,神音和莲泉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单纯的麒零可能并不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王爵和使徒来说,下跪这个姿势,绝对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就连远处的天束幽花,此刻也已经轻轻地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跪的不是你。”阿克琉克翻了个白眼,“我跪的是你那把剑。”
“你是说,我那把断了一半的破剑?”麒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会是你爷爷或者爸爸什么的留下的吧?”
阿克琉克猛吸一口气,显然被麒零那句话噎到了。他叹了口气,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拿到这把剑的。。。。。”
“这把剑很厉害?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到底什么来头啊?”麒零问。
“在你手上,当然没有什么威力。因为它本身,就是我们风源因德领域上的圣剑。它的名字,叫【风津】。传说中,一开始在我们国度里,是没有风的。因为所有的风都来自极北雪原,但因德北面有一座巨大的雪山,它阻挡了所有极北雪原吹来的风。后来,传说中的风神,就用这把叫做‘风津’的圣剑,劈开了雪山,砍出了一个峡谷,使得极北之地最纯净的风可以吹进因德的领域。这个峡谷就是现在风源最神圣的地方---风津道。后来,当风神死去的时候,他留下了自己一部分的灵魂在剑身里,这把剑也就一直流传给后来的世人。‘风津’圣剑从来都是自己选择主人,而且当持有者如果被更优秀的人超越时,‘风津’会自己消失,寻找新的主人。圣剑‘风津’在我们国度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风津’在因德帝国拥有非常非常高的神圣地位,几乎是我们信仰的图腾。传说中手持‘风津’的人,将永恒地守卫因德帝国。所以,当我们看见‘风津’的时候,我们是必须下跪的。”
“你不是说,‘风津’已经很多年不出现了么?那你没见过,为什么就确定我这把断剑,就是‘风津’呢?”
“小崽子,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书’,你没读过书啊?”阿克琉克哼了口气。
“没有呀。”麒零回答得掏心掏肺。
阿克琉克:“……”
“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么?”麒零闭上双眼,浑身魂力释放开来,他想要把巨剑拿出来再仔细看看。而突然,头顶一阵奇妙的感应传来。麒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聚拢视线,就看见阿克琉克整个人影一闪,就冲到自己面前,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同时抬起手指指头顶。
“所有人隐藏魂力,不要说话。”他低声地说完之后,无数旋转的气流就包围住了他们几个人,“我不一定能保证做到,但是我试试看……”
天束幽花看了看阿克琉克,她突然明白过来,阿克琉克正在企图让他们所有人都隐身。于是她小声补充道:“不要动,连眼皮都不要眨。”说完,她就一动不动地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一会儿之后,头顶的桥面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几辆马车奔驰而过。桥面落下簌簌的几缕灰尘。然而,快速奔驰的几辆马车,跑到桥中间的时候,就奇怪地停了下来。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难道马车神秘地消失在了桥梁之上?神音几个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恐惧从每个人心里冰凉地扩散开来。头顶的死寂比之前的马蹄声更令人恐怖。
马车门轻轻地拉开了。一双尖巧精致的靴子,轻轻地落到地面上,随后,黑色绸缎的袍子,拖到了地面。横跨峡谷的桥梁在一片万丈霞光中显得雄伟气魄,远处,格兰尔特的数百个楼塔尖顶,簇拥在晨光中。
“好像桥梁下面,有几个很有意思的人呢。”特蕾娅转过身来,地一片风雪迷蒙的白色瞳孔,定定的看着幽冥,她娇艳的嘴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幽冥,我们俩一起下去看看吧,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说完,她抬起腿跨上桥边的栏杆,冲着数百米之下的河面轻盈地坠去,仿佛一只从天而降的黑色苍鹭。而她身后,另一个黑色的身影随她一起,如同矫健的闪电般,划向河面。

第五回 雪妖的闪光

【西之亚斯蓝 格兰尔特 城外】
沿着河谷吹来的寒风呼呼地刮着。这是一年里,风力最丰沛的季节。
拉尔勒恒河仿佛一个万千化身的女人,春天是温婉而多情的少女,夏季是空灵如镜的修女,秋季则被两岸金灿灿的树叶映照,成为戴着金冠的美艳女王。
而冬季的拉尔勒恒河,却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秘女子,暴戾的风声是她的低吼,冰霜的河岸是她冷峻的容颜。
此刻,静静流淌的河水被大风掀动起波光粼粼的涟漪,初升的朝阳倒映在上面,如同一片燃烧的火海。灿烂的赤红色光影被河面零碎错乱地反射到头顶桥洞的拱顶上,让四周看起来一片光怪陆离,却又异常绚烂。
桥洞下面比桥上稍微暖和一些,但是风声听起来更大更锐利,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持续地啸叫着。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得庞然大物……”特蕾娅双眼一片混沌的白,她浅浅的笑着,艳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冰凉的死亡气息,“躲在这里呢。”
她缓慢地在河畔的鹅卵石堆积成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步子,全身紧绷着那种一触即发的力量,仿佛在她面前,此刻正盘着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冲她吐着火红的芯子。身后的幽冥皱了皱眉头,刚刚朝前走过来一步,特蕾娅就轻轻地抬起了手,做出一个让他“停步”的手势,“你不要过来。”
幽冥的脸上虽然是疑惑的表情,但是他却果断地停下了脚步。虽然他身为二度王爵,可以说在整个亚斯兰领域上,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而那“一人”,修川地藏,终年隐居在“心脏”深处,神秘莫测,踪迹全无。可以说,幽冥纵横整个“帝国”,算得上无所匹敌。然而,很多时候,他却对特蕾娅言听计从。从他们一路相伴的少年“洞穴”时代开始,这种信任就已经存在,而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对幽冥来说,与其说是一种信任,不如说是一种恐惧——对特蕾娅天赋的恐惧。在最开始遇见她时,幽冥觉得她的天赋毫无用处,最多只能说是特殊,然而随着一次次的厮杀,一次次的战役,一次次的任务执行,幽冥的心里渐渐滋生出一种对特蕾娅的恐惧,因为他愈来愈发现,这种天赋其实是在从根本上解析着人们魂力的来源和动向,所有的隐藏和伪装在她的面前都无所遁形,所有的危机在靠近她之前都已经被预知。尽管没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幽冥会凭着自己登峰造极的魂力和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顶级魂器与魂兽“诸神的黄昏”肆无忌惮地挥舞着他杀戮的血刃,犹如一个百无禁忌的死神。然而,只要在特蕾娅的身边,他就会突然变成一个温驯的少年,听从着来自特蕾娅的每一句言语。
“幽冥,等一会儿,我也许需要你的‘死灵镜面’……”特蕾娅嘴边的微笑渐渐收拢起来,她美艳的神色渐渐退去,眉目中弥漫出一种警觉。
幽冥点点头,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站在特蕾娅的身后,维持着一段刚好的距离。他从特蕾娅的表现上,隐约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很难想象,在亚斯蓝的领域上,还有什么对手是凭特蕾娅和自己联手都解决不了的,还需要使用到魂器“死灵镜面”。而且,就眼前的情景来说,宽阔的桥面下一览无余,两三丈的鹅卵石河岸两边,一边是浩渺宽阔的河水,一边是万丈陡峭的城堡悬崖。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能有什么危机呢?
幽冥屏息凝神地静待着,仿佛眼前随时可能有诡谲的事情发生。这时,特蕾娅浑身涌动出一股白色气浪,顷刻间,蓬勃飞扬的雪白纱裙已经将她包裹了起来,与此同时,她双臂又以一种类似鸟类的动作轻轻展开着,随着她的动作,两条雪白翻涌的水流从拉尔勒恒河辽阔的河面远处席卷而来,仿佛深不见底的河床底部,游上了两条白色巨蟒,两股水流扭曲着,平行攀爬上河岸,将特蕾娅和幽冥所在的这块区域迅速地圈了起来。随即,耳边本来还是哗哗流动的巨大水浪声,突然就变成了咔嚓作响的结冰的声响——两股攀爬上鹅卵石地面的白色巨浪,以及河水和河岸的交界处,三面巨大而结实的冰墙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头顶的桥面爆裂的拔地而起。
周围的事物似乎被隔绝在了这个密闭的白色空间里,在最后残留的一两次“咔擦”的冰裂声消失之后,一切都笼罩在了这片压抑而紧张的静谧之中。特蕾娅轻轻退回到了幽冥的身边,她身上那些无风自动、萦绕不息的白色纱裙,仿佛有意识的活物一般,朝着幽冥的身边轻的飘动过去,仿佛一个多情的女人,温柔地拥抱着她的情人般,讲幽冥雄壮的身躯包裹进“女神的裙摆”范围之内。特蕾娅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看起来,他非常满意自己弄出来的这个密闭的空间。三面巨大的冰墙连同河岸背靠的陡峭悬崖壁,再加上脚下的地面和头顶的桥面,一个完全密闭的四方体空间讲幽冥和特蕾娅关在了里面。
幽冥并不清楚她的用意,只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幽冥,用你的死灵镜面开始投影吧。”特蕾娅脸上浮现的神色,看起来诡异而刺激,她的眼神虽然害怕但是又燃烧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期待。
“投影?投谁?我们自己?”幽冥的脸上是茫然的表情,他忍不住问道,“这里没有人也没有魂兽。死灵镜面不可以凭空创造‘死灵’,必须有投影的本体才可以的。”
“不用担心,你相信我,你就朝着这个空间里的空余地方投影就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特蕾娅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掩着嘴角,喉咙里不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
幽冥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他带着微微胡渣的青色下巴,在一片红色的朝阳映照下呈现着锐利的线条,看起来充满了男性魅力,他的后街上下滚动了两下之后,一个闪动着金黄色光芒的印记在他的喉咙上出现,转瞬之间,金光四射,密密麻麻的金黄色刻纹从他的爵印里发射开来,往全身扩散。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划进自己的喉咙……这样一件血腥而恐怖的事情,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在雕刻一件精细的陶瓷艺术品,他脸上的表情傲慢而又迷人。
“嗡——”
铿锵而锐利的金属啸叫声中,一面通体碧绿、萦绕着绿幽灵般暗影的宝石镜面,凌空悬浮在他的面前,巨大的警惕和有名的身高差不多,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拖着他,轻轻地在空气里微微上下起伏着。幽冥伸出右手,掌心魂力一吐,白色冰墙包围起来的空间里,四个模糊的影子从空气里扭曲着显影而出。然而,这一切,在一阵非常轻微却又怪异的哨音中结束了。
那三声细弱但尖锐的哨音从响起到消失,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哨音从头顶而来,穿越厚实的冰墙之后,只剩下若不可闻的声响。然而,特蕾娅和幽冥却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一样,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写满了困惑、恐惧、不解、难以置信的种种神色。他们的身影几乎随着消失的哨音一起消失了。
巨大的冰墙随着魂力的离去,开始产生接连不断的断裂,在坍塌的轰鸣声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从上空坠落而下,密密麻麻地堆在河岸的上面,看起来仿佛头顶的格兰尔特城上面,刚刚发生了一场雪崩。
在这些冰雪碎块的空隙里,麒零、神音、莲泉、幽花,四个刚刚看见了自己的“死灵”的投影的人,重新显影在空气里。他们的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
同时显影的,还有刚刚并没有出现的,第五个人、阿克琉克。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英气挺拔的剑锋眉毛终于舒展开来,他朝身后的崖壁一靠,仿佛筋疲力尽的样子,“刚刚真是,可怕啊,还好我提早跑出去了,不然就被困在这个冰棺里啦……”

【西之亚斯蓝 格兰尔特 心脏】
空旷的城堡里,只有有名和特蕾娅的脚步声。前方指引带路的白银使者,脚不由轻又快,仿佛没有重量的幽灵般迅速地朝前漂浮着。宽敞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头顶挑高非常足够,看起来气魄非凡。两边的墙壁全部由巨大的整块整块的原始石料堆砌而成,这些石料全部来自亚斯蓝北边的寇基山脉,那里生产细密而均匀的纯质石材。石面上雕刻着各种繁复的亚斯蓝风格的花纹。沿路墙壁上整齐划一地悬挂着一盏盏华丽的水晶灯,每一盏都晕染出璀璨的光芒来。
当幽冥和特蕾娅被那阵神秘的哨音召唤回来之后,两人骑乘的马车刚刚驶进格兰尔特宏伟的城门口,这名白银使者已经安静地站在城门内等候着两人了。他们一路随他而行,不用多问,他们也知道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地底的【预言之源】。
此刻,虽然幽冥和特蕾娅彼此都默不作声,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然而,他们的内心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虑。在来这里的路上,幽冥就忍不住问特蕾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下面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而且竟然需要我们同时使用死灵的镜面和女神的裙摆?”
特蕾娅靠着马车的窗户,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射到远处高高耸立的千百座宫殿尖顶上,“在桥面上,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魂力,哦不,也不是奇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股成分非常复杂的魂力。一开始,我只是感觉到了来自水源的魂力,以我感知到的魂力级别来说,这股魂力的精纯度,就算不是王爵也至少是个使徒,在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魂力出现在桥底,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所以我才跳下去,想要到河岸看一看到底是谁藏在下面。”
幽冥拧了拧眉头,“可是下面并没有人啊。”
“不是下面没有人,”特蕾娅的声音敛低了几个音调,“而是他让自己隐形了。”
“隐形?”幽冥的神色更加凝重了,“据我所知,目前亚斯蓝的王爵使徒中,并没有人有这样的天赋啊?难道说……新的侵蚀者这么快就诞生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想的一样……当时我甚至是有点紧张的,你还记得我们几年前迎接神音和霓虹的情景么?”
幽冥点点头,那种异样的扭曲恶心之感再一次地从记忆深处复活,仿佛一头如何也碾不死的怪物。而一想到“精神侵染”这种天赋此刻就存活在特蕾娅的体内,他心里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