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浓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哪儿都疼得要死,清冷着表情:“你这笑,还是留给苏荷吧,对我不管用。”

  季如琢闻言才将笑意淡去三分,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看着她:“浓浓,念在我时日不多的份上,别让苏荷卷入进来,好吗?”

  这时候倒是拿这个,要挟她妥协了。

  “你不告诉她——”姜浓话刚起头,就有点儿说不下去,深呼吸顿了片刻,视线颤抖的从季如琢那张脸移开,左侧旁是坐在不远处的傅青淮,借着瞧他漫不经心翻阅佛经的如玉长指,才分散掉那股想哭的冲动。

  重新冷静几秒后。

  姜浓转回了头,微哑音色里续上心口想说的话:“苏荷她没了尊严一样爱你这么多年,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季如琢嗓音很冷漠:“没有。”

  “如琢。”

  姜浓情绪一要激动,不远处的傅青淮又翻了页佛经,动静过大,却莫名地提醒着她切勿过躁。

  趁着恍神的功夫,电话那端的季如琢低声说:“苏荷与我有何关系?她是洛城首富之女,将来有万贯家财要继承,她的婚姻她的孩子,都不会跟姓季的扯上一点关系,浓浓,苏荷的人生自出生起就没有灾难悲痛,何必让她卷入进来,亲眼目睹我的死亡过程。”

  姜浓愣愣看着季如琢冰冷的神情,唇是颤的。

  季如琢语气稍重些,也反应过来暖和下:“我从未爱过苏荷,与她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契约交易罢了,我若重病在身还要拖累她的余生,就未免太害人了。”

  道理都懂,姜浓只是难以接受了些,用冰凉手指压住了眼。

  过半响。

  她才说,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气说:“你想瞒,等到死的时候在一份遗书打我和苏荷措手不及,如今被我识破假病历了,又费尽心思想说服我别告诉苏荷。”

  季如琢无话,看着姜浓过于空白表情的脸色。

  直到她唇笑着比哭还难看,说:“我被你说服了,但是有个要求。”

  季如琢知道这个要求,怕是没商量的余地。

  姜浓眼眸干干净净地看着他,透着要命倔强:“这病你必须去治,否则我会亲自坐上演播台报道,鉴宝界知名古董鉴定师季如琢身患肺癌——”

  *

  傅青淮卷着的佛经随意扔在桌上,迈步绕过屏风走来,看到姜浓摁着屏幕的指尖微微用力到都变了颜色,倒是故意调侃了起来:“我浓浓有兴趣从商吗,这套威胁人的劲儿,三哥喜欢。”

  姜浓情绪一下子被他说散,没了哭的欲望:“如琢混鉴宝界的,向来嘴极严,他越是不承认爱上苏荷,就越心里有鬼,那苏荷威胁他去治病,比我哭一百次都管用。”

  傅青淮在床沿坐了下来,仔细瞧她薄薄的眼皮带着红,又用指腹去揉了揉说:“你对他哭一百次不管用,但在三哥这里,哭一次就管用了。”

  今晚他的情话未免太多,姜浓心被牵动,忍不住去握住他的长指。

  就跟无家可归的小孩没安全感,想寻求温暖。

  傅青淮任由她握,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来亲她之类的,举止也过于守规矩些。

  姜浓脑袋被室内浓郁的檀香熏得晕头转向,想熄灭掉,他又不许,还哄着说:“三哥让医生给你熬了一份药,喝了晚上能熟睡些。”

  “我快好了。”

  姜浓感觉膝盖那股疼痛过去了就还好,是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偏偏傅青淮像是不这样如同,借口也找的完美:“你觉得快好了是错觉,等麻药彻底散去,夜里多半是要喊疼的,是想把三哥心喊碎么?”

  又来情话了。

  姜浓对任何人的美色都免疫,唯独对傅青淮的不能免俗。

  她乖乖地被喂了药,苦涩的滋味沿着舌尖一路蔓延到喉咙里,连白净的脸蛋都变了色,看起来惨兮兮的,而傅青淮依旧坐在床边,沉静的眸色看着,却没有安抚地亲亲她。

  这药有镇定心神和安眠的作用。姜浓很快就觉得体力不支似的,窝回了黑色被子里,露在衣领外的肌肤雪白,随着肩膀乃至背部逐渐地一动不动,人也睡熟了。

  傅青淮这才把长指端着的瓷碗搁在床头柜上,关了灯,也将熏到檀香味久久不散的香炉给熄灭了。

  没了熏香,他衬衫下的伤就透着股血气,丝丝地缠绕着薄绸的面料。

  ……

  姜浓膝盖只养了三天。

  她不能缺席这期倾听的节目,跟冬至那边远程沟通完工作事宜后,就提出要去新闻台。

  原以为傅青淮会继续霸道要求她养伤,得多费一番口舌。

  谁知刚说完,懒散坐在椅上,借浓茶来压抑沾酒欲望的男人搁下杯,淡色的眼瞳透着许些漫不经心瞧着她,分不清几分真假似的问:“姜主播,缺贴身助理么?”

  “啊?”

  让堂堂一个指点江山的商界大佬,给她当小助理吗?

  姜浓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膝盖依旧包裹着纱带,被软柔的丝绒毯子盖着,指尖慢慢地揪着线,想了想,启唇轻声说:“团队是不缺的,不过我可以自费招聘你几日。”

  傅青淮的身价贵不可言,放眼望去整个圈内没有人请得起。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他闻言便当真,临出门前,还煞有其事跟她谈起了工资:“姜主播,准备开多少价聘我?”

  姜浓被抱着,自然不过地抬起手环住他脖子,微微带颤的眼尾扫到跟在后头的秘书们,便将声量压小了些:“试用期没薪水的。”

  傅青淮倒是笑了,难得在谈金钱利益这事上,毫无抵抗的选择让步:“行,三哥试用期一定给姜主播好好表现。”

  姜浓软嫩的耳朵尖被他调笑得发红,抿了下唇,也知道傅青淮是故意的,特别是尾音还要微哑几分,于是脸蛋清冷着,不吃他这套:

  “都姜主播了,那麻烦你也别三哥三哥的,下次记得用尊称。”

  尊称?

  傅青淮听了侧目,身后随行的一众秘书全体都震惊无比,旁人见了傅家新主都恨不得三拜九叩,什么时候需要他用尊称?

  有生之年来,傅青淮怕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过很快就见识到了,姜浓坐着轮椅刚出现在新闻台中心大楼,远远地,冬至就狂奔了过来,眼泪鼻涕流着:“姜主播您担心死我了,怎么给摔伤了呢,膝盖养的怎么样了,您还好吗?”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姜浓稍避开些,看着他通红的鼻子:“先擦擦。”

  话落间,白皙的指尖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冬至不好意思笑了笑,最近也被这寒气入体,有点小感冒。

  等给领导送完温暖,随后注意到推着轮椅上方有一只精致到完美的手,视线往上看,深灰的袖口也整洁,继续沿着修长手臂往上……

  冬至瞪圆的鹿眼震惊无比地,看到姜浓带了个穿着稍显单薄的羊绒大衣,脸却让口罩给挡住的男人。

  “姜主播,这是——”

  “我腿脚不便,新招的助理。”姜浓进新闻台前,怕傅青淮的容貌在台里引起轰动,强制要求他带个黑色口罩进来,是颇有先见之明了。

  傅青淮鼻梁上架了副窄边的金丝框眼镜,眉眼过于俊美异常。

  这般站在姜浓旁边,让冬至看了一眼又想看,是信了,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戴口罩都怪好看的,我还以为是哪个顶流男明星呢。”

第50章

  整洁的办公室内百叶窗被齐齐降下,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姜浓还关了门,这坐着轮椅还能一丝烟火气不带搞完这些,让傅青淮微微挑眉,摘下口罩的同时说:“姜主播倒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架势了。”

  姜浓表情尴尬,被金屋藏娇这四个字引得,想起京圈里的邵明珠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傅青淮像是高居于雪山神域里睥睨众生的白孔雀,谁见了都不敢妄想建一座房子,造个金丝笼子困住他。

  如今这谈不上奢华的主播办公室,倒是把素来行踪神秘的他圈住了。

  姜浓纤白手指扶着轮椅,四下无人时靠近些,轻声解释:“从事新闻行业的,多少都有点八卦欲,我是怕他们撞见了三哥这样的名人,会跟品论奇珍异兽一般好奇,到时候惊动了台长就不好了。”

  傅青淮无论是到哪里,他的名气早已远播,特别是财经频道的主播们,要是知道这位大人物就搁在新闻台的某一间办公室里,都能把她这里踏平不可。

  所以姜浓连冬至都不让进来了,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左侧角落的单人沙发:“你坐着,我要忙工作了。”

  话落间,又觉得该买扇屏风来档住他的容姿的。

  好在傅青淮倒是也配合,毕竟小助理没有人权。

  .........

  没有人权的小助理冬至被赶到了茶水间,一边接着热水,一边用纸巾擦着鼻涕,纸杯刚接满,肩头就让梅时雨卷着厚厚的档案给敲了下。

  “冒昧问一下,你家主播回来上班了?”

  冬至扶住纸杯,对梅时雨这种既有礼貌又缺德的主播,只能挨跪的份儿:“回来了,带了个明星助理,现在连办公室都不让我进了。”

  他觉得自己离失宠只差一步之遥,表情哀怨。

  梅时雨听他感冒连说话都黏糊糊的,不过明星两个字,被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随即转过脸朝外面区域的办公室看去:“光天化日之下,找个明星还关紧门窗,这年头有点权的都不老实啊。”

  冬至显然逻辑思维跟他不是一个频道,还惦记着被取代的事,嘀咕着说:“那野男人长得真是神颜级别,好吧,我承认我在美貌上略输一筹,但是谁有我这只报喜鸟贴心呢。”

  梅时雨放松时喜欢用散装粤语聊天,带着慵懒口音,竟也能接过这话:“看来那份早间报纸上的新闻是真的,傅氏家主深夜车祸危在旦夕——”

  冬至礼尚往来也接过来说:“我听隔壁文娱部的也在讨论呢,听说千万豪车都给撞成废铁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不过神级别的大人物就算真挂,估计为了不影响家族大局,也会封闭死消息。”

  梅时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又想着。

  姜浓身为被傅家主圈养的小情人,都敢带明星来新闻台招摇过市了,那多半是知道些不可言传的内情,此刻不去刺探更待何时?

  梅时雨直接抢过冬至手上的热水,烫得他纤瘦的几根手指在动,咬着粤腔的字说:“我去给你家主播送点温暖。”

  办公室这边。

  姜浓刚坐在办公椅上,腿盖好纯白的丝绒毛毯,沿着她裙摆贴着。

  还未翻开眼前的档案资料,紧闭的门被不打招呼推进来,完全无视了挂在门外的勿扰字眼,梅时雨进来却未发现有野男人,这倒不妨碍他开口就说:“姜主播,节哀。”

  姜浓如今最听不得的节哀两个字,这样会让她想到季如琢的病情。

  以至于淡妆的清丽脸蛋微变,笑容也更是勉强三分:“有什么事吗?”

  梅时雨看她这副反应,心底的猜测瞬间被证实,他迈步走近,高挑的西装身形借着桌沿而立,先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

  姜浓:“?”

  梅时雨那头过了耳的乌云短发略垂,衬得白皙的脸表情沉重:“这事我不会往外传,话说傅家主车祸到底严重到了哪一步,不会是真跟报纸上说的那样吧?”

  “车祸?”

  姜浓第一次对文字感到如此陌生,清透的秋水眼微微讶异。

  梅时雨也看她,觉得不像是装懵,倒像是对车祸的事概不知情。

  琢磨了会,又懒洋洋地问:“你没看报纸啊?”

  姜浓这几日在傅家老宅养伤,对外界的消息是封闭的,别说报纸了,连手机都被傅青淮给没收了,除了得联系冬至说一下工作事宜,和关心季如琢开始接受治疗,还能碰个十来分钟的。

  其余时间,她都是在翻书,给傅青淮念经书。

  梅时雨也没费口舌,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几个关键词,车祸新闻都被撤的一干二净,好在他有法子,随即递给了姜浓。

  毫无心理准备,这篇报道的每个字都刺伤了她眼。

  梅时雨说:“车祸现场照是找不到了,不然可以给你瞧下触目惊心的画面,听记者报道是说……傅家主深夜外出,连随行的秘书司机都没带,可能是车技不佳吧,直接撞护栏上了——”

  姜浓指尖很凉,唇轻声说:“他车技很好。”

  傅青淮的车技在除夕夜时她领教过,而这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和路上,正巧与那晚完全吻合,他是在赶来找她时……

  这个念头一旦深入,姜浓又想到这几日在老宅,与他朝夕相处的细节。

  她也不管梅时雨在场听着,握紧了手机边缘说:“难怪夜里他要点檀香,原来是怕我闻见身上带伤,睡前还哄我喝安眠的药,是怕我想跟他亲热么?”

  这声音太细,梅时雨听不太懂:“什么香?”

  姜浓眼睫毛重重的垂了下来,好在没有彻底失态,只是将手机还给梅时雨:“我知道了。”

  梅时雨:“?“

  想接着问来着,却察觉姜浓表情不好惹,话便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时恰好办公室的门被重新推开,他原是要走,回头一看有个身形矜贵的男人步入进来,整洁干净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腕骨,肤色冷冽的白,连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是精致的。

  那只报喜鸟说的没错,即便是带着口罩,都掩饰不住那股神颜的气息。

  梅时雨略眯起眼,只是瞧着跟傅青淮还有几分相似。

  他拿回了大白兔奶糖,一边走,一边没忘活跃气氛,跟安静坐着的姜浓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姜主播,你对男人的审美哦,还是这么高级。”

  无人配合笑。

  梅时雨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人。

  傅青淮是将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忽视个彻底,顺手将门给关上,方才出去给姜浓泡杯奶粉喝,却被新闻台的格局迷了路,多花了五六分钟。

  看姜浓没了先前笑颜,默不作声地翻阅起档案文件。

  他缓步走过去,将冒着丝丝热气的奶递过去,也熏染得姜浓垂落的睫毛有些湿润,还未喝,人倒是透上了一股奶味:

  “你要不喜欢梅时雨,三哥帮你料理了他。”

  “——”男人声线寡淡到听不出真假,姜浓更是猜不准他城府极深的心思,手指翻着文件蓦地顿住,抬起如水浸染过的眼看过去。

  傅青淮把口罩重新摘了,露出俊美的脸。

  他戴眼镜时,很容易将眸底的浮动情绪藏得更彻底,姜浓盯着看,很想骂他一句骗子,话到口中又舍不得真骂。

  “怎么了?“

  安静半响,傅青淮又问,姜浓带伤缘故,落在他眼里是哪儿都易碎的,就连抬头时,衣领露出的雪白脖子都带着脆弱弧线。

  她不打招呼就想碰傅青淮的大衣,起先以为只是单纯的碰,也未躲。

  直到姜浓葱白纤细的手指滑过深灰色羊绒料子,沿着冰凉的衬衫还要往里,却被傅青淮给攥着了腕间,他长指刚握过滚烫的茶杯,还残留着温度,缠绕着一丝灼感在她雪肌处。

  “门没锁。”

  傅青淮以为区区三个字就能让姜浓惊慌失措,谁知她胆子也大,执意想脱他的:“傅助理,你知道么,助理是得绝对臣服于上司的命令。”

  “有要臣服到宽衣解带这一步么?”

  “有,不信你回头去脱粱澈的试试,他绝对不敢抵抗你。”姜浓解了衬衫顶端的一颗纽扣,继而又被他给系上,这倒是跟玩闹似的,直到她脾气渐渐上来。

  那淡红的唇抿着,连声音都透着气急的腔调:“傅青淮,你能藏一辈子吗,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尊精致华美雕塑而成的瓷器品,磕碰了就拿去修补好,就没事了?”

  傅青淮见她直言点破,极淡地笑了一下,却不让她继续解纽扣。

  姜浓指尖都险些将他质地昂贵的衬衫扯出凌乱折痕,恨不得用尽力气去撕碎掉来,可惜没那个本事,只能生生气红了眼尾。

  “不让你看,是怕你看了又要哭一场。”傅青淮没有再妄图粉饰太平,语调低淡却耐心解释,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眼,又沿着滑嫩的脸颊一侧慢慢下来,揉了几许那唇。

  这几日喉咙很渴,许是戒了烈酒缘故,又许是没吻她了。

  傅青淮最擅长克制自身的欲望,被姜浓眼睛紧紧盯着,俊美的面容还要带笑:“三哥不是好端端在你身边么,车祸都是报纸上夸大其词写的,回头三哥就公开发律师函,去敲打敲打那些媒体人。”

  “你自己撞的车,关媒体人什么事。”

  姜浓手指发白,忍不住去覆上他的胸膛,隔着面料摸到了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静半响,她低语:“我保证不会哭的,三哥……你让我看看。”

第51章

  姜浓说不会哭,几乎是连哄带骗将傅青淮的衬衫给脱尽,新闻台大楼的方格玻璃窗透着明晃晃的亮,也照着男人线条肌肉分明的胸膛,上面的伤鲜红未愈,最灼眼还是腹肌上的一道,应该是车祸时被活生生划出三寸长的血痕。

  她眼睛通红盯了许久,要凑近了看,压抑带着潮意的呼吸也洒到了过来。

  下一刻,傅青淮伸出修长两指,抵住了那白皙的额头:“看可以,想亲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还来价钱,姜浓抿了下快失去血色的唇,也没想亲啊。

  她偏要动手,微凉白嫩的手指去摸那些伤痕,用指尖一点点的摩挲,从肩颈开始延伸,她能感受到傅青淮胸膛的性感肌肉渐渐绷得很紧,随之,也停在了腹部的轮廓上。

  良久后。

  傅青淮缓缓俯下身,俊美的脸要贴近她额头沿着往下,就在一张纸的距离时,姜浓稍避开些,纤长垂落着的眼睫毛颤个不停,似在克制着,说好的不能掉眼泪。

  “我先给你上点药。”

  他皮肤过于冷白,但凡有点伤疤烙印在上面都过于鲜明狰狞,摸上去才知道幸好不深。

  姜浓翻箱倒柜般从抽屉找了个药膏出来,将盖子扭开,尽量去做些让自己分神的事,指尖沾了些,重新抬眼时,恰好傅青淮眸色也低低静静的,望着她举动。

  姜浓只顾着他的伤,强迫自己别去想旁的。

  她带着颤意的指尖覆上伤,不敢多用一丝力气,沿着边缘细细的涂抹药膏,声音有很重的鼻音:“等回老宅,让家庭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番,别拒绝,外在伤好医治,怕内在留下后遗症。”

  姜浓完全不给傅青淮开口拒绝的机会,未了,又说:“你左臂每逢秋季多雨季节就会隐隐作痛的后遗症,忘了?”

  傅青淮现在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她那悬在眼底的泪被光照得晶莹剔透,还知道不能哭,摇摇欲坠许久了,倘若他敢抵抗,怕是哭了就哄不好了。

  等姜浓近乎用尽了一整盒的药膏将每寸血痕的轮廓都抹上,才被他长指带了点灼热锁住了纤细的手腕。

  两人彼此对视,傅青淮清晰的喉结微微滚动着,还想去亲她。

  姜浓腕间挣脱不开,却按住了他逐渐靠近的胸膛前,连呼吸都静着。

  就在一个想亲,一个又想躲开这吻时,紧闭已久的办公室门被外面咚咚咚地敲响,这么有礼貌,想来不是梅时雨了,起初姜浓怕情绪控制不住被外人瞧了去,是不想理的。

  直到门外,冬至小小声地说:“姜主播,周燃来了。”

  .........

  姜浓让人将周燃请到隔壁会议室去,她整理了下自己,确保眼尾看不出微红的痕迹,才出去,会来亲自见一下这位无名记者,有部分原因是他是表妹解忧的男友。

  在外面,她坐在轮椅上,隔着半敞的玻璃门便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周燃,他来录制倾听这档节目,特意穿了一身从二手市场买的正装,只是尺寸不符合高挑消瘦的身形,略宽了些,就独自待着。

  冬至说:“这记者刚入行没多久,性格挺古怪的。”

  周燃不太爱搭理人,先前也就梅时雨能搞定他。

  姜浓半响都没说话,直到会议室内,跟四周格格不入到浑身都变扭的周燃无意间转过头,看到了几步之外的她。

  几乎瞬间,周燃就准确无误地知道姜浓是谁,不仅于在电视上看到过,更多是从解忧口中了解的。

  解忧说过,她有个自幼就被送人的亲表姐,也是从事新闻行业的,长得像仙子,是以传媒大学播音系第一优异成绩毕业的,就在新闻台当主持人。

  她说过,将来也想成为像姜浓那样的人。

  她还说过,除了这双眼好看,外貌上,哪怕有一丁点儿像表姐也好啊。

  解忧将姜浓奉为偶像,甚至想去实习找工作时,拍证件照也要他在电脑面前反复修改,将那张呆板的脸,一点点地精修成三分像姜浓的模样。

  可是旁人总是笑解忧,笑她平凡却妄想着成为姜浓。

  “她实习面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面试官瞧着简历上的照片来回的对比,说她要真能整成这模样,就算公司招她进来做个花瓶,也行。”

  周燃喉咙沙哑说话很艰难,眼红着对姜浓说:“解忧她没什么坏心思的,只是太想变得优秀了,那些外界的恶意就跟索命恶鬼一样,让她越发自卑敏感,才会走上借贷整容这条不归路。”

  他从解成祈那边得知,姜浓愿意曝光这件事,心中滋生起了股莫名的亲近感:“姜主播,其实解忧眼睛很好看的对吗,我在校园里初识她,就觉得她一笑起来格外亮。”

  “对。”姜浓的回答是肯定的,不似那些人,话里无半分虚假。

  ........

  总编室那边昨天就通过了这期选题,不过这个被梅时雨给压了下来,他方才找姜浓忘说了,等看到周燃在会议室里终于想起来。

  等片刻,梅时雨那种档案靠在门边,白皙修长的手指节轻点,很悠闲的样子。

  不远处柳思悠一身嫣红套裙路过,带着浓郁的玫瑰香水味,他嫌弃似的避着,两人在新闻台因为台花的冠名打擂台已久,同样的,柳思悠也闻不得他的男士香水。

  踩着的脚下高跟鞋略顿一下,她侧过头,阴阳怪气地说:“听说姜浓坐着轮椅来上班的,梅主播还不去献媚呢。”

  会拿这个刺梅时雨,只因柳思悠知道他面上矜持,实则是野路子出身,在港圈时就是使出浑身解数靠攀附权贵上位的,如今到这里,为了倾听这档节目的收视热度,竟然找上姜浓联手。

  新闻部现在就这俩人名声最盛,柳思悠眼红的夜不能寐,暗暗咬牙。

  梅时雨用档案遮住了脸,皱眉头说:“你这味也太冲了。”

  柳思悠脸僵,差点没被气死。

  梅时雨又说:“姜浓都不在联播组了,这还盯住不放呢。”

  柳思悠被道破心思,狠狠地瞪了眼过去。

  梅时雨才没空跟她起口舌,看到姜浓接待完周燃了,便用档案挡住两人之间,隔出了洁癖症觉得安全的距离:“让让,我要去献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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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脑推进来,招呼都不打。

  姜浓微垂脸坐在椅子上,立刻就知道是梅时雨了。

  而这位,也完全忽视了坐在单人沙发上,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神秘男子,直奔姜浓的面前:“周燃这期节目,我觉得可以暂缓。”

  姜浓抬眼看他:“为何?”

  梅时雨摸着档案书,跟她有商有量分析:“我调查过了,周燃先前找过很多家媒体人,想借此曝光黑幕,结果无人愿意接手,这说明这条利益链上的人太多了,不能轻易得罪。”

  所以他才不赞成做这期的主题,话落几秒,姜浓声音极轻:“与解忧相同遭遇的女孩不止一个,她们被骗背负上债务,后半生要在精神病院度过就不无辜吗?”

  “梅时雨。”姜浓问完上半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只要新闻是真的,就没有不爆的道理。”

  梅时雨觉得这样显得他特别利欲熏心似的,虽事实也如此。

  正还想劝,身后有个陌生脸孔的秘书走进来,礼貌性地敲了敲门说:“傅总,苏荷那边找您。”

  傅总?

  梅时雨反应很真实,回头对着一口白牙的年轻男子皱眉:“你走错地了吧。”

  身侧不远处的角落沙发上,傅青淮慢条斯理地搁下翻阅过的报纸,他依旧是把梅时雨当透明人的,俊美的脸庞微微侧过,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姜浓。

  “忙完了?”

  极淡的三个字落地却带响的,惊得梅时雨都跟猫似的炸了毛:“???”

  ……

  姜浓没管梅时雨受惊后的挤眉弄眼,以及他看到表面上毫无外伤的傅青淮后,掐着西装外套里的一截窄腰,都快跑到报社门口去痛斥:“早间报纸的车祸新闻害人不浅啊,下次要实在没新闻报了,就写前一天的天气预报吧!”

  她将工作事宜交付给梅时雨后,就提前先下班离开新闻台。

  苏荷那边找来,找的还是傅青淮。

  姜浓起先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毕竟苏荷这几年都在陆续接管家族产业了,她一整日都顾及着男人身上的伤,便自作主张把两人谈事的地点改成傅家老宅。

  同时,吩咐粱澈去请家庭医生过来,为傅青淮医治车祸后的皮外伤。

  回去后。

  姜浓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起身,虽不是剧烈跑动,却也能坚持的站一会儿了。

  她执意再看看傅青淮的伤势,莹润指尖刚碰到衣领的纽扣,见他低头贴着她额头,带着薄烫的湿热呼吸气息,似企图的想寻找她唇。

  下秒。

  姜浓没让亲,声音安静轻和:“你身上带伤,还是继续禁欲吧。”

  不等傅青淮微挑起眉,话声未落间,室前外蓦地传过来了苏荷不听拦阻就进来,还掺杂着愤怒的声音:“傅青淮!你跟苏家做生意,算计起我的婚姻大事做什么?”

  没走两步,她又猛地停下,只因看到姜浓正和傅青淮抱在一起。

  室内气氛尴尬数秒。

  姜浓不露声色地后退些,垂眼望了过去。

  如今再次见到苏荷,心底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只能压着,面上带着淡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荷抬起纤白的指,朝向傅青淮:“你问他!”

  姜浓循着看,清透如水的眼眸略带疑惑的情绪。

  毕竟苏荷和季如琢的关系是已经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按道理来说,以傅青淮冷清冷欲的性子,是懒得去插手旁人的闲事。

  反观傅青淮眉骨有些冷冽,许是被苏荷打扰了暧昧的氛围,如玉的长指端起一旁茶杯,先淡淡尝了口,才用轻风云淡的语调说:“苏董主动提出联姻,想与傅氏在生意上深度合作,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份傅氏子弟的未婚名册。”

  “要不是你暗示,我家小老头才不会动这个念头。”苏荷对经商压根不感兴趣,愿意花心思去学,是因为早就跟家中约法三章了。

  这整整十年里,不能逼她为家族牺牲自己婚姻!

  结果傅青淮这一份傅氏子弟的未婚名册砸得她措手不及,甚至还许她挑个去做入赘。

  苏荷想到这些,眼圈忍不住微微泛起红:“姜浓,你知道的,我这些年最大愿望就是嫁给季如琢啊,谁要这见鬼的联姻。”

  姜浓被点名,清丽的面上有点恍惚,指尖无声地掐紧了手。

  下一刻,傅青淮替她回答,薄唇润了茶水,语调的薄凉却不减半分:“未婚名册的每一任人选,都是过了季如琢的眼。”

  这一句季如琢过的眼,让苏荷脸色发白僵在原地许久,回过神就转身走人。

  房门被撒气似的重重推开,走廊外,西装笔挺的秘书携带几位家庭医生静候着,察觉气氛不太对,一时都不敢主动进去。

  苏荷走了。

  姜浓还有些恍惚,去看神色始终都很淡定的傅青淮,看着他重新倒了茶,递过来,贴着唇边,丝丝热意也熏染醒了她:“如琢,他是要跟苏荷分了?”

  在她安静养伤这几日,显然傅青淮和季如琢之间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共识。

  见姜浓问,他倒是也不隐瞒:“季如琢怕你被苏荷事后怪罪,叫我先别说。”

  苏荷那性子霸道惯了,多数时候是为了讨季如琢的欢心,受了情爱的牵制,才收敛起大小姐的做派,这点上季如琢比谁都清楚。

  姜浓肯答应不透露病情已经是万幸,不想自己这点私事继续去为难她……

  “他都病成这样了,还要想这么多。”

  姜浓低着头,垂着的长发掩盖住了她大半张侧脸轮廓。

  傅青淮站在身边,修长精致的手温柔的揉了揉她脑袋:“苏荷的姻缘不在傅家那张名册上,季如琢不过是借此,想点醒她,切勿继续沦陷在他这里。”

  姜浓心思通透,又怎么会在这件事钻牛角尖。

  她知道,季如琢的病无论能不能救治,或者是治好了可以活几年,都不该自私的让苏荷这样的天之骄女卷入进来。

  *

  这一夜。

  姜浓在傅家老宅全程盯着家庭医生给傅青淮上药,季如琢本意不让她过问私事,便生生压下一切情绪,就真的没有去问半个字。

  而藏月会所那边,苏荷气势汹汹的直奔了顶楼私人藏品室。

  这次无人敢用这里是小季老板的禁区去阻拦她,因为她像极了杀红了眼的模样,以及,还带了四个黑衣保镖来的。

  连林樾舟都贴着墙角避着,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砸了场子。

  苏荷踹开门进来时,引入颤抖视线的,是季如琢白衣长裤的身影站在雕琢精美柜子前,用质地的手帕极爱惜擦拭着他的古董钟摆。

  侧颜的轮廓映在暖色光里淡雅又柔和,转过来时,连神色都是静的。

  苏荷对视上他,胸口的委屈就瞬间涌入,压过了那股烧心般的愤怒:“你好本事啊,从傅氏的家族子弟给我费尽心思挑了十多个适婚人选,腻我了?连招呼都不打?”

  季如琢已经早料到她会来,削瘦却修长的手继续擦拭古董,音色很淡:“你我早在契约时间结束就没了关系,苏小姐是不是忘了?”

  契约一解除,是她还霸道的占有着他身边位置,死活不走。

  季如琢提醒着,让苏荷觉得很难堪,要往日她明媚漂亮的小脸一白,他多半语气就软下了,这次铁了心似的要把之间关系分清楚,态度异常的冷漠。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喜欢我?”

  苏荷问。

  她执着地盯着季如琢这张出尘的脸庞,灯光刺眼,衬得没有表情的五官仿佛像没了生命的瓷娃娃,也不知为何,自动地就浮现出了瓷娃娃这个。

  苏荷想,许是此刻的季如琢这副儒雅高洁模样,太像一碰就碎得彻底了。

  气氛凝固了半响,季如琢等擦拭完最后一个古董钟摆才将手帕扔在旁边,在苏荷双眼发红的注视下,毫无铺垫的情况下就砸了个。

  这个私人藏品室里的每一个古董,都是他多年来最珍爱之物。

  是平日里都不让人进来看上一眼的,季如琢面不改色,就砸毁了个,随即,修长发凉的指,又将隔壁一个雕刻着莲花纹的古董钟推倒在了地上。

  苏荷被这清脆的音惊得纤白肩膀一颤,眼看着他把柜子的古董钟摆都砸尽,回过神来时本能地去阻止。踩着细细高跟鞋刚走近,就让季如琢扣住了手腕。

  整个人都不稳似的,被他压制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后背的漂亮蝴蝶骨磕到,疼得苏荷险些咬破唇,下秒,连带下巴都被季如琢给掐了起来,男人冰凉气息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狠狠吻住了她。

  苏荷没有抵抗的余地,情难自抑地想去回吻:“如琢。”

  过了数秒乃至更久的时间,季如琢与她的姿势非常贴合,在静到窒息的室内,连带衣服面料传递而来的体温度紧紧的勾缠在一起,他却停止,那炙热沙哑的喘息顺着冷淡的薄唇,压着她耳朵说:“珍爱的古董我都能砸碎,苏荷,你跟古董比,又能胜几分?”

  苏荷猛地回过神,纤纤手臂就跟一瞬僵硬住了,贴在他腰间迟迟未动。

  季如琢儒雅温和的皮囊下,此刻才是他真正面孔,骨节略微泛白撕碎了她衣裙,随着女人被陷在沙发里精致白皙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他眼神是冷到了无情,话亦是:“我不过是这副皮囊让苏小姐晕了头,今晚给你,日后就别惦记了。”

第52章

  苏荷都快忘了,自一开始她就是色迷了心窍,在多年前的某场拍卖会上,看中了台上文雅似青竹的季如琢,那时她不惜倒追,多番打听此人是圈内盛名的鉴定师后,就费心思,给他送各种奇珍异宝,就为了能博得一眼。

  可惜季如琢不喜她娇生惯养的首富之女做派,送的任何礼物都如数退回来,待人接物,更是表面温雅随和,却透着一股清傲的疏离。

  仿佛就算你双手捧着世界至宝,他那双眼,也顷刻间就看透了心思。

  偏苏荷爱死了他这副皮囊,有生之年轰轰烈烈追个男人,追得满世界都知道。

  季如琢的每场拍卖,她必定出席坐在前排观看,会在他完美结束时,主动优雅地提起裙摆,将准备好的珍稀莲花递过去,而数年来,上百场的每束花卡片上都会有她亲笔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