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样姜浓也嫌刺眼,生理性泪水将眼睫毛凝湿,费力的睁开,隔着泪雾看到近在咫尺的傅青淮,她没吭声,怕是梦。

  傅青淮低头,俊美面容的轮廓映在暖光里格外朦胧,侧过身,将一剂退烧药拿起,修长精致的手摸索到她藏在大衣里的手。

  指腹下的触感柔腻,从手指尖一点点滑过手背,乃至极细的腕骨处。

  他也随之看到垂坠着的精致纽扣,贴身戴着缘故,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了属于女人的淡淡体温。

  瞳色略深,长时间地盯着。

  像是隐秘的心思被人揭开,姜浓不让看了,刚想挣脱出手,又被他握紧。

  “打一针,你感冒吃药没用。”傅青淮指腹沿着她腕骨雪白的皮肤找静脉,与诱哄她听话的语调不同,下手快又准,下秒,姜浓就从声腔里倒吸了一口极弱的气:“疼,”

  “好了。”傅青淮将药剂扔下,伸手大衣里,顺着她肩膀往下轻轻一压,抱了过来问:“醒了还是没醒?”

  姜浓是醒了的,只是药物的作用下又长时间没休息好,导致脑袋昏沉的厉害,就算看到他,也只当是一场极度疲倦下产生的梦。

  所以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矜持,将脸贴过去:“我最近不分日夜的忙,连饭都吃不饱,就想把节目做好,但是——”

  “青淮。”她含着哑意的美人音,仿佛是从舌尖勾缠出来的:“每晚睡前,我都有想你。”

  话声落的刹那间,傅青淮将她衣领解开,修长骨节顿在了光滑的脖颈上方。

  姜浓又说:“我好喜欢你,但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傅青淮确信她是没彻底醒,要换之前,姜浓绝对说不出这么直白的情话。

  从一开始试探的接触,她喜欢自己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又害羞掩藏的模样,早就被看穿得彻底,只是成年人之间没必要说破而已。

  室内静了许久。

  姜浓诉完心事,将脸一点点地往上移,离得极近,连呼吸都

  带着潮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还知道,光自己说不公平。

  傅青淮这会儿倒是没了闲聊欲,趁着她还配合,先将被细小的热汗捂湿的衣服脱下,长指划过那又薄又顺滑的背部时,低声问:“说什么?”

  姜浓缩了下肩膀,眼睫毛抖了数秒:“你舒服吗?”

  “嗯?”这会,反而是傅青淮跟不上她混乱逻辑。

  姜浓就是这般,以为她是个传统保守的,又会因为过于热烈的情感,撩而不知自的,勾着他:“电话时,你叫我背滕王阁序,借我的声音……舒服吗?”

  傅青淮抱着她不动,随着姜浓想坐起来,男人的手臂也顺势滑落到了纤细的腰侧。

  那系紧的红色细线,透着一抹靡艳衬着两人,在昏暗的光下,姜浓生生地又出了一身汗,被他捏着,像是热水里捞出来的,连眼都润了水,有淡淡爱意流淌在里头。

  她觉得太热,手指绕到后背,想把内衣扣子解了。

  傅青淮没让,用酒店的白色被子裹着她,只是精致修长的手伸了进去,隔着层蕾丝的布料像是研究珍宝似的描绘着,未了,往下移将被肌肤染湿的红线给解了。

  ……

  可能是打了针,又或者是出了热汗的效果。

  姜浓全身不在难受,也不冷,雪白的手臂抱紧男人不放,呼吸逐渐浅浅且平稳。

  傅青淮就当她人形抱枕了一夜,即便落地窗外隐约褪去了浓墨的夜色,酒店楼下还有数位秘书在等候,他终究是因为姜浓一句想他,而迟迟没有离开。

  此刻外面。

  燕杭难得放假一晚,不用接送姜浓上下班。

  他寻了个地方跟狐朋狗友们喝酒,最近风评被害,刚一坐下来就有人往他怀里塞女人。

  燕杭虽然平时在家里被指着这小白脸骂是废物,是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是不敢沾的,他还没堕落到那份上:“这玩哪出?”

  旁边有人笑:“行不行啊小少爷,最近九街区都传遍了你养了个新闻界的小美人。”

  燕杭:“那不是我养的。”

  可惜这话信服力不大,不过也有信的,主动递了根烟过来:“我听说京圈那群人,跟我们九街区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们喜欢养什么昂贵的金丝雀,是个稀罕物。”

  此雀,可不是会所里随随便便一个庸脂俗粉就能当的。

  燕杭姿态懒散地摩挲尾戒,想到了傅青淮在山顶别墅养着姜浓,好像是这个道理。

  旁边狐朋狗友又说:“我这儿也有只雀。”

  燕杭斜眼他,尾音拉长也衬得越发漫不经心:“少来,我不做犯法的事啊。”

  “不就是养只雀,哪里谈得上犯法啊。”说着,就掏出手机也不知是网上搜索了什么,冒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下:“人混娱乐圈的,算个十八线小明星吧。”

  燕杭看这长相还勉强顺眼,想来也是,要没个金丝雀傍身,算什么纨绔。

  “行吧,叫什么名?”

  “姓沈,沈珈禾——在娱乐圈有个鲜为人知的外号,叫小路央。”

  ……

  随着酒店窗帘透过的第一缕阳光撒在薄薄眼皮上,逐渐地发热,引得姜浓从深层睡眠醒过来,天亮了,已经是上午八点过半。

  她猛地从凌乱被子里坐起身,乌锦的懒散长发披散,衬着那张脸很茫然。

  看到身处于酒店套房,就更茫然了。

  足足花了数十秒的时间,才眼睫颤动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姜浓拿起看,是傅青淮的字迹,清晰地写着:「烧已退,有要事不便久留,另外,想我时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想他?

  姜浓仿佛被这几

  个字烫到了眼,心跳也慢慢加速,从身旁的床沿留有一件男士的羊绒大衣到室内的许些痕迹,都在告诉她。

  傅青淮昨夜来过。

  只是她当是迷迷糊糊间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给忘了。

  现在脑子睡清醒,也想起某些细枝末节。

  他似乎耐心地陪了自己很久,在半夜烧出一身汗时,也是他亲自去浴室拿温热的毛巾,替她从指尖开始轻柔的擦拭,光滑的背部乃至腰间,都没有放过一寸地方。

  后来她睁开睡眼,润着水光凝望着傅青淮在暖灯光下的俊美侧颜良久。

  直到他终于肯亲自己了。

  那一触碰即离的吻,落到她唇间,低声说:“睡吧。”

  姜浓抬起手指揉了揉发愣的脸蛋,没想到真的就这样睡过去了,心情略有些低落,又被某种不言而喻的甜蜜包裹着,掀开被子起床时,垂眼看到腰间的红线被重新系过,脸更红。

  台里还有很多事,姜浓也来不及羞,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待穿戴整齐出来,酒店的门铃也适宜地响了起来。

  姜浓拿着浴巾,乌锦般的长发垂腰,尾端还挂着剔透的细碎水滴,往门那边走,猜想应该是燕杭来催她何时去上班。

  打开门。

  奢华清冷的走廊上果然站着一身懒散休闲西装的燕杭,眉目沾了点儿倦怠说:“别问,问了就是昨晚傅青淮把你抱回酒店的,凌晨五点五十分零七秒才离开——哦,离开前又给我新加了任务,得给你变着花样送每日的三餐。”

  姜浓白皙的指扶着门,想了想说:“台里有食堂,你不说,他也不知道。”

  燕杭觉得姜浓这美人能处,不仗着有傅青淮撑腰就恃宠而骄,转了转尾戒说:“上一个妄想唬弄傅青淮的估计早就被打断腿了,我还是有点紧急避险的商业头脑的。”

  “——”

  “对了,我养了个雀。”燕杭说话间,把她浴巾随意往地毯上一扔,又连人拉了出来,懒懒散散的往酒店楼下的餐厅走去。

  姜浓起先理解成普通的雀,将白净的脸颊发丝拂到耳后,说:“什么品种的,冬季好像不太好养。”

  “别人送的。”

  燕杭说话间,站定在了华丽的水晶灯下,窗外有日光,这儿也亮着灯,清晰地照耀在他线条白皙的侧脸上,嘴角微挑,看向前面:“就那个,很耐寒的。”

  姜浓循着他视线指引,也抬起眼睫看向了厅内最佳餐桌的位置。

  下秒,有些晃神在原地,连眨一下都不会眨了。

  燕杭带着点儿懒的语调紧跟着响起:“长得很像那个大明星吧?”

  姜浓一直看着餐桌的那抹美得稠艳的女人身影,这刻间,似乎连日光都是温柔的,洒在那张轮廓精致的脸上,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感。

  几秒后。

  她屏住了呼吸,轻声问:“这位是?”

  “沈珈禾,我养的雀。”

  ……

  沈珈禾一大早就被经纪人送到酒店来,是为了陪燕杭吃早餐。

  结果她都快吃撑了,还不见人影,只能暗搓搓地掏出手机:“玟姐,问个问题,如果那个九街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没看上我,会怎样?”

  蔺玟玉那边回复的倒是快,还是用语音直接冷冷地警告:“那你一辈子就当个十八线透明小艺人吧,哦,别忘了还清公司的债。”

  沈珈禾顿时就泄了气,用力点着屏幕说:“遵命,我一定会把那个燕太子爷迷得神魂颠倒,成功打入京圈内部,好给公司拉资源——”

  紧接着,又发第二条语音过去:“对了,我要陪他睡么?”

  “不用的。”

  一道格外清柔的声音响起时,沈珈禾

  心想蔺玟玉那老女人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

  结果刚转头,就看到有个极美的女人站在身后,吓得她手机都没拿稳。

  而险些砸落的刹那间,姜浓弯腰接过,纤细莹润的手指拿着递给她:“你好,我叫姜浓。”

  沈珈禾透过姜浓这张笑颜,慢慢地移到懒散往对面一坐的燕杭身上,有片刻尴尬到无地自容,特别是寒冬腊月的,她却被经纪公司强迫穿上超短的裙子,裸着一双雪白长腿。

  “咳,你是新闻台的主持人……我认得这张美人脸。”

  都尴尬了,也就豁出去尬聊,所以又来了句:“这家酒店早茶不错,虾饺很好吃。”

  “好,那我尝尝。”姜浓轻轻扯开椅子落座,唇角笑容不变,并没有因为听到她和经纪人的话而影响到什么。

  反倒是燕杭往椅背上靠,一副他良家妇男的清白岂是你能玷污的嘴脸。

  真是够邪乎的!

  沈珈禾暗地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顿早餐吃得实属尴尬,直到最后,她眼角余光观察到姜浓抿了口玻璃杯的水,声音依旧是柔的:“沈小姐,需要帮忙吗?”

  “啊?”

  沈珈禾美艳的脸蛋抬起,云里雾里了许久,红唇吐出四个字:“我不需要。”

  ——

  半个小时后。

  姜浓要赶去新闻台上班,不便久留聊天,跟她互加了微信后就下楼了。

  旁边的燕杭自然要送。

  导致沈珈禾也看不透两人什么关系,继续云里雾里的乘坐电梯到停车场,一股妖风凉入骨地吹来,她裸在短裙外的大白腿是真冷,握着手机等了会。

  远处,熟悉的商务保姆车缓缓行驶过来。

  沈珈禾松了口气赶忙上车,还没被暖气焐热堪比停尸房还僵冷的身体,就听到坐在副驾的蔺玟玉转过脸,冷眼逼问:“燕杭看上你了么?”

  “——”

  这得从头说起。

  沈珈禾觉得燕杭就算没看上自己,好像姜浓看上她了。

  蔺玟玉扫视着她跟路央神似到七八分像的脸,可惜有同款脸,却没一样火的命:“你别看燕杭是个纨绔子弟,他被燕氏董事长费尽心思塞到京圈,跟商乐行那群人混,以后能废到哪里去?”

  沈珈禾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窝在座椅上,想到今天翻白眼的次数太多了,再翻的话,就是用眼过度。

  她惯会做表面工作,嘴上说着是。

  蔺玟玉且会不知道她什么德行,笑得冷漠道:“燕杭要没看上你,你就去找姜浓套近乎……这位,虽不知背后靠山到底是京圈的哪位,但是正受宠着呢。”

第25章

  有人送了只‘金丝雀’给燕杭养这事,在圈内未引起他人的关注。

  倒是姜浓忙到不沾地,还没忘记这个和路央生得极像的小明星,午后的阳光依旧有点晒,她白皙的指将百叶窗拉下,继而坐在了办公椅上。

  在等冬至的周报表空隙里。她点开手机,上网搜索了一堆有关于沈珈禾的帖子。

  身为一个在娱乐圈就演了几个配角的十八线,粉丝少又无作品傍身,营销的帖子没几个,倒是找出了关于沈珈禾出道时的网友匿名爆料。

  沈珈禾是替父还债才进这个圈,所签的经纪公司在内娱风评极恶,最喜强迫旗下艺人接受所谓的潜规则,几乎等于是签了卖身契就从此不能决定自己生死。

  姜浓微微垂眼,耐心地翻到最后一条帖子。

  她想看沈珈禾的家世背景,有没有什么亲姐妹之类的,可惜没有,帖子里也有网友提起她和路央生的像这个,很快就被一大批粉丝给激情骂销号了。

  因为路央同样是独生女,长得像,只是巧合罢了。

  办公室静了静。

  姜浓从手机抬起头,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光线恰好照在了纤长细密的眼睫毛上,浸得那眼尾都有些微红。半响,待外面传来冬至欢快的脚步声。

  她伸手,端起旁边的凉水,低头慢慢的喝了口。

  冬至进来说:“姜主播,这是您要的周报表。”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直到姜浓的节目正式首播,都很是风平浪静。

  倒不是天寒地冻没人搞事,而是联播组那位空降且有港圈背景的梅时雨压根就不是个善茬,明里暗里挤兑了柳思悠好几次。

  特别临近年底。

  台里新一轮票选台花要开始了。

  柳思悠往年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所以这种人多势众选票环境,她自然是榜上有名的。而这次,谁也没料到梅时雨也要来参加选台花。

  于是台里内部群热闹得像是过年,都在押注谁才是公认的台花。

  然而,姜浓跟众人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她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因为燕杭中午按时按点来送午餐,都不用跟同事一起去食堂。

  摆在桌上的日历,已经没剩下几页了。

  她喝水时,看了眼被用笔圈起来的重要日期,慢慢地,伸出白皙的指撕下。

  《倾听》节目开播的这晚。

  团队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般,连姜浓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没空等手机的电话,放到抽屉里后,倒是拿着新闻稿一刻都没有放下。

  这次邀请的嘉宾是退休老记者魏河桥,他在新闻行业奋斗了二十年,揭露过无数阴暗的内幕,却因为一次采访的途中被歹徒恶意开车撞伤,此次双腿留下严重残疾才退出了前线。

  而拿着补贴养伤的魏河桥生活并没有恢复平静,依旧遭受着被送花圈和秘密监视的死亡威胁。

  直到一度无法正常工作,这些年又要负担高额医疗费,最终只能卖掉房子,一家老小挤在空间缩窄的出租屋。

  ……

  隔着光滑如镜的玻璃门,聚光灯齐齐亮起的一刹那,演播厅沙发上坐着的魏河桥比同龄人消瘦很多,一身洗了褪色的深蓝衣服,头发灰白,满脸的病态难以掩饰岁月煎熬,就连接过工作人员礼貌递来纸杯的手都不堪重负的微抖着。

  “姜主播。”冬至转过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姜浓,她今晚无疑是美的,在登台前,纤细的肩还搭了件宽大的深灰色羊绒料大衣,不符平时尺寸,内里穿着一件霜色曳地的长裙,珍珠细带松松散散顺着锁骨衬着肤色,白到仿佛会发光。

  他话顿半秒,才问出那句:“姜主播,为什么选的是魏河桥?”

  姜浓如水的眼中映着细碎灯光,声音很平静说:“魏老师曾是媒体业界的一道光,一代英雄不该沦落这种下场。”

  距离节目开播倒计时——

  同一时间,在傅氏的深宅大院内,雪停了很久,在浓墨夜色中到处覆上一层雪片。

  在这清寒的环境下。

  隔着门,粱澈的声音在外响起:“池里的鱼怎么都翻肚皮了,嘶,这水都快结冰……烧点热水下去还能不能救活啊。”

  无人应答。

  一阵寒凉入骨的风沿着门缝刮进奢华偏暗的室内,因傅青淮身在老宅时不喜光,也没亮灯,旁边的阎宁用蜡烛点燃,烛光透着靡丽的昏黄映着精致的木雕屏风上。

  也依稀,能透过屏风模糊的暗影,看清后面的长形沙发处一抹姿态慵懒的身影坐着。

  阎宁脚步极轻走出来。

  视线冷漠地扫向了一直跪在门前的人身上。

  “阎秘书。”

  唐智钟不敢大声喧哗,耳力不错的他,听到屏风内虽静,却在七点五十分时传出了新闻节目播报的声音,也琢磨不透这位主放着天大的生意不看一眼,倒是有闲情雅致追新闻。

  阎宁一袭笔挺凌厉的黑西装走到旁边停了片刻,薄唇吐字道:“家主将南矿那边的生意交给你,结果你却出了岔子,让傅二爷得了手。”

  烛光忽而亮起两分,照着唐智钟僵冷的脸色。

  阎宁面无表情继续说:“你还是想好,怎么跟家主交代吧。”

  唐智钟西裤下的膝盖已经跪麻痹,如今连跟自己有几分过命交情的阎宁都不帮忙美言几句,心底的天蓦然彻底暗了下来,他知道像傅青淮这种能打破傅家长嫡继位的祖训,站在家族最高处的男人,城府深不谈,手段也够狠才能上位。

  所以出了岔子,除了主动来傅家跪着担责外。

  唐智钟不敢在投机取巧,找个替死鬼背黑锅,也不知跪了多久,窗外渐渐的,又开始落雪枝头的声音。

  屏风那边。

  烛光熄灭,无声中渗出袅袅的一缕烟,在这最黑暗的时候,傅青淮终于漫不经心地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垂下视线:“傅锦明送了什么收买你?”

  他竟知道?

  唐智钟震惊住了,整条脊梁倏地发凉。

  “想好了怎么回答,要让我听不顺耳。”傅青淮薄唇溢出的淡而清晰声线很缓慢,一字一字带响的落地,透着寒霜气息经久不散:“我就把你扔到院里的池中,跟那几条死鱼作伴。”

  ……

  风雪吹得雕花灯笼不停地晃,站在走廊上的傅锦明却不避风,玩着手里的核桃,光影照在他年过四十的脸庞,斯文清瘦的轮廓鲜明,细看与同父异母的傅青淮容貌上毫无相似之处。

  整个傅家上下都知道。

  家里的三位爷关系不和,这时候也只有身为长兄的傅秋生敢过来,手握着一根精致的手杖,说话习惯地摸出白色手帕捂着口鼻:“二弟,你搅了他南矿那边的生意,怕是要被记恨上。”

  傅锦明转过头看向亲兄长,倒不急回这话,反而是皱着眉头说:“这风大,哥别病了。”

  傅秋生摆摆手,自十年前开始他身体就日渐垮了,如今也是一日拖着一日。

  平时的话,是不轻易踏出自己院子的。

  只是临近年底,老祖宗生了场重病险些去了,二房和三房这边还内斗的厉害,搞得整个傅家人心惶惶,他也不得不出面,伴着喉咙闷闷压抑的咳嗽声说:“当年父亲执意与那女人生他,你以为真是图美色?是觉得我们兄弟难当大任……想试试能不能培养出另一个继承人。”

  这个道理。

  傅秋生也是在病了后,才彻底悟出来的。

  可惜傅锦明对父亲的不公,对家主之位有执念:“那小病痨子命大,那些年绑架下药都弄不死他,如今这一笔笔的仇都带着血,他会不记?”

  “哥,我们没有回头路——”

  傅秋生沉默了片刻,那些做过的恶事也被傅锦明这句话给唤醒。

  是啊。

  换谁不恨自己两位血脉相连的兄长,竟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下毒手。

  每次都妄想把他往黄泉路上送,最危险的那次,是故意给他那女人的下落,冷眼看着年少的他冒着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去找时,又派人在途中制造车祸,让他死在外头。

  但是傅青淮命就是大,有傅家祖宗庇佑,没死成。

  回到傅家后。

  也再没有闹着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

  想到这,傅秋生猛地咳嗽起来,连手帕都沾了一小块的血。

  傅锦明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睹见门廊那边走来的一抹女人身影,又瞬间恢复如常。

  “秋生叔、二叔。”

  走近的是与傅家世交的林家掌上明珠——林不语。

  她端着热气弥漫的甜汤,显然是往傅青淮的庭院走去,没想到路过这里遇见了这两位爷,不慌不忙的停下打招呼,说话声音也柔。

  傅锦明笑的斯文:“老太太今天怎么样了?”

  “好转些,也多进食了半碗粥。”林不语最近住在傅家老宅,是打着伺候老太太名义来的,旁人不点破,她自然也装的下去。

  傅锦明指骨继续玩着核桃,扫过这位精致优雅的千金:“这个家没个女主人,幸亏有不语。”

  会说没女主人,是因除了长房和二房至今没有娶妻外,傅青淮的主母之位,也迟迟没有从一众名门闺秀里挑个出来。林不语怎会不懂话里意思,略羞涩一笑。

  而傅锦明下句话,透了许些似笑非笑意味:“青淮在山顶别墅养了个女人,这事你知道吗?”

  林不语微微抬眼,指尖略攥紧瓷盘边缘,表情是不知的。

  “听说是个百年难一遇的美人,虽然出身差了点,不过……”傅锦明懂得点到为止,话扎进了人心里就行:“青淮的亲生母亲,当年进傅家门时,不也是个落魄的小美人么。”

  ——

  甜汤端进庭院时,已经凉了。

  林不语手指僵到现在,脚步还没停下,先撞见有个人被抬了出去。

  她出神地盯着,直到两分钟后,才惊醒似的,重新扬起温柔得体的笑容走进去。

  远远地,一眼就看到傅青淮穿着比雪色还白的衬衫和长裤靠坐在高背的木雕椅里,身后,是走廊上荡漾下的暖光,衬着他俊美精致的侧颜,正悠闲的拿花生,精准地扔向院内树下的几只避雪的孔雀。

  孔雀被惊得四散开,有一只预感到危险也不跑,甚至还拖着长长的尾羽,抖得哗哗响地朝傅青淮开了屏。

  沾了雪的绚丽尾羽犹如透亮的珍珠垂落在了身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清傲模样,倒是和傅青淮本质上,有几分相似。

  林不语不由地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傅青淮纡尊降贵入眼?

  她是嫉妒的,脚步极慢走过去:“三哥,我亲手煮了点暖胃的甜汤给你。”

  矮桌上有茶,傅青淮见她来,神色很淡。

  伸出精致修长的手,去端起青瓷杯,溢出的单音节亦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嗯。”

  林不语端着不动,她自懂事起就严格按照淑女教育活着,甚至知道以家世来看,将来一定是会嫁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而她,当得知傅青淮成为傅氏新任家主时,就知道自己会是他命定的妻子。

  “三哥,我知道你喜酒,这甜汤加了些米酒,你不尝尝?”

  林不语与他坐的椅子相隔几步远,话落下,见他总算掀起眼皮,看着自己。

  莫名的,那双如覆寒霜的眼眸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时,粱澈走过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个气氛,走到椅子旁边压低声汇报:“礼物已经送到了姜小姐手上。”

  林不语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而傅青淮指骨如玉扣了扣茶杯边缘,又低淡的嗯了声,这次不似那般没温度,甚至薄唇勾起了几分昳丽之色。

  是养在山顶别墅那个女人吗?不等她面色露出难过。

  傅青淮鸦羽般的眼睫余光里瞥见她近乎发白的手指关节,便语速很慢叫了句:“林侄女。”

  林不语声音吞吞吐吐:“三哥,我。”

  严格论起,傅青淮虽与两位兄长年纪相差甚大,却占了在家族辈分级高的便宜,要摆起长辈架子的话,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所以,这句林侄女叫得林不语是哑口无言。

  旁边粱澈不敢笑。

  也心知傅总不好伺候的脾性,在老宅没有特殊情况下,他最不喜用长辈身份唬人。

  傅青淮姿态慵懒地坐在软垫的木椅子里,下一句也轻飘飘落了过来:“你叫傅锦明二叔,却叫我三哥实在听了不妥。”

  他想了半秒,映在雪夜里的精致眉目似勉为其难接受了什么,将指间薄热的茶杯搁在矮桌上,直接一锤定音:

  “日后还是叫我三叔,以免乱了辈分。”

第26章

  林不语是红着眼,连夜冒着风雪回到了自己家中。

  她鲜少在人前失态,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叫林母急着跟上楼询问,推开主卧的门,便看见林不语坐在梳妆台前,发丝被细雪打湿黏在妆容精致的脸颊上,肤色苍白,喃喃地说:“他让我叫他,三叔。”

  林母皱眉问:“什么三叔?”

  林不语透过镜子看着母亲,这个称呼可谓是如锥心刺骨般扎在了心脏上,无论是泪眼里,还是气到颤抖的声音都透着不甘:“傅青淮外面养了个女人,他不会选我做傅家的主母。”

  林母听她说起原始事情经过,倒是舒了口气:“不是邵家的邵明珠就好。”

  林不语:“母亲,你什么意思?”

  “傅家那种规矩重的地方,不是路边捡个小猫儿就能进的,按照家族遗训,他傅青淮在上位时就应该选个主母出来,如今也到了是该他选一位出来的时候了。”

  林母走过去扶住女儿的肩膀,望着镜子里这张美貌娇艳的脸蛋,与她耐心地分析利害关系:“现在整个顶尖豪门都蠢蠢欲动,变着法想把自家女儿往他房里推,但是放眼望去,哪位有我家不语优秀?”

  林不语情绪逐渐被抚平,觉得说得有道理。

  她生来就是给傅青淮做主母的,且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取代而之。

  林母见她听得进去,也就放心露出笑:“叫三叔而已,等过了这个春节你嫁进去再叫他,就是夫妻间的情趣了。”

  .......

  林不语去浴室洗了个澡,把狼狈的自己又收拾得端庄优雅。

  她是一个连穿睡袍都要精致繁琐万分的人,待点燃了昂贵的香薰,坐在床前安静地浸泡着这股玫瑰香时,也顺势拿出手机,想找个圈内的人问问傅青淮养的女人姓甚名谁。

  谁知都不用问,一点开朋友圈,就看到邵明珠这个蠢女人给曝光了出来:【呜呜呜好吧我认输,不愧是三哥的女人,是真的好仙!!!】

  林不语看完这段话,随即照着视频的微博链接点了进去。

  是一段新闻采访的节目,画面里除了有个双腿残疾的中年人,剩余的,就是坐在旁边的一位穿着霜色长裙的年轻主持人,单凭侧颜就看得出生的极美,音色也清清柔柔的。

  是傅青淮会赏心悦目的那种声音。

  林不语只记得很刺耳,因为这是她平时怎么掐着嗓子,也说不出的腔调。

  过片刻。

  她又刷到邵明珠的朋友圈下,还出现了不少奉承的留言。

  其中,就有商乐行在不正经的调侃:「三哥还没正式官宣,你就敢把美人往朋友圈曝光,小明珠,我掐指一算你近日不宜出门,小心挨三哥训。」

  这话逼出了邵明珠的求生欲,不到一秒就把这条朋友圈删干净了。

  林不语略微失神,直到不小心把旁边香薰打翻,胳臂被烫出一块微微红色痕迹,才惊回神。

  -

  《倾听》这档节目圆满播出,也喜提了几个小时的热搜。

  网友的评论两极分化,一边是震惊姜浓退出新闻直播间,竟挑大梁主持起了新节目,台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几乎都不用看提词器。

  一边是魏河桥的故事,让很多网友都潸然泪下,纷纷地在节目官博下留言。

  “伸张正义的老记者不该善有恶报,有谁能告诉一声他联系方式,我家开医院的,愿意免费替他提供最好的医疗。”

  “曾经新闻行业引路的明星啊,从他重回这个地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我眼泪就止不住,姜浓太会选人采访了。”

  “我想捐款,英雄不该被这样对待!”

  “……听说节目里有募集捐款的渠道,去私信问问。”

  这一夜还未过去,微博后台的私信就被问爆。

  而看这个私信的任务,姜浓交给了团队里一个比较做事细心的姑娘,并且交代她无论是来尽微薄之力帮助的,还是有可能来求助节目的,都不能错过。

  新闻台在深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姜浓离开办公室时,不忘记将放置在桌旁的一束白山茶花带走,以及,采访时脱下的深灰色羊绒料大衣,这个是傅青淮的衣服,先前留在酒店未带走的。

  她最近习惯拿这个来御寒了,披在身上,外面的寒风细雪的也刮不着自己。

  脚下尖细的高跟鞋踩着,刚走向电梯,恰好看见梅时雨站在那儿,工作牌依旧喜欢绕在手指上晃着,正悠闲的看着悬在墙壁上方的电视广告。

  姜浓走近,微笑打招呼:“梅主播。”

  梅时雨微一颔首,眼神扫来间,抿着的薄唇淡淡吐字:“姜主播今晚穿的跟走秀一样,恭喜在台上大放光彩。”

  这人毒舌,姜浓也不与斤斤计较什么。

  等一同走进电梯,梅时雨又继续闲谈:“台里在选台花,姜主播有到内部论坛里投票么?”

  姜浓侧脸看他,大衣很是松垮的缘故,颈间露出的肌肤被怀里的山茶花衬着格外白嫩:“我这票还未投,我想以梅主播的魅力,票数恐怕是遥遥领先了,也就不凑这个热闹。”

  她本身美人音就动听,还这么会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