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邀月宫主神情仍然毫无变化,小鱼儿虽然故意想激恼于她,但她却根本无动于衷。

  由此可见,魏无牙这个人在她心目中根本无足轻重,反而是小鱼儿在她心里的分量重得多。

  到了这时,苏樱也觉得越来越奇怪了,暗道:“无论如何,魏无牙总是江湖中有数的厉害人物,而且他也不惜隐姓埋名,二十年来练就一种对付移花宫的武功,可见他和移花宫之间必有极深的仇恨,但移花宫主却根本未将这人放在心上,而小鱼儿连移花宫主的面都未见过,移花宫主却连他的一点小事也不肯放过,甚至不惜忍气吞声,只为要花无缺亲手杀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渐渐也觉得这件事实在很神秘、很复杂。

  只听小鱼儿道:“好,我带你去,但我现在实在走不动,谁来扶我一把?”

  花无缺和铁心兰似乎都想伸过手来,但花无缺发现移花宫主正在冷冷瞧着他,立刻就回头去瞧瞧铁心兰,像是想要铁心兰来扶小鱼儿,但铁心兰发现花无缺在瞧她,却立刻垂下了手。

  苏樱嫣然一笑,柔声道:“你若不嫌我走得慢,就让我来扶你吧。”

  苏樱扶着小鱼儿已走出很远了,花无缺还站在那里发怔,铁心兰头垂得更低,眼泪已又流了下来。

  怜星宫主瞧了瞧花无缺,又瞧了瞧铁心兰,忽然拉起铁心兰的手,柔和道:“你跟我走吧!”

  铁心兰做梦也未想到移花宫主竟会来照顾她,也不知是惊是喜,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自掌心传来,已身不由己地随着怜星宫主掠了出去。

  花无缺见到怜星宫主竟拉起铁心兰的手,也是又惊又喜,但忽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宇间又泛起一种凄凉之意。

  只听邀月宫主缓缓道:“你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听在花无缺耳里,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只因他发觉移花宫主已看破了他的心事。

  他的心事却又偏偏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第一〇二回 奇峰再起

  小鱼儿道:“无论如何,魏无牙总算对你不错,你也承认他是你的干爹,现在移花宫主要去找他,你非但不着急,反而来带路,这是什么道理?”

  苏樱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小鱼儿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藏着件事没有说出来,莫非铁心兰方才……”

  他忽然顿住了语声,只因这时怜星宫主已拉着铁心兰从后面赶上来了,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忽然向铁心兰笑道:“咱们已有多久没见面了?只怕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

  铁心兰似乎未想到小鱼儿会忽然对她说话,骤然之间,竟像有些手足失措,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小鱼儿又转过头,向苏樱笑道:“你看,才两个多月不见,她和我就好像变得很生疏了,我问她一句话,她居然连脸都红了起来。”

  苏樱叹了口气,悄声道:“她已经够难受的了,你何必再来折磨她。”

  小鱼儿又转过去,向铁心兰笑道:“你听见没有,她说我这是在折磨你,我只不过是在向你问问好而已,这也能算我折磨你么?”

  铁心兰只有摇了摇头,眼圈不觉又红了起来。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想,这两个月来,一定发生了许多事,因为我发现才只不过两个月不见,你竟已变了许多。”

  铁心兰只觉心头一阵刺痛,眼泪不觉又流下面颊,只因她也发觉自己实在是变了。

  以前,她只要见到小鱼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有什么人在旁边,她都会不顾一切,奔向小鱼儿的。以前,她只要见到小鱼儿,就会忘记一切。

  但现在,花无缺在她心里的分量的确是一天比一天加重了,只因这两个月来,的确是发生了许多事。

  她就算能忘记花无缺曾经再三救了她生命,但她又怎能忘记她受伤时,花无缺对她的照顾与体贴?

  何况,她就算能忘记这些,又怎能忘记在那一段漫长的旅途中,所发生的许许多多令人忘不了的事。

  她只要一闭起眼睛,似乎就能看到花无缺在痛苦地狂笑着,狂笑着叫她莫要再理他,为的却只是不愿见到她为他痛苦。

  一个人在自知必死时,还在挂念着别人的欢乐与悲伤,反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度外。这样的情感,是何等深挚?这样的情感,又有谁能忘记呢?

  怜星宫主始终在一旁凝注着她,忽然冷冷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铁心兰道:“我……我……”

  她还未说出第二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怜星宫主转向小鱼儿,冷冷道:“你用不着再问她,应该已知道她的回答。”

  她不等小鱼儿说话,忽又一笑,道:“但你也许还是宁愿不知道的,是么?”

  小鱼儿却向她咧嘴一笑,道:“你若是以为我很难受,那才是活见鬼哩!”

  小鱼儿真的不难受么?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苏樱实在走不快,走了半个多时辰,远远望去,才能见到那一片浓密的树林,小鱼儿道:“前面那一片树林后,就是魏无牙的老鼠洞了……”

  他话未说完,就瞧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自树林中窜了出来,一溜烟钻入旁边的乱草中。

  过了半晌,又听得草丛一阵响动,如波浪般起伏不定,竟像是有许多只老鼠在跑来跑去。

  小鱼儿皱眉道:“魏无牙一向将这些老鼠当宝贝,现在为什么竟让它们到处乱跑?”

  苏樱嘴里虽未说话,心里却更担心,此刻她已断定魏无牙洞中必已有了极大的变故,否则,这些老鼠的确不会跑出来的。

  山风吹得更急,她脚步也不觉加快了,阴暝的天色中,只见一个人凌空吊在树上,随着风不住晃来晃去。

  小鱼儿皱眉道:“奇怪,魏无牙大门口怎么有人上吊?”

  这人果然是吊死的!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左边脸上,却又红又肿,看来竟是在临死前被人重重掴了个耳光。

  怜星宫主皱眉道:“这人是魏无牙的门下?”

  小鱼儿也不答话,却解开了这人的衣襟。

  只见他胸膛上果然有两行碧磷磷的字。

  “无牙门下士,

  可杀不可辱。”

  小鱼儿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这想必是因为有人想闯入魏无牙的老鼠洞,他拦不住,反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他生怕魏无牙收拾他,所以就吓得先上了吊,看来上吊还不止他一个哩。”

  上吊的果然不止一个,这一片树林中,竟悬着十多条死尸,每个人左边脸都已被打肿,有的连颚骨都已被打碎了。

  小鱼儿喃喃道:“这人好大的手劲,随手一耳光,就将人的脸都打碎了,却不知是什么人呢?居然敢上门来找魏无牙的麻烦,胆子倒真不小。”

  他低下头,才发觉地上到处都是一颗颗带着血的牙齿,显见这人随手一掌,非但打肿了别人的脸,打碎了别人的骨头,竟将别人满嘴牙齿都打了下来,这十余人看来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小鱼儿不禁暗暗吃惊,他知道魏无牙门下弟子武功俱都不弱。默然半晌,喃喃道:“看来出手打他们的人,武功至少要比我高出好几倍。”

  苏樱心里越来越忧虑,只因她知道魏无牙的武功并不比小鱼儿高出很多,这人的武功若比小鱼儿高出数倍,魏无牙就难免要遭他的毒手了。

  小鱼儿道:“但这人却显然未用出真功夫,只是随手拍出,他们非但抵挡不住,甚至连躲都躲不开,由此可见这人出手之快,实在要比我快得多。他随手一个耳光打出来,已可将人的骨头都打碎,可见他内力比我强得多。”

  苏樱回首望去,只见移花宫主面色凝重,显然也认为小鱼儿的评论正确,过了半晌,邀月宫主忽然道:“你看他们死了多久了?”

  这句话竟是向小鱼儿问出来的,可见这目空一世的移花宫主,现在也开始对小鱼儿的见解重视起来。

  小鱼儿道:“一个人死了一个半时辰后,尸体才会完全冷却。”

  怜星宫主道:“那么你认为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鱼儿道:“昨天黄昏以前。”

  怜星宫主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道:“因为我知道两个半时辰以前,那位铁姑娘曾经到过这里,这些人若没死,就一定会将她接入那老鼠洞里,那么花无缺来找她时,就少不了要和魏无牙打起来,你们来找花无缺时,也少不了要和魏无牙冲突。”

  怜星宫主瞧了花无缺一眼,道:“不错。”

  小鱼儿道:“但你们显然并不是在这里找到花无缺的,由此可见,那时花无缺和铁姑娘是自己离开这里,是么?”

  怜星宫主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可能是在两个半时辰之前死的?为什么一定是在昨天黄昏之前?”

  小鱼儿道:“现在正是午时,两个半时辰之前,天还未亮。”

  他忽然向怜星宫主一笑,接着道:“你若要来找魏无牙的麻烦,会不会在天黑时来呢?”

  怜星宫主默然半晌,缓缓道:“不会。”

  小鱼儿道:“不错,你一定不会的,因为你若在天黑时来找人,岂非失了自己的身份?何况天越黑,就对魏无牙这种人越有利,你在魏无牙住的地方找他动手,已失了地利,若在晚上来,又失了天时。”

  怜星宫主望了邀月宫主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瞧她目中的神色,竟似已露出赞赏之意。

  小鱼儿道:“瞧这人和出手的气派,就知道他行事一定很光明正大。何况,能练到他这种武功的人,也绝不会是呆子。可以断定,他绝不会是晚上来的,既然不是晚上来的,就必定是在昨天黄昏之前。”

  他拍了拍手,笑嘻嘻道:“各位觉得我的意见还不错吧?”

  邀月宫主冷冷道:“这道理本来就很明显简单,谁都可以看出来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既然也瞧得出来,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邀月宫主沉下了脸,再也不理他,身子飘动,已向林木深处掠了过去。小鱼儿在她后面扮了个鬼脸,笑道:“你也用不着生气,其实我知道你嘴里虽不说,心里却是很佩服我的。”

  穿过树林,前面一片山壁,如屏风般隔绝了天地。山壁上生满了盘旋纠缠的藤萝,尽掩去了山石的颜色。

  邀月宫主看不见有什么山穴石洞,只有回头道:“魏无牙的住处在哪里?”

  她说话时的眼睛虽望着怜星宫主,其实她也知道怜星宫主同样是不知道的,这句话自然是在问小鱼儿。

  小鱼儿却故意装作不懂,却仰首望了天,喃喃道:“我本来以为要下雨,谁知天气又好起来了。”

  邀月宫主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魏无牙的洞穴在哪里?”

  小鱼儿好像怔了怔,道:“如此简单明了的事,你怎么又要问我呢?”

  邀月宫主脸又气得苍白,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