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娇娇完全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悠然道:“这理由的确不错,但抢东西的是谁呢?”
欧阳丁叹了口气,道:“路仲达。”
屠娇娇突然咯咯娇笑起来,道:“哈兄,你说他们这谎话说的好么?”
哈哈儿道:“哈哈,果然不错,他明知咱们没法子去问路仲达的。”
白开心嘻嘻笑道:“这种事就叫做死无对证。”
欧阳当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下辈子投胎变个母猪,红烧了来让哈兄下酒。”
小鱼儿暗笑道:“这人赌咒当真好像吃白菜似的,一天也不知说多少次,否则又怎能说得如此流利。”
只见屠娇娇仰起了头,全不理睬。哈哈儿和白开心在车垫下也不说话,却有阵咀嚼声传出,显见白开心已在吃起肉来。
欧阳兄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满头大汗,几乎连嘴都说破了,屠娇娇却像是一句也没听见。
小鱼儿越瞧越有趣,本来想走,也舍不得走了。这时车马突然停下,接着,车窗外就露出了一张脸。
这张脸冷漠苍白,白得已几乎变得像冰一样透明了。
欧阳兄弟瞧见了这张脸,就好像被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欧阳丁道:“原……原来杜……杜老大也来了!”
第六十一回 阴狠毒辣
欧阳兄弟方才还是滔滔不绝,能说会道,此刻见了杜杀,竟连几个字都说不清楚。
小鱼儿瞧见“血手”杜杀这张冰一般的脸,心里不知怎地,却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忍不住笑道:“杜大叔,你好么?”
杜杀道:“好!”
他只瞧了小鱼儿一眼,在这一瞬间,他目中的冰雪似乎有些融化,但等到这双眼睛盯在欧阳兄弟身上时,寒意却更重了。
他拉开了车门,话也不说,另一只手已掴在欧阳当脸上,正正反反,掴了二十几个耳光,这才冷冷道:“你还认得我么?”
欧阳当却连哼都不敢哼,还赔着笑道:“小……小弟怎敢不……不认得杜老大?”
杜杀冷笑着反手一掌,切在他右膝“犊鼻”穴上,照样给欧阳丁也来了一掌,转过身子,厉声道:“下来吧!”
欧阳丁道:“小……小弟腿已不能动了,怎么下去?”
杜杀道:“腿不能动,用手爬下来!”
欧阳兄弟互望了一眼,果然乖乖地爬了下去。
马车停在一栋荒宅外,赶车的却已不见了。
几人进了荒宅,只见残败破落的大厅里,竟生着堆火,火上煮着锅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还有好几个瓦罐子,零乱地放在地上,像是做菜用的佐料。
一个人箕踞在火堆旁,正是那赶车的。这么大热的天气,他坐在火旁头上竟没有一粒汗珠。
屠娇娇笑道:“小鱼儿,你还不快过去见见你的李大叔,这些年来,他天天在想着你哩,只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吃你的肉。”
小鱼儿笑嘻嘻道:“看样子,李大叔莫非在生气么?”
小鱼儿走过去,笑道:“李大叔,你可莫要真的生气,人一生气,肉就会变酸的。”
李大嘴忍不住哈哈一笑,拉起小鱼儿的手,笑道:“不想你这小鬼倒还记得这句话。”
这时欧阳兄弟才呻吟着爬了进来。“血手”杜杀冷冷地跟在他们身后,只要他们爬得慢了些,就重重给他们一脚,简直把这两人看得比猪还不如。
哈哈儿大笑道:“二十年来,咱们兄弟还是第一次聚了这么多,当真是盛会难逢,不可不好生庆祝庆祝。”
屠娇娇咯咯笑道:“江湖中若有人知道咱们这班老伙伴又聚在一起了,不知该如何想法?”
哈哈儿笑道:“他们只怕连苦胆都要吓破。”
李大嘴正色道:“苦胆千万不可吓破,否则肉就苦得不能吃了。”
小鱼儿眼珠子四下转动,瞧着这些人,想到自己童年时的光景,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些人虽然是恶人,但在他眼中,每个人多少都有些可爱之处,真要比江别鹤那种伪君子可爱得多。
小鱼儿觉得实在开心得很,但想到这些人每个都和瘟神一样,此番重出江湖,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他心里不觉又有些发愁。
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得想个法子。
只听屠娇娇道:“现在,只差阴老九了,不知他遇见了什么事,怎地还未赶来?”
欧阳丁趴在地上,赔笑道:“小弟瞧见诸兄又复重聚,实是不胜之喜。”
欧阳当也赶紧笑道:“这实在该喝两杯庆祝庆祝才是。”
屠娇娇道:“是呀,但咱们的钱已被你骗光了,哪里还有钱买酒。”
欧阳丁道:“屠大姐只要放了小弟,小弟必定立刻去找那姓路的,拼了命也要将那批东西抢回来。”
话未说完,杜杀的钢钩已钩入了他肩头,将他整个人都钩了起来:欧阳丁再也忍不住杀猪似的惨呼道:“杜老大,小弟并未说谎,你饶了小弟吧!”
杜杀冷冷道:“东西在哪里?说!”
欧阳丁道:“真……真被路仲达……”
杜杀一拳捶在他脸上,他“达”字出口,一嘴鲜血也随着喷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三颗牙齿。
小鱼儿明知这欧阳兄弟比谁都坏,但瞧见他们这副模样,也觉大是不忍,正想设法帮他们个忙,欧阳丁已大呼道:“我说了,我说了,那批东西还在,路仲达根本连手指也没有碰到,我方才全是说谎的,你们饶了我吧!”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明知要说的,为何不早说,难道非要人家用这种法子对付你不可?这也就怪不得别人心狠手辣了。”
杜杀道:“东西既在,在哪里?”
欧阳丁颤声道:“我说出之后,你们还要杀我么?”
哈哈儿道:“哈哈,咱们本是如弟兄一样,怎会杀你们?”
欧阳当道:“这话要杜老大说,我兄弟才放心。”
“血手”杜杀虽然心狠手辣,但平生言出必行,从未说过半句谎话,这点江湖中人都是知道的。
只听杜杀冷冷道:“你说出之后,我等绝不伤你性命!”
欧阳丁长长松了口气道:“那批东西就藏在龟山之巅的一个洞穴里……”
欧阳当抢着道:“小弟还可为诸兄画一幅详细的地图。”
地图画好,众人俱是喜现于色,四双手一起伸了出去,只听一连串“劈啪”声响,你打我的手,我打你的手,四双手又一起缩了回去——只有四双手,只因“血手”杜杀的手除了杀人外,是从不轻易伸出来的。
李大嘴终于大声道:“此图还是交给杜老大保管,否则我绝不放心。”
突听一人悠悠道:“不错,除了杜老大外,我也是谁都不放心的。”
缥缥缈缈的语声中,窗外已多条人影。
哈哈儿道:“哈哈,阴老九果然是聪明人,等咱们费了半天力后,他才来抢便宜。”
阴九幽冷冷道:“你们费了力,难道我没有?”
屠娇娇笑道:“你费了什么力?难道被鬼缠住脱不了身?’’
阴九幽一字字道:“我正是遇见鬼了。”
阴九幽目光在小鱼儿身上打了个转,突然阴森森的笑,道:“小鱼儿,你猜是什么鬼?”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能缠住你的鬼,倒也少有,但能令你害怕的人,倒有一个……”
屠娇娇跳了起来,失声道:“你莫非遇见了燕南天?”
阴九幽诡笑道:“我若遇上他,还能来么?……我只不过远远瞧见他了,瞧见他骑在马上,生龙活虎,比以前好像还要精神得多。”
小鱼儿听得又惊又喜,李大嘴、哈哈儿、白开心、屠娇娇,脸上全都变了颜色,尤其是屠娇娇,一步冲过去,道:“他……他是往哪里去的?”
阴九幽道:“我怎知他要到哪里去?说不定是往这里来的。”
这句话说出来,名震天下的“十大恶人”们竟连坐都坐不住了,李大嘴首先站了起来,道:“这里的确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走吧。”
哈哈儿道:“走自然要走,谁不走我佩服他。”
欧阳丁颤声道:“求求你们,将我也带走吧,我……我也不愿见着燕南天。”
这“燕南天”三个字,竟像是有着什么魔力,竞能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坐立不安,失魂落魄。
小鱼儿瞧得又是惊喜,又是羡慕,暗叹道:“一个人若能做到像燕南天这样,这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我自以为蛮不错的,但比起他来,又能算什么?”
但燕南天也是个人呀,燕南天能做到的事,江小鱼为什么不能做到,江小鱼又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
一时之间,小鱼儿但觉心中万念奔涌,忽而觉得心灰意懒,忽又觉得热血澎湃,豪气顿生……
忽听欧阳丁狂呼一声,鲜血飞激,他一条手臂、一条大腿,竟已被屠娇娇生生剁了下来。
欧阳当嘶声道:“杜老大,你……你答应过的……你……”
屠娇娇笑道:“杜老大只答应不要你性命,并未答应别的呀!”
她一面说话,一面又将欧阳当的一手一腿剁了下来,又将罐子里一满罐白糖,全都倒在他们身上。
欧阳当大呼道:“你……你干脆给我个痛快,杀了我吧!”
屠娇娇笑道:“杜老大说过不杀你,我怎能杀你!”
欧阳丁咬牙道:“你……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屠娇娇咯咯笑道:“你现在虽然这么说,但我若落在你手上,你只怕比我还要狠上十倍。”她娇笑着走了出去,竟再也不瞧他们一眼。
欧阳兄弟的惨呼,竟像是没有一个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