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宫主突然重重推开了她,道:“站好!”
怜星宫主身子直被推出好几尺,才能站稳,但口中却凄然道:“二十多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抱我,你此刻纵然推开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邀月宫主再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快动手!”
怜星宫主道:“动手……向谁动手?”
邀月宫主道:“孩子!”
怜星宫主失声道: “孩子?……他们才出世,你就真要……真要……”
邀月宫主道:“我不能留下他们的孩子!孩子若不死,我只要想到他们是江枫和那贱婢的孩子,我就会痛苦,我一辈子都会痛苦!”
怜星宫主道:“但我……”
邀月宫主道:“你不愿出手?”
怜星宫主道:“我……我不忍,我下不了手。”
邀月宫主道:“好!我来!”
她流云般长袖一飘,地上的长刀,已到了手里,银光一闪,这柄刀闪电般向那熟睡中的孩子划去。
怜星宫主突然死命的抱住了她的手,但刀尖已在那孩子的脸上划破一条血口,孩子痛哭惊醒了。
邀月宫主怒道:“你敢拦我!”
怜星宫主道:“我……我……”
邀月宫主道:“放手!你几时见过有人拦得住我!”
怜星宫主突然笑道:“姐姐,我不是拦你,我只是突然想到比杀死他们更好的主意,你若杀了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痛苦!”
邀月宫主目光闪动,道:“不杀又如何?”
怜星宫主道:“你若能令这两个孩子终生痛苦,才算真的出了气,那么江枫和那贱婢纵然死了,也不能死得安稳!”
怜星宫主道:“现在,世上并没有一个人知道江枫生的是双生子,是么?”
邀月宫主一时间竟摸不透她这句话中有何含义,只得颔首道:“不错。”
怜星宫主道:“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么?”
邀月宫主道:“哼!废话!”
怜星宫主道:“那自称天下第一剑客的燕南天,本是江枫的平生知交,他本已约好要在这条路上接江枫,否则江枫也不会走这条路了……”
怜星宫主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若将这两个孩子带走一个,留下一个在这里,燕南天来了,必定将留下的这孩子带走,必定会将自己一身绝技传授给这孩子,也必定会要这孩子长大了为父母复仇,是吗?我们只要在江枫身上留下个掌印,他们就必定会知道这是移花宫主下的手,那孩子长大了,复仇的对象就是移花宫,是么?”
邀月宫主目中已有光芒闪动,缓缓道:“不错。”
“那时,我们带走的孩子也已长大了,自然也学会了一身功夫,他是移花宫中惟一的男人,若有人来向我们寻仇,他自然会挺身而出,首当其冲,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本是兄弟,世上也没人知道,这样……”
“他们兄弟就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么?”
怜星宫主拍手笑道:“正是如此,那时,弟弟要杀死哥哥复仇,哥哥自然也杀死弟弟,他们本是同胞兄弟,智慧必定差不多,两人既然不相上下,必定勾心斗角,互相争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对方杀死!”
邀月宫主嘴角终于现出一丝微笑,道:“这倒有趣得很。”
“这简直有趣极了,这岂非比现在杀死他们好得多!”
“他们无论是谁杀死了谁,我们都要将这秘密告诉那活着的一个,那时……他面色瞧来也想必有趣的。”
怜星宫主拍手道:“那便是最有趣的时候!”
邀月宫主突又冷冷道:“但若有人先将这秘密向他们说出,便无趣了。”
“但世上根本无人知道此事……”
“除了你!”
“我?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怎会说?何况,姊姊你最知道我的脾气,如此有趣的事,我会不等着瞧么?”
邀月宫主默然半晌,颔首道:“这倒不错,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想得出如此古怪的主意,你既想出了这主意,只怕是不会再将秘密说出的了。”
怜星宫主笑道:“这主意虽古怪,但却必定有用的很,最妙的是,他们本是孪生兄弟,但此刻有一个脸上已受伤,将来长大了,模样就必定不会相同了,那时,天下有谁能想得到这两个不死不休的仇人,竟是同胞兄弟!”
那受伤的孩子,哭声竟也停住,他似乎也被这刻骨的仇恨、这恶毒的计谋骇得呆住了。他睁着一双无邪的、但却受惊的眼睛,似乎已预见来日的种种灾难,种种痛苦,似乎已预见自己一生的不幸!
邀月宫主俯首瞧了他们一眼,喃喃遵:“十七年……最少还要等十十年……”
第三回 第一神剑
干净的石板街,简朴的房屋,淳善的人面……
这是个平凡的小镇。七月的阳光,照着这小镇惟一的长街,照着这条街上惟一酒铺的青布招牌,照着这残旧酒招上斗大的“太白居”三个字。
酒舍里哪有什么生意,那歪戴着帽子的酒保,正伏在桌上打盹儿,不错,那边桌上是坐着位客人。但这样的客人,他却懒得招呼,两三天来,这客人天天来喝酒,但除了最便宜的酒外,他连一文钱菜都没叫。
这客人的确太穷,穷得连脚上的草鞋底都磨穿了。此刻他将脚跷在桌上,便露出鞋底两个大洞,但他却毫不在乎。他靠着墙,跷着脚,眯着眼睛,那八尺长躯,坐在这小酒店的角落中,就像是条懒睡的猛虎.
阳光,自外面斜斜地照进来,照着他两条泼墨般的浓眉,照着他棱棱的颧骨,也照得他满脸青渗渗的胡碴子直发光。
他皱了皱眉头,用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抓着柄已锈得快烂的铁剑,竟呼呼大睡起来。
这时才过正午不久,安静的小镇上,突有几匹健马急驰而过,鲜衣怒马,马行如龙,街道旁人人侧目。几匹马到了酒铺前,竟一齐停下,几条锦衣大汉,一窝蜂挤进了那小小的酒铺,几乎将店都拆散了。
当先一条大汉腰悬宝剑,志得气扬,就连那一脸大麻子,都似乎在一粒粒发着光,一走进酒铺,便纵声大笑道:“太白居!这破屋子、烂摊子也可叫作太白居么?”
他身后一人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身上虽也挂着剑,看来却像是个布店掌柜的,接着笑道:“雷老大,你可错了,李太白的几首诗虽写得蛮不错,但却也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住在这种地方正合适。”
那雷老大仰首笑道:“可惜那李太白早死了好多年,不然咱们可请他喝两杯……喂,卖酒的,好酒好菜,快拿上来!”
几杯酒下肚,几个人笑声更响了,角落那条大汉,皱着眉头,伸了个懒腰,终于坐直了,喃喃道:“臭不可闻,俗不可耐……”
突然一拍桌子,道:“快拿酒来,解解俗气。”
这一声大喝,竟像是半空中打了个响雷,将那几条锦衣大汉骇得几乎从桌上跳了起来。
那雷老大瞧了瞧,脸色已变了,身子已站起,但却被那个瘦小枯干,满面精悍的汉子拉住,低声道: “总镖头就要来了,咱们何必多事?”
雷老大“哼”了声,终又坐下,喝了杯酒,又道:“孙老三,老总说的可是这地方?你听错没有?”
那瘦汉笑道:“错不了的,钱二哥也听见了……”
圆脸汉子截口笑道:“不错!就是这儿,老总这次来,听说要来见一位大英雄,所以要咱们先将礼物带来,在这里等着。”
雷老大道:“你知道老总要见的是谁么?”
钱二微微一笑,低低说了个名字。
雷老大立刻失声道:“是他,原来是他,他也会来这里?”
钱二道:“他若不来,老总怎会来?”
几个人立刻老实了,笑声也小了,但酒却喝得更多,嘴里也不停地吱吱喳喳,低声谈论着。
“听说那主儿掌中一口剑,是神仙给的,不但削铁如泥,而且剑光在半夜里比灯还亮。”
“嗯!不错,若没有这样的宝剑,怎会在半盏茶功夫里,就把阴山那群恶鬼的脑袋都砍了下来。”
说到这里,几个人情不自禁,都将腰里挂着的剑解了下来,有的还抽出来,用衣角不停地擦。
雷老大笑道:“我这口剑也算不错的了,但比起人家那柄,想来还是差着点儿,否则我也能像他那样出名了!”
钱二摇头道:“不然不然,你纵有那样的剑也不成,不说别的,就说人家那身轻功……嘿!北京的城墙可算高吧,人家跺跺脚就过去了。”
雷老大吐了吐舌头,道:“真的么?”
钱二道:“可不是真的?听说他天黑时还在北京城喝酒,天没亮就到了阴山,阴山群鬼只瞧见剑光一闪,脑袋就都掉下来了……嘿!听说那剑光,简直就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连阴山外几百里地的人都能瞧见。”
角落中那穷汉,也用衣角擦着那柄剑,擦两下,喝口酒,此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道:“世上哪有那样的人,那样的剑!”
雷老大脸色立刻变了,拍着桌子,怒吼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给我滚过来!”
那穷汉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还是在擦着那口锈剑,还是在喝着酒,方才那句话,似乎根本不是他说的。
雷老大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向他冲过去,但却被钱二拉住。钱二先向雷老大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摇摇摆摆走过去,笑道:“看来朋友你也是练剑的,所以听人说话,就难免有些不服气,但朋友可知道咱们说的是谁么?”
那穷汉懒洋洋抬起头来龇牙一笑,道:“谁?”
钱二道:“燕大侠,燕南天,燕神剑,……哈哈,朋友你若真的是练剑的,听到这名字,就总该服气了吧!”
那穷汉却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燕南天?……燕南天是谁?”
钱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连燕大侠的名字都未听过。还算是练剑的么?”
那穷汉笑道:“如此说来,你想必是认得他的了,他长得是何模样,他那柄剑……”
雷老大终于还是冲了过来,“啪”的一拍桌子,吼道:“咱们纵不认得他,但却也知道他长得远比你这厮帅得多了,他那柄剑更不知要比你这口强胜千百倍。”
那穷汉大笑道:“瞧你也是个保镖,怎地眼力如此不济,某家长得虽不英俊,但这口剑么,却是……”
雷老大仰天打了个哈哈,截口道:“你这口破剑难道还是什么神物利器不成?”
“某家这口剑,正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这句话还未说完,别人已哄堂大笑起来。
只听雷老大道:“你这口剑若能削铁如泥,咱家不但要好好请你喝一顿,而且……”那穷汉霍然长身而起,道:“好,抽出你的剑来试试!”
他坐在那里倒也罢了,此番一站将起来,雷老大竟不由自主被骇得倒退两步。钱二虽是胖子,但和他那雄伟的躯干一比,突然觉得自己已变成小瘦子。只见他虽然生无余肉,但骨骼长大,双肩宽阔,一双大手垂下来,竟几乎已将垂到膝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