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自己与地上垂死的人外,别无人影。

  但这百炼精钢的快刀,又怎会平空断了?

  鸡冠人变色道:“怎么回事?”

  黄衣人道:“见鬼……鬼才知道。”

  突又蹿了过去,用半截钢刀,再次劈下。

  哪知“喀”的一声,这半截钢刀,竟又一断为二,这许多双眼睛都在留神看着,竟无一人看出刀是如何断的。

  黄衣人的面色终于变了,颤声道:“莫非真的遇见鬼了?”

  黑面君沉吟半晌,突然道:“我来。”

  轻轻一脚挑起了江枫跌落的钢刀,抓在手中,狞笑着一刀向车厢里劈下,这一刀劈得更急、更快。

  刀到中途,他手腕突然一抖,刀光错落……只听“当”的一声,他钢刀虽未打断,却多了个缺口。

  鸡冠人变色道:“果然有人暗算!”

  黑面君也笑不出来了,颤声道:“这暗器我等既然不见,想必十分细小,此人能以我等瞧不见的暗器击断钢刀,这……这是何等惊人的手法,何等惊人的腕力!”

  黄衣人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莫非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竟再也不敢将那“鬼”字说出口来。

  垂死的江枫,也似惊得呆了,口中喃喃道:“她来了……必定是她来了……”

  黑面君道:“谁?……莫非是燕南天?”

  突听一人道:“燕南天?燕南天算什么东西!”

  语声灵巧、活泼,仿佛带着种天真的稚气,但在这无人的荒郊里,骤然听得这种语声,却更令人吃惊。

  江枫夫妇不用抬头,已知道是谁来了,两人俱都惨然变色,黑面君等人亦不禁吃了一惊,扭首望去,只见风吹长草,波浪起伏,在凄迷的暮色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人影,纤弱而苗条的女子人影!以他们的耳目,竟丝毫觉不出她是自哪里来的。

  一阵风吹过,远在数丈外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听得那天真稚气的语声,谁都会以为她必定是个豆蔻年华,稚气未脱,既美丽、又娇甜的少女。

  但此刻,来到他们面前的,却是至少已有二十多岁的妇人,她身上穿的是云霞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她那双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不是她这种年龄该有的稚气。

  无论是谁,只要瞧她一眼,便会知道这是个性格极为复杂的人,谁也休想猜着她的丝毫心事。

  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会被她这惊人的绝色所惊,但却又忍不住要对她生出些怜惜之心。

  这绝代的丽人,竟是个天生的残废,那流云长袖,及地长裙,也掩不了她左手与左足的畸形。

  黑面君瞧清了她,目中虽现出敬畏之色,但面上的惊惶,反而不如先前之甚,躬身问道:“来的可是移花宫的二宫主?”

  宫装丽人笑道:“你认得我?”

  “怜星宫主的大名,天下谁不知道?”

  “想不到你口才倒不错,很会奉承人嘛。”

  “不敢。”

  怜星宫主眨了眨眼睛,轻笑道:“看来你倒不怕我。”

  黑面君躬身笑道:“小人只是……”

  怜星宫主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居然还不怕我,这倒是一件奇事,你难道不知道我立刻就要你们的命么!”

  黑面君面色骤然大变,但仍强笑着道:“宫主在说笑了。”

  怜星宫主嫣然笑道:“说笑?你伤了我的宫女花月奴,我若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已是太便宜了,谁会跟你们这样的人说笑?”

  黑面君失声道:“但……但这是邀月宫主……”

  话未说完,只听“劈劈啪啪”一阵响,他脸上已着了十几掌,情况正和他方才被江枫夫人所掴时一样,但却重得多了,十几掌掴过,他已满嘴是血,哪里还能再说得一个字来。

  怜星宫主仍站在那里,长裙飘飘,神态悠然,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动过,但面上那动人的笑容却已不见,冷冷道:“我姊姊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鸡冠、鸡胸、鸡尾也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鸡冠人颤声道:“但……但这的确是邀……”

  这次他连“月”字都未出口.脸上也照样被掴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那瘦小的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怜星宫主笑道:“奇怪,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会要你的命么?……

  唉……”轻轻一声叹息,叹息声中,突然围着黄衣人那高大的身子一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未瞧见她是否已出手,但黄衣人已静静地倒了下去,连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花衣人中一个悄悄俯下身子去瞧了瞧,突然嘶声惊呼道:“死了,老二已死了……”

  怜星宫主笑道:“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那花衣人嘶声道:“你好……好狠。”

  怜星宫主道:“死个人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们自己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你们现在死,也满值得了。”

  鸡冠人目中已暴出凶光,突然打了个手势,三双鸡爪镰立刻旋风般向怜星宫主卷了过去。只听“叮当,呼噜,哎呀……”一连串声响,只见那纤弱的人影在满天银光中一转。

  三个花衣人已倒下两个,剩下的一个竟急退八尺,双手已空空如也,别人是如何击倒他同伴,如何闪开他一击,又如何夺去他的兵刃,他全不知道,在方才那一刹那间,他竟似糊糊涂涂地做了一场噩梦。

  怜星宫主长袖一抖,五柄鸡爪镰“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手里还拿着一柄,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双鸡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

  微启樱口,往鸡爪镰上咬了一口,但闻“喀”的一响,这精钢所铸,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外门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断。

  怜星宫主摇头道:“哎呀,这鸡爪子不好吃。”“啐”的一口,轻轻将嘴里半截钢爪吐了出来,银光一闪,风声微响,剩下的一个花衣人突然惨呼一声,双手掩面、满地打滚,鲜血不断自指缝间流出,滚了几滚,再也不会动了。

  他手掌也刚刚松开,暮色中,只见他面容狰狞,血肉模糊,那半截钢爪,竟将他的头骨全部击碎了!

  黑面君突然噗地跪了下来,颤声道:“宫主饶命……饶命……”

  怜星宫主却不理他,反而瞧着那鸡冠人笑道:“你瞧我功夫如何?”

  鸡冠人道:“宫……宫主的武功,我……小人一辈子也没见过……

  小人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世上有这样的武功。”

  怜星宫主道:“你怕不怕?”

  鸡冠人一生中当真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人问出这种问小孩的话,而此刻被人问了,他竟然也只有乖乖地回答,道:“怕……怕……怕得很。”

  怜星宫主笑道:“既然也害怕,为何不求我饶命?”

  鸡冠人终于噗地跪下,哭丧着脸,道:“宫主饶命……”

  怜星宫主眼波转了转,笑道:“你们要我饶命,也简单得很,只要你们一人打我一拳。”

  鸡冠人道:“小人不敢……”

  黑面君道:“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怜星宫主眼睛一瞪,道:“你们不要命了吗?”

  鸡冠人、黑面君两人,一生中也不知被多少人问过这样的话,平时他们只觉这句话当真是问得狗而屁之,根本用不着回答,要回答也不过只是一记拳头,几声狂笑,接着刀就亮了出去。

  但此刻,同样的一句话,自怜星宫主口中问出来,两人却知道非要乖乖地回答不可了。

  两人齐声道:“小人要命的。”

  怜星宫主道:“若是要命,就快动手。”

  两人对望一眼,终于勉强走过去。

  怜星宫主笑道:“嗯,这样才是,你们只管放心打吧,打得越重越好,打得重了,我绝不回手,若是打轻了……哼!”

  鸡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将计就计,重重给她一啄,若是得手,岂非天幸,纵不得手,也没什么。”

  黑面君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可怪不得我,你纵有天大的本领,铁打的身子,只要不还手,我一拳也可以打扁你。”

  两人心中突现生机,虽在暗中大喜欲狂,但面上却更是作出愁眉苦脸的模样!齐地垂首道:“是。”

  怜星宫主笑道:“来呀,还等什么?”

  黑面君身形暴起,双拳连环击出,那虎虎的拳风,再加上他那百多斤重的身子,这一击之威,端的可观!

  但他双拳之势,却是灵动飘忽,变化无方,直到最后,方自定得方向,直捣怜星宫主的胸腹。

  这正是他一生武功的精华,“神猪化象”,就只这一拳之威,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粉身碎骨。

  鸡冠人身形也飞一般蹿出,鸡嘴啄已化为点点银光,有如星雨般洒向怜星宫主前胸八处大穴。

  这自然也是他不到性命交关时不轻易使出的杀手。“晨鸡啼星”,据说这一招曾令“威武镖局”八大镖师同时丧生掌下。

  怜星宫主笑道:“嗯,果然卖力了。”

  笑语声中,右掌有如蝴蝶般在银雨拳风中轻轻一飘、一引,鸡冠人、黑面人突然觉得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竟莫名其妙地失了准头,自己的手掌,竟已似不听自己的使唤,要它往东它偏要往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只听“呼,哧”两响,紧跟着两声惨呼。

  怜星宫主仍然笑嘻嘻地站着,动也未动,黑面君身子却已倒下,而鸡冠人的身子竟已落入八尺外的草丛中。

  草丛中呻吟两声,再无声息。

  黑面君的胸膛上,却插着鸡冠人的钢啄,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钢啄,鲜血像涌泉般流出来,颤声道:“你……你……”

  怜星宫主笑道: “我可没动手伤你,唉,你们自己打自己,何必哩。”

  黑面君双睛怒凸,直瞪着她,嘴唇启动,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未说出——永远也说不出了。

  怜星宫主叹道:“你们若不想杀我,下手轻些,也许就不会死了,我总算给了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是么?”

  她问的话,永远也没有人回答了。

  马,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车也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