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肯。”波波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机会?”

  “你怎么知道?”

  波波的眼睛更亮:“我听说他这地方已经变成了你的。”

  黑豹突然笑了。

  波波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

  “现在还没有。”黑豹微笑着:“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看看他的。”

  波波也笑了:“我不但想看他,简直恨不得踢他两脚。”

  金二爷的胃在收缩,就好像真的被人在肚子上重重的踢了两脚。

  他亲眼看见他女儿走进来,亲眼看见他的女儿倒在仇人的怀里。

  他亲耳听他自己亲生的女儿在他仇人面前辱骂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呕吐,嘴却已被塞住。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流泪,却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在后悔。

  并不是为了自己做错事而后悔,而是在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杀了黑豹。

  只可惜现在无论为了什么后悔,都已太迟了。

  他情愿永远不要再见自己的女儿,也不愿让波波知道那个“不是人的人”就是她自己的父亲。

  可是黑豹却已在大声吩咐:“带金二爷出来。”

  九点正。

  楼下的自呜钟敲到第六响的时候,波波终于见到了她的父亲。

  金二爷也终于已面对他的女儿。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父女在这一瞬间的感觉,也没有人能了解,没有人能体会。

  因为一亿个人中,也没有一个人会真的经历到这种事。

  波波整个人似已突然变成空的,仿佛一个人好不容易总算已爬上了万丈高楼,突然又一脚踏空。

  现在她的人虽然能站着,但她的心却已沉落了下去,沉落到脚底。

  她用力咬着嘴唇,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可是她已看见她父亲面上的泪痕。

  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来也想不到她父亲也有流泪的时候。

  他本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她心目中的神。

  黑豹就站在她身旁,冷冷的看着他们父女。

  猎人们看着已落入自己陷饼的野兽时,脸上并不是这种表情。

  野兽看着自己爪下的猎物时,也不是这种表情。

  他的目光虽然残酷,却仿佛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惆怅。

  金二爷忽然转过头,面对着他,冷冷道:“现在你已让她看见了我。”

  黑豹点点头。

  “这还不够?”金二爷脸上几乎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泪也干了。

  无论谁能爬到他以前爬到过的地位,都一定得要有像牛筋般强韧的神经,还得有一颗像刚从冷冻房里拿出来的心。

  黑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女儿,忽然问道:“你们没有话说?”

  “无论什么话,现在都已不必再说。”金二爷嘴角露出一丝又苦又涩的笑容,“她本来虽然要踢我两脚,现在当然也无法踢了。”

  “你呢?”黑豹忽然问波波,“你也没有话说?”

  波波的嘴唇在发抖,却昂起了头,大声道:“我想说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黑豹冷笑:“你是想痛骂我一顿,还是想替你父亲求我?”

  “求你有没有用?”波波终于忍不住问。

  黑豹沉吟着:“我问过你,是不是应该不惜一切手段报复他的。”

  “你的确问过。”

  “现在我已照你说的话做了。”

  “你也的确做得很彻底。”波波咬紧了牙。

  “现在你是不是还认为我应该这么样做?”黑豹问出来的话就像是刀锋。

  波波挨了这一刀,她现在已完全无法抵抗,更无法还手。

  黑豹突然大笑,大笑着转过身,面对着沈春雪。

  沈春雪面上的惊讶之色已胜过恐惧,她也从未想到过这少女竟是金二爷的女儿。

  “你是不是说过一切事都是他逼你做的?”黑豹的笑声突然停顿。

  沈春雪茫然点了点头。

  “现在你为什么不报复?”黑豹的声音又冷得像刀锋。

  “我……”

  “你可以去撕他的皮,咬他的肉,甚至可以杀了他,你为什么不动手。”

  沈春雪终于站起来,慢慢的走到金二爷面前,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又酸又苦:“我本来的确恨过你,我总是在,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到那时我就算看到你的死尸被人丢在阴沟里,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金二爷静静的听着。

  “可是现在我已发现我想错了。”沈春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现在我才知道,你虽然很可恨,但有些人做的事却比你更可恨,更残酷。”

  她说的那些人,自然就是在说黑豹。

  “他要报复你,无论谁都没有话说。”沈春雪慢慢的接下去,“可是你的女儿并没有错,他不该这样子伤她的心。”

  金二爷看着她,目中突然露出了一丝安慰之色,自从他倒了下来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为了他说话。

  为他说话的这个人,却是他曾经伤害过的。

  “我对不起你。”金二爷突然说道,“我也连累了你。”

  “你没有。”沈春雪的声音更平静,“一开始虽然是你勉强我的,但后来你对我并不坏,何况,若不是我自己喜欢享受,我也不会依了你。”

  金二爷苦笑。

  “我本来可以死的。”沈春雪又道,“黑豹恨我,就因为我没有为他死。”

  黑豹握紧了双拳,脸色已苍自如纸。

  沈春雪突然转身,看着他:“可是我现在已准备死了,随便你想要我怎么死都没关系。”

  “我不想要你死。”黑豹忽然又露出他雪白的牙齿微笑,“我还要你们活下去,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沈春雪仿佛吃了一惊:“你……你还想怎么样折磨我们?”

  黑豹没有回答这句话,冷笑着道:“我要你们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去想以前的那些事,也许你们会越想越痛苦,但那却已和我无关了。”

  沈春雪的身子突然发抖,金二爷也突然变得面如死灰。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活着有时远比死还要痛苦得多。

  “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杀了我?”金二爷突然大吼。

  “我怎么能杀你?”黑豹笑得更残酷:“莫忘记有时我也可以算是你的女婿。”

  金二爷握紧双拳,身子也已突然开始发抖。

  过了很久,他又转过头,凝视着他的女儿,目中充满了痛苦之色,忽然长长叹息。

  “你不该来的!”

  波波咬着嘴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