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传说而已吧,”风蔚然耸耸肩膀,“恐怖的杀戮催生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神话,这也是九州大地上很流行的蠢行。”
石秋瞳不再多言,正准备从房顶跳下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
“喂,你干脆嫁给我好了!”她对风蔚然说。
“你说什么?”风蔚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嫁给我!你耳朵没那么糟糕吧?”人族女子不知羞耻的大喊道。
“首先,我更情愿用‘娶’这个词;”风蔚然说,“其次,小姐,你是否觉得这样的发展速度过于快了呢?虽然不可否认我的确魅力出众,但是……”
“啪”的一声脆响,风蔚然脸上多了五条小虫子,毛茸茸热辣辣的蠕动着。
“你这个蠢货,想什么呢?”人族女子双手插腰作悍妇状,“你要是做了我的驸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鬼地方了吗?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对风家而言,是讨好我老爹重要,还是你这么一个区区的小人质重要?”
“唉,原来是假的,”风蔚然抚了抚自己受难的脸,“空欢喜一场……伤自尊啊。”
石秋瞳侧过头,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蔚然觉得这个人族女子的脸上略微有点红晕,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显得明艳绝伦。他不由得看呆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石秋瞳伸出手指,在他额头狠狠弹了一下:“注意点你们羽人的形象!”
风蔚然倒是并不在意什么羽人的形象,他只知道一点,他的命运有可能就此发生改变。想到日后可以不再过这种憋闷的日子,可以和这个美丽的人族女子共游九州大地,他就禁不住一阵激动。
他目送着石秋瞳花哨气派的车队驶出云家,带起一路尘土,渐渐消失于视线之外。在车轮转动发出的声响中,风蔚然恍然听到了一丝幸福的旋律。
十、铁甲依然在
风蔚然并不知道石秋瞳什么时候会给他带回来好消息,他深深地明白,这位人类公主的自由也是有限的。多年来的习惯令他并不在乎等待,也并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偶尔有时候,屈指算算:石秋瞳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石秋瞳应该已经抵达雁都了,心里就会升起一丝充满慰籍的期待。
生活依然如故,没有太多的改变。当同龄人们已经可以轻松的射飞禽、射走兽之时,他射出的弓箭在靶子上插得到处都是,云灭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当其他同龄人绞尽脑汁的考虑送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讨姑娘欢心时,他正在收起瘪瘪的钱袋,一脸轻松的从赌场门口跨出来。当然,当看到他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满宅子乱窜的时候,其他人都会迅速的藏匿起来,其速度不亚于几百年前羽人军队作战的敏捷。
这一天下午,风蔚然突然想到,今天是自己十六岁的生日。这一个日子本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已经逐渐失去意义,并不能让风蔚然产生什么欢愉的感觉。但他很快又想到,石秋瞳应该已经结束在雁度的无聊行程,走上了回家的路途。她将会回到南淮城,踏过那些弥漫着金粉色彩的平整街道,在悦耳的丝竹声中走入王宫,继续她寂寞的生活。但她会向自己的父亲提出一项建议,召一个羽人入赘做驸马,这个羽人是大贵族风长青的儿子,身份也不低呢。如果能够得到许可的话……如果……
他无法抑制的想到“如果”之后的内容。做驸马也未必是自由的,他清楚,但是,比起人质而言,已经是一种飞跃了。更何况……
想到这里,他的手心一阵微微发潮,浑身忽然感觉一阵轻快,简直就像自己梦想中的飞翔一样。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扔下手头的弓箭,走上了大街,带着一种腰缠万贯的豪迈情怀,走入了赌场。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热烈的情绪并不能当饭吃,这几天所有人都躲着他,半个金铢都借不到,拿什么去赌?
但此时他被热情所驱动,根本不愿去考虑这样的枝节问题。当伙计等待着他换筹码时,他忘乎所以的抛掉了一切的顾虑,顺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枚天驱指环——这是他唯一可能用来换钱的东西了。
“这一枚指环,古董商开价一百我都没有卖,”他一脸平静的撒着谎,“就换六十金铢就好了。”
伙计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先开口了:“哎呀风少爷,好久不见了!”
风蔚然一回头,居然是当年曾告诉自己“天驱是什么”的那位胖行商。几年不见,他的身材更加令人羡慕,似乎脚下的地板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上次托我给你带的鲛绡,我已经找到了,”他高兴的说,“先到我客栈里去,我把东西拿给你。”
“鲛绡?”这回轮到风蔚然发愣了,“我什么时候……”
但他并没能把话说完,那个胖行商已经亲切的搂住了他的头颈,他立刻觉得颈上一窒,马上就无法说出话来,不由自主地被行商搂着,或者说架着带出了门。
他马上想到了,云灭在教授他和云家子弟们习武时,曾经说过,人类的武学高手对于不同种族身体的弱点都很有心得,有许多方法让一个人丧失行动能力。难道这个胖得像个肉团的行商,也是个高手?
行商带着亲热的笑容,挟持着风蔚然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栈。进门之前,风蔚然居然还有余暇眼皮上翻,看到了那客栈的名字:富贵客栈。
这名字真俗气,他在心里想着。
行商几乎是把风蔚然提着上了楼,好在这个羽人少年也没什么分量。进了房门,他把风蔚然往椅子上一扔,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他关紧了门窗,点燃火烛,拿过风蔚然手里的指环,借着灯光细细的看着。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苍溟,以极其游。”他低声念着上面的文字。
风蔚然呆坐在椅子上,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一点伤痕都没有,连痛感都完全消失了,更加相信这行商的身手不凡。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也清楚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傻坐在那里等待。
行商看了一会儿指环,似乎是终于研究出点什么名堂,转过身来,站到了风蔚然跟前。他把自己的右手从衣袖中伸出来,风蔚然看到他的食指上有一枚铁青色的指环,和陈福留给自己的这一枚非常相似。只不过这种指环一般是套在拇指上用来拉弓的,但他实在太胖了,拇指粗得套不进去,所以只能套在食指上,看来很突兀。
行商面对着风蔚然,好像一堵肉山,将大片的阴影投到他的身上。他那以往一直洋溢着的典型的商人笑容,此刻全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肃穆。
“铁甲依然在!”他对风蔚然说。
风蔚然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脸上的每一处褶子都看个分明。该行商的脸简直是个完美的浑圆,上面的每一块肥肉都可以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微微颤抖。他的眼睛很小,就像两颗黑豆;鼻孔很大,可以塞进去两个橘子;此外还有一张大嘴……
当然,这张脸的确不怎么好看,但风蔚然却并没有看出一点精神失常的痕迹来。并不像疯子啊,他想,怎么说出来的话我听不明白呢?
“你……你在说什么?”他怯生生地问,生怕自己不小心回答错了,会被对方切了下酒。
行商反而呆了一呆:“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什么?”
“你说的是……铁甲……依然在?”他说,“什么意思啊?”
行商盯着风蔚然看了许久,脸上突然显出了狰狞的杀气,当风蔚然吓得腿都有点哆嗦了的时候,这一丝凶悍却又很快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萧索。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那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
“你的这枚指环……是他给你的?”他问。
“他?他是谁?”风蔚然反问。他发现这个胖子很喜欢说没头没脑的话。
行商摆摆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可笑:“你从哪儿得来的这枚指环?”
风蔚然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别无选择,只能老实回答:“是我以前的仆人,陈福。”
行商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陈福,果然,我就知道他应该不会用真名的……他是个羽人对不对?他长什么模样?”
他长什么模样?这个问题可有点费解。陈福死了好几年了,在他头脑中的印记已然模糊不清。他努力回忆着:“瘦高个儿,尖脸,灰色的头发,眼角有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