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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景象呈现在面前——商博良亲眼看见银色的飞鱼和水滴一起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横飞而过,还有五只肉足张开的海星,近乎透明的整个水母,甚至一条小鲸鲨!海洋和陆地在这狂潮中被混淆在一起,人们抓着铁链在通往船坞的道路上跋涉,那尾小鲸鲨在空气中全力摆尾试图寻找方向,寻找自己的生路。商博良站住了,愣了很久,居然无声地笑了。

莲珈扑上来揪着商博良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摁了下去:“你傻了么?你现在穿着裙子就把自己当个女孩!你看看你前后左右谁能像你这样好像扎根似的站着纹丝不动?”商博良这才回过神来,果然前后左右的女孩都俯身几乎贴在地面上跋涉,以免正面迎着这场“横雨”,唯有他呆呆地站着看风景,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隔着雨幕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不过隐约有几个女孩扭头,眼神似乎透出了警觉。

“哦哦!”商博良用力点头,前奔几步,把那尾坠地的小鲸鲨抱了起来,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衣领里。

“你干什么?”莲珈愣住了。

“它大概是想回到海里吧,帮它一把。”商博良淡淡地说。但他此刻狼狈到了极点,小鲸鲨脑袋冲下钻在他绣金红抹纱胸衣里,尾巴使劲摆动,噼里啪啦地打着他的脸,像在扇他的嘴巴。

莲珈上下打量他:“你这个人真奇怪,这个时候你该关心的不是一条鲸鲨的死活吧?前面就是白云边,她们都是往港口去的,看起来是想要偷乘你们的船逃走。你不该想办法阻止么?”商博良用了点力气把小鲸鲨的尾巴也塞进怀里:“影流号防备森严,牟将军军纪严明,应当不会有事。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那你来难道是看热闹的?”莲珈好奇。

“我就是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逃走。”商博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隔着胸衣拍了拍那条鲸鲨,“这个鲸鱼也想逃走,我觉得不妨送它一程。”

“那你要是知道了我们想逃走的理由,也会像帮这条鲸鲨一样帮我们一把么?”莲珈问。

“会吧,”商博良淡淡地说,“没有人命该是囚徒…你说,你们想逃走的理由?”

“我这个岛主夫人跟她们有什么区别?”莲珈挑了挑眉毛,“她们想离开,我自然也想离开,她们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由就是什么。不过我没撒谎,今天晚上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她歪着头,又露出了在小楼中色诱商博良的表情,只是陡然多了几分锋利,好似挑衅,“原本我想色诱你,用我的身体作为代价换你帮我离开这里,如今看你那么乐善好施,又看不上我的身体,那么不如你直接带我走好了?”她冻得瑟瑟发抖,嘴唇格外鲜艳,冰冷的水珠从哆嗦的唇上坠落,她排玉般的牙齿咬着嘴唇,没由来的像是在发狠。那双漂亮的眼睛幽深得像是海眼,紧盯着商博良。

“可我这次出海,是想去归墟的。”商博良沉默良久,笑笑,“你跟我走,大概只能到归墟去。”“归墟?你疯了?没有人能从归墟中活着出来,那个漩涡把一切都吞掉。”

“我听说人掉进归墟的时候,会仿佛看见时光倒流,逝去的人逝去的事皆从头来过。”商博良满是神往的表情,仰起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也知道归墟?”商博良的眼睛忽然一亮。这一路来他跟好多人讲起归墟,有些人只是说荒诞的传闻,譬如牟中流这种博学之辈则引用古书,但从没有人像莲珈那么说,她说起归墟,就像渔民说起哪里有鲨鱼不能下海游泳似的。

“别傻了!”莲珈没有接他的话,“没有人从归墟回来过,去过的每个人都死了,你怎么知道掉进归墟的时候会想起什么?还是你以前的事情那么重要,你要拼上命去再看一次?”商博良点了点头。

“难怪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莲珈鄙夷地哼了一声,“我早该想到,世上哪有你这种心里像竹子中空一样的男人,根本不能诱惑。其实你不只是不爱女色,你也不担心影流号,不在乎和我同室而眠坏了你的名声。你其实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帮我或者帮那条鲸鲨也都不是什么好心,都只是举手之劳,就像小孩子看着蚂蚁爬树用木棍挑起它来放在高一点的地方说,我帮你爬快一点。你最大的目标其实是寻死,对不对?”

商博良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莲珈:“其实我不想死,只是想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像我想这条鲸鲨能回到海里去。”他忽然扑过去紧紧地搂住莲珈,用力之大好像害怕她被这场横雨吹去了天涯海角。隔着湿透的衣衫莲珈感觉到他的身体炽热如燃烧的火炭,一瞬间这个谜语一样的女人也呆住了,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头。莲珈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是跟这个只相逢一夜的男人有什么感情,只是不知道如何推开他。商博良把头放在莲珈的胸口,就像一个疲倦之极的孩子找到母亲的怀抱。就这么片刻依偎也好,在这湮没天地的大潮里,似乎大家也都不必再戴着面具。莲珈抱着他的头,顺势坐在地上。

此时一个黑影从她的头顶一闪而过,力量之强就像是投石机抛出的石弹。那个东西砸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碎片飞溅。那居然是一颗大蚌,被飞溅的海水带了出来。松树震动,千万松针上坠下一片大雨。要是那东西砸中莲珈的脑袋,大概她现在已经是顶着一枚蚌壳和商博良相拥了,脑袋却不知飞向何方。

“好险,”商博良长舒一口,抬起头来,“夫人别怕,现在可以把我的头放开了…”表错意的人一脸认真,会错情的人勃然大怒。被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莲珈没有感激涕零,而是愣了半响之后伸手噼里啪啦在商博良脸上连扇十几个耳刮子,而后跳起来气哼哼地跑掉了。商博良爬起来挠了挠脑袋,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已经接近那座悬空船坞了,白色的水幕把两座岛都覆盖了,隐约可见那些红裙少女们手拉着手,在前方站住了。

“看看!要不把舷窗封死,这潮水还不要人命了?”郑三炮大吼。他不得不大吼,此刻在底舱里,不学狮子咆哮就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在他们封死最后一个舷窗后不久,潮水冲击到了“白云边”,尽管是被铁链固定在石壁上,这艘长船还是巨震着,好像随时都会顺流飞逝。好在影流号船身坚固,换了普通海船,这潮水能把船板都撕裂。携带万钧之力的海水冲击在舷窗上,尽管这些舷窗都用生胶隔水,用铁条锁死,但是仍旧有一股股细流渗进来,顺着底舱里无处不在的水槽流走了。

“哎哟!”什长猛地一拍大腿,“那个金龙肚子里挖出来的娃娃,你么可挪到底舱里来了?”水兵们脸色都变了。一时间慌乱,他们把这事儿给忘了。鲛人婴儿是养在后舱的大木桶里,而前中后三舱都是在甲板上方的。牟中流交待不得暴露这个鲛人婴儿,她就始终被养在后舱里,水兵们只是定时进去更换海水,喂她一些鱼肉磨成的肉糜。她是个很好养的东西,只取决于喂的肉糜对不对胃口。喂对了,她就会腻过来好像小猫似的磨蹭人的手,喂错了,她就含着海水四处喷发泄不满。此刻遭遇这样的狂潮,除了底舱外,这座船好比彻底泡在了海水中,后舱也不可能幸免。郑三炮脸色变了变,异常地难看。

“将军交代下来要照顾好她,可不能办砸了。”什长猛地站起,“兄弟们帮我开个舱门,我上去到后舱里探探。”

“你疯了啊!甲板上现在就是狂风暴雨,人都站不住,你上去就是给掀到海里去。我们现在可是挂在冥川上面,下面是海啸!兄弟你一掉进水里,就是死路一条!”大元子大吼。

“这可没得选,将军的军令大家是知道的。而且那看着怎么也是个孩子,我们能自己躲在这里,放着一个孩子在上面?”什长摇头,“甲板上有铁链呢,没事的,我上去就抓着铁链,不会被冲走的。”

“那,”阿二说,“我跟哥哥上去,我在家里是玩小船的,最不怕颠簸。”

“好,那就交给两位兄弟。趁着潮头空隙,我们把底舱的门打开,两位兄弟上去看看,要是那小东西还活着就把她弄下来。要是死了,咋们也算对将军有个交待。”郑三炮说。锁住底舱门的是厚两寸的方形铁栓,这些铁栓组成一整套机括,由官府的能工巧匠制造,一旦封死了内外不通。低仓水兵转动轮盘,齿轮和连杆驱动着十二枚铁栓缓缓松开。几名水兵用身体顶着舱门,外面潮水拍打,好像一个夸父巨人在擂门。

“就是现在!趁着这一波潮头过去!”水拍打舱门的声音暂时停息的瞬间,郑三炮咆哮大吼。水兵们猛地闪开,熟铁包裹的舱门大开,什长第一个冲进木壁甬道。这条甬道直通甲板上面,阿二慢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月光正在海潮上方,直射他的眼睛。一瞬间他好像有种错觉,甬道中有纵横交错的亮晶晶的细丝,好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在甬道里结网了。什么蜘蛛能在这样的海潮中结网?这个念头只是刚刚生出,还没有落定,浓腥的血扑面而来。那是什长,他整个人忽然开裂了,被那些亮晶晶的细丝切开了,从皮肤到肌肉到骨骼,那些细丝仿佛天意的刀刃无坚不摧。所有断口都在同一瞬间血花四溅,还在搏动的心脏以最后的力量把全身鲜血挤压出去。那个男人化为了一朵在甬道中盛放的血色鲜花。阿二根本来不及尖叫,已经感觉到有一丝凉意扑近自己的后颈,就像是一条蛇要舔他。他扭过头,郑三炮的手里握着惨碧色的刀刃,眼睛血红。

碧色的光自郑三炮掌心脱出,流为一线,就像是伸展开来扑敌的碧蛇。

阿二俯身,惨碧色的刀贴着他的后颈擦过,刀锋之利在皮肤表面留下了蛛丝般的血痕。

郑三炮的脸上闪过一丝隐隐的恼恨和惊讶,就像是悄悄举起书卷打向一只蠓子的人,满心志在必得,却被他忽然飞走。角度和力道他都已经算好,他在这柄刀上下了十几年的心血,而阿二只是一个渔户出身的年轻水军,本该万无一失。但是阿二的闪避竟在他的刀发动之前,阿二在扭头的同时已经向前扑去,就像是一根柱子倾倒。这个最笨拙的动作因为提前发动竟然避过了鬼神莫测的一击。

阿二好像未卜先知了。

密集的水滴穿过甬道扑入底舱,每一滴在身体上碎裂就像是被石子打中,惨碧色的刀划开了几滴水珠后忽然一颤。就在什长分崩离析的地方,他击中了黏着鲜血的蛛网,那些血红色的丝线带着尖锐的嘶声飞闪,血珠四射。整个底舱里原本是被蜘蛛丝封死的杀戮场,此刻碧色的刀意外的打开了通道。阿二不顾一切都从甬道中狂奔出去,踩在什长还带着余温的尸块上,他差点栽倒。但求生的斗志居然瞬间克服了惊惧,他矮身拾起一块不知什么部位的尸体,狠狠地向后扔去,想要阻碍郑三炮哪怕一瞬。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你能看穿我?”郑三炮问。

他不再用伪装的哑声,真声介乎男人和女人之间,嘶哑却尖锐。阿二觉得如果蛇能够说话的话这就该是蛇的嗓音。

那绝对不是郑三炮!

“你怎么看穿我的?”郑三炮厉声,同时发动,整个人和碧色的刀一起射向阿二。

就在同时,他带来的女人鬼魅般穿梭在水兵之间,血光从他们喉间射出,惊呼声在刚要发出时已经断绝。她的红裙在血风中翻动,绚丽如繁花盛开,刀刃是捆在她的脚踝上的,那纤细美好的、白皙修长如玉雕成的腿在裙间隐现,骨骼柔韧的能以非人的角度弯曲,用来持刀比手更长,却一样的灵活。

她俯仰如歌舞,运刀如风雨,以她的腿长加上弧刀的长度为径,腰胯为圆心,这个必杀之圆根本无法侵入,纵然有几个敏捷的水兵拔出刀来,刀却无法触及她的身体。

屠戮只是瞬息间完成,染血的刀被机括收回到贴着她小腿的金属鞘内。在那些捂着喉咙缓缓退后的水兵中,她轻盈的旋转,一袭红裙翩翩落下,如玉的长腿从头顶缓缓收回裙下。她如一个舞姬叩谢恩客那样屈膝半跪,仿佛弦歌未绝,却没有人欣赏她绝世无双的表演。

“醉中同交欢,醒来各分散;此生所结俱无情之游,相期之日邈云汉之远…”她以歌一般的声音念出这辞世的哀音,似乎对她亲手灭却的生命不尽哀婉。

阿二冲出甬道,暴露在无边的风雨中。沉重的舱门平时都需要四人之力才能合拢,此刻他从恐惧中爆发出一股大力,双手拉住舱门两侧的铁栓,大吼一声。舱门合拢,阿二扑上去把铜销拴死。门合拢的最后一瞬,他在缝隙中看见惨碧色的光扑面而来,“郑三炮”眼看追不及,再次掷出了碧刀。碧刀之利,竟然透过了铁力木制的舱门,寸许的刀锋暴出。刀头的弧线就像是蛇首,阿二喘息未定的看那刀,发现那把刀居然是玉石般的质地,刀身半透明,流云般的白被封在碧色深处。

一阵暴雨扑来,力量大的把阿二整个人拍在舱门上。这冥川之潮化作的巨浪带着天地间浩瀚的伟力,阿二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误入暴风雨中的一只海鸟,随时会被甩出去。他死死的抓住舱门上的铁环,好像这就是他的命。刀头忽然动了起来,阿二惊的一哆嗦。他本能的认为那东西是蛇般不能靠近的东西,好像生来带着灵性和剧毒,他一瞬间以为这东西要活转过来了!刀头忽然消失了,留下一道窄窄的楔形缝隙,阿二这才明白这是里面的人把这柄兵器抽回去了。他狂跳的心渐渐平复,想到底舱里所有的兄弟都难免一死,在生生死死的杀戮场里,纵然是崔牧之那种好身手,又怎么能和那种鬼神般的杀伐技巧相比?何况那些驻防在底舱其他地方的兄弟根本不会防备,他们还都以为那确实是郑三炮和他的女人,可那些…是披着画皮的魔鬼啊!

阿二愣了许久,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他亲手把舱门封上了,把兄弟们逃出来的唯一希望封死了,现在那对男女正踏着兄弟们的鲜血在底舱里四处行走吧。阿二隐隐约约觉得里面有捶打的声音,也不敢打开铜销,也不知道有兄弟逃到这边来了或者是杀手的诈术。他不敢打开铜销,打开就会把魔鬼放出来。他恨自己没有提早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害了这二十号兄弟的命,若是在甲板上动起手来,他们人多,本有胜算。

以他的眼睛其实看不出那个郑三炮有什么异样,他的眉眼举动,乃至话里话外那股子流氓气,活脱脱就是郑三炮本人。但那人在一个小细节上露了马脚,若是真的郑三炮,不会容他阿二坐下来和自己一起喝酒,更别说让自己的女人去跟阿二敬酒。郑三炮嘴上不说,但是阿二知道郑三炮看自己碍眼,阿莲这件事上,郑三炮觉得阿大在阿二那里吃亏了,痛骂他废物,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丢了他三爷的脸,但是脚跟可没含糊,铁定跟阿大站在一边。

阿大是他徒弟。

里面的捶门生越来越清晰了,阿二心思一动,想着若是里面那一男一女在底舱别处杀人,真有兄弟逃到这边也说不准。他把眼睛凑到碧刀留下的缝隙上往里面看去,忽然间雷鸣般的声音从脑后传来,那是又一波潮头化为漫天的暴风雨扑来。他赶紧缩头,趴在舱门上抓死了铜销,这时候要是不小心就会被打倒海峡中去,被冥川冲到不知天涯海角。他的眼睛刚刚离开那个缝隙,一股暗红色透着浓腥气味的汁液就喷了出来,洒在舱门上,剧烈的白烟冒了起来,汁液染到的地方,坚硬的铁力木一片焦黑。

阿二惊恐的嘶声尖叫起来,连雷鸣般的水声都压不住。如果再晚一瞬,那汁液就会把他的整个眼睛烧掉,颅骨都被烧穿。

碧刀一而再再而三的穿透舱门,这通往底舱的舱门是斜的,阿二尖叫着在上面翻滚。多亏舱门是铁力木所制,换了桐木之类的,难免被那个杀手以大力砸开。影流号设计的时候,便是把底舱当作重中之重,只要底舱不失守,就算是敌人胜了接舷战也没法操纵铁骨蒺藜和刺金弩那些攻城破船的利器。一波又一波暗红色的汁液从缝隙中喷出来,有一股烧到了阿二的左臂,痛得就像是有人把烙铁按了上去,伤口附近的皮肤焦黑冒烟,寸寸龟裂,还不止是这样,毒液顺着他的血管蔓延,血管像是青色的蛇那样隆起,皮肤下血肿起来,整条胳膊都化为青紫色,彻底失去了力量。

比这更可怕的是,点点磷光从缝隙中渗出,横流的雨无法扑灭这些火种,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温度,他们什么都点不着,只会点燃人的血液!

是那种名为草?的蝗虫。

阿二摘下腰带紧紧缠在左臂上方,用牙齿和还能动的右臂打了一个死结,这样会把胳膊上的血脉封死,毒液就会晚一点到达心脏。渔民都说被海蛇咬到了就得这么做,当然更好的办法是把整条胳膊砍下来,但阿二不能把整条胳膊砍下来,他不是怕痛,他怕失血晕倒,昏倒了他就没法去报信了。

他要去岸上报信,岸上还有牟中流、崔牧之和商博良,还有更多的兄弟,他要警告他们这岛上有敌人,还有叫他们敌人还要叫他们来杀了底舱的两个人给兄弟们报仇。

他紧紧抓着甲板边的缆绳跋涉在狂风暴雨中,还好草?一旦离开舱门就被吹飞了,否则他已经死了几百遍。他根本辨不清方向,四下看去都是一片白茫茫,也许是因为毒液也许是因为剧痛,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也产生了幻觉,好似是女人的轻笑,笑声来自正下方——就是郑三炮带来的那个新娘子,她在隔着一层舱板跟着阿二移动,就像是毒蛇隔着一层浮土潜行,追杀逃跑的老鼠。

阿二的心脏仿佛被那笑声生生的捏碎,他的意志和那股复仇的狠劲都要被这笑声摧垮了,他快绝望了。这是影流号,他呆了一个月的船,原本他闭着眼睛闻着味道都能知道自己在船上的哪个位置,但是此刻这条船仿佛化成了一个迷宫。眼前横着一条又一条的缆绳,四面八方都是栏杆,他走不出去,找不到通往岸上的跳板…

就这样输给哥哥了?再也回不到莲石港,娶不上阿莲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临死前心里惦记的居然是这事儿。见鬼的他这一辈子唯一不能跟哥哥分的就是阿莲,可是老天不肯帮他。其实哥哥是真的很笨,很多事情都看不透…小时候阿二油嘴滑舌的从街上老太太那里讨的两块黏糖来,一转手都给了哥哥,只把一根手指塞在嘴里,摆出自己已经吃糖吃到饱的嘴脸来;有时候跟着几个打渔的兄弟赚得两个钱请哥哥喝酒,他就让酒肆的主人在自己这壶里兑点水,把醇的一壶给哥哥…阿二觉得哥哥笨,得自己照顾,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拉着阿二的手说,两兄弟里总有一个老实点儿一个机灵点儿,这是因为在妈妈肚里老实的一个就把聪明劲儿让给了机灵的那个了,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