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襄紧握剑柄,那沉重的铁似乎被他捏得滚烫。
这是一把好剑。只有时常握在手里,剑才会懂你的心思。
现在的他很轻闲,只有一个使命:找到风凌雪,杀死她。
项空月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龙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曾经差一点就杀死了她。”
“是啊,差一点……也就差她那支箭离我的心脏那么一点。”龙襄点点头,“我怎么认识了你们这么几个倒霉朋友……”
“放心,我会帮助你,但我们能否找到她只有看运气。”
“你不觉得,只要你在城头挂一面旗写上‘是我杀了向异翅’,很快你的运气就会变得很好吗?”
“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她要报仇,早就来了……她隐藏起来,我怀疑,是向异翅曾给过她更重要的使命。”
“还有什么使命会比‘杀了那几个家伙’听起来更糟?”
“也许……是重建鹤雪团。”
龙襄打了个冷战,“好吧,我明天就出发。”
5
风铃儿在林中自在地奔跑,举着她的小竹弓,不时停下来瞄准什么射上一箭,可没有一箭射中的。她很气恼,师父是神箭手,却不肯教她,她偏要自己练出一手箭法来。
不停地射出去,不停地把小竹枝做的箭捡回来,再射出去……如此上百次,直到手也勒得红了,也没有力气拉弓了。
风铃儿气恼地向地上一坐,把手中的小竹弓扔了出去,嘟囔着,“为什么就是射不好嘛……”
“想学射箭?”忽然一个声音问。
风铃儿抬头看去,一位灰袍者站在她的面前,四十多岁年纪,袍上绘着淡淡的蓝色徽记,纹案复杂,却认不出画的是什么。
“你是谁?”风铃儿对人族都没有什么好感。
“小姑娘,想成为神箭手何需这么费劲?我来教你吧。”灰袍者一扬手,那小竹弓不知怎的跳回了风铃儿的脚边,“你想射什么?只管射去。”
风铃儿拉开弓,搭上小竹枝,“怎么射?”
“告诉我你要射什么。”
“我要射……那棵树。”
“哈哈哈,太简单了吧。来个难的。”
“那……射那根树枝?”
“这样吧,你射那根树枝顶端的那片树叶……看见了么……对……射那一片。”
“你还没有教我如何射呢。”
“很简单,你看着那叶子,心中默念‘我一定要射中’三遍,然后立刻射出去,就行了。”
风铃儿将信将疑地在心中念了三遍,一箭射出。小竹枝嗖的一声直飞向枝头,那片树叶应声缓缓落下了地。
风铃儿睁大了眼睛,“这么神?原来只要这样就可以成为神射手?”
“呵呵呵呵!”灰袍人笑着,“当然不是。按我的方法,射中任何东西都只需动动念头,但要练成动动念头就能射中东西的本事,就得几十年了。”
“啊?”风铃儿皱起眉来,“那我还不如自己练呢。”
“同样是神射手,我的法门和射手的苦练手法眼力可完全不同,练成了我的法子,不需要弓也不需要箭,一切只需动动心念。”灰袍人说着,突然间地上的一颗石子就弹了出去,啪地击飞了枝上的另一片叶,那叶子缓缓飘落,突然又像有风托了似的,在空中旋舞起来,灰袍人伸出手去,叶子就像蝶儿般落进了他的手中。
“哇,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么?我也一眼就看出你是有天赋的孩子,你可以做我的弟子……”
“好……”风铃儿话刚出口又赶忙收了回来,“不行,我已经是我师父的弟子了。”
灰袍人面上拂过一丝古怪的微笑,“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从前的流浪经历使风铃儿从不轻信陌生人。
“我知道,你师父姓风,对不对?”
风铃儿愣了愣,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可突然有一丝不安掠过了她的心头。凭着她天生的心思敏锐,她预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她转身就走。灰袍人却没有跟着她,笑一声坐了下来,他身边的落叶像是被一种怪力托举似的都缓缓升了起来,围绕着他飘浮着。
6
风铃儿不敢多回头,她开始快跑,越跑越快,但她心中本能地觉得,这时候不应该回家,那样会把危险也带回去。虽然那个人没有跟过来,风铃儿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的身边,而且一直与她如影随形。虽然她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她兼有羽族天生的敏锐和过人的体察天赋,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种“有看不见的东西就在身边”的恐惧紧紧抓住了她,她想大喊,喊师父快来啊,可又怕师父真的来了遇上危险,她只有把一切紧紧压在心底。
眼前的林木越来越密,她正跑向她从来没有去过的森林深处,脚下灌木渐渐密集无路可行,风铃儿干脆一纵踩在了灌木顶上,凭着羽族天生轻盈的身体在密集的草木枝尖上跳过。
忽的一声怪吼,远处树边竟纵出一只豹来。风铃儿吓得身子一歪,摔进树丛中。草木窸窣作响,那豹直蹿而来,风铃儿顾不得痛,挣起身子又跑。她心中空白一片,脚下如风,她虽然有羽族的速度,但毕竟年纪太小,背后窸窣声越来越近,风铃儿感到背脊冰凉,眼前发黑,连喊也喊不出来了,那豹随时一纵,就能把她扑倒在地。
可突然间背后一声兽的惨号,接着就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草丛中的声音。风铃儿一回头,看见草叶上一片血,那豹子竟已经倒在草地上,身子被切成了两段。
可是四周却明明没有任何人。
这比一只豹子的追逐更加恐怖——你知道你身边就有一个什么东西,你却看不见它。它也许就在你的身畔,凑近你的脸庞,但你就是看不见。
风铃儿呆呆站在那里,连跑的力气都不再有。这女孩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仿佛汗都结成了冰,那看不见的幽魂也许正在侵入她的身体。风铃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师父……师父,我怕……师父来救我啊,呜呜呜呜……”
远处却突然有个声音问:“小女孩,你迷路了么?”
风铃儿一抹眼泪,只见身影一闪,一个年轻男子已站在了自己身边,他的话音刚才分明还在远处。这年轻人穿着暗色的短袍,袖口紧扎,身形显得十分利落,正望着她微笑。他神情和善,这让风铃儿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可这人眼神锐利得可以穿破黑夜,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
“我……我怕……”风铃儿抽泣着说,可是又说不出来自己怕什么,只是望着那不知被什么突然切成两截的豹子。
年轻人望了一眼那豹子,神情却突然严肃了。他伸手把风铃儿护在自己身边,另一手在腰间一抹,一把青铜色鞘的长剑便握在了手中。
他警惕地四周望着,脚下蓄了力,脚尖慢慢在地上划着,转动着身体,准备着随时应变。风铃儿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绷紧了,这才是一只真正的随时会扑出的豹。在他的臂下,不知为何就觉得十分安心。
“小姑娘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家吧。”年轻人说话时仍然凝望着草木深处,气息不敢放松,似乎是预见到了潜伏的危险。
风铃儿很想回家,却不愿把陌生人带回去,她说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你带我向那边去吧,我家在那里。”
年轻人一愣,“那边?”他望望那深山老林,又看看风铃儿,突然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风铃儿觉得他的眼睛又已经看穿她的小心思了。
“好,我带你去!”年轻人轻轻一提,风铃儿就坐上了他的肩头。年轻人突然说:“闭上眼睛!”风铃儿不知何故,将眼一闭,耳边劲风急掠,那年轻人已经跃了出去。
7
突然旁边的草木中有了动静,风铃儿听见有什么在草间点了几步,急跃而来,年轻人的身体突然跃起在空中急转,接着一声清脆的鸣响,那是他的剑出了鞘。劲风横掠过草间,一声怪呼响起,同时四面都有风声呼啸,像是那些看不见的幽灵全扑了出来。风铃儿更不敢睁眼,只弯下身,像一条围巾似的紧紧缠住了年轻人,生怕被甩下来。年轻人背着她显然敏捷受了影响,风铃儿听见他大口地喘着气,在草木间不停地纵跃,每次纵出都向着不同的方向,还多次空中转身挥剑。怪啸声连连,在四面八方响起,那究竟是什么?他在与什么作战?风铃儿稍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怪影从她身边掠过,吓得她立刻又将眼紧闭了。
突然年轻人的身子一震,风铃儿听见他喉咙中轻吼了一声,风中突然有了血的气息,他像是受伤了。年轻人不再恋战,突然抓紧了风铃儿,急速直向前奔,背后的声音一直紧随着,直奔了小半刻钟,那声音才消失了。
年轻人疲惫地低下身来坐倒,把风铃儿轻轻放下地来,“你到了。”
风铃儿一睁眼,竟然看见自己家的小屋就在眼前,这年轻人怎么找到这里的?再回头一看,他正撕开衣袖,包扎自己左臂上的伤口,血早把他整条袖子都染红了。
风铃儿惊说:“你没事吧?我去给你找药!”拔腿就向屋中奔去,喊:“师父,有人受伤了!”
突然背后年轻人惊呼一声“不好”,风铃儿的后背突然被击了重重一掌,整个人飞了起来,向前摔出数尺远。
凭她羽族的轻盈,手一沾地一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化去力道,才仰滑在草地上。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年轻人已经落在了她的身边,原来那一掌竟是他打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刚才人还在树下,一声“不好”之后,竟然就能跃出击中已跑出数丈的风铃儿,这纵跃的速度,豹子早也远远不及。
“你干吗?”风铃儿气恼地说,年轻人却紧抓着她:“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他一凝眉,剑突然向左前疾挥了出去,只听当的一声激鸣,剑像是碰到了什么金属之物,火星一闪,而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
“天罗刀丝!”年轻人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像是身体也因为疼痛而颤抖着,“这里居然也有……小姑娘,你师父只怕是也被困了。”
风铃儿一惊,“师父怎么了?”就要起身向屋中去,却被年轻人紧紧按住,“不要动,这里到处都是你不看见的刀丝,它们极细又极利,切开人像切开面团一样,你刚才差一点就绊着一根,我不一掌打你打出去,你的双足现在已经没了。”
风铃儿吓得再不敢动,连眼睛也不敢乱看,仿佛连目光都会被那恐怖的刀丝切了去。眯了眼睛向四处偷瞟,一切安静如常,草随风摇,虫声唧唧,哪里能看得出来有任何异样?
年轻人向草屋看去,“这屋子还完好,看来他们还没有敢动手。”他冷笑一声,“哼,毕竟,对风凌雪出手是需要积蓄勇气的。”忽地又抬高了声音,“是不是,各位?你们想把我也切碎在这么?”
四周静悄悄的,哪有人答话。
年轻人慢慢站起来,扶着风铃儿,“紧贴着我,千万不要走到我身前。”他握剑斜指向下,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移着,突然剑一挥时,就应手发出清鸣与火星,像是一根看不见的金属丝被击断了。
就这样,从站处到小屋,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却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了草屋窗边,年轻人站住静听着屋内动静,低声说:“风凌雪,你在么?是我,龙襄。我现在不想和你斗,你的徒弟在这儿,让我们进屋吧。”
风铃儿急得喊:“师父、师父,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