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愉愉,是我,没事了,没事了。”陆行抱着长孙愉愉在她耳边轻声地重复,“没事了。”

  好半晌长孙愉愉的挣扎才平静下去,但眼泪却一直流。

  陆行迄今为止甚少有后悔的事情,但眼看着长孙愉愉为噩梦所困,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不择手段了,他没想到会给长孙愉愉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阴影。

  或许是因为梦里有人轻轻地搂着她,给她温柔地抚摸着头发,长孙愉愉的噩梦终于退却而安稳入睡。

  但她的热一直反复了三日,这才彻底地退了下去。

  陆行有些感叹地看着长孙愉愉,“好容易长出来的几两肉又没了。”

  长孙愉愉张口将他喂到唇边的米粥吃掉,“你还说呢,你这才多大年纪,蓄什么须啊?”

  “唔,是我的错。”陆行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给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的病养好之后,人却总是没什么精神,陆行深知她这种性子好生劝是没用的,你得反着来。“莲果说你这些日子在宁江都不怎么开心,是为着阿云的《山阳曲》名动四方么?”

  长孙愉愉闻言果然来了精神,精神得可以生啖了陆行,“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姐姐的《山阳曲》广为流传,我只会觉得脸上有光。我弄那乐社又不是为我自己,不过是闲来无事,也让大家能有个消遣,却没想到竟能有如此效果,也算是功德一件。”

  而陆行竟然以为她是为了妒忌才难受,长孙愉愉当然得赏他白眼儿。

第181章

  陆行点点头, “的确是功德一件,妇人家能耐并不比男儿差,各有所长, 成日里窝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没毛病都弄出毛病来了,我瞧着三嫂她们自打进了你那乐社, 精神都好许多了, 七嫂的变化更是明显。”

  长孙愉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可不,只是……”长孙愉愉才得意了一息心情就又沉重起来了。

  “怎么了?”陆行问。

  长孙愉愉心里有事儿, 实在是不吐不快,便将姜云流产的事儿告知了陆行。“虽然她们都没说,可冬柚打听到, 那日是蒋松奇将云姐姐推到了地上, 才害得她没了孩子的。云姐姐嫁过去这许多年孩子都没能留住,我看她那样子颇有些生无可恋,《山阳曲》怕就是绝唱了。”

  陆行叹了口气,“最难理清的就是家务事了。”

  长孙愉愉道:“上回我说彻底扳倒蒋家你不同意,但这件事儿难道就没法子解决了?就看着云姐姐从此……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 云姐姐日日都在受苦,看她模样怕也熬不了几年就撒手去了, 她是等不住扳倒蒋家的, 需得快快地想个法子才行。”

  陆行道:“那县主可有法子。”

  长孙愉愉瞪大眼睛道:“我要是有法子, 还用郁闷么?”

  陆行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也不知管不管用。”

  “快快说来, 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行。”长孙愉愉着急地道。

  陆行倾身过去附耳告诉了长孙愉愉,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法子却不错,只看那蒋松奇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如何了。”

  陆行道:“下手狠一点儿就是了。”

  长孙愉愉又点点头,心里已经思索着该怎么具体执行了。“那我过几日就回宁江,把这事儿给办了,也好让云姐姐早日解脱。”

  “你去能管什么用?你是能打还是能扛?”陆行道,“这件事上,傅婆和青老最合适,他们有不少江湖朋友能帮忙,要做得逼真,就得许多人,却又不能走漏风声,怕将来咱们两家结仇,所以不能用宁江这边儿的人。”

  “那……”长孙愉愉有些不放心。

  “你且安心养好自己的身子,我叮嘱傅婆去办,有消息就快马加鞭送回来如何?”陆行道。

  长孙愉愉不情不愿地应了,因为她感觉得出来,陆行怕是不想放她回宁江逍遥的。这些日子她没什么精神,又刚大病一场,陆行守着她颇为规矩,但近两日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儿藏不住了,弄得她见他就有些想躲。

  当然躲也不行,到时候被逮到,积攒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你,长孙愉愉对比之后发现那还是细水长流比较好。

  因此当陆行用手摩挲她唇瓣时,长孙愉愉生生地刹住了自己想躲的念头,谁知陆行摩挲一会儿之后,居然抽回了手,“睡吧。”

  “你别这样。”长孙愉愉嘴太快恁是没管住自己。

  陆行有些纳闷地道:“别哪样儿?”

  长孙愉愉噘噘嘴,反正此刻在帐中,就他俩人,黑漆漆地也没那么羞人了,因此她也没顾忌地道:“你是不是想,想那个……”

  陆行好笑地转过身正对着长孙愉愉,“想哪个?”

  “陆九,你少给我装蒜。”长孙愉愉轻轻踢了陆行一脚,“你想要就要呗,省得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陆行追问。

  长孙愉愉气呼呼地道:“你少装好人了,就没你吃亏的,你现在装模作样怜惜我大病初愈,可过了之后欠你的都得给你还回去,还变本加厉,上回,上回让我好些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要不是实在受不住,长孙愉愉也不会红着脸都要说出这种私密的话来。

  陆行轻轻地靠了过去,嘴唇几乎贴在了长孙愉愉的耳根上道:“那这次我就先收点儿利息,省得你一次还不起?”

  气喘吁吁时,长孙愉愉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就成了欠账的了?

  末了陆行将长孙愉愉搂在胸口,细细地吻着她因为剧烈活动后粉润得似桃花一般的脸颊、额头。长孙愉愉嫌弃他腻味,但是又懒得动弹,只闭着眼睛等陆行自个儿没趣了松开她。

  “年前咱们不是说办公塾么,这事儿我交给冯师爷做去了。我看牛家那双福也是个聪慧的孩子,虽说是女孩儿,但若是能学一门手艺,将来哪怕命里有什么劫难,自己也能挺过去。”

  长孙愉愉懒洋洋的,连脑子都不愿意动,所以陆行的话她一时没往深了想。“你看那慈济院里的老人,会绣花和梳头的,在你这儿不就派上用场了?”

  “唔。”长孙愉愉仰起头,品出点儿味儿来了。

  “这事你和朱夫人商量商量吧,我看她和你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想来也是愿意给那些个苦命的女孩儿做些事的。”陆行道。

  长孙愉愉嘟嘟嘴,“我觉得你是想夸朱慧兰,怕我心有芥蒂,才顺带上我的。”

  陆行笑了笑,亲了亲长孙愉愉唇瓣,“哪里,你瞧着柔弱实际比谁都有韧劲儿。”

  长孙愉愉有点儿怀疑陆行这话有些荤。“我想过的,那些个男子譬如铁匠、石匠什么的能收学徒,慧兰的染坊、绣坊里的嫂子们也能收。”

  陆行又道:“除了这些,我觉得你一身的本事也能拿出来用用。”

  “我什么本事?”长孙愉愉打了个哈欠。

  “华宁县主,琴棋书画、各色乐器都堪称大家,你从小学的这些本事,不想做先生传给别人么?你那乐社若要百年、千年的办下去,是不是也得有学生?”陆行问。

  “你什么意思?”长孙愉愉来了点儿精神。

  “我的意思是,县主也可办个私塾,教授学生,选那天赋出众的培养。还有就是,如刘同知家里那几个姑娘,都想跟着你学些礼仪,将来不管是出门做客,还是去京城去其他州,都不会露怯。”陆行道。

  长孙愉愉眯了眯眼睛,这事儿陆行一提,她就觉得能做。这些个姑娘将来都是要嫁给世家大族的,想想以后这些世家的媳妇都是自己的学生,那还是挺得意的。

  长孙愉愉道:“那我想想。”

  陆行“嗯”了一声,搂着长孙愉愉的手臂紧了紧,“这次你欠的帐有点儿多,所以利息我还得再收点儿。”

  长孙愉愉心道,她就知道会这样,但嘴上却嗔道:“我的病都还没好利索呢。”

  “我给你医。”陆行咬着长孙愉愉的耳朵道:“这会儿我是你的大夫。”

  圆房几个月之后,陆九公子终于没忍住地,给小县主玩了一点儿新花样。

  因为陆行给她出的主意,长孙愉愉在建昌府的日子瞬间就充实了起来,且堪称忙碌,有时候陆行回屋用晚饭,长孙愉愉都没归家。

  好处就是,长孙愉愉眼见地长了肉,脸蛋总算圆润了些,且人也有了精神,走路带风,饭量也增加了。

  这日陆行回府带了个消息,“上回咱们商议的事儿,傅婆已经带人做了,她找人临时搭建了一座庵堂,又借了些戏服布置了十八层地狱,据她说是唬住了蒋松奇,吓得他当场尿了裤子,赌咒发誓再不敢凌虐妇孺。”

  陆行给长孙愉愉出的主意就是吓唬蒋松奇,把他施加给家中妻妾的那些痛苦,让阎罗王判他自己都受了一遍。只希望他能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哎,也不知道究竟管用不管用,或者能管用多久,等回宁江的时候我再去看看云姐姐。”长孙愉愉道。

  陆行点了点头,心里却难免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和姜云之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外头却是传得有模有样,长孙愉愉不会不知,却依旧为姜云尽心竭力,毫无芥蒂,这让陆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试问换做另一个人,就算不吵得天翻地覆,总会阴阳怪气一些的,但长孙愉愉却没有。

  显见得华宁县主的心并没放在他身上。

  难得的夫妻俩居然有了共识,都觉得对方缺了点儿什么,是以他二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张纸,却怎么也戳不破。

  “怎么了?”长孙愉愉看向陆行,见他半天不说话,眼神又有些古怪,这才开口问。

  “无事,只是今儿还有一桩事,前几日邵武府也派兵去剿匪了,今日传来消息,全军覆没,那邵武知府被山匪给生擒了。”陆行道。

  “怎么会这样?”长孙愉愉问,败给山匪已经是不该,知府却还被生擒了,她皇帝舅舅一定会震怒的。

  陆行叹了口气,“如今的卫所兵根本就不出操,领着军饷,只知道吃喝玩乐。烂到了根子里,所以我才只能组织乡勇。那邵武知府是看着我等剿匪成功,他以为乃是容易之事,才贸然出兵的。”

  长孙愉愉乃是皇家县主,只有她皇帝舅舅的江山稳固,她的日子才过得好,是以听陆行这一说,她很是关心。“那卫所兵究竟是个怎么的烂法儿?还有救么?”

  “我同你讲个民间编排他们的笑话你就明白了。”陆行道,“却说是一个卫所指指挥使出征将败,忽然有神兵天降助阵,因而反败为胜。那指挥使口头致谢,再问神名,神曰:我是垛子。”

  长孙愉愉知道,那垛子就是射箭场内土筑的箭靶。

  “那指挥使不明为何垛子神会出面救他,却听那神道:感念汝平日在教场,从不曾有一箭伤我。”

  长孙愉愉无奈地笑了一声,这的确是个笑话,让人听了替她舅舅无比心酸。

第182章

  实际上皇帝听得知府被俘的消息后的确震怒, 这对他日渐孱弱的龙体算得上是雪霜加上。

  四月里,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建昌,继位的是五皇子, 年号嘉泰。

  长孙愉愉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然则却不能说她心里没有丝毫准备。皇帝龙体孱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娘亲每次来信都在问她有没有身孕, 就是防着皇帝大行后, 她在陆家日子不好过。

  陆行有些担忧地看着长孙愉愉,怕她太过伤心而损了身子。

  然则长孙愉愉并没有预期的嚎啕大哭, 她只是红着眼圈道:“我想这两日就回京。”

  陆行没说什么,只是将一封信推到了长孙愉愉跟前,“公主给你的信。”

  长孙愉愉打开来看了看, 却摇了摇头, “皇帝舅舅大行,我娘肯定伤心极了,这时候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必须得回去陪她。”

  陆行知道自己劝说是没用的,只能道:“公主不让你回去。”晋阳公主不仅有信给长孙愉愉, 也有信给陆行,那就是一定不能让长孙愉愉回京。

  “当初说局势不明朗不许我回京, 我能理解, 可如今五皇子成了嗣君, 过几日就要登基了, 为何还不许我回去?”长孙愉愉有些气愤地道。

  “你身子本就弱, 这会儿赶回京去, 进宫哭丧, 那是要整日整日跪的,你更受不住。”陆行道,“而且公主不让你回去,肯定有她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长孙愉愉情绪激动地吼道,“她还是将我当成个孩子,什么事儿都不肯让我分担。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不就是怕我一旦回京,你们陆家,你……就怕我再回不到陆家嘛。”

  虽说陆家是晋阳公主千挑万选的,可关心则乱,她还是害怕长孙愉愉没有身孕,若是回京去了,怕陆行不肯再将她接到身边。

  晋阳公主没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既然知晓公主的担心,又何必去给她添乱。你也说她如今最是伤心,哪里还顾得着你。等我三年考满,自会想法子回京,到时候你同公主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了。”陆行安慰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哼”了一声。

  “你若是执意回京,我只能将你送回宁江,让老太太看着你。”陆行威胁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咬牙切齿地道:“陆九,你真是能耐啊。”成日里就会拿长辈来压制她,算个什么男人啊?

  陆行叹了口气,坐到长孙愉愉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愉愉。”

  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长孙愉愉给推开了。

  陆行又伸手去揽她,长孙愉愉抓起榻几上的茶盏就朝陆行扔了过去。

  她扔,陆行接这个游戏长孙愉愉和陆行可没少玩,如今她抛东西抛得越来越顺手,陆行呢至今也还没失误过。

  直到长孙愉愉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停歇下来。

  “心里好些了么?”陆行柔声问。

  这不问还好,一问,长孙愉愉扑在引枕上,扎扎实实地哭了起来,既伤心皇帝大行,又难免有些彷徨不安,晋阳公主担心的事情,长孙愉愉心里也不是没有担忧的。陆行和她本就是表面夫妻,没什么情分的。

  莲果和冬柚担忧地上前,却见陆行摇了摇头,示意让长孙愉愉哭个够,心里难受哭出来反而还好些。

  到底长孙愉愉还是没回京,一个是因为她娘亲不许,二来也是因为手边的事情太多,不管是慈济院,还是朱慧兰那边杂事儿都不断,且她听从陆行的建议还在府城办了女学。

  虽说她皇帝舅舅不在了,但陆行是建昌知府,而长孙愉愉也是一身的本事,那些个女学生并没因为皇帝薨逝,就对长孙愉愉换了态度。

  朱慧兰这边儿管的事儿也是蒸蒸日上,还将那缬染纱、罗以及灯锦买到了南洋,银子哗哗地流进长孙愉愉的口袋。

  日子平静地滑入了嘉泰元年的四月,虽说是元年,但是嘉泰帝已经登基近一年了,只是今年才改元而已。

  新皇登基天下都盼着有新气象,然则这位嘉泰帝做五皇子的时候就好女色,没想到登基后更是变本加厉,刚过了除夕就下诏选秀,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百姓争相嫁女,不管老、穷、丑,只要是个男子就行。包括陆家也是如此,亏得阿丝年纪还没到,否则真真是要哭死罗氏等人的。

  长孙愉愉少不得叹息,“没想到皇帝舅舅会让五皇子继位。”因为远离京城,长孙愉愉具体也不知道她舅舅临终前是怎么想的。

  陆行道:“四皇子体弱,先皇临终前都是刘妃和五皇子在病榻前伺候。”

  长孙愉愉又叹了口气,“我还听说如今这位还专爱往北里去。”北里是京城著名的花街柳巷之地。而京城的这种小道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建昌,可见嘉泰帝有多荒唐。

  陆行道:“好了,这些话以后要少说。”非议今上是要获罪的。

  长孙愉愉撇撇嘴,也知道陆行说的是对的,可她听了那些传闻心里就是难受,连带着胃里也难受,见得莲果等人摆饭,她蹙眉道:“我不想吃饭。”

  陆行道:“你这几日都不肯好好吃饭,精神也恹恹,是不是有什么症候?我替你把把脉吧。”说着他就吩咐冬柚把脉枕拿过来。

  待脉枕取来,长孙愉愉将手搁了上去,打了个哈欠,“是因这天热起来了,我想着过几日就去山上避暑的。”

  “别说话。”陆行神情严肃地道。

  长孙愉愉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却也没再开口。

  良久后,陆行才挪走了把脉的手指,声音特别轻地道:“你,是有喜了。”

  “哈?”长孙愉愉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见莲果和冬柚都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你是说我怀孕了?”难怪刚才陆行的声音那样低,是怕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吓掉了?

  陆行笑着点了点头,“说来也怪我,早该想到的。你连日困乏,又不肯吃东西。”只不过一年多来长孙愉愉的肚子都没动静儿,她禀赋又柔弱,陆行心知肚明她不易受孕,因此也没往这方面想。

  “菩萨保佑,县主,公主若是知道你怀了身孕肯定会高兴坏的。”莲果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

  长孙愉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也有孩子了。

  陆行十分欢喜,给府中所有下人都赏了喜钱,尤其是牛陆氏,更是赏了二十两银子。

  长孙愉愉奇道:“你怎么赏她那么多?难不成我能怀上孩子,还是她的功劳?”

  陆行道:“你不是爱吃牛家的做的发糕么,为了那发糕不粘锅底,需要事先抹点儿油,第一回 的时候冬柚她们听了吓得魂差点儿没了,结果你却没事儿,她们才放了心。既然没事,我就想着或许咱们能重新循序渐进地用些油荤。后来,给你白水煮菜的时候也能放些油了。你的身子能养结实,牛家的功不可没。”

  长孙愉愉嘟囔道:“我怎么没感觉有油呢?”

  “你若是能感觉出来,怕是又要腹泻了。”陆行道。

  长孙愉愉嗔了陆行一眼,“不过,牛家的做的发糕的确好吃,我现在就想吃。”

  牛陆氏直呼菩萨保佑,“县主能用得下我做的发糕,那就太好了,我生怕她害喜不想吃东西,饿着孩子呢。老太太和明府心心念念就盼着这孩子,如今可算是如愿了。我明儿也想去寺庙里还愿。”

  却说这府里便是牛陆氏这等不相干的人都为长孙愉愉能有身孕而操心,安母、罗氏那边自然更是。

  陆行当即就要写信,长孙愉愉却道:“这还没三个月呢,不用张扬吧?”

  陆行笑道:“不算张扬,告诉老太太和大伯娘,让她们早些高兴也好。”

  长孙愉愉撇撇嘴,难得陆行也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不过她也没继续阻止,心里也是巴不得老太太和罗氏知道这消息的。

  没想到她华宁县主也“沦落”到“母以子贵”这一天了,长孙愉愉想想就乐,自己也开始动笔给她娘亲写信,想来她娘亲肯定会欢喜得蹦起来的。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陆行这一任差不多就要满了,正好回京。

  然则福兮祸所依,或许长孙愉愉这十几年过得实在太顺风顺水,以至于老天都忍不住在她最开心的时候,将她推入谷底。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长孙愉愉快步走到莲果和冬柚跟前,“把话再说一遍。”

  莲果和冬柚当场就吓得面无人色,一左一右地赶紧上前扶住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奋力地想挣脱开,“你们说娘亲怎么了?”

  莲果和冬柚真真是万般后悔。她们也是刚知道消息的,寻思着长孙愉愉刚有孕,怕她听得噩耗之后有个万一,因此两人正商议着绝对不能给长孙愉愉说,哪知道却被长孙愉愉给听个正着。

  眼见着莲果和冬柚都不说话,长孙愉愉就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她娘亲,没了。

  没了!

  “我不信,我要回京!我要回京!”长孙愉愉大喊道,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成了河。她才收到了她娘的来信,她不信她娘亲没了。

  “县主,县主,你别激动,你现在怀着孩子……”莲果哭着求道。

  院子里的动静儿已经惊动了牛陆氏,她眼瞧着不对,就让小丫头赶紧去前头喊陆行。

  然则等陆行风也似地跑回内院时,长孙愉愉已经见了红,人也已经昏了过去。

第183章

  “姑爷, 姑爷,县主她……公主她……”莲果已经泣不成声。

  陆行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晋阳公主去世的事儿,是他做主瞒着长孙愉愉的, 虽然这么大的事儿肯定瞒不了几日,但是晚一日总好一日,想着等长孙愉愉的胎安稳了才告诉她。以她如今的状况哪儿能回京奔丧?

  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会出纰漏。

  其实不怪莲果两人不小心。她们从小跟着长孙愉愉, 对长孙愉愉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 反之也亦然。

  长孙愉愉只是觉得这两日莲果和冬柚两人有些古怪, 这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她们背后去偷听,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晴天噩耗。

  长孙愉愉是夜里醒来的,并没再哭泣,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

  “愉愉。”陆行轻声唤道。

  长孙愉愉的手动了动, 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坠痛感依旧存在。她转头看向陆行,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陆行给她拿了个靠枕垫在背后,有千言万语想安慰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长孙愉愉看着陆行的眼睛道:“请你帮我安排一下,明日就送我回京。”

  “愉愉……”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 眼角溢出泪滴来,“我知道对不住你, 求求你了, 陆九, 让我回去吧, 我没能见我娘亲最后一面, 她就我这一个女儿, 总不能连送终的人都没有吧?”

  陆行无言。

  长孙愉愉双手捧住陆行的手哭着道:“若是换做你, 哪怕刀山火海也是要回去的是不是?”

  正因为人同此心,陆行才说不出任何话来,然则长孙愉愉的情况实在太不乐观了。“愉愉,你听我说,公主不会希望你这时候回去的。你……”说到这儿,陆行也有些哽咽,“你刚没了孩子,我怕你还没回京,自己就……”

  “那也是我的命,别让我一辈子后悔,一辈子恨你,陆九。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我绝不能让我娘孤零零的走,连个送终的都没有。”长孙愉愉哭出声儿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孩子,可是,我,我……”

  长孙愉愉哭着将额头放在了陆行的掌心。陆行红着眼圈抬头望着帐顶,轻轻地揉了揉长孙愉愉的头发,“好,我明日一大早就送你回京。”

  若是长孙愉愉跟他大吵大闹,或者陆行就能借机限制长孙愉愉的自由,然则看她这样低声下气地哭着求自己,陆行就是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出来。

  陆行说送长孙愉愉回京,并非虚言,次日一大早陆行就将长孙愉愉抱上了马车,“我观天象,这几日都会有大雨,怕山洪爆发,咱们只能走陆路。”特地解释是因为寻常时候他们回宁江都是先走水路的。

  长孙愉愉点点头,昨儿夜里就下了一宿的雨,今日也是乌云密布,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到了涨洪水的时候,走陆路自然更妥当。

  然则陆行一路护送她直至界碑也没返回的迹象,长孙愉愉不由得问,“你是知府,守土有责,不能随便离境的,你回去吧。”

  陆行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带了信去给高州牧。”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不行,如今高子离对你极为不满,他不会同意的。”

  说起这不满,却是因为陆行真的通过晋阳公主让徐博古做了开洲的巡按御史。

  徐博古到任后,便查到了高家私通山匪的罪状,高子离短尾求生,抛出了他儿子高宏桥,表示毫不知情,只担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徐博古当然不会任由高子离狡辩,然则他毕竟是外乡人,在朝中也不如高子离的人脉深,加之先帝刚去,新帝登基,朝野动荡,高家的案子就一直拖着。

  高子离乃是开洲土皇帝,不相信徐博古一个外人能以一己之力这么快查到他身上,少不得派人四处去打听,这就查到了陆行这儿。虽然两人目前还没有完全撕破脸,但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陆行安慰长孙愉愉道:“你别担心这些,我自有分寸,你躺着睡会儿吧。”

  然则长孙愉愉哪里睡得着,只听得豆大的雨滴打落在马车顶上,雨下得越发大了,丝丝密密的,外面茫茫一片看不真切这天地了。

  不晓得哪里传来一阵锣声,敲得震天响,叫人的胆都寒了。

  “是怎么了?”长孙愉愉问。

  陆行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发山洪了,那锣声在叫大家逃命。”

  长孙愉愉轻轻推了推陆行道:“你快回去吧,建昌肯定也发山洪了,没有你坐镇,不知要多死多少百姓。”

  陆行抬手替长孙愉愉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愉愉,我……”

  长孙愉愉轻轻握住陆行抚摸她颊边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回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不得已,你也有你的不得已。”

  最终陆行还是下了马车,调转了马头。固然长孙愉愉的身子经不得风波,需要个大夫跟着,却非是紧急,然则这山洪却是就在眼前,多少人会因为山洪而丧命,而妻离子散,陆行不能不回去。

  亏得他回去了,徐博古是对付高子离的一把剑,同样也可以被用来对付陆行,因为他并非是某人家奴,而是铁面无私的御史。

  长孙愉愉走后,陆行立即派了人跟着去打听消息。

  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长孙愉愉顺利回了京城,进了宁园。然则因为是盛夏,尸身放不久,钦天监算了下葬的吉日,长孙愉愉并没能赶上给晋阳公主送葬。

  再就是晋阳公主七七时,宁园做了一场大法事,那也是京城人最后见到长孙愉愉的时候。

  之后就听说华宁县主要为晋阳公主守孝一年,宁园闭门谢客。

  按说公主府在晋阳公主去后就该被朝廷收回的,礼部去请旨,皇帝却一直没同意。

  自从宁园闭门之后,唯一能上门的就是嘉泰帝,他去得很勤,几乎三、五日就去一趟,而且还曾留宿,次日才返回宫中。

  如此流言甚嚣尘上,条条都指向嘉泰帝和华宁县主有了首尾,而华宁县主是有夫婿的!

  这样的消息,陆行自然收到了,傅婆遣了泉石回来。

  长孙愉愉回京时,陆行让傅婆、青老、泉石都跟了去,路过宁江,还把仁春堂的坐堂大夫也带走了,就怕她有个万一。

  “明府,县主给公主做了七七法事后就病倒了。她昏迷时,宫中来了个太监领着大内侍卫,将我等全都撵出了宁园,如今县主身边就只剩下莲果和冬柚伺候。宁园四周都有宫中侍卫值守,我和傅婆几个夜里去了两次,都被人发现了,打那之后宁园的戒备就更加森严了,没法儿靠近。”

  “傅婆去打听了一下,以前在宁园伺候的人也全都被撵走了,如今县主身边的人除了莲果二人全都换成了宫人。他们连买菜都不出门,每日里有专门的人运泉水和菜蔬进去。”泉石道。

  “我,我眼瞧着皇帝去了宁园好些次,其中有几次当晚都没离开。”泉石补充道,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说了起来,“我听说新帝喜好女色,连六皇子的妻姐都被他,被他给……”

  六皇子妃是方子月,而她的妻姐正是方子仪。

  陆行听了久久没说话,双手抱拳抵着额头,泉石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陆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但想也知道,任何男人被绿了心里都很难受。

  却说长孙愉愉这边,大病醒来,身边除了莲果和冬柚外,其他全都是未曾见过的宫人,她不由大惊,奈何她病得极重,根本撑不起身子来理事。

  就是莲果和冬柚二人也轻易近不得她身,每时每刻都有个宫中的姑姑在旁边立着。

  长孙愉愉不解何意,直到嘉泰帝旁若无人地径直进了她闺房,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嘉泰帝坐到长孙愉愉身边,眼瞧着这天下第一美人风一吹就能跑的楚楚模样,心里就一阵热,“愉愉,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朕就要把那些太医拖出去砍了。”

  “皇上,华宁何德何能得皇上看顾。”长孙愉愉强撑着要起身,却是头晕眼花完全撑不住。

  嘉泰帝赶紧扶住她,嘴里道:“你还病着不用行礼。”说话时他还摸了长孙愉愉的手臂一把。

  长孙愉愉往旁边让了让。

  嘉泰帝把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的,“你好生休息,朕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你。”

  长孙愉愉听懂了,这是软禁。她惶惑不安地看向皇帝,“皇上,怎的我一觉醒来,这宁园伺候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嘉泰帝笑道:“你病得如此重,都是下头人伺候得不好,朕把她们全都换了,宫里头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正好来伺候你。”

  就这么着,长孙愉愉成了笼中鸟,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先头几次还好,后来长孙愉愉稍微有了些精神后,嘉泰帝看她的眼神就越发露骨,说的话也也发露骨,进而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长孙愉愉依旧体弱,她刚小产就急着赶路,昼夜奔波,全靠一股子精神在强撑,办了七七法事之后,精神气儿全没了,这就倒下了,如今也不过是强行吊着一口气,竟至反抗不得。

  不过长孙愉愉就是死,那也是不能受辱的性子,“皇上,你究竟要如何?我是有妇之夫,你乃是德被天下的皇帝,你如此难道不怕天下人指责你么?”

  谁知嘉泰帝不仅不以为耻,反而道:“愉愉,你一直都在朕的心里头,朕做皇子那会儿就想娶你,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咱们总算团聚了,朕再也舍不得让你这天仙似的人儿嫁给那等凡夫俗子。”

第184章

  长孙愉愉严辞拒绝了嘉泰帝好些次, 次次弄得他都有些生气,但过得几日就又会上门,万幸的是, 他并未用强。

  当然这也是因为长孙愉愉还在病中,嘉泰帝想要的是跟长孙愉愉长相厮守,却不是同其他女人一般, 只贪几夕之欢。

  然则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长孙愉愉倒是不怕嘉泰帝, 她想得很明白,大不了就是一死, 总好过受辱,也算是对得起陆家了。

  之所以长孙愉愉现在还能强撑着身体,没有同嘉泰帝彻底闹崩, 又是流产又是奔丧又是盛夏守孝都没倒下, 完全是因为她心里存着疑问。在她娘亲去世之前的几天,她还收到了她的信,信里说一切都好,身体也康健。

  她娘亲的身体一直很好,长孙愉愉不相信会如噩耗里所说的那般, 突然就暴病而故。通常所谓的暴病,背后一定是有缘故的, 长孙愉愉想要查出她娘亲死的真相。

  只她如今连宁园都出不去, 所以必须得跟嘉泰帝虚与委蛇。

  这日天气晴好, 长孙愉愉好容易有了点儿精神, 想去园子里走走。那宫中的姑姑原是不想答应, 莲果斥道:“太医都说了, 县主这病需要多走动才会好, 你在这儿阻拦,等皇上来了,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不过长孙愉愉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地在廊下坐下,她苦笑道:“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莲果赶紧道:“县主你别瞎说,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长孙愉愉歇息得一会儿,又起身开始往园子里走。花圃里几个婆子正在侍弄花草,见得她过去,这些人赶紧地起身想上前问安,却被跟着的宫人驱散,显见得嘉泰帝在防着别有用心的人靠近长孙愉愉。

  如此长孙愉愉就更是怀疑她娘亲的死有蹊跷。

  长孙愉愉无意识地望了望四周,却总觉得正被宫人驱赶退去的一个莳花婆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个人来。

  长孙愉愉留了个心眼儿,让莲果私下去探探那婆子。

  谁料就这么小小的一个留心,竟就真的让长孙愉愉知道了晋阳公主死亡的真相。

  而那婆子之所以瞧着眼熟,却是文竹扮的。她在长孙愉愉身边伺候了近十年,也就难怪长孙愉愉看着眼熟了。

  既然认出了是文竹,彼此都有意,总是有法子能说上话的。

  长孙愉愉做梦也没想到,嘉泰帝丧心病狂到了那般地步,竟然将她娘亲勒逼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