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家来传话的说是马车坏了,我们还以为真是马车出毛病了呢。”方子仪道,“这是撞到什么人了呀?”
“撞到了一位翰林学士的侄儿,还好他十分好说话。”韦嬛如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侧了侧头。
翰林学士在本朝可是极其清贵的官职,带着“学士”两个字的除了五大殿的大学士,就只有翰林学士了,而且非翰林学士不得充任大学士,由此可见翰林前途的贵重。
“哦,怪不得呢。”钟雪凝发出怪腔道,“嬛如,听闻韦相公说的将来给你定夫婿必须得是翰林么?这是撞到翰林的侄儿了呀,的确该送回去还要延医送药。只是不知道那翰林姓什名谁,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啊?”
韦嬛如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雪凝,胡说什么呢。”
方子仪知道韦嬛如对这种事最是害羞,赶紧打岔道:“嬛如你来得正好,咱们刚才说起想要等秋闱之后办一场琴会,你可一定得好好准备啊,有些人还得你发帖子才好请。”
“比如说王翰林。”杜丽棠也开始调侃韦嬛如。
王翰林官居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一手琴艺却是出神入化,而且收藏了许多名琴,很是出名。但杜丽棠提王翰林,也是冲着“翰林”二字来的。
因此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韦嬛如羞得跺脚了。
“好了好了,别笑话她了,嬛如脸皮最薄。”顾静婉出来打圆场道。
韦嬛如深吸了一口气也想赶紧换个话题,“怎么忽然想起要办琴会了,秋闱一过天就冷了,弹琴指头都冻住了。”
钟雪凝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咏荷集》么,咱们总不能让长孙丹专美在前吧?她们有诗,咱们有琴啊。愉愉、嬛如、子仪、静婉姐姐、丽棠姐姐的琴艺都是极好的,京城才女可不能只会作诗。”
韦嬛如没应声。
长孙愉愉开口道:“下月的确是冷了些,琴会就在我家里开吧,暖雪阁下头可以烧碳,人在上面弹琴既可赏木芙蓉,也不会手冷。”
晋阳公主府的暖雪阁是在一处假山上,假山中空里头烧碳以温室,是为了主人家冬日里可以登临看雪赏梅之用。这种雅趣却要无数的铜臭来堆积,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里用得不多,还得是豪富大贾之家才用得起。在座人里也就长孙愉愉的家中才有。
“这倒是好主意,那边儿也开阔,咱们坐在下头听琴,琴音从上头来更似仙乐。”顾静婉点头赞同道。
如此大家又七嘴八舌说起组琴会的细节来,商议定之后已是午饭时光,自然是移步去了旁边的船厅用饭。
方子月留心看,果然长孙愉愉的侍女从随身带的黑漆描金菊花纹食盒里取出了她家里带来的食具。
乌木三镶银箸、卧菊玉筷枕、浮雕缠枝菊纹玉酒杯、黄地镶银边五彩菊花纹碗碟,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却也够中人之家几年的嚼用了。要紧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处处都带着菊纹,这还真是应景儿。
她隐约记得上回初夏见长孙愉愉时,用的当是各色芍药纹的碗碟。
雅集用饭自然不是真的用饭,上的是菊花羊肉锅子,大家围坐了,还得饮酒猜枚、行令才有趣。
但这也没什么值得多提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也不用论什么输赢,自然也就少了些竞趣。用过饭长孙愉愉起身更衣,换了一袭樱草绿的叠纱裙,叫方子月看了彻底地心服口服,亏得自己没和她穿同一个颜色。
午后阳光慵懒,大家或是下围棋、或是临渊喂鱼、或是赏菊,三三两两地一簇,在可以入画的园子里她们反而成了最别致的一景。
方子月看在眼里,手指就有些痒痒,她往旁边正喂鱼说话的长孙愉愉和钟雪凝那边儿走去。听得钟雪凝正询问长孙愉愉头上蝴蝶簪是哪家铺子雕的,她也才留心看了过去,好家伙那玉雕的蝴蝶,翅膀却薄如蝉翼,好似随风就能飞绽一样,这样的雕玉功夫可是很罕见的。
方子月方才品味出,长孙愉愉身上,处处都藏着富贵,你得留个心眼儿才看得出来,甚至有些人压根儿就品味不出来,因为你离她的那种富贵实在太远了。
长孙愉愉将头上的蝴蝶簪取了下来递给钟雪凝,“喏,拿去吧,我也不知道是哪家铺子做的,莲果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也不晓得是谁给的了。”
第5章
钟雪凝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想找找有没有工匠的刻印,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唔,那我先收着,若是打听到是谁家做的,让人再给你做几支。”
长孙愉愉随意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了方子月,她招了招手道:“阿月是有话说?”
方子月赶紧走了过去,“我是瞧着这园中景是人比花美,就想画一幅群乐图。”
长孙愉愉笑了笑,“你想画就画呀,只一条若是把咱们画得比本人丑了,那却是不行的。若是画得好,我还另有奖励,如何?”
“什么奖励?”钟雪凝替方子月问道。
长孙愉愉眉眼弯弯地道:“秘密。”
一听是秘密,方子月自己也越发地来了兴致,下定决心非要把这次秋菊雅集给好好儿地画出来。
另一边儿杜丽棠朝长孙愉愉招手道:“愉愉,你快来帮我报仇,我这都连续三回输给嬛如了。”
长孙愉愉笑着起身往围棋桌旁边儿去,莲果从家里带的箱子里取出长孙愉愉平日用的围棋来,这是一套和田玉石并阳山黑玉做的围棋,棋子温润光腻,却是极其罕见的,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着的。据说是前朝镇国长公主的爱物,最后落入了皇家,被皇帝赐给了晋阳公主,也就算是落在长孙愉愉身上了。
一旁方子仪家的侍女早打了水来伺候长孙愉愉和韦嬛如洗手,用这样的棋子儿每下一局自然都是要洗洗手的。
这一幕极其自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诧异的,仿佛长孙愉愉用的东西本就该如此讲究,在她身边待久的人都熟悉她的一些癖性,就是各家的侍女那也是必须在心里记清楚的。
用雪白的棉布巾擦过手之后,便开始猜枚。韦嬛如笑道:“怎么回回你都能猜中,跟你下这么多次,就没见你错过。”
长孙愉愉抿了口清水嘻嘻笑道:“的确是运气好呢,不是都说我会投胎么,这也是运气。”
韦嬛如被逗得吃吃地笑,周遭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棋局过半,输赢已经差不多能估计了,只要长孙愉愉脑子不突然出毛病,就只看赢多赢少了。
“嬛如姐姐你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以往跟你对局,可没这么轻松的。”长孙愉愉吃了韦嬛如的一条小龙,开始捡子儿。
“许是出门不太顺利所以有些恍惚吧。”韦嬛如道,“今儿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见韦嬛如起身,长孙愉愉道:“嬛如姐姐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东西送你呢。”
韦嬛如诧异地看向长孙愉愉,“今儿什么好日子啊,怎么特地想着送我东西?”
长孙愉愉笑道:“也不是特地,只是我也才刚拿到手,想着今日雅集就给你带来了。”
莲果听得长孙愉愉的话,赶紧从随身带的箱子里将一个书函取了出来,递给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交给韦嬛如道:“喏,看看吧。”
韦嬛如打开一看,却是她渴盼许久的三绝碑的前秦拓本。那三绝碑早就在一次地龙翻身里被震毁了,如今就属这前秦拓本最全,字迹只损了七个字。对喜爱书法的人来说真真是最贴心的礼物了。
韦嬛如一看就欢喜起来,“哦,愉愉,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长孙愉愉无所谓地道:“没关系啊,就当是我借你看的,你可以借个十年八年的如何?”
韦嬛如这才笑着手下,“你收得这三绝碑的拓本很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她记得自己是一年多以前偶然跟长孙愉愉提过这么一嘴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记在了心头。
长孙愉愉笑道:“是呢,所以嬛如姐姐你可要好生练字啊,绝对不能被长孙丹给比下去了。”
长孙双姝里的长孙丹是真有才的,不仅诗词好,一手字在京城闺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韦嬛如一走,这天色也不早不晚的了,赏菊宴自然就散了。
忙空了之后歇下的方子月道:“今儿虽是赏菊宴,可那抓破美人脸我看都没人去瞧瞧。”
方子仪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道:“都是看惯了这些的主儿,说是赏菊,其实也就是聚一聚而已。四哥的事儿我借今儿这机会已经私下跟愉愉提过了。”
方子月一下就想到了长孙愉愉说的奖励来。
却说长孙愉愉一回到公主府,就问文竹道:“《咏荷集》怎样了?”
文竹低声道:“县主放心吧,都办得妥妥当当的,出面去买《咏荷集》的乃是卢大姑的儿子,统共出了两百册,他手里就买了百五本。”
长孙愉愉点点头。
文竹又更压低了声音道:“县主,咱们什么时候把这消息放出去啊?届时若是人人都知道吹得洛阳纸贵的《咏荷集》其实是泰半被大姑娘自己傅母的儿子买走的可就真是笑死人了。”
长孙愉愉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刻意去做,至少这件事不能咱们去做。长孙丹那性子那么讨人嫌,总会有人跟她不对付的。”
“对了,你再给宋大志送一百两银子去,叮嘱他务必守口如瓶,不能说出《咏荷集》都是他买走的。”长孙愉愉道,有些事儿做得逼真才会有人相信。
莲果见文竹开箱取了一张百两的银票,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用呢?”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给卢大姑送去。”文竹道。
莲果跺脚撇嘴道:“又是给卢大姑的儿子填赌债么?县主就是太良善了,那赌坑哪里就能填得完呀?再且那卢大姑是丹姑娘的傅母,跟咱们县主有什么干系啊?丹姑娘还老是看咱们县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按我说就不该管她。活该叫卢大姑偷了丹姑娘的抹胸帕子让她儿子拿出去卖了还赌债,好叫人人都看看她的笑话。”
文竹皱眉道:“胡说什么呢?县主虽说住在公主府,可说到底也还是长孙家的姑娘。若是丹姑娘房里出了那种丑事儿,也会连累咱们县主的。”
“这倒是。”莲果不再埋怨了,“可她们也不能就这么赖上咱们县主了吧?”
文竹叹了口气,却没法儿跟“真天真”的莲果解释,这哪里是卢大姑母子赖上她们县主啊,而是她们县主不放过卢大姑母子。她们家县主才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文竹心忖,你道是卢大姑的儿子怎么染上赌瘾的?
文竹至今都还记得,那就是她们县主一句话的事儿。安国公府中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总有不成器的老赌棍。那日她跟着县主在隔壁长孙家的园子里逛,远远地看到了老赌棍王大,便想劝着县主绕开的,谁知她却偏偏往那处走去,还装作不经意地议论起卢大姑的儿子人傻钱多的事儿。
当时文竹没当回事,谁知过了两年就发生了宋大志偷卖长孙丹抹胸的事儿。
这种把握人心的能耐,实在叫文竹害怕,要知道那时候九姑娘可才只有十岁呢!也就是说打那时候起,她家县主就已经有了要拿捏卢大姑在手心的打算了。
虽说宋大志染上赌瘾是自己活该,但若是当初没有她家县主说的那句话,也许宋大志的活法就不一样。
话虽如此,但人一生中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多,文竹也晓得自家县主只是替宋大志埋了一条线而已,走进坑的却是他自己的脚。
至于卢大姑偷长孙丹抹胸的事儿,也是出乎她们所有人的意料,她没想到一个人染上赌瘾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而卢大姑为了儿子背叛长孙丹又太过轻率容易了些。
好在这种事被长孙愉愉的人早早儿发现了。她跟长孙丹斗,那也是有限制的,长孙愉愉还不至于看着长孙丹出这种丑。
文竹拿了银票偷偷给卢大姑塞过去,卢大姑低声道:“你叫县主放心好了,大姑娘这边有我盯着呢。”
卢大姑是真心感激华宁县主的,当初她背叛长孙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很忐忑的,生怕事发。谁知还真就事发了,却是被华宁县主给发现了,这位不仅偷偷替她兜了底,还替她儿子还了赌债,也保住了长孙丹的名声。
若非这些年长孙丹做得越来越不像样,非要跟华宁互别苗头,华宁县主也不至于出手惩治她。卢大姑是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私通”长孙愉愉做的事儿有错儿,反而还觉得是为了长孙丹好。姐妹俩本就该和和美美才好的。
“我说大姑娘也真是的,明知道县主诗词不好,却非要出什么诗集踩县主的心窝子,做人可不能这样的。”卢大姑絮叨道。
文竹懒得跟卢大姑说话,背主之人谁都瞧不上,所以赶紧地把自家县主的叮嘱说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卢大姑原是以为华宁县主要戏弄长孙丹的,她拍着脑袋一想,“哦哦,我知道了,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县主这是为了大姑娘好啊,生怕她诗集卖不出而出丑的吧?到底是一家子姐妹,瞧瞧县主这做派,我都替大姑娘害臊呢。”
卢大姑自己就给长孙愉愉找了个好理由了,“放心吧,文竹姑娘,我一准儿叮嘱大志,不许他说出去的。”
这边长孙愉愉如何对她堂姐且不说有理无理,但她对自己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赏菊雅集三日后,方子月胞兄,也就是方子仪嘴里的四哥便成了御前三品侍卫。
“五妹,这次可真得多谢你了,我原还以为是大伯替我走的路子,跑去谢他,结果他却完全不知情,哥哥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方青岗为着御前侍卫的事情特地跑来谢方子仪。他虽然才回到京城不久,却也晓得即便是世家子想要领御前侍卫的衔那也是极其不容易的,这些时日跟他玩儿得好的几个公子哥儿,一听他成了御前侍卫,都是一副惊诧羡慕的模样。有人更是说,他爹暗中已经使了三千两银子了,都还没得着一句准话。
第6章
之所以方青岗会跑来谢方子仪,却还是被他那帮“狐朋狗友”给点醒的,他这才晓得自家堂妹原来是华宁县主的闺蜜。
方子仪笑道:“四哥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上回我听三婶说想给你觅个差使,也省得你成日里往外头跑,交往些不三不四的人。”这话里可是藏着话的,方青岗交往的那些连御前侍卫都混不上的公子哥儿,自然是完全瞧不在方子仪眼里的。
方青岗听了只能尬笑,却是不敢反驳这位堂妹的,不知怎么的,他如今有些怵她,实在是没想到方子仪有这样大的能耐,对别人而言难于上青天的事儿,对她却是举手之劳,有时候说话甚至比他大伯还管用,可不敢小瞧这等女子哩。
方子月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方子仪道:“哥哥竟这么快就领到御前侍卫的差使了?”她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方子仪跟华宁县主提及这桩事才不过三日呢。她的画卷都还没完成呢,显见得这并不是华宁县主要给她的奖励。
方子仪笑道:“华宁若是点头的事儿,向来都办得极快,她最是不喜欢拖拉。”
方子月听到这儿,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那幅画来,看来也是拖拉不得的。
方青岗笑道:“五妹,看来这回这桩事真是华宁县主出的力?到底还是五妹有排面,若换了别人,华宁县主肯定是不会管的。”
不得不说方青岗说话很是漂亮,把方子仪哄得眉开眼笑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四哥上进些才好,咱们这些姐妹以后出嫁了不都还得靠家里叔伯兄弟才能硬得起腰板么?”
方青岗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妹妹放心,以后你们出嫁了若是在夫家受了欺负,哥哥我一准儿打上门去替你们出气。”
方子月噗嗤笑出声来,连她都觉得自己哥哥有些憨。
方青岗搓了搓手,“五妹,你说这华宁县主帮了咱们,咱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你说我该准备点儿什么礼谢她才好呢?”
虽然方子仪与长孙愉愉交好,但方青岗等方家男丁都是没见过她的。她们开雅集,也是早就将人撵了的,越是尊贵的姑娘,越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方青岗早就听说过长孙双姝的美名,尤其是华宁县主,更是号称“光艳天下”,心里也存了一分不好对人提的心思,那就是想看看,究竟什么样儿的美人敢号称“光艳天下”。
方子仪想起长孙愉愉那“疙瘩”劲儿,等闲人送礼都送不到她心上的,她喜欢的寻常人又肯定送不起,所以只能道:“四哥你就甭管了,是我跟她说的,自然由我来谢她。”
方青岗闻言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晓得闺中女儿贵重,寻常男子当然亲近不得,于是道:“那也行,不过需要出钱出力的,五妹尽管使唤我。”
却说因着长孙愉愉抬手就帮了方青岗,方子月画起长卷来就越发认真和精益求精,然则这世上山石草木好画,人却是最难描绘其神的,尤其是长孙愉愉,方子月是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笔,最后勉力完成了,却是自己都极其不满意,奈何方子仪催得紧,说她再不完成,长孙愉愉怕就要忘记这件事儿了。
方子月不得已,只好收拾了画笔,裹好了画卷。
长孙愉愉见着方子月单独一人时不由问,“子仪姐姐怎么没来?”
方子月有些紧张地道:“大伯母今儿突然说要带阿姐去上香,所以我,我就一个人来了。”原本她大伯母也要把她带去上香的,可因为这天给公主府送了信儿,却不能爽约,所以她只能大着胆子独自前来,生怕有个行差踏错地被人笑话。
“你这是那日赏菊雅集的画完成了?”长孙愉愉笑看着方子月,她不明白方子月一直瞎紧张个啥,所以她不得不撑起笑脸面对她,弄得腮帮子都有些酸了。
“是。”方子月赶紧点头,把手中的画卷突兀地往前一送。
“去我书房再瞧吧。”长孙愉愉起身道。
长孙愉愉的书房可是把方子月给羡慕死了。京城贵,不宜居,方家的宅子五进在京中已经算是很宽敞的了,但她们三房人一分下来,也就紧凑了。方子月和方子仪同在一个院子,一人一间书房各在东西,也已经算是宽敞的了,但跟长孙愉愉的这书房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晋阳公主府的花园叫宁园,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位列四大名园之一。整个园子环绕着从后湖引进来的活水,一下就比别的园子显得灵动了。
方子月一路目不暇给地跟着长孙愉愉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碰到树,最后从一处弯竹架起的瓶门进去,沿着竹林下蜿蜒的小溪前行了几步,这才到了三开间的“古今斋”。
进古今斋,景色一下就开阔了起来,因为古今斋正面对着宁园最大的一处水面“淡烟池”。但见池畔立着一棵枝干有海碗口大小的木芙蓉,如今花开得正茂盛,一树粉雪,淡雅里藏着妖娆,甚是盛华。
这木芙蓉喜光、喜湿,不怎么耐寒,在京城却是不容易见到的,因为不好侍弄。
方子月只见流经木芙蓉的蜿蜒小溪上冒着蒙蒙白烟,随着那溪水流入淡烟池,靠着古今斋这边的水面也是烟雾笼罩,好似瑶池仙境。
“呀,这烟……”方子月有些惊讶,她以为宁园内有温泉。
长孙愉愉道:“这木芙蓉可不好侍弄,到了秋冬,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烧水才养出来的花。”
方子月听了只咋舌。再看那池畔,夹杂着菊花、牡丹、芍药、草木间散落白石,石隙内有兰、惠、良姜、木槿、山茶、虞美人等花草,零零落落,秾疏有致,似乎乃是天然而成,但一草一木背后却凝聚了无数的心血和金银。
有些花树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花,却生生被富贵给催出了花朵。它们自然都活不长久,乃是火塘里培出来的花,价格昂贵得吓人,就眼前这些便值中人之产了。
赏完景,方子月的目光落在古今斋内的陈设上,都有些不敢走路了,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摔坏了一件都要心疼死人的,因为件件都堪称价值连城的古玩。
长孙愉愉走到书房内的紫檀大案后朝方子月道:“六姑娘,你把画取出来吧。”
方子月应了一声,吸了口气小心地走到书案边上,把卷轴放在大案一头,缓缓地在案上铺展开来。
长孙愉愉看得很认真,越是这样,方子月的一颗心就越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长孙愉愉不满意。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那么在意华宁县主满意不满意,可好似在她身边就忍不住做每件事都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
良久后长孙愉愉才抬头看向方子月,“阿月你的画艺实在是出乎我所意料,京城这许多闺秀里,我还没见过能超过你的。”
这夸奖不可谓不高了,以至于方子月简直受宠若惊,而且她敏锐地发现长孙愉愉对自己的称呼从“六姑娘”变成了“阿月”,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了。
“我,我哪有县主你说的那么好啊。”方子月有些害羞地道。
“我可不是在吹捧你。”长孙愉愉道。
她的明眸里满是真诚,看自己的时候全是欣赏,让方子月顿时心花怒放起来,连背脊都忍不住直了直。
“你的设色尤其好,搭配得既典雅又唯美,我在心里思索了一下,若是换一种颜色,怕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容置换的。”长孙愉愉继续赞道。
“而且笔法细腻,尤其是这些湖石、花卉,情态各异,气韵婉雅灵通,很是不凡。”长孙愉愉嘴里的好话似乎说不完,方子月已经欢喜得云里雾里了。
“只是……”好嘛转折终于是来了。
方子月提着一颗心,赶紧侧耳倾听。
长孙愉愉的指尖点在了亭畔喂鱼的自己身上,“这个人是我吧?”
方子月的脸一下就红了,“我,我不擅长画人物。”
长孙愉愉摇摇头,“不对,你瞧你画的嬛如姐姐她们就惟妙惟肖,而且你观察得很仔细,虽有些人只有侧面,但我只看一眼就认出是谁来了。譬如丽棠姐姐,她自有一股诗书傲岸之气,你捕捉得很神妙。”
“还有雪凝,她身上那股子钱味儿,可都被你给画出来了。”
方子月见长孙愉愉说得太有趣,自己先没忍住地噗嗤笑出了声儿。
长孙愉愉这时却佯做了张苦脸,“可怎么到我这儿就有些四不像了呀?”
方子月低着头道:“因为我一想着县主你,就觉得难以描绘,你不是我这等笔力能画出来的,我怎么画都画不好。”方子月有些自责。
长孙愉愉笑道:“那我可以理解成,阿月你这是在赞我么?”
方子月猛地抬起头,“这是自然。而且我相信就是画圣再世也画不出县主你来。”她本就不是凡间该有的容色,自然也就不是凡笔能描绘的。
长孙愉愉道:“可那怎么办,总不能因为我而毁了你这幅画吧?”
方子月不说话了。
“我却有个办法,你这雅集也不能不画我,只是也不必写实,就将我放到那远处。”长孙愉愉指了指方子月画中的一处远景,“只要略略画个影子便可以了,你看如何?”
方子月自然觉得可行,当初之所以没那样画,不就是怕送来给长孙愉愉看的时候她不高兴么。
第7章
“还有这一处,这三个丫头我看着你画得怎么不太用心啊,这衣裳的褶子有些别扭。”长孙愉愉道,“还有这三人在一处总要说话的吧,怎的一个张口的都没有啊?”
方子月的脸红了,她实在没想到长孙愉愉的眼睛如此之尖,但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却又实实在在是不妥之处,也的确是她作画时没有用心之处。方子月心忖,可见人真不能自欺欺人,这世上能人多的是,可不能欺负别人以为别人看不懂看不出。
方子月也不想想,长孙愉愉的眼力劲儿是怎么练出来的,打小开始学画时,观摩和临摹的就全都是宫中收藏的历代名画,画圣的,画仙的,画痴的哪个的作品她没看过?有多少其他人梦寐以求而一辈子不得见的画作,却是长孙愉愉随意就能翻看的。
方子月汗颜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襟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急着赶画了。”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好东西是不能赶的,一幅佳作,只要有一处败笔就不能传世了。”
“传世?”方子月简直想都没想过,她作画也就是为了闺中玩乐。
“对啊,阿月难道没有这样的上进心么?虽然自古以来女子画作传世的少,却不代表咱们后人不能超迈前人啊?”长孙愉愉道,“而且阿月你是有这个潜质的,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方子月抱着自己的画卷回到方府时,都还感觉一脚轻一脚重地仿佛喝醉了一般,云里雾里的,只是脸上一直带着傻笑,以至于方子仪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是在公主府喝酒了呀?”
方子月傻傻地摇摇头,“县主说我绘画很有天赋,还说我有一天指不定就能画出传世之作呢。”
方子仪诧异道:“愉愉可不是会随便夸人的人。”
“是吗?”方子月闻言就更是有些找不着北了。
“县主她今日还叫我阿月了呢。”方子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方子仪道。
方子仪却没想到长孙愉愉这么容易就接纳了方子月,也不知道是真心接纳了她,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这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儿。
“画你怎么又抱回来了?”方子仪以为方子月的画要送给长孙愉愉的。
“哦,县主提了些意见,我回来重新画。”方子月眼里有一股光,很明亮的很有干劲的光,“等我重新画好了,再请堂姐你来看。”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方子仪道。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下人禀报说华宁县主派了人来,就等在院外。
方子月疑惑地道:“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她这才回来不久呢,怎的后脚长孙愉愉就派人来了。
进来的人却是长孙愉愉的贴身侍女文竹。
方子仪是知道文竹的,长孙愉愉出门虽然总是爱带莲果,但最最倚重的丫头却是眼前这沉稳冲淡的文竹。
文竹进门先对方家姐妹行了礼,再将自己手里的黄花梨木雕桐荫赏画图的大方匣子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方子月手边的桌子上。
然后文竹退到了一边,笑着示意方子月打开,“这是县主让奴婢送来给六姑娘观赏的。”
方子月心头一动,按捺不住地掀开了匣盖,里头是一共十二细卷的画轴。不用展开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所以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来,“这是道玄和尚的十二花神图?”
“是。”文竹笑道,“县主说借给六姑娘观赏三日,三日后奴婢再来取。”
等文竹走后,方子月才不解地问方子仪道:“这,怎么我在古今斋时,县主不把画给我让我带回来呢?”
方子仪摇头叹息方子月的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道玄和尚的十二花神图有多珍贵你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方子月道。
“你既然知道,如果当时愉愉就给了你让你带回来,你可敢接手?”方子仪问。
方子月仔细地思考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不敢,万一要是路上出点儿什么事故,损了这画我就是死也难辞其咎的。”
“这不就是了,这等名贵的画,通常人家都只许你在他家中赏看的。”方子仪道。
所以方子仪不得不赞叹长孙愉愉的大方,而且还是人精,只这一手,以后长孙愉愉在方子月的心中只怕分量比自己还重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方子月也彻底明白了为何长孙愉愉会是她们这圈子里最核心的人物了,这做派,这手笔,让人不喜欢她都不行。
“是啊,还是县主想得周到。”方子月傻傻滴笑起来,总算知道当时长孙愉愉说的秘密奖励是什么了,这可真是奖到她的心上了,能抱着道玄和尚的画赏析三日,那真是给做神仙也不换的。
然而有人喜欢长孙愉愉,自然也有人讨厌长孙愉愉,且还不是少数。
刚起床的晋阳公主,优雅地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女儿道:“又去给那老虔婆请安?她也不怕折福吗?还有你啊,做什么这么累,你是我女儿,谁敢在背后碎嘴啊,看你老娘我不撕烂了她的嘴。”
长孙愉愉不赞同地看了眼晋阳公主,这说话方式也太随便了点儿,倒不像个公主了,好在这是在内室,周遭也只有她娘亲最信任的侍女。
晋阳公主一看长孙愉愉那小眼神儿就知道自家女儿听不得自己学那些市井妇人说话。可她就是喜欢呐,前半辈子在宫廷里做公主,都快憋屈死了。
“给她请一下安也不费什么功夫。”长孙愉愉淡淡地道,“而人言宜疏不宜堵,请个安事半功倍,总不能真让娘亲你去撕人的嘴吧?那也太难看了,血淋淋的。”
晋阳公主笑道:“晓得了,就你心眼儿多。我就是不忿那老虔婆凭什么让你孝顺她啊?人也忒狠毒了些,你还那么小,襁褓里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她居然拿针在你身上扎,可怜你哭得那个惨,我们却找不出缘故来,给你灌了那许多药也不管用,弄得你现在脾胃都弱,哼,我只要一想起那老虔婆做的事儿,我就恨不能弄死她!”
说着话,忆起从前,晋阳公主身上立即杀气腾腾,她是真想捏死如今安国公府的那位老祖宗的。却奈何这人怎么说也是她那早逝的驸马的亲娘,她怕自己弄死了老太婆,下去没法儿再见自己驸马。
至于长孙愉愉,小时候的事儿已经完全没印象了,一开始听她娘说这些,也是义愤填膺,现在么则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因为晋阳公主准保三天之内必复述一遍,这么些年下来,她没听过一千遍,也至少听了八百次了。
说来也奇怪,本来长孙愉愉前几次听也挺仇恨那老虔婆的,但听多了之后居然麻木了。晋阳公主如果知道她女儿是这样想的话,肯定要跳脚的。
长孙家的安国公府和晋阳公主府是毗邻的,应该说是当初晋阳公主要下嫁给长孙濡之前皇帝在安国公府旁边给她赐了一个公主府。但如今这条街上的其他院子早已经被晋阳公主给买下来了。
所以整条街其实就两家人,安国公府和晋阳公主府。
以前两府的后花园是有门联通的,但自从晋阳公主发现老虔婆用针扎长孙愉愉后,那门就被堵死了。
是以,长孙愉愉要过安国公府请安,还得出二门坐青帷车出公主府的角门,然后再入安国公府的角门,在垂花门外下车。
曾母坐在三春堂内看着迤逦而入的长孙愉愉,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长孙濡,是以嘴角挂出了一点儿笑容来。
长孙濡死得太早了,生平还没做出什么让人记得住的事情就去世了,唯一留在世上的名声也就是“玉郎”了,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都有人买账。若非如此,晋阳也不可能对他一见钟情,进而巧取豪夺。
曾母想着,若非晋阳横空杀出来,逼着她的阿濡退了婚,现如今只怕阿濡都还活着。
待长孙愉愉走得近了,曾母在她的身上仿佛又看到了晋阳的影子,嘴角的笑容就变成了嫌恶。
长孙愉愉其实并不像长孙濡,也不像晋阳,但又可以说她两者都像,同时见过她爹娘的人只会说,她也实在太会长了,专挑两人最最好般配的地方长,集合在她一人身上,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最好写照了。
长孙愉愉上前给曾母屈膝行礼,道了声“祖母日安。”
旁边长孙丹的跟屁虫,她的小表妹何芝道:“什么日安啊?这大早上都快过去了才来请安,还不如不来呢。”
“虚弱”的长孙愉愉做出汗颜的神态道:“是啊,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夜不能安神,是故这才起晚了,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但是她打小身子骨就弱,这是怪谁啊?晋阳公主当初可是在长孙府大闹过一通的,险些以自刎逼得她皇兄要把曾母送衙门呢。所以阖府上下伺候年生超过十来年的人,都知道这桩事儿。
何芝虽然不知道当年的旧事,但长孙愉愉身体弱得放个屁就能崩的事儿她却是清楚的,满京城的人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晋阳公主的独女从小就身子弱,所以每年正月里都要在京东春华门施粥三日给长孙愉愉积德,另外每年四月初八佛诞节,还要在福隆寺大张旗鼓地放生万条鲤鱼,那场面可是引得许多百姓争相看热闹的。
所以啊就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晋阳公主的女儿华宁县主身子骨弱。
第8章
何芝犟嘴道:“我看你身子骨可好得很呢。”长孙愉愉瞧着气色可不要太好,非要说缺点,也就是一张脸白了点儿。
长孙愉愉的确是白,不是那种惨白,她的白得好似新煮熟的鸡蛋白一般,滑腻而莹润,然则却少了一丝粉色。这虽然失之白里透粉的美,然却添了一丝天然的冷白,让她继承了她父亲的雅号“玉郎”而成了“玉人”。
长孙愉愉笑了笑,“芝姑娘这是在夸我今日气色好么?”
何芝的所有攻击都像打在沙包上一样,只能气得自己哼哼。
“阿芝。”长孙丹蹙眉阻止了何芝继续冷哼,她转头朝长孙愉愉笑道:“愉愉今日脸色的确比以往都好些呢。”
长孙愉愉点头笑道:“是呢,我是肤色太白,脸色稍微有点儿变化大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何芝气得真想吐血,她其实也生得秀美可人,可就是皮肤像她娘,有一点点带黄。长孙丹则好一点儿,虽然她母亲和何芝的母亲乃是亲姐妹,但她的皮肤更多的像她爹安国公长孙澹,是以也很白,当然不能往长孙愉愉身边站,谁站谁输。
长孙丹笑道:“是啊,愉愉你的肤色一向白,所谓一百遮白丑,谁不知道咱们家愉愉美貌惊人啊。”
这话可千万别正着听,长孙丹这意思就是嘲笑长孙愉愉只有一张脸,谁提到她都只会说她的美貌,其他的却没什么可谈的。
何芝立马变脸似的笑着接过话头道:“可是光是脸好看有什么用啊,表姐,昨儿个先生教我们的不是才说了女子以德、才为美么?像定军侯夫人就只喜欢有才情的姑娘呢,前两日咱们去做客,她不就盛赞了表姐你们的《咏荷集》么?”何芝说着就得意地朝长孙愉愉翻了个白眼儿。
何芝故意提及定军侯夫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长孙愉愉的脸色,她果然有反应呢。
“好啦。安你也请过了,既然身子弱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曾母沉着脸不耐烦地道。
长孙愉愉本也没有久待的兴趣,于是乖巧地又行了礼,“祖母,那孙女儿就回去了。”
她一转身,旁边跟着的莲果及一名比寻常男子还高半个头的冷脸抱剑女子也跟着转了身。若仔细看那抱剑女子的话,就能看到她满手都是茧子,这是常年习武所导致的。这是晋阳公主专门给长孙愉愉养的女侍卫,每回过安国公府,谁都可以不带,但这位肖子清却必须带。
就是带给曾母看的,肖子清第一回 出现时真是要气炸人肺的。哪有孙女给祖母请安还带着女剑客的?这是防备谁呢?
晋阳公主就是明摆着戳曾母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曾经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做过什么事儿。
在长孙愉愉跨出了三春堂的门槛时,廊上两侧站着的四名健妇也赶紧地跟了上去。她们四人却不是为了给长孙愉愉打伞,作用也是为让长孙愉愉不至于被人欺负去。总之,晋阳公主就是要让三春堂的所有人都知道,谁也不许再碰她女儿一根手指头。
恰此时长孙砚大步走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长孙愉愉,毕竟想看不到也难,那许多人都簇拥着她。
长孙砚快步走到长孙愉愉跟前,颇带着质问的语气道:“愉愉,方青岗的御前侍卫是你帮的忙?”
长孙砚是大房的二公子,长孙丹的胞兄,长房的嫡长孙可以继承安国公的爵位,但长孙砚就差了点,将来分家后就要靠自己,所以似他这样的念书念不好的勋贵子弟最好就是走御前侍卫的路子,一旦得了皇帝的青睐,放出去做个官,或者派出去打仗,也就算上了正途。
按说以安国公的位置,要在皇帝跟前替长孙砚求个侍卫的位置也是不难的。可偏偏皇帝也晓得了曾母当初是怎么对长孙愉愉的,所以对长孙家非常不喜,觉得他们家女人太心狠,养出来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因此长孙砚自然就做不得御前侍卫。这里头的道理没人会掰碎了说给他听,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缘故,只觉得是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不替他在皇帝面前说话。偏偏长孙砚又自视甚高,弯不下腰来求长孙愉愉,只觉得身为妹妹的该主动帮哥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