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帽子的颜色。

“摘下来。”

两人十分听话。

看看时间,将近午时,皇上和殿下快要用膳了,田七也该下值了。在得到“明天还陪你玩”的承诺之后,如意放走了田七。

纪衡看着这俩人的依依惜别,俨然他们才是亲父子。他冷哼,总觉得儿子会被那小变态带坏。

好吧,他最后还是赏了田七。哄孩子其实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看着田七眉开眼笑地领了赏,纪衡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下了值,田七摸着荷包里的银子,心想她这大概是转运了。

她衡量运气好坏的标准就是能得多少钱。这几天赚了不少,说明她运气要好起来了。

然后她就被人当头抡了一棒——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田七早上上值是在寅时,这时候天还完全黑着。她从十三所到乾清宫,要走玄武门,穿过御花园。

在御花园某假山旁边,她突然感觉耳后一阵风掠过,反应不及,便后脑剧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太湖边的瓶子扔了一个地雷
岁月不是杀猪刀而是猪扔了一个地雷
哈拉水瓶扔了一个地雷
伟大的咩咩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大家!

 

 

大难不死

纪衡从早上起床一直到下了早朝,都没看到田七。

这不正常。据他所知,田七虽然滑头了些,但并不懒惰,不至于跑到哪里躲懒。再说了,当着御前的差,他也得有胆子躲啊。

于是他以为盛安怀给田七安排了别的事儿。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他问盛安怀,“你让田七干什么去了?”

盛安怀也正犯愁呢,“回皇上,田七今儿根本没上值。奴才让人去十三所问了,一个屋的人说他早上是准点儿出的门。”

这就怪了,准点儿出的门,怎么没来上值?不会是被什么人劫去了吧?可是谁会无聊到去劫一个小太监?

难道被人寻仇了?

想到这里,纪衡一眯眼睛,“他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

“回皇上,田七为人圆滑,基本不与人交恶。他最近只与一个人发生过争执,就是御马监那个孙大力,您还亲自垂问过此事。”

“去把孙大力找来。”

“是。”

盛安怀领旨去了,他前脚出去,皇子殿下后脚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安好。”如意操着稚嫩的童音给纪衡请安。

“我儿免礼。”纪衡见儿子小大人儿似的,不觉好笑。

如意被他抱在腿上逗了一会儿,然后四下里张望,问道,“娘呢?”

纪衡知道如意问的是谁,他抚了抚额,有些无奈,“他不是你娘。你记住,他是田七。”

“哦。”如意点头表示记住了。

纪衡以为如意见人就叫娘是因为缺娘爱,许多人也这么以为。后来纪衡才弄明白,如意理解的“娘”是对一个类别的总称,比如看到猫,我们称呼“猫”,看到鸟,我们称呼“鸟”,看到女人,如意就称呼为“娘”。

对于这个儿子,纪衡偶尔会感到略有些头疼。如意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他不爱说话,且并非像一般内向的小孩那种的不爱说话——如意性格很活泼。如意的不爱说话表现为惜字如金,具体点说就是,懒得说话。比如一句话能用四个字说清楚,他一定不会说五个字。他也不会刻意憋着,有什么想法从来都是想说就说,当然了,说出来的话言简意赅。

一开始见这个儿子说话慢吞吞的,又少,纪衡还以为是因为小孩儿脑子笨,结果事实证明,这小东西一点也不笨,相反还很聪明。纪衡教他几句三字经,他背得比同龄的小孩儿快多了。

这会儿如意听到父皇如此说,立刻就改了口,问道,“田七呢?”

纪衡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田七?”

如意答道,“他香。”

纪衡一乐,“你喜欢他自然觉得他香,还能有人是臭的?”

如意认真说道,“好多娘都是臭的。”

“你一口气说了七个字,难得难得,”纪衡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她们怎么会是臭的呢?”

如意蹙着小眉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闻起来臭臭的。”

“六个字,甚好甚好。”纪衡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偏了。

他没把小孩儿的话当回事。如意为什么觉得那么多“娘”都是臭的,这一点是后来田七弄明白的。有的小孩儿天生的不喜欢胭脂水粉的气味,如意生下来就从许多女人的身上闻到过,或浓或淡,当然了,全部都不喜欢。但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气味的来源,只以为是那些女人自带的,所以才有此一说。田七不施粉黛,所以如意说她“香”。

如意终于还是没有问出田七去哪里了。于是他失望地走了。

盛安怀进来,向纪衡回禀道,“皇上,孙大力自杀了。”

“灭口,”纪衡直接给定了性,“田七怕是凶多吉少了。传令下去,全皇宫搜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盛安怀领旨下去之后,纪衡独自坐在案前,也无心再批折子。

田七的一颦一笑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放下笔,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

佛法说,万事都要讲一个“缘”,其实主仆上也是如此。奴才那么多,真正合心合意对胃口的,却难找。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今又被人害了。

可怜那小变态了,无论如何,他得给他报一报仇,让他能死得瞑目。

孙大力杀田七的动机不足。因为赌钱打架而进行报复,可以理解,但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更何况是御前的人。

杀人之后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先畏罪自杀。倘若他胆子真的这么小,当初也就没有勇气杀人了。这前后矛盾。

所以,此事必有大隐情。

纪衡觉得室内有点闷,闷得他呼吸略有些不舒服。于是他起身,走出养心殿,看到院中的树下,盛安怀在和一个太监咬耳朵。

那太监神色焦急,盛安怀听得面容肃穆。

纪衡便问道,“说什么呢?”

盛安怀走过来,“皇上,田七好像有信儿了。”

“哦,他在哪里?是生是死?”

“这个…奴才也说不准。奴才斗胆请您移驾,亲自去看一看吧。”

纪衡听盛安怀如此说,便由他领着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纪衡走过去,一眼就看到远处湖中浮着的田七。

他没来由的心头一紧,“怎么还不把他捞上来?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盛安怀连忙说道,“皇上请息怒,他们…不敢。”

“有何不敢?”

“皇上请仔细看,田七他正…他正被神龟驮着呢。”

纪衡再定睛细看,只见田七确实高出水面一些,身下小山似的龟壳因半隐在水中,所以他第一眼并未看清楚。

这乌龟因其巨大的体型而显得颇神异,以至于太监们不敢靠近它。

纪衡被这帮蠢货气得头疼,乌龟就是乌龟,再大它也是乌龟,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指挥人划了船过去,把田七运上岸来。

田七身上透湿,手和脚都被麻绳绑结实了,麻绳浸了水,甚是难解。纪衡干脆抽出随身的匕首,直接把绳子割开。

几个小太监又在田七胸口上按了按,挤出她呛进胸腔的水。

田七吐了两口水,一条小泥鳅,以及一只小虾米,之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均松了一口气,心说可算活过来了,也不枉费神龟驮他一驮。

田七睁开眼睛,发现好多人在看她。大概是后脑那一下子敲得太狠了,她的头有点晕,眼前发晃。

她看到皇帝陛下在低头看她,他的身体晃晃悠悠的,明黄色的袍子被太阳一照,亮得有些刺目。

田七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衡仔细打量着他。苍白的小脸,表情呆呆的,早没了平时的灵透劲儿,像个白痴一样。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说道,“倒是命大。”

盛安怀看得仔细。皇帝陛下刚才紧紧握着的拳头这会儿已完全松开。他背着手,左手抓着右手,左手手指悠闲地在右手手背上轻轻点着。

这个小动作表明,皇上现在的心情着实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田七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命大。

被人敲晕绑了手脚扔进太液池,这样都能活下来,简直的,有如神助。

哦不,不是神助,是神龟助…

她觉得那神龟很可能认识她,因为昨儿它来到大齐的第一顿饭,可是她招待的。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才能被它托起来。就好比独在异乡为异客,遇到当地一个人热心帮你,你总会倍觉感激,如果有能答谢的机会,必会义不容辞。

这也算是她跟那大乌龟之间结的善缘吧。

田七被捞上来之后,皇上很体贴地给了她三天假,让她赶紧滚回十三所歇着。

不仅如此,他又弄了个太医过来给她看病。

田七发现自己今年真是命犯太医。这回她没来得及躲,就被盛安怀堵了个正着。幸好这次的太医和上次那个不一样,要不然一穿帮,她根本没法解释。

也奇了怪了,太医院的太医是不是超员了,怎么总有时间为她这种小太监看病呢。

田七腹诽着,袖着手,不想让太医诊脉。她心想,如果太医一定要看,并且发现了她脉象有问题,她就一口咬定是因为自己被切得太干净,脉象越来越像女人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太医并没有诊脉,而是扒拉着她的后脑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下她的感受。

田七有些奇怪。

盛安怀也奇怪,“不用看看脉象吗?”

“不用,”太医摇头,“这位小公公伤的是脑子,脑是元神之府,把脉是把不出端倪的。方才你说头晕恶心,应是脑子受到重击之后的阻滞,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两剂看看,这些天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干活,也不能再磕着碰着。”

田七松了口气,一一点头应了。

送走了盛安怀和太医,田七躺在床上,皱眉沉思。

她已经知道了孙大力自杀的事儿。她的疑惑和纪衡一样,孙大力不可能因为那点恩怨就杀人,更不可能杀人之后立刻畏罪自杀。

一定是有人借了孙大力之手要来除掉她。

可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她好像也没把谁得罪狠了吧…

如果不是寻仇,那又是什么?皇宫里奴才们的死,要么就是替罪羊,要么就是知道得太多。

田七一下子想到了那条要命的腰带。

这就解释得通了,对方还是怕留着她露馅,想杀人灭口。

他娘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田七想得脑仁儿疼,还晕乎乎的,又犯恶心。她只得作罢,干脆不去想,蒙起被子睡大觉。

睡到下午,许多宫里的太监们下了值。

王猛下值之后买了点补品,来看望田七。他已经听说了田七的悲惨经历——御前太监田七被人绑了扔进太液池然后被神龟给救了这种神迹早就传遍整个皇宫了。

田七把药方拍给王猛,让他给她去抓药,又让他先去给她打饭。

王猛乖乖地打了饭回来。他知道田七此刻应该犯恶心,所以只弄了些清粥小菜。

田七看着王猛,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不是会医术吗?怎么不去考太医院?”

王猛睁大眼睛,表情讶异。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不是,”他抿了抿嘴,“你觉得我能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太医院谁人都可以考,只要你医术够高明…话说,你医术到底高明不高明?”

王猛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没跟别人比过医术,不知道“高明”的定位是什么样的。

但是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医术,王猛说道,“我毕竟是罪人,又是个太监…”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开窍呢。我跟你说,做人,得像水一样,得见到缝就能钻。你先考着,若是真的考上了,到时候使点钱,托人在主子面前说点好话,再往太医院打点好了,这事儿就j□j不离十了。紫禁城又不是缺你一个太监就过不了日子。”

王猛重重地点了点头。

田七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说好了,到时候成了太医,别忘了兄弟。”

***

田七只在十三所待了一晚上,第二天,纪衡下令让她搬进了乾清宫里专供宫女太监们住的屋子里。她觉得此举甚妙,敌人在暗她在明,她命大能躲得过第一次,未必就能躲得过第二次,还是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美中不足的就是出宫玩儿不那么方便了。住在十三所里的太监,下了值交了牌子就能离开皇宫。但是住在皇宫里的太监想出宫,必须有主子的令,还得去管事儿的主子那里汇报一下,得了批准才行。

田七可以省却中间这一层麻烦,她的主子就是最大的管事儿。

当然,待在宫里有待在宫里的好处,和各宫主子见面的机会多了,自然赚钱的机会也多了。

病假这两天无所事事,田七每天都往太液池跑。

她要好好报答一下她的救命恩龟。

她从膳房弄来好多鱼。为了探索大乌龟的口味,做到最大程度上满足它的胃,以此来取悦它,田七还踅摸了些别的吃食。肉的素的,生的熟的,一样来点,给大乌龟试吃。反正她这两天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