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戏,还得去关外唱。”陈七星心中兴奋,暗暗击掌,不过先给关莹莹发了封信,大致说了关山越的状况,当然是捡好的说。只说关山越虽然被关着,其实没什么大事,更没受罪,而且保证,朝廷真若有害关山越之心,他立马再劫一次法场,必定救关山越出来。有这封信,关莹莹自然也就能稍稍安心了。果然关莹莹随即回信,大大地夸赞了他一番,让他就留在京中,时时留意,决不能有半点儿闪失;若有半点差错,决不相饶;若做得好,事后有奖。
陈七星刚好要腾出手,搞定了这丫头,也就松一口气了,让鹰大收集所有有关鲍义夫和禁军的情报,同时与卫小玉、聂白涛、楚闲文联系,仔细筹划,要一口吞掉禁军,打掉吉庆公主的最后一丝幻想。然后飞速入京,在西军入关之前,抵定大局,到时情势所迫,关山越必须作出选择。陈七星越来越肯定,面对整个松涛宗的覆灭,关山越唯有选择忍让。当然,关山越心中会很恼怒,会更恨他,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鲍义夫率禁军出关,在赤虎关外会合云、梅、平诸州郡兵,共二十余万人,宣称百万,正如陈七星所猜的,直杀相州。
戴平生打下相州后,又有附近州郡不少豪强来投,裹胁百姓,也有二三十万人,自以为势大,也不怕禁军,挥军迎战。禁军战力虽然不强,比郡兵还是要强些,而戴平生手下人虽多,却只是乌合之众,其实别说还有十万禁军,就是二十万郡兵,戴平生也是打不过的。一战大败,尸横遍野,戴平生逃回相州,手下已不过二三万人。这下吓住了,却也不甘心束手就缚,知道相州守不住,便就弃城而走,裹胁财物,便往泽州来。为什么往泽州?很明显,泽州有卫小玉的大庆军啊,挨着泽州,光州还有股青龙帮,据说声势更大啊,既然都打大庆军的旗号,自然要来投奔。
泽州与相州之间还有个宾州,却不过两万余郡兵,且还散在各地,哪里拦得住戴平生的大庆军,一路杀过去,便如蝗虫过境,更又裹胁百姓,到得泽州时,居然又有了十几万人,只不过与卫小玉、聂白涛的十万精锐不同,他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聂白涛看了冷笑,卫小玉倒是为大局着想,欢言接纳了,说好同仇敌忾,联兵与鲍义夫对抗。戴平生眼见卫小玉的大庆军纪律森严,装备精良,士气竟似乎还在普通郡兵之上,本来有些低落的胆气这时又鼓了起来,请为前锋,从自己的十几万人中挑出五万精壮些的,迎击朝廷大军。
鲍义夫一直追着戴平生的尾巴杀,不过跑在最前面的不是他的禁军,而是几万州郡兵,先前追得起劲,不想戴平生突然鼓起勇气杀了个回马枪,顿时大败。戴平生胜了一场,得意洋洋,鲍义夫却亲率禁军上来了,两下交锋,戴平生再次大败,还好,有卫小玉接应,总算逃了出来。
卫小玉、聂白涛与鲍义夫的禁军碰了一下,也往后撤。真要打,未必就输,无论卫小玉还是聂白涛都有这个自信,但陈七星不想久拖不决,要一次干净彻底地把禁军消灭,然后进军魄京才能不受阻碍,所以让卫小玉、聂白涛往后退,一直退过玉水,却又令楚闲文精挑十万精锐暗伏在玉水西岸。
鲍义夫知道光州还有股大庆军,甚至势头更大,但他不知道的是,无论光州的大庆军还是泽州的大庆军,其实是受一个人指挥的。他得到的消息,光州的大庆军以青龙帮为主,打下光州后一直没动弹呢,那就要抓住机会,先歼灭了泽州这股大庆军,再乘机去扫荡光州,根本就没有提防。
军到玉水,大庆军似乎逃得急,浮桥都是现成的。鲍义夫想也不想,挥军过河。即便有现成的浮桥,二十万大军想过河,那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到天黑,才过去十多万人,还有差不多一半在这边呢。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布下警戒,便就在河两岸宿营,余下的天明再过河。
半夜时分,上游突然冲下来数十艘火船,将几条浮桥全烧了。鲍义夫虽然吃了一惊,也没有多想,只传令已过河的军队小心警备,若敌人冲营,那就死命抵住,只守不攻,拖住大庆军,他后军过河后刚好可一举全歼。
他想得挺好,事情的变化却大出意料,大庆军并没有趁着烧断浮桥的机会冲击他西岸的军营。一夜无事,天明后他开始架桥时,背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杀来大批军队。禁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鲍义夫惊怒之中一面下令拼死抵抗,一面急令西岸大军架桥过河支援。不想西岸也突地响起喊杀声,却是卫小玉、聂白涛回头杀到了。
鲍义夫大军给一条玉水隔成东西两段,首尾不能互应,军心已乱。人数上,无论东岸西岸都不占优势;战力上,无论卫小玉这边还是楚闲文那边,都是挑的精锐,不输于禁军,强于郡兵。若鲍义夫手中二十万人全是禁军,倒也能打一下,可他手中禁军只有一半啊,另外十多万人是州郡兵呢,打顺风军还好,这种乱仗,一冲就垮。
几乎是一个冲锋,州郡兵就崩溃了,哭爹叫娘四处乱窜的败兵还冲乱了禁军勉强摆成的阵势。到晌午时分,鲍义夫手中再也找不到一支成建制的军队,全乱了。二十多万军队加十多万民夫被大庆军围在玉水两岸砍瓜切菜般斩杀,血水入河,水涨三尺,塞在河中的尸体甚至差点儿阻断了玉水。
鲍义夫回天无力,只好下令投降。这~战,寄托了吉庆公主几乎全部希望的禁军彻底覆灭。
陈七星并没有亲临玉水指挥,他一直待在京中。收到禁军覆灭的消息,他知道第二步棋可以开始走了。于是,令鹰大小心盯着京中情势,自己坐鹰直飞化州。到这个时候,他这个小陈郎中可以出面了。
因了上次叩头借粮的事,化州百姓感陈七星恩德,如今天下大乱,独化州不乱。杀吉庆公主?没那闲儿。化州百姓最关心的,是要找到叩了数十万个头救了他们的小陈郎中,因此陈七星过来时,化州倒是非常安静。
化州的事,朝中本来争吵不休,结果阮进突然暴死,吉庆公主为了稳定局势,就让顾书青暂代了化州牧。陈七星到州牧府,报上名去。不多会儿几个人一窝蜂拥出来,最前面的是三义,后面紧跟着顾书青和朱梅山。
“真的是陈大人!”三义一见陈七星,顿时就喜得大喊大叫起来,随后,顾书青、朱梅山也连忙上前与陈七星相见。顾书青也是惊喜不胜,问起陈七星的事。陈七星早就编好了,只说那日给山洪冲入山涧,虽然被山民所救,但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最近伤势渐好,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这才出山。
“顾大人,我师父呢?”刚一坐定,陈七星便问了起来。
关山越在相州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顾书青等人自然都知道了的,甚至也知道关山越已经给下狱的事,这会儿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顾书青顾忌多,高成义却是个直性子,一口就给爆了出来:“陈大人,你师父被下大狱了。是被人冤枉的。这些狗官,从来都是有眼无珠的。”
“什么?”陈七星故作大惊,腾地站起,起得急,甚至带翻了面前的茶杯,“我师父下狱了?为什么?怎么回事?”
“陈大人,你莫急。”顾书青眼见陈七星脸色大变,眼眶都有些发红了,心中感叹他师徒还真是情深,忙就劝慰,“尊师是冤枉的,事情真相必能查清。”就把关山越当了国师,然后奉朝廷之命去相州安抚民心,结果白马郡太守彭操突被人毒杀,相州百姓不明真相,怪罪到关山越头上,朝廷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撤了关山越国师之位,更又把他打下大狱之事从头至尾说了。
“师父。”不等他说完,陈七星已是悲叫出声,眼泪长流,叫道,“彭操绝对不可能是我师父毒杀的!我师父一生光明磊落,绝不会做那种下作之事。”
“是,关兄绝不会做那种下作之事。”
“明摆着是有人陷害嘛。”
“朝廷那狗皇帝从来都是有眼无珠的。”
三义都是一腔义愤,纷纷发言。朱梅山、顾书青两个对关山越了解不多,而且读书人不像江湖人那么热血直肠,倒没有直接出声支持关山越,只是在一边劝慰陈七星不要着急。
“我父母双亡,师父待我,何止是师,还是父,我怎能不急?”他们越劝,陈七星越是急红了眼,一抱拳,“顾大人,各位,多谢相告。我立刻进京去,这就告辞了。”
“我们陪你去!”高成义最是热心。
“对,我们陪你去!”李学义也不甘落后,来了个更绝的,“狗皇帝真要有眼无珠,真要害关兄的话,我们就再去劫一次法场!”劫法场上瘾了。
“这主意好。”最稳重的老大胡秋义居然也毫不犹豫地点头支持。边上的朱梅山听得目瞪口呆,暗叫:“还真不愧了三义之名啊。”
陈七星有一整套计划,三义一起去根本无用。但三义这么热心,不能推辞,只得拿出一脸感激的神情,长揖到地:“三义义薄云天,陈七星在这里多谢了。”
“陈大人不必客气。这种事,我化州三义义不容辞。”三义都是一脸昂然。
“陈大人稍等。”三义的义气似乎也感动了顾书青,“先还是要走正途。尊师是一代宗主,松涛宗也是名门大派,不可孟浪。我写一封奏章,陈大人你也可以写一封奏章,再走走吉庆公主的路子,或能给尊师洗清冤屈。”
“顾大人所言有理,多谢了。”陈七星忙又一揖到地,一脸诚挚。
顾书青当即写了一封奏章,把关山越在化州为百姓筹粮的事说了,望朝廷能慎重考虑。其实他这个奏章没有什么用,官府历来的习惯,出了事是要找替死鬼的,这事又刚好是关山越弄出来的,黑锅不扣他身上扣谁身上?不过出于人情,他得写,而陈七星当然又再一次长揖作谢。而看他泪流满面,一脸感愤,甚至是有些张皇失措的样子,顾书青、朱梅山几个是更加感动,果然是师徒情深啊。
陈七星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马也不骑,就是以魄带形。三义为义气所激,也是二话不说,以魄带形,跟着一路狂奔,一日一夜,过赤虎关,进了京城。
翻进魄京城时,恰是半夜。三义激情如火,高学义对陈七星道:“陈大人,要不我们就趁这半夜劫了天牢,把关兄救出来,你看可好?”
“就是!”李成义、胡秋义齐声赞同。
陈七星暗里哭笑不得,脸上却一脸沉凝,似乎有些动心,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多谢三位。以我师父的功力,真要想走,区区衙役捕快也拿不住他。他是受冤枉的,不愿走,所以才束手受缚,因此我们也不能孟浪,还是先去见我尚师伯,听他示下。”
“陈大人说得有理。”胡秋义是老大,到底还是稳重些,点头赞同。
松涛宗包括尚方义在内的所有人都给软禁在原先的宅子里。陈七星带路,摸到宅子前。外面有禁军看守,当然拦不住陈七星几个,从侧巷翻进去,到尚方义屋前。尚方义功力高,先就给惊动了,他已经睡下,翻身起来,喝道:“外面是哪位朋友?”
陈七星道:“尚师伯,是我,陈七星。”
“七星?”尚方义又惊又喜,慌忙披衣开门。
陈七星先隐隐有两分担心,害怕关山越有可能私下里把他的真面目给尚方义说了,关山越要杀陈七星,唯有尚方义能帮上手啊,现在细听着尚方义的回答,尚方义声音中隐隐含着惊喜而不是惊怒,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看来师父还没跟尚师伯说。”却又凝思,“师父为什么不跟尚师伯说呢?尚师伯是大弟子,又是四魄师,师父要杀我,唯一能助上力的只有尚师伯啊,是因为莹莹给我带走了,还是怕尚师伯脾气暴躁到处嚷嚷开去?”
他猜不到关山越的想法,但尚方义不知情,他的计划实施起来就更安全圆满,总之是件好事。
尚方义出来,一眼见院中站着四个人,倒是一愣,道:“七星,这几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