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莹莹可没想那么多,年轻女孩子,爱玩爱闹爱新奇,顿时就鼓掌雀跃:“哦,进京玩儿去。”纤手一指陈七星,“小师弟,这几天你不准出头揽事,爽爽快快地跟师姐进京玩儿去。”

“是。听说京师最好玩了,到时师姐可别丢下我。”陈七星憨笑。

“听话我就带着你。”关莹莹眼珠子转动,已经在想花头了。倒是一边的关山越皱眉,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祝五福当夜即传令,让尚方义选调精锐弟子即刻赶来。一共调了六名两魄师,二十名一魄师,三百名精壮家丁武士,可以说是精华尽出,誓要在京师一炮打响。

关山越不想进京,提议让尚方义来他回去,祝五福不允。祝五福老而成精,自然知道纪元如此热情,无非是冲着关莹莹,否则真以为他那张老脸香啊?不过,他话说得倒很好听,关山越是他心仪的下一代宗主,松涛宗进京,关山越当然要跟去,以后便是关山越接掌宗主之位的最大功绩。他这话在情在理,关山越还真没法子拒绝。

纪元急着回京治脸,第二天就上路了。祝五福自然带了关山越一行陪同,后续的弟子让他们赶上来就好了。关莹莹一路雀跃,纪元脸上没那么痛了,色心又起,总是没话找话跟关莹莹说。只可惜他脸上有老大一个巴掌印,不敢见人,只好蒙着面纱,陈七星看了暗笑。

从泽州到魄京,三千多里路,纪元虽然心急,赶到魄京城外,也已是二月末了,却是一路桃花开得正好。只可惜纪元脸上老大一个巴掌印,摘了花来,还要遮遮掩掩的,关莹莹每次都笑得打跌。弄得两次,纪元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靠近魄京城时,发现了一件怪事,时不时有一些哭哭啼啼的百姓给官兵押着远去。先也没在意,一连过了四五拨儿,关莹莹奇怪起来,问了一句。原来这些人都是些病人,官府怕他们传染给其他人,就把他们赶到魄京城外一百里的地方,不许他们呆在城中。关莹莹一听就怒了:“有病就治呗,把人家赶出去算怎么回事?这官府也太不讲理了。”她好像头一次知道官府不讲理。

荷叶倒是问得仔细,道:“好像是说这病怪,连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而且这病会传染人,面对面说句话就染上了。官府不得已,只好把得病的都赶出来了。”

“什么名医束手,我师弟都没进京,京中有名医吗?小师弟,你去看看。”这话牛气啊,陈七星听了哭笑不得,顺口便也接上一句:“好的。我要不行,师姐再上。”

“哈哈!”关山越在边上差点儿笑岔了气。关莹莹又气又笑,扬手作势:“我抽你,信不信。”

“信,信。”陈七星飞步溜开,这个真信。

这些病人得的怪病,名为锁喉病,就是喉咙起泡,然后溃烂,吃不进东西喝不进水,三五天之内就死了。京城中的郎中都不知这病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有说火的,虚火实火,左补右泄;有说毒的,火毒寒毒,驱寒散火,都不起作用。陈七星一看,却就明白了,不是他医术有多高,只是云素娘医书上有记载。而且这病治起来还极容易,就挖一条蚯蚓,捣碎了,以毛笔沾了蚯蚓血涂在喉头上,一夜就好。

“我就说我师弟不进京,京中无名医吧。”一听说陈七星真的能治,关莹莹可就跳了起来。

这一路见到的病人不少,陈七星真能治,这可是大功德。关山越当即就去找祝五福说,他要和陈七星几个留下来治病。祝五福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纪元的病治不好,其他人的病倒偏是能治。但他也不好阻止,只得和纪元一行先进城去了,留下关山越几个。

蚯蚓这东西,不可怕,但若说要送到嘴巴里,一般人都会觉得恶心。因此陈七星不说方子,也不要关莹莹帮手,自己到一河滩边,一家伙挖了数百条蚯蚓,罐子装了,以魄力压得稀碎,便是蚯蚓它娘也认不出来了,这才拿回来。关莹莹一闻,差点儿吐出来:“这什么药啊?这么大怪味儿。”关山越瞪她一眼:“要学医,怎能怕这怕那。”说着,分了一些蚯蚓血给她,帮着给病人涂抹。

听说锁喉病能治,而且不要钱,所有病人,信的不信的,全都张开嘴给涂了一圈。当即就有人说有效,凉爽爽的,喉咙立刻就舒服了很多。那些押送的官兵听说真的有效,也不再赶着人走了,反倒是通知前面的回来治病,这一下病人更多了。不过治病的方法简单,陈七星只管挖蚯蚓做药,涂抹的事交给关山越和几个家丁武士去做。帮忙的多了,倒也快捷,第一天便治了一千多人。到第二天早上,第一批涂抹蚯蚓血的病人就好了大半,于是奔走相告,轰动魄京。偏偏关莹莹那句话还传了出去,这下热闹了,合城相传:小陈郎中进京,技压京城名医。其他郎中能治的病,小陈郎中都能治,小陈郎中治不好的病,那就谁也治不好了。

陈七星听了,满头大汗,云素娘的金针问魄之术在诊病上确有独到之处,但要说压过天下名医,却还是不可能的。何况陈七星只是照着云素娘留下的医书学的,连云素娘一半的水平都不到,技压京师名医,这帽子实在太大了,他真个戴不起。但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陈七星人没进魄京城,小陈郎中的名头却已响遍京师。就连祝五福也沾了陈七星的光,否则他堂堂宗师进京,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祝五福很有点儿哭笑不得了。

纪元脸上巴掌印子大,出手气魄也大,直接送了祝五福一座大宅子,作为松涛宗在京中的基业。这宅子虽然比松涛宗在松涛城中的宅子略小,但住个一两千人也是哈欠都不打一个。而且不但是宅子,连丫头、仆役、家具、古玩一体奉送。祝五福满意到了极点,只不过碍着纪元脸上一个巴掌印没好,否则真说不定就要亲口许婚,将关莹莹嫁给纪元了。

大体安置下来后,吉庆公主又亲自接见他们。本来纪元的意思是,只引见祝五福和关山越、关莹莹父女。但陈七星“小陈郎中”的名头突然炸响,得知陈七星是祝五福的徒孙,吉庆公主大是好奇,也让陈七星觐见。纪元从来没把陈七星当作竞争对手的,只当他是棵有些碍眼的狗尾巴草,因此他娘想见就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七星跟在关莹莹屁股后面觐见,偷眼瞟了一下吉庆公主,倒是略有两分讶异。吉庆公主容貌中上,姿容大方,端庄华贵,就是显得太年轻了些,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撑死不会超过三十岁,可纪元也有二十四五了啊。他却不知,吉庆公主十四岁就生了纪元,今年还不到四十,加上养尊处优,保养得体,看上去年轻个十来岁,也并不稀奇。

传闻中的吉庆公主非常强势,但对祝五福一行却很和气。她对祝五福非常客气尊重,真有点儿拿祝五福当国师看的味道,对关莹莹也是赞赏有加。另外,她还称赞了陈七星几句。陈七星虽唯唯诺诺,但举止大方、神情镇静,倒让吉庆公主略感讶异。很少有年轻人见了她的美貌和权势而不紧张的,便笑着赞了一句:“小陈郎中年纪不大,倒是已经有了大宗师的气度啊。”

光明七宗声名赫赫,可那是在江湖上,官府眼中,也就是个江湖帮派而已,所以光明七宗在魄京都没有什么基业,朝廷根本就不允许光明七宗在京师落脚。但这一次不同,朝廷有立四大国师的大气候,吉庆公主又亲自接见了,于是祝五福的名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每日周旋于王公亲贵之间,从早到晚,忙得红光满面。陈七星也忙,小陈郎中名头炸响,求诊的人挤破门。关莹莹跟着他凑热闹,也是忙得很。

纪元也忙。他忙什么呢?忙着找郎中治脸啊!在路上他还敢蒙着面纱凑到关莹莹面前,进了京,他是死也不敢出来了。都是熟人,还不给人笑死啊?他便天天躲在家里,怨天咒地。吉庆公主没办法,她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啊,只好一面满天下找名医,一面往府中搜罗美女。依她的脾气,索性就把关莹莹娶进来,一个国师封号换祝五福点头,至于关莹莹就由不得她了。但纪元彻底给关莹莹迷住了,而且也不信自己的脸治不好,便不让他娘这么做,每日只在府中拿其他女子当作关莹莹泄火。

陈七星先还留着神,纪元真要是舍着脸不要,扛着个大红巴掌满京师跑,那还得另打主意。他眼见纪元彻底不敢露面,心神渐渐也就松了,白天忙着诊病,晚间便搜罗了医书来看。这牛皮给关莹莹吹得太大了,怕漏风啊,而且他心里也确实是想多治些病,多救些人。他常常看书到半夜,一天睡不了一两个时辰。这一切,关山越都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还替他担心,时常劝一劝。陈七星只是点头应着。

这天,有人来请,说是老亲王府上的管家。原来老亲王昨日偶感风寒,先以为没事,结果今早就起不来床了,要请小陈郎中去看一看。老亲王可不是一般人,虽然不管朝政,但管着皇帝的钱袋子。接连三代天魄大帝上位,都是首先得到了他的支持,可以说地位超然。一个老字,可不是白叫的。

祝五福本来要出门了,听说是老亲王得病,又转回来细细叮嘱了陈七星一番。陈七星唯唯应了,倒是关莹莹在一边嘟着嘴:“七星又不是第一天出诊。”被祝五福瞪了一眼。

陈七星跟着那管家到了亲王府,进了内宅,大床上一个老者,发须尽白,约莫有七八十岁年纪,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声名赫赫的老亲王,其实就是一个老人而已。

陈七星倒也不敢孟浪,凝了凝神,这才放出魄光,以魄带针,细细诊断。老亲王内腑已空,到底这么大年纪了,而且以他亲王之尊,自也少不了酒色,身体自然是掏空了的。但五脏六腑还算好,没大病,就是一点儿风寒塞住了肺脉。

老亲王本来是张着嘴出气的,鼻子被堵住了啊。陈七星扎了一针,又以魄力给他理了理肺脉,他鼻子立即就不堵了,神志也清醒了好多。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陈七星,微露笑意,道:“小陈郎中,名不虚传。”他声音有点儿哑,中气还是不足,但比先前好多了。

陈七星逊谢两句,道:“没什么大碍,就是点儿风寒。我再开两服药,吃两三天就好了。”

等他回来,府中的病人早已排成了长龙。陈七星正忙得昏天黑地,忽听一阵叱喝声起,一队武士冲进来,推开病人,便要抓他。

关山越就在边上,不由勃然大怒,脑后魄光一现,一株水竹化出,横里一扫,将七八名武士尽皆扫了出去。

“你毒死了老亲王,还敢逞凶?”却是先前来请陈七星的那管家。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关山越面上变色:“你说什么?”

“他毒死了老亲土。”那管家指着陈七星叫道。

正文第二十九章劫法场

“怎么可能?”陈七星也惊得面色大变,急了起来,“我开的就是两味最简单的驱寒化痰的药,怎么可能毒死人?”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老亲王被你害了是事实。”那管家手一挥,“给我拿了!”

“慢着!”关山越现身一拦,“我徒弟治了这么多病人,不可能乱下药,这事可能另有曲折。况且你们不是通察司衙门,没有权力拿人。”

“你……”那管家咬了咬牙,但他带的武士中没有魄师,对关山越无可奈何,点了点头,“通察司是吧?”他说着,叫过一名武士,“立刻去通察司,叫他们马上过来拿人,我们在这里守着。”

陈七星面色惨白,他以前也碰到过治到一半就死了的病人,但像老亲王这样身份的却是没有。关山越道:“不要担心,你再想一想,确实没开错药吗?”

陈七星想了想,摇头:“没有,就是两味常用的药。因为老亲王年纪大了,剂量还减了一半。而且药也不是我的,我只是开了方子。”

“对啊!”关莹莹叫了起来,“药都不是我们的,凭什么说是我们害的?”

关山越点点头:“药是他们自己抓的,只要开的方子没错,就不是七星的责任。”说是这么说,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老亲王的身份实在过于显赫,即便陈七星的方子没错,硬要怪到陈七星身上,也是个麻烦。他当即叫过一名武士,急去请祝五福回来。

祝五福没回来,通察司的衙役却飞跑着来了。魄京是京城,一切刑名官司都归通察司管。陈七星只有老老实实地任他们拿链子锁了,带去衙门。

到衙门里,通判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便让人将陈七星带入牢中。这案子实在太大,可不是他小小通判审得了的。

陈七星被关入小牢,单独一间囚室,这是重犯才有的待遇。他脑中一直有些晕,在草席上坐下,这才慢慢定下神来,细细回想。那管家只将他带到外宅,二进院里另换了人,带他进的内宅,然后他开始诊病理气开药。经他以魄理气,老亲王是明显见好了的。而且,他开的药也是最简单、最常见的驱寒化痰的药。到此为止,后面就跟他无关了。药是王府中自备的,一切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