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下坡,唐之响、聂白涛笑呵呵走来,唐之响远远地便叫:“爽快,爽快!今天这一仗,打得太爽了。”聂白涛却是冲陈七星跷起大拇指:“都是孤绝神机妙算,聂某人平生不曾服人,今儿个算是服了。接下来怎么打,孤绝你说句话,一切听你的。”

唐之响大手一挥:“官兵总共六千人不到,这里来了两千五,断桥城那边也是两千五,迎上去就是。这样的软脚虾,一冲就完。”

“我不听你的。”聂白涛不理他,看着陈七星,“孤绝,你说。”

陈七星谦虚几句,道:“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唐之响道:“哪有什么伤亡,估计就死了七八个,伤的也不过几十个。”聂白涛点头:“伤亡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这样,”陈七星想了想,道,“剥下官兵的衣甲,选两千最悍勇的弟兄换上,我们也不必去断桥城,就在桥郡城外十里左右等着好了。让这面围城的百姓都去桥郡,把城围起来,纪元一看不对,一定会调去断桥城那边的官兵回来,我们还是拦头掐尾。虽然那边没这么好的地势,但因为换了官兵的衣甲,他们弄不清楚,兵无战心,必然还是一鼓而下。然后我们就回桥郡城来,纪元以为是官兵回援,必会打开城门,到时咱们就冲进去,把留守的几百官兵也杀了,最后大叫造反冲出城去。以后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剩下的事交给百姓去解决,没有官兵撑腰,我看纪狗官还能怎么办。弟兄们回来后,都不要提,纪狗官他们只以为是官兵造反,绝想不到我们身上来,我们也就没什么风险了。”

“高啊!实在是高啊。”这回连唐之响也点头赞叹不绝了。聂白涛更是连连点头:“最妙的是扮成官兵大喊造反这一招,太妙了,我老聂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妙,妙啊!”卫小玉虽然没出声,但小脸红扑扑的,尽是喜悦。聂白涛他们夸情郎,可比直接夸她还要高兴十倍。

陈七星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不过我想,直接杀了纪狗官他们,虽然痛快,但后面的祸患太大。纪狗官据说是吉庆公主的儿子,势力大得很,真若死在这里,朝廷必然调重兵清剿,可就苦了这一带百姓了。”

“那怎么办?”唐之响顿时就鼓起了眼珠子,“依你说,弄了半天,那纪狗官还不能碰了?”

聂白涛瞪他一眼:“你别急嘛,听孤绝慢慢说。”又对陈七星道,“孤绝,你别理他。这人就一没嘴火葫芦,除了会喷火,什么也不会。”

“我的想法,可以让他们狗咬狗。”陈七星道,“我们假作先前的事和纪狗官无关,让围城的百姓逼着纪狗官废除奇石贡,惩处马学礼那一帮狗官。群情汹汹之下,纪狗官不答应是不行的。而马狗官那一帮人后面也有人,反正现在当官的,好官极少,不是阉党就是权奸一党。纪狗官处理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势力自然会反咬纪狗官,这叫狗咬狗,一嘴毛。而咱们呢,目的也都达到了,惩处了一帮狗官,废除了奇石贡,又不会逼得朝廷派兵来祸乱百姓,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这番话说完,聂白涛出奇地没有出声夸赞,只是直着眼,古古怪怪地看着陈七星。这一边卫小玉可急了,道:“聂叔叔,怎么了,我大哥这法子不好吗?”

“好、好、好,妙、妙、妙。”聂白涛连叫三声,脑袋一通乱摇,“可就是太好了太妙了,让你聂叔叔惭愧了。我儿女四五个,怎么就没一个聪明的呢?这到底要怪他们天生就蠢,还是要怪我这个当爹的没下好种呢?”唐之响好酒,平时总带着个酒葫芦在身上,这会儿正灌了一大口进嘴里,听了他这话,“扑哧”一声,可就全喷了出来,刚好喷了聂白涛一头一脸,一时又是笑,又是咳,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卫小玉自然也是笑得花枝乱颤,陈七星也陪着“嘿嘿”笑。他的脸只是涂了色,若不涂色,便可看见他一脸通红。

像这种逼虎下山、挑拨离间、隔岸观火的计策,幻日血帝一生不知玩过、见过多少,陈七星随便找找,例子就一大把。但真不是他想出来的,他也真的想不出,至少绝不可能这么一计连着一计的,他的脑子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但这一次后,他学会了很多东西,而且尝到了甜头,以后再碰到事情,他还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去学,从以前的痛恨讨厌,到迫不得已地去查去找,再到主动去看去学,他一步步地走近了那个巨大的身影。幻日时代,那是血一样的长空啊。

聂白涛几个依计而行,鼓动百姓围了桥郡,自率精锐伏在了北面,只等断桥城的兵马回头。

陈七星这次没跟着去,找个借口,说回头盯着纪元,免得他再玩诡计。卫小玉几个不疑,随他去了。卫小玉跟着叮嘱一番,祝五福为七大宗主之一,魄术厉害,一个人不要冒险,陈七星愧着心应了。

其实陈七星没回城,先到地头找着药箱子,换了衣服形貌,随后开始正经救治先前受伤的百姓。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立个幌子,他已经想好了,虽然不能杀纪元,但也不能太便宜纪元了。他心中另有后手,可事后必须要洗脱嫌疑,所以这边亮出小陈郎中的名头,到时满城在说,小陈郎中救苦救难,在哪里哪里救人,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了。他心中的算计虽然越来越多,但看着伤者死者,却也有着真正的痛惜悲愤,算计人的一点点心虚顿时就化为乌有。

伤者实在太多,一直忙到半夜,陈七星才勉强脱身出来,幻形换衣,越城而进。高明六千兵不到,两路救援去了五千多,城里剩下不到五六百,勉强堵着四面城门,城墙上几乎就没什么人。即使普通百姓吊城进去也不一定被发觉,更莫说以魄带形的魄师。

虽然非常想见关莹莹,但陈七星不敢摸回去,祝五福一代宗主,五魄降灵师,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敢用幻日血斧,以鬼刑斩的威力,真个硬碰硬,不见得就输给祝五福,但陈七星不敢用啊。当然,即便不用鬼刑斩,以红颜白骨配上沉泥陷甲,同样可以一斗。尤其血鹰灵目人体后魄力增强,不但出现了鬼刑斩,红颜白骨箭也强了许多,可他没有信心。说实话,就算魄力再强一倍,现在见了祝五福,他还是会飞脚溜走的,根本就不敢动手。

纪元住的宅子,离着关莹莹这边有一条街,两里多路的样子,陈七星先就打听清楚了,一路摸过去。他估摸着祝五福不可能在纪元宅子里,虽然外面百姓围城,或许也会有魄术高手打纪元的主意,但祝五福一代宗主,自重身份,待在纪元宅子里给他做保镖这样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不过两里多路嘛,只要纪元这边一声喊,祝五福就能听到,赶过来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且纪元手下的护卫中,有一名两魄师,名叫纪年,还有三四名一魄师,除非是四魄师以上,否则无论如何能撑一下,也不必祝五福时时刻刻在边上守着。

但陈七星还是小心翼翼地摸到纪元宅子前,先到下风头,用狼鼻子闻了小半天,确信没有祝五福的味道,才大着胆子摸了进去。他也不必瞎找,闻着了纪元的体味,一路摸过去就是,只防着不被护卫发觉就行了。而以他的魄力,普通护卫,即便是修成了一个魄的,想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陈七星悄无声息地到了纪元内宅,远远地便听到一阵阵的呻吟声,还有纪元的喘息声,咬着牙在叫:“你个小浪蹄子,看爷今天不弄死你……荷叶,扳着你家小姐的腿……怎么样莹莹,这个姿势够劲吧……”

陈十星虽然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却也知道纪元这是在做什么。他先是有些脸发烧,但听到荷叶、莹莹这话,霎时间热血上涌。难道关莹莹竞给他抱上了床,甚至还搭上了荷叶?不过他随即想到不可能。仅仅这几天,无论如何,关莹莹也不可能和纪元成亲。而在成亲之前,有关山越在边上,关莹莹也绝不可能半夜三更的还待在纪元宅子里,更莫说上床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陈七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能感觉得出,左面厢房里有一个高手,估计就是那个修成了两个魄的纪年。他便从右侧摸了过去,到后窗子前,沾了口水打湿窗纸。来之前,他已细细想过,去幻日血帝那里学足了经验,这一招便是学来的。

从小洞里看进去,对面大床上,好一派香艳情景。大床上两个裸女,一个躺着,另一个在她脑袋前面扯着她双脚,把她一个身子扯得向上弯起,颈脖半歪,屁股向上。纪元就骑在这女子的上面,半蹲着,打夯一般拼命地撞,肌肉拍击之声,静夜里传出老远。纪元这会儿正到了最妙处,下面死命地撞,口中嘶叫:“莹莹,莹莹,我弄死你……啊!”他垂死般一声叫,身子猛然僵紧,随即便死蛇一般趴在了那裸女身上。

陈七星这会儿才明白,原来纪元是把这对裸女假想成了关莹莹和荷叶,在意淫呢。他轻呸一声,却是看得面红耳赤。

再等一会儿,房中蜡烛熄了,不久便传出了呼噜声,这时机会最好。陈七星悄无声息地掀开窗子摸了进去,床上三人如三条肉虫滚成一堆。陈七星发出魄光,以锁魂术封了三人神窍,随即取药出来,抹在一个裸女的手上,在纪元脸上对好了,轻轻按下。这裸女的手秀美纤长,能盖住纪元的大半张脸,效果最佳。

陈七星这药,名为鬼打脸,又名美人嗔。因为这药抹按在脸上,脸就会高高肿起,生似劈脸给人打了一巴掌,而且这个巴掌印永世不消。明明没挨巴掌,怎么会生出巴掌印呢,鬼打了?所以叫鬼打脸。至于美人嗔,是一种风雅些的叫法,美人嗔怒,劈面一掌,留下个纤手印儿,就是这个意思。纪元长得俊,会笑,笑起来非常好看,对女孩子有很大的杀伤力,可脸上带着这个巴掌印,他还敢对人笑吗?他没笑,别人先要笑死了。

弄好后,左右看了看,药效暂时没出来,但估计效果不会错,陈七星暗暗一笑,悄悄出窗,无声无息地出了城。

第二天,陈七星依旧是忙。风声传了出去,知道小陈郎中在这里,四面八方的伤者都往这里赶。刀伤不像一般的病,既好治又难治,好治是不要问病情,就外伤啊,明摆着;难治是不仅要像一般的病一样下药,还要先接骨包扎,然后再配药。事多了一倍,陈七星又只一个人,一时间忙得昏天黑地。虽然忙,陈七星心里却很高兴。一想到纪元脸上印着一个红亮亮的巴掌印,他就忍不住偷笑:“再去找莹莹啊,扛着个巴掌印去啊,哈哈,哈哈。”

午后不久,关山越来了,这也在陈七星预料之中。纪元中了鬼打脸,必然要找郎中。这鬼打脸是毒,根本无药可治,纪元肯定不信,一个郎中治不好,再找一个,一般的治不好,就找出名的。别的地方不说,放眼整个泽州,这会儿最出名的,便是陈七星,纪元当然会来找他。而此时百姓围城,一般人还出不来,纪元求到祝五福门下,祝五福把关山越派出来找,再正常不过。

陈七星却装作不知,讶异道:“师父,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关山越看着四面围着的病人,犹豫了一下,摇头:“也没什么事,你忙吧,忙完再说,我来给你打下手。”说着一笑,“师父别的不行,接骨包扎还是可以的。”

陈七星自然看到了他刹那间的犹豫,倒不想师父为难,道:“是有病人吧?师父你直说,你不说我难受。”

关山越这才点头:“是有个病人,就是纪大人,脸上突然出了点小毛病,不过问题不大。这边伤者重要得多,先紧着这边吧。”

“也好。”证实纪元脸上的鬼打脸发作了,陈七星心头暗乐,点了点头。不过想着关山越肯定是祝五福派出来的,真要回去晚了,祝五福会对关山越发脾气。而且算算时辰,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最迟天黑之前,聂白涛、唐之响的伏兵就能解决官兵赶过来,还是提早进城的好,这样可彻底撇清关系。

“这样吧,这边还有两个伤重的,治好这两个,先进城看看。”

“那也行。”关山越想了想,点头。他知道纪元在祝五福心中的分量,真要出来老半天不回去,依祝五福的性子脾气,定会雷霆大怒。受点儿气他倒不怕,只是不忍心看着师父焦躁暴怒。

这时被救治的是一个老者,大腿上挨了一刀,被他儿子背来的。关山越帮忙,先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老者千恩万谢,听陈七星叫关山越师父,道:“原来还是小陈郎中的师父,医术一定更高了。了不起,了不起啊!”关山越“呵呵”笑:“哪里,我可不会什么医术,七星的医术,是跟我过世的妻子学的。”

“居然是女郎中,更了不起,更了不起。”老者连声赞,突然想到了什么,“女郎中少见啊,请问贵夫人是不是姓云?”

“是啊,老丈听说过吗?”居然有人知道过世的妻子,关山越又惊又喜。

“何止知道。”老者的反应却还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一把扯过边上的儿子,喝道,“跪下!叩头。”

那小伙子十七八岁年纪,憨憨壮壮的,也不问,跪下就叩头。关山越忙伸手相扶,疑道:“这是为何?快起来,莫要叩了。”

老者拉着他的手,道:“让他叩。先生不知,他的命,就是贵夫人生生从他娘肚子里抢出来的啊。要不是贵夫人,那就是一尸两命,哪有这小子的今天。叩头,死命叩。这是恩人啊,先救了你娘儿俩,今天小陈郎中还救了爹这条腿,我一门数口,还不了的恩啊。”原来还有这么个事,关山越不由惊喜,想到亡妻,却又有几分心酸,忙扶那小伙子起来。父子俩仍是谢个不停,周围百姓中也有知道云素娘的,得知小陈郎中还是云素娘的徒弟,更是赞个不停,纷纷把云素娘治病救人的事,添油加彩地说出来,关山越听了更是开心。

忙完一阵,师徒两个进城。关山越这天格外高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拉了陈七星的手,道:“你很好,很好。师父很高兴,很高兴。”

听着他发自内心的称赞,陈七星心中热血上涌,差一点儿就要说出我有罪这句话来,话到嘴边却终是硬生生忍住,只是强挤出笑脸。

“师父,对不起。”他在心里暗叫。

到纪元宅中,果然祝五福也在,阴沉着一张脸,见了陈七星,勉强有点儿笑意。他一直看不惯陈七星,首先陈七星是狗肉胡推荐来的,其次因陈七星只一个魄,关山越为收他为徒,曾以出家相逼,让祝五福大为恼火,所以一直就没给过陈七星笑脸,这回倒是难得了。陈七星叫了声师祖,祝五福点点头,道:“七星,好生给纪大人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能治好纪大人的病,我让老三破格收你为实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