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着狗肉胡的事,连带着也把他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除了谢三,答应过狗肉胡的不说之外,陈七星也没什么瞒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虽然测魄还要到明年二月,但冲着狗肉胡,关山越铁定是要收陈七星做弟子的,因此关山越也不避讳陈七星与他女儿相见,反是主动发话,让关莹莹多关照点儿陈七星。

因着万松城里的一幕,陈七星先有些儿担心,怕关莹莹另眼看他,相处下来,其实还好,关莹莹有些儿骄傲,这太正常了,也有些儿小心眼,这也是一般女孩子的通病,但并不无事生非,人也极聪明,除非你惹着她或者她反感你这个人,否则还算好相处,陈七星与人打交道多,心眼细,反应灵泛,几次相处下来,关莹莹到是不觉得他讨厌,而做为关山越惟一收下的弟子,她到是反有几分亲近,在陈七星给她压着乖乖的叫了声师姐后,她立即就把陈七星当做自己人了,有事没事,总把陈七星带上,以至到后来陈七星几乎身兼多职,马夫,跑腿,出气筒,搬运工,也是,惟一的一个师弟,这玩具太好了,可着劲儿使唤。

陈七星到也乐意,反是关山越有几次看不下去,说了两句,关莹莹每次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过后又是一样。

测魄还要到明年二月,过关之前,不能教魄术,关山越便让陈七星先练武功,在魄术面前,武功没什么大用,但身手练活了,气血充沛了,对以后修练魄术也有好处。

陈七星从小到大一切靠自己,人小力弱无依无靠,能到手的东西就不多,于是养成了极为勤俭的性子,只要能拿到手的,便极为珍惜,绝不放过任何机会,虽然说武功在魄术面前没多少用,但只要能学就是好的,学得认真,练得也刻苦,只要关莹莹不使唤他,抓住机会他就练功,练得勤,学得苦,脑瓜子也好使,进步飞快。

刚来松涛城时,陈七星又黑又瘦,你想啊,从小到大一个人照顾自己,也没吃个什么,能胖起来吗?太阳底下卖水,能不黑吗?住在关家就不一样了,一天三餐,好吃好喝,再加上练武活络了气血,一个冬天过去,猛然就窜高了一大截,身板也壮实起来了,背后看去,赫然已是一条健壮汉子,其实他还不到十七岁。

呆了半年,对松涛宗上下,陈七星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也见过了尚方义和包勇,尚方义已年及五十,个子高大威猛,性格暴烈,一句话不对头,便要动手,早年间在江湖上闯荡,手上着实沾了不少血腥,当然,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修出了四个魄,可脑后却只有三道魄光,因为他的第二个魄给人打灭了,近十年性子才有所收敛,松涛城附近,各种门店辅面,还有周围的田产山庄,差不多都是松涛宗的产业,祝五福把这些都交给了他管,算是松涛宗的大管家。

包勇也年近五十,个子不高,皮肤白净,圆脸大肚子,看人总是眯眯笑,若放在哪个店辅里,就是个和气生财的小店东,事实上他还真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松涛宗有几个商队,在外地也还有不少产业买卖,这些祝五福都交给了他,自他接手,松涛宗外面的产业增长了好几倍,商队的收入也是水涨船高。

到是关山越是个甩手大掌柜,他为人清雅,不喜俗务,修练魄术之余,多是读书练字,或与左近一些文人墨客诗酒唱和,全不象个魄师,然而陈七星从背后的一些议论却知道,三大弟子中,以关山越功力最高,尚方义限于天性,包勇耽于俗务,修到第四个魄,差不多已是极致了,惟独关山越有可能修成第五个魄,成为继祝五福后松涛宗的第二位降灵师,也有传言,祝五福百年后的宗主位置,十有八九会交给关山越。

陈七星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狗肉胡的议论,对狗肉胡的看法,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种,一种是,放荡不忌的浪子,没出息的家伙,另一种是,外表不忌,内心火热,聪明绝顶,少见的天才,后一种评价是关山越偶而跟陈七星说的,尚方义脑后三道魄光,其中的器物魄其实是第四个魄修成的,而狗肉胡却是真真实实的以第三个魄修成了至少要四魄才能修成的器物魄,如此逆天的家伙,松涛宗创派千年也没见过几个。

而从对狗肉胡的议论中,陈七星也弄明白了一个个疑团,关山越三个,加狗肉胡也只四个,可狗肉胡却叫关山越小六子,原来祝五福总共是收了六个徒弟的,只不过死了一个赶走一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只剩下了关山越三个。

虽然是同门师兄弟,尚方义与包勇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或者说包刮关山越在内,师兄弟三个的关系都不是太好,关山越还好点儿,不争权不揽事,尤其尚方义包勇两个,明急暗斗,关系相当僵硬,两人都是门人弟子上百,也是争来斗去。

尚方义两个不但门人弟子多,妻妾子女也多,尚方义正出的旁出的,共有三子三女,包勇还要厉害些,四子五女,对关莹莹这个小公主,尚方义包勇两个的儿子自然是着力巴结,但女儿就不同了,尚方义包勇都有个十五六岁没出阁的小女儿,一个叫尚蓓,一个叫包丽丽,说起来,她们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可偏偏松涛城里有个关莹莹,与关莹莹一比,长相不如,聪明不如,受祝五福宠爱的程度也不如,这两个又都是小心眼,对关莹莹心生忌恨也就免不了,虽然不至于仇人也似,但平日里相处,争风吃醋冷嘲热讽便是常事,关莹莹骄傲得很,不太与她们计较,丫头荷叶却是个急性子,又最是维护自家小姐的,小姐身上,丁点儿亏都吃不得,因此而养成了一个凶丫头的性子,陈七星先前对她骂他窝囊废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儿疙瘩的,相处久了知道了荷叶的性情,到是不介意了。

就这么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陈七星一早醒来,推开窗子,但见天地皆白,原来一夜大雪,地上已是厚厚一层。

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又练了一趟剑,正自起兴,忽听得侧院关莹莹大呼小叫:“七星懒乌龟,起来了没有,快来快来。”

陈七星打拳舞剑呼呼生风,关莹莹魄术又已入门,年前便修成了一魂一魄,哪会听不到,她是存心要叫陈七星懒乌龟吧。

“这丫头。”陈七星嘀咕一声,却不敢迟疑,他这盘豆芽菜太嫩,惹得小公主发飚,那就是灭顶之灾,应一声:“来了。”飞步出去。

关莹莹站在院门外,外披银狐斗蓬,下面是石榴红洒花裙子,远远看去,悄生生恰如雪里红梅,要到近前才能看到她的脸,给银狐面的衬领裹着,精巧如玉,凶丫头荷叶站在她后面,手里捧着个花瓶儿。

一见陈七星,关莹莹便跳着脚叫:“懒乌龟师弟,这会儿才起来,人家都在雪地里站半天了。”

要骂人就骂人呗,什么叫雪地里站半天,陈七星心下腹诽,嘴上陪笑:“师姐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这是要到哪儿去摘花。”

“说是要到后山的姑子庵去看梅花的,看那墙角处一朵花儿,到生得好,你先摘来给我。”她明媚的眼珠子在斗蓬后滴溜溜的打着旋儿,食指儿伸出来,白嫩嫩脆生生,微微往上翘,便如一根新掐的葱管儿。

陈七星顺着她手指看去,十余步外的墙角,雪堆之上,果然生着一朵儿怪花,有酒杯儿大小,含着个蕊儿,花辨儿好象还在动,怕冷似的。

陈七星为人小心精细,可不是别人说一句就听一句的那种人,为什么说是怪花呢,因为他留意过,那地方生着的是一蓬不知名的小矮树,叶子落尽了,没下雪时,杈杈丫丫光着个膀子,有够难看的,怎么突然一夜之间生出这么大一朵花儿出来,而且就这么一朵,还叶子都不见一片,不是怪花是什么?

陈七星知道,关莹莹是修成了一魂一魄的,第一魄肯定是个草头魄,以她爱花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一株什么奇花异草,陈七星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这朵花,必是关莹莹的魄在作怪,只是关莹莹把魄光隐在了斗蓬后面,没让他看见而已。

不过呢,小公主大清早又是落雪天的,不怕冷不怕冻来跟他开这个玩笑,不凑趣可不行,难道说一眼就看破了,哈哈,那是你的魄变的,真要那么说,就是存心找抽了。

“真的哎,那是什么花,这么漂亮,小师姐,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呢。”凑着趣,陈七星一惊一乍的便叫了起来,走过去,做势伸手要摘,还装出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花辨的样子,戏要演就要演全套不是。

指尖方要触着花辨,那花忽一下开了,花辨中裹着一物,扑的一下,打在了陈七星脸上。

陈七星啊的一声叫,踉跄后退,这个他是演戏,关莹莹要捉弄他,那就顺着她的意思给她捉弄,逗她开开心好了,但有一点却出乎陈七星意料之外,打在他脸上的,即不是花辨,也不是水珠或雪团儿,而是一团雾气,或者说一团香气,香喷喷的,还带着一抹淡粉的颜色,这香却又不是一般的花香,似乎是很多种花凑在一起,香气儿一股脑扑过来,而最奇怪的,是这花香里带着酒味儿,陈七星不提防吸了口气,只觉脑中一晕,顿时就迷迷糊糊的,有一回他陪狗肉胡喝酒,不提防喝多了点儿,喝醉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先一惊踉跄后退是演戏,这会儿却是真个撑不住,一个屁股墩,跌坐在了雪地上,手撑着地,闭着眼睛在那儿发晕,到还有一点儿清醒,只是叫:“啊呀,这是什么,醉死我了。”

“我的醉芙蓉练成了,我的醉芙蓉练成了。”关莹莹拍着小手板欢叫起来。

“莹莹。”是关山越的声音:“又在捉弄你师弟了。”

“爹。”关莹莹吐了吐舌头,花雀儿般扑过去,双手吊在关山越脖子上,整个人跳了起来:“爹,告诉你,我的醉芙蓉练成了呢,你看你看,小师弟那傻样儿。”

“多大个姑娘了,还这么皮。”关山越捏捏她粉嫩的脸蛋儿,似嗔实怜。关莹莹亲生母亲死得早,关山越虽收了几房姬妾,为怕她受后母的气,便没扶正,而在陈七星之前,他也从没打算收徒,这个女儿,可算是顷注了他全部的心血,而关莹莹也确实是聪明乖巧惹人爱,就只一点,老爱捉弄陈七星,让他有点儿恼不得气不得。

“七星小师弟,师姐这里给你道歉了。”关莹莹咯咯笑,却又道:“感觉怎么样?”

“啊呀醉死我了。”陈七星苦着脸叫,一半儿装的,一半儿却也是真的,关莹莹不知闹的什么鬼,那花香确实醉死个人,他想撑起来,却只觉天旋地转,没法子,抓了把雪,在脸上擦了两把,脑袋这才没那么晕了,勉力站起来,却还有些儿踉跄,叫了声师父,身子却还又歪了一下,关莹莹越发笑得欢畅了。

“整天就只见你捉弄你师弟,没个正形儿。”关心越点点关莹莹鼻尖儿。

关莹莹咯咯笑:“爹,我跳舞给你看。”

脱了斗蓬给荷叶拿着,就在雪地上舞蹈起来,舞姿欢快飘逸,如雪地上跳跃的红狐,舞到极处,脑后忽地现出一道魄光,四下一散,化出数十朵花儿,花儿在空中绽放,飘飘洒洒落下,有的落在雪地上,有的落在她身上,一触即灭,空中却又有花儿飘落,无数朵花儿围着她,花在飘荡,人在舞蹈,一时间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陈七星半张着嘴,全然看傻了。

忽地里眼前一花,一朵花急射到面前,扑的一下绽开,却是关莹莹看他傻得讨厌,又打花戏弄,陈七星猝不及防,往后一退,到是记得屏住呼吸,却不防后面一块石头,脚下一绊,仰天一跤,摔了个乌龟翻背。

“咯咯咯。”看他摔得狼狈,关莹莹咯咯娇笑,便是关山越也掌不住笑了。

“爹爹,你再看。”关莹莹一声娇叫,所有的花突地消失,却在关莹莹脚底下生出一朵花来,关莹莹一脚独立,双手合掌,由下向上,身子边急速旋转,双手边往上升,而脚下的花也飞速的生长,她越旋越快,脚下的花则越长越大,眨眼间长得有大脚盆大小,每一片花辨都有一人多高。

关莹莹双掌伸到极处,缓缓放下,在胸前合什做拜佛之姿,盘膝坐下,那朵巨大的莲花也缓缓闭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直小到圆凳大小,却又忽地一炸,花辨纷飞中,关莹莹如脱壳的红蝴蝶般飘出来,那一刹的她,是如此的美丽,天地为之失色。

“爹爹,我跳的好吗?”关莹莹跳到关山越身边,爱娇的倚在他身上。

“跳得好,我女儿跳舞,百花也要为之失色啊。”关山越刮刮她的鼻子:“来,快穿上衣服,出了汗,小心着凉。”一眼看到陈七星,还傻呆呆撑住在地上呢,又道:“下次不许这么捉弄你师弟了。”

“就他那傻样。”看着陈七星狼狈的爬起来,关莹莹扑哧一笑。

陈七星嘿嘿笑,关莹莹舞姿虽逝,他眼前却净是她舞动的身影,想:“小师姐修的这醉芙蓉真的很好看,那醉酒的花香最奇怪,这要是用来对敌,突然放出来,敌人闻着醉倒,可收奇效,不过她把那股醉花香藏在魄中,自己岂非先醉翻了,难道她千杯不醉,可也没见她喝过酒啊,奇怪,奇怪。”

虽然一魂之魄只能形变,可看过关莹莹的醉芙蓉和狗肉胡的向日葵后,陈七星觉得,形变也非常神奇,对魄术也更加向往起来,而眨眼间,二月二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