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头皮发麻,王言卿话中的“那天”显然是他设伏傅霆州,反而害王言卿坠崖失忆的那天。陆珩完全不想触碰这些危险的旧账,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
陆珩暗暗替自己叹气,如实说道:“为了和傅霆州谈条件。”
“后面为什么不谈了呢?”
“因为替你不值得。”陆珩紧盯着王言卿,眸中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无端让人觉得危险,“他那样一个人,也有你倾心相待。我没有哪里不如他,凭什么我不可以”
王言卿被陆珩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她掐了掐手心,问:“所以你就欺骗我?”
“对。”陆珩点头承认。一旦突破了那条线,许多事情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面对,或许,他自己也早就想倾吐了吧。
他一直觉得,失忆时她对他亲近有加,其实是把他当成她心目中的“二哥”。他更希望王言卿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选择他,而不是把他当做任何男人的幻想。
他承认得太利索,反倒让王言卿语塞了。他不说实话时王言卿恨他隐瞒,待他真的承认了,王言卿又觉得手足无措。
是啊,她早就该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狠毒、无耻、不择手段的人。刚失忆时,她幻想了一个最完美的“二哥”,将所有美好品质都投注在他身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自己的“二哥”并不美好,甚至有很多不光彩的一面。她又劝自己,无论怎么样,他都是她的哥哥,只要他对她好就够了。
后来她终于知道,他既不正直,也不廉洁,甚至不是她的哥哥。她想象中未来丈夫该有的品质他都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坏人,让她牵肠挂肚,无法割舍。
她爱他聪明强大、细心有担当,崇拜他冷静理智、运筹帷幄,或许,就要接受这些优点相对应的强势、独断、心狠手辣。
他不是一个好人,偏偏是她喜欢的男人。
王言卿安静了好一会,抬眼问:“那你为什么骗我,让我叫他傅贼,还诱导我捅刀?”
陆珩对此倒很坦然,直白道:“因为我看他不爽,可能还有一点点嫉妒。”
一点点?
陆珩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恐怕远不止吧。
王言卿嘴唇微动,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陆珩一口承认了他的卑劣、嫉妒,王言卿还能说什么?
王言卿憋了许久,最终肃着脸道:“在陆府时,并不是你的谎言真的天衣无缝,而是我从未怀疑过你。同样,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也不是因为你那些伎俩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你的感情是真的。”
陆珩脸色也郑重起来,认真地看着王言卿。王言卿说完,顿了顿,用力撇过脸道:“但我依然无法接受靠欺骗维系的感情。”
“我知道。”陆珩抱住王言卿的肩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最开始是我卑鄙,想要报复傅霆州,所以想出那个馊主意。但后来谎言越滚越大,我几次想坦白,都骑虎难下。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陆珩平时总带着笑,但说这些话时,他声音沉肃,没有丝毫笑意。陆珩说完后,察觉王言卿并没有推开他,小心翼翼问:“所以,我的考验通过了,是吗?”
王言卿咬唇纠结了一会,为难道:“可是,说好了三个月……”
现在就通过,显得她很没有原则。
陆珩一听,赶紧道:“你千万不要有这种包袱。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继续赔礼,但绝对不要拖。”
什么叫迟则生变,什么叫乐极生悲,陆珩可太害怕婚礼那天的事情重演了。事实证明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他就该抓住机会,一锤定音。
王言卿没说话,陆珩深知这种时候不能让她想,她想明白了他就该凉了。陆珩趁热敲定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安心在家等我,晚上我回来吃饭。”
王言卿无力地在他怀中叹气,默默认了。她发现陆珩这种人实在可怕,只要他想,就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权势,财富,她,无一例外。
陆珩都不敢相信惊喜竟然来的这么突然,他用力在王言卿脸上啄了一口,越看越喜欢,但外面还有公务等着他,陆珩只能忍痛放手,说:“等我晚上回来。”
“好。”
郭韬等人突然发现他们都督出去一趟,回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止自己拼命,更是疯狂压榨他们。原本需要一天的任务硬是被他压缩成两个时辰,刚到酉时,陆珩将收尾工作劈头盖脸扔下来,冷着脸说明天检查,然后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南镇抚司的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珩,他们有印象以来,就没见过陆珩这么早下衙。他们忍不住凑在一起,悄悄问:“都督怎么了?”
“不知道。”
陆珩也顾不上装受伤了,一路疾驰奔回别院,久违地陪王言卿吃饭,然后顺理成章留宿。但遗憾的是,他们睡两间房。
陆珩无比痛恨,他为什么在这座宅子里准备了这么多房间。
接下来王言卿没有再进宫,而陆珩每天清早出门,晚上回来用饭、睡觉,除了换了个地方,日子和从前那两年似乎没什么区别。陆珩独自睡了两天后,觉得意思一下,差不多行了,晚上饭后并没有主动离开,反而露出谈事之态。
王言卿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也摆出正色,问:“怎么了?”
陆珩示意丫鬟们都退下。等丫鬟们拉上门窗、屋里再无别人后,陆珩坐到王言卿身边,认真道:“卿卿,明日镇远侯府和永平侯府要办喜宴了。”
王言卿这才想起来,傅霆州和洪晚情的婚礼定在二月,正是明天。她眼睛眨了眨,不明白陆珩葫芦里卖什么药:“对啊,你想干什么?”
“正月时他来参加我们婚礼,如今他和洪家喜结良缘,我们不该有些什么表示吗?”
王言卿挑眉看着他,良久,一言难尽道:“莫非,你打算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又不是有病,我为什么要去。”陆珩毫不留情地嘲讽。王言卿听到他矢口否认,多少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陆珩并没有打算去参加婚宴。不过这样一来,王言卿更迷惑了,她奇怪地问:“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手指意味深长在她指缝间摩挲,道:“我成亲比他早,如果他都洞房花烛了我还没有,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言卿完全没料到竟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话,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后,她双颊一下子红到耳尖,连陆珩在她指间抽动的动作仿佛也染上了别样的意味。
王言卿只觉得那双手都不是她的了,她用力抽手却抽不出来,羞恼道:“别人又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陆珩幽幽看着她,目光宛如雪夜里盯上猎物的狼,“卿卿,我们已经成亲了。婚后一个月还没圆房,传出去旁人恐怕会怀疑我不行。”
王言卿心想她真是瞎了眼,前几天他发誓不再骗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他真诚。他分明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王言卿脸红的要滴血,最后嗫嗫道:“可是,我们的洞房并不在这里。”
“不重要。”陆珩揽住王言卿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抱起,快步往屋里走去,“陆府里的摆设我还留着,要是你有遗憾,明日我们回去再补一夜。但今日我一定要把夫君的名义坐实。”
第116章 和好
陆珩抱着王言卿朝床铺走去,他的步伐又快又稳,等王言卿反应过来,后背已经触碰到床榻。身前随即压下一道影子,王言卿扶住床铺,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干什么?天还亮着……”
陆珩伸手将床帐放下,外间的光线被阻断,帐内只剩下暧昧的暖色。陆珩坐在床边,很有风度地问:“还有什么要求?”
王言卿半撑着床铺,一时震惊到失语。她不说话陆珩就当她默认了,陆珩抬手握住她脚踝,将她的鞋脱下,说:“妹妹,我依着你的想法,陪你演了两年清心寡欲的好哥哥。今日是不是该听我的话了?”
王言卿在室内穿着柔软的绣鞋,陆珩脱去绣鞋后,并不放手,竟然顺势把玩起王言卿的纤足。王言卿哪见过这种阵仗,羞得脖子都红了,用力抽回自己的腿:“谁是你妹妹!下流,你放开!”
然而她越挣扎,陆珩越起劲。王言卿今日穿着玉兰色马面裙,解开鞋袜后,衬裙顺着小腿滑下来,露出纤细笔直的腿部线条,随着她挣扎,露出来的皮肤越来越多。王言卿发现陆珩眼睛顺着她的腿不知道往哪里看,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双颊通红。
王言卿气急了,抬起另一条腿踢他,想要逼他放手。然而陆珩却不躲,抬手接住王言卿小腿,在她腿肚子上轻轻一按,王言卿小腿顿时泄力。陆珩趁机压到王言卿身前,手指扣住王言卿的腰,熟练解开系带:“你都骂我下流了,我总不能白担这个名。我们正月十二成婚,今日初十,按最低一天一次算,你已经欠我二十九个洞房花烛夜了。我舍不得卿卿为难,不给你算利息,你想想怎么还我吧?”
王言卿一时不察,腰带就被解开了,长裙像花瓣一样逶迤在床榻上,靡艳绮丽。她脸羞得通红,双手拽住陆珩衣袖,不知道该怎么办,憋了半天唯有恨恨道:“谁欠你的。”
陆珩笑而不语,气定神闲,继续解王言卿的衣襟。上袄是用细带系住的,一扯就开,好脱的很,没过多久,王言卿就被剥去了外衣,露出里面瓷白的肌肤。
哪怕是春末,空气中依然带着料峭冷意,王言卿皮肤接触到空气,爆起细细的鸡皮疙瘩。陆珩看着心疼,俯身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忘了让她们准备炭火盆。你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陆珩的官服是用最好的贡品云锦制成,细腻光滑,光华璀璨,王言卿冷白色的皮肤靠在他大红飞鱼服上,有种交相辉映的靡艳感。衣服上带着他的体温,王言卿靠在面料上也不冷,她轻哼一声,也不去想他说的“一会就好了”,具体是怎么个好法。
陆珩一手抱着她,另一手解开自己衣扣。他手指修长灵活,顺着脖颈划过,有种难言的美感。陆珩将衣领解开,说:“卿卿,帮我解开束带。”
陆珩刚升到正二品,衣带用的是花犀带,饰以犀角、云母。他可以单手解衣扣,但是解开腰带就不太够了。
王言卿都不敢看他,心虚地抬高视线,纤长的手指顺着他腰腹划过,小心翼翼寻找扣带处。她不太熟练,许久没有找到,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的腰上探寻,不得其法。
陆珩喉结动了动,嗓音不觉变得喑哑。他眸光变深,哑声问:“找到了吗?”
王言卿正在摸索,而陆珩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带着她往一个地方探去:“在这里。会解吗?”
王言卿还真不太会解。她手指在花犀带上扣索了半天,腰带依然紧紧束在他身上。陆珩手指在王言卿腰上不紧不慢地弹拨,语气中似乎带了催促:“卿卿……”
王言卿莫名生出一种被夫子检查作业的感觉,她顾不上羞涩,低头去看陆珩的腰带。这会终于解开了,但她感觉他的衣料下面有些奇怪,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
陆珩喉结滑动,胸腔中发出笑声,带着低低的颤音。他惯常勾唇浅笑,但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他笑完后,一把将床榻上堆叠的衣料扫开,把不明所以的王言卿放在锦被上,由衷说道:“卿卿,你真可爱。”
王言卿本来似懂非懂,等她被放到床榻上,清晰看到他们的不同,终于意识到刚才那是什么。王言卿脸红的已经要烧起来,陆珩站起身,飞快扔开身上累赘,双臂撑在王言卿身侧:“不舒服就和我说。”
他脱去外衣,王言卿终于看清他肩膀上的伤口。箭矢的创口极深,并不容易愈合,王言卿目露不忍,嘴唇动了动,低低道:“你身上还有伤,要不算了吧。”
陆珩哪听得了这种话,别说伤口基本愈合了,就算他只剩半条命,今日也必须办到底。陆珩说:“不妨事。放松。”
她倦极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床帐严密垂着,光线昏沉暧昧。
不用问,王言卿也知道现在已经很迟了。她从被子中爬出来,发现身上穿着中衣,身体清爽,应当是昨夜清洗过。她后半夜毫无意识,是谁的手笔自不必说。
王言卿尴尬极了,自己把外衣穿好才好意思叫丫鬟进来。幸好丫鬟们一个个平静极了,仿佛完全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言卿这才松了口气。
她极力装作如常,可是腰酸的使不上力气,走路也隐隐作痛。她只能靠在引枕上,暗暗休养体力。
今日是傅霆州和洪晚情大婚,本该是很微妙的一天,但王言卿因为身体隐秘的不舒服,压根没有心力注意。直到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声,王言卿没多想,随口问:“是谁家办喜事,声势怎么这么大?”
丫鬟们行礼,低头道:“是镇远侯和永平侯三小姐。”
王言卿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平静地翻书。翡翠已经脱离奴籍,但这些天还在王言卿身边随侍。她小心地看向王言卿,试探道:“姑娘……”
“二哥喜结良缘,今日完礼,这是好事。”王言卿手中书卷翻到新的一页,淡淡道,“可惜我不方便,没法亲自到场祝贺。问一下管家有没有备贺礼,若陆府的礼还没送去,顺便添上我的一份。”
丫鬟们领命而去。陆珩虽然不参加镇远侯府的喜宴,但随礼一定会到。这份礼肯定从陆府走,丫鬟们要想添上王言卿的名字,还得去陆府找管家。
翡翠看着王言卿毫无动容的样子,知道王言卿是彻底放下了。她心中多少有些叹息,曾经那么般配的人,如今各自男婚女嫁,竟也成了陌路。姑娘已经放下了,希望侯爷也能早日放下。
王言卿安安静静看书,翡翠看出来她不想被人打扰,加满了茶水后就悄悄出去了。王言卿独自靠在柔软的坐榻,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想睡觉。
王言卿看书有些累了,举目望向窗外。半开的窗户外,一株杏花正灿灿盛放,像一团粉白色的云。檐角铃铛被风吹动,叮当作响,王言卿有些出神地盯着花影,心道,原来又是一年春天了。
他们一起看过那么多花开花落,如今终成陌路。她刚得知他要另娶他人的时候,难受得无法呼吸,今日亲耳听到他迎亲的锣鼓喜乐,竟然平静得毫无波澜。
他们都长大了,少年时的许诺,终究成了一句玩笑话。王言卿不再对他动心,但也无法坦然地祝福他另觅新欢,唯独祝他得偿所愿,称心如意。
现在皇帝养病,早朝取消,再加上今日是镇远侯和武定侯的外甥女结亲,许多人都去参加喜宴,衙门早早就空了。镇远侯和武定侯联姻,捧场之人繁浩如云,然而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陆珩。
陆珩的权势已经超过郭勋,京城这类聚会向来是陆珩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其实陆珩不去,双方都能松一口气。陆珩年纪轻轻,官职已经比肩同龄人的父亲甚至祖父,敬酒时多少有些尴尬。而且陆珩是锦衣卫,专职搜集情报。他要是到场,在场宾客恐怕都没人敢喝酒。
何况,陆珩的婚礼间接被傅霆州毁了,还指望陆珩给傅霆州面子?有这点时间,他宁愿去和卿卿补洞房花烛夜。
其他衙门已经空了,陆珩也早早回府。他昨夜终于圆了梦,一整天都眉目含笑,神采飞扬。他白日就知道王言卿给傅霆州随了礼,心里越发暗爽,几乎迫不及待去找自家卿卿。
丫鬟们传话“都督回来了”,王言卿意外,刚走了两步陆珩就掀帘进来了。王言卿问:“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陆珩随手解开袖扣,说:“镇抚司没什么事,我回来看看你。”
王言卿不置可否,以她对锦衣卫的了解,南镇抚司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王言卿看着陆珩解绣春刀,忽然问:“你时常在南镇抚司、陆府、这里三头跑,是不是太累了?”
陆珩手上的动作一顿,也不急着放刀了,说:“我倒无妨。如果你愿意,再好不过。”
陆府是陆珩一家迁来京城时置办的宅子,他们一家都是锦衣卫,当时置宅时就选在离南镇抚司近的地段。而王言卿住的这座宅子是刚买的,远离闹市和皇城,对于官员来说十分不方便。
王言卿觉得迟早都要搬回陆府,不如她来开口,便说道:“你每日上朝更重要一点,改日搬回去吧。”
“不用改日。”陆珩立刻接道,“今日就可以。”
王言卿一怔:“今日?”
她以为这是一个长期过程,谁搬家不是准备十天半个月的?但陆珩说做就做,当即握住王言卿的手,说道:“行李不用收拾了,缺什么另买一份就是。这里的东西就先留着,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还要回来住。趁现在天色还没黑,我们这就走吧。”
陆珩一副恨不得立马将王言卿打包带走、生怕她反悔的样子,王言卿无奈,道:“好歹容我收拾几身随身衣物。”
王言卿来这里本就是暂住,东西并没有多少。行李好收拾,人手反倒是个问题。陆府里的人手配置一应俱全,带太多人回去反而是累赘。
陆珩趁机说道:“你不是说想放翡翠回乡吗,正好如今河水解冻,我找几个熟悉南方的人手,送她回祖籍寻亲吧?”
陆珩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直白地将算计呈现在王言卿面前。他明着来,王言卿反倒能接受。翡翠迟早要走,陆珩既然主动应承,就绝不会让翡翠出事。
何况,有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把关,王言卿也不必担心翡翠被家人欺骗。王言卿点点头,说:“好。”
王言卿百依百顺,都让陆珩觉得不真实。陆珩去安排出门的马车,王言卿趁这段时间将翡翠叫到身边,和她说了回乡的事。
翡翠早就有心理准备,她看到王言卿今昔对比,无法违心说侯爷比陆都督好。王言卿与陆珩和好是好事,翡翠作为镇远侯府出来的丫鬟,也该有眼力劲地告辞,不要给姑娘添麻烦了。
她们主仆十年情分,到此终结,也算是善始善终。
陆珩很有耐心,等王言卿和翡翠叙旧结束后,才回来带王言卿离开。王言卿听着马车驶入街巷,哪怕没有掀帘子看,她也知道这是陆府。
她感觉自己离开了很久,但回头想想,也不过一个月。她走下马车,熟悉的景致扑面而来,仿佛她从未离开。
陆珩也觉得感慨,拉着她往主院走去。主院外还悬挂着红绸,处处花团锦簇,喜庆非凡,甚至屋子里的龙凤喜烛都摆在原位。
屋里温暖如春,剪纸、红绸上没有丝毫灰尘,犹如时间停滞,一切还停留在他们大婚那一天。
王言卿看着周围这一切,微微叹息:“怎么还留着?”
“没有等到你,怎么能提前撤去?”陆珩扶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另一边,“连嫁衣我都替你整理好了,就等着你回来。”
王言卿看向前方,屏风后挂着一架华丽的嫁衣,凤冠霞帔,灿若云霞,看起来如崭新的一般。王言卿眼睛有些酸,撇开视线说:“何必。礼已经成了,留着这些也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陆珩说,“我们同牢饭、合卺酒还没用,婚礼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马虎呢?”
王言卿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陆珩从后面抱住她,抵着她的头发道:“你愿不愿意将后面的仪式补全?”
王言卿看着这一切,怎么能不动容?她点头,忍着泪意道:“好。”
第117章 回府
时隔近一个月,王言卿重新穿上嫁衣。同一件衣服,同一个地方,心情却截然不同。
她大婚那天穿着凤冠霞帔走入陆府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她那么信任陆珩,视他为自己唯一的亲人、终身的托付,然而陆珩却在骗她。她对他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二哥”这个基础上,最底层的横木被抽掉,整座楼阁都轰然倒塌。
这个打击太过强烈,王言卿对陆珩失去所有信任,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可是陆珩在她最冲动、最气愤那段时间强行扣住她,之后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她需要空间,陆珩就给她空间,她需要尊重,陆珩就分毫不扰她的生活。陆珩用行动告诉她,哪怕他们的故事以欺骗开始,他对她的感情依然是真的。
两人分开这一个月,王言卿也在想,她喜欢的人究竟是二哥还是陆珩?她到底有没有爱,是因为有人对她好,她才愿意嫁给他吗?
若那个人不是陆珩,而是任意什么男人,她会不会依然同意嫁人?
她痛苦纠结了一个月。直到皇帝和她说了陆珩的话,王言卿才突然被点醒。她喜欢的其实是她醒来后见到的这位“二哥”啊,他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做事多么不讲道德,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并愿意接受。她同意求婚时,想嫁的身份是陆珩,而不是她的养兄。
她年少无知时对异性的好奇、仰慕,对傅老侯爷养育之恩的感激,已经随着嘉靖十一年那场雪,一起埋葬在山崖之下。
如今她恢复记忆,哪怕傅霆州站在她面前,她也可以平静面对了。
王言卿今日重穿凤冠霞帔,才是真正心甘情愿披上嫁衣。只可惜凤冠太过沉重,仅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戴好。王言卿坐在梳妆镜前整理头发时,陆珩慢慢从后面走过来,接过她的一缕黑发,由衷道:“真美。”
王言卿自小习惯了别人对她容貌的注目,但听到他的话,依然羞红了双颊:“发髻还没有盘完。”
“这些都是外相,不必苛求。”陆珩端来一碟合卺酒,说,“同饮一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合卺酒是婚礼最重要的象征之一,王言卿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在这里吗?”
陆珩已经端起其中一杯,完全不在意场地不合规矩:“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还在乎那些虚礼做什么?”
王言卿一想也是,她的凤冠还没戴呢,喝合卺酒也不必讲究许多。王言卿接过另一盏,绕过陆珩手臂,很郑重地一饮而尽。
王言卿平常很少喝酒,一杯烈酒入腹,她的脸很快烧起来,头脑也变得晕乎乎的。这一杯酒对陆珩来说和水差不多,他脸上毫无反应,扶住王言卿问:“怎么样,难受吗?”
王言卿摇摇头,费力地凝聚视线,说:“还好,就是有些晕。”
晕就对了。陆珩帮王言卿将盘了一半的发髻散下来,认真剪了一截头发,和自己的头发放在一起,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喝了合卺酒,结了发,婚礼就成了。”
陆珩将两截断发打结,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中。他平素总低吟浅笑,如今低头看木盒时没有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陆珩将木盒收好,然后扶住王言卿,说:“合卺之后,该进行下一项了。”
王言卿还在想合卺酒的下一项是什么,撒帐还是子孙饺?她饮了酒后思绪好像变得特别慢,还不等她想明白,忽然身体一轻,被陆珩抱到梳妆台上。
王言卿下意识抓住陆珩的手臂,问:“哥哥,怎么了?”
又叫回他哥哥了,陆珩唯独庆幸没有叫他二哥。陆珩轻轻将她的膝盖分开,诱哄般说:“卿卿又不乖了,你该叫我什么?”
“哥哥?”
“不是,另一个。”
王言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看着他。陆珩也不着急,从容但坚决地让她想。王言卿想了很久,终于小心试探着问:“夫君?”
“卿卿真乖。”陆珩心满意足,他爱恋地摩挲着方才那截断发的边缘,低低道,“再喊一句。”
“夫君……”王言卿脑子迷迷糊糊的,下意识顺着陆珩的意思说话。一阵冷风吹在她身上,她才发现衬裙不见踪影,只剩一层庄重、华丽但又格外宽大的织金马面裙盖在她腿上。
王言卿霎间想起什么,连着酒意也醒了三分。王言卿忙道:“等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剩下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咬着唇,恨恨在陆珩肩上捶打:“放浪,这是婚礼礼服,快放我下去!”
陆珩感受到她捶在他肩上的力道,欣慰道:“看来你很有精力。这就再好不过了。”
锦绣红影中,一个男子站在梳妆台前,衣冠端正,长身玉立。妆台边缘堆叠着盛大的女子裙摆,黑红色的布料从桌边垂下,层层叠叠,端庄华贵。忽然一道克制的促声戛然而止,袖摆扫过桌面,室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金玉珠翠落了一地。
与此同时,傅霆州也在众人起哄声中挑开洪晚情的盖头,饮下合卺酒。苦酒入喉,一路留下辛辣的痛意。身周洋溢着欢笑,眼前女子娇羞地低着头,傅霆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醉了,他眼前竟然出现重影,看到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月照九州,各奔东西。悲欢不同归去来,万里春风动江柳。
她说她要离京,此去一别两宽,还说小时候的约定不作数,不过孩童戏言。是傅霆州最先背弃了他们的约定,他没有脸挽留她。既然她执意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去打扰,或许就是傅霆州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傅霆州想,天下之大,没有谁离开了另一个人就没法活。他会有新的生活和家庭,他会习惯的。
但为什么,他心底却空落落的?
王言卿第二天醒来时天色还早,她睁眼时迷糊了好一会,为什么床帐看起来这么陌生?她往旁边看去,忽然透过床帐缝隙,看到了堆积在地上的大红礼服。
王言卿一下子清醒,昨夜的记忆也回到脑海中。王言卿再看睡在她旁边那张平静英挺的侧脸,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王言卿顾不上身体不舒服,随便在床柜中找了件中衣披在身上,掀被下床,好歹趁丫鬟进来前将衣服收拾好。不只是地上的衣服,还有梳妆台、屏风……
简直不堪入目。
王言卿虽然气陆珩轻狂,但也没想吵醒他,打算悄悄从他身边跨过去。但是王言卿才爬了一半,身边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住。
王言卿冷不防被人拦住,失力跌到陆珩怀里。陆珩安然闭着眼,唇边含笑,胸腔微微震动,问:“去哪?”
王言卿昨夜是混乱中睡着的,刚才醒来时连小衣都没穿,她虽然披了件中衣,但系带粗粗扣着,被他一扯,衣襟将落不落。她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半遮半掩靠在陆珩身上,王言卿也不敢大动,悄悄掰陆珩的手臂:“没什么,我去收拾衣服。”
“为什么要收拾?”
王言卿被他疑惑的语气问住了,憋了好一会才说:“外面那个样子……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我们成亲了。”
王言卿听后,完全理解不了陆珩的意思:“所以呢?”
陆珩感受着怀中柔若无骨、清凝似水的触感,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放在床铺上,手掌不由自主地朝那截勾魂的腰线弧度划去:“他们会习惯的。”
王言卿一听,脸色微变。这个禽兽,莫非以后他还想做类似的事情?王言卿一点都不想习惯,她想要起身,刚一动作,陆珩搭在她腰上的手就威胁地收紧:“还敢动?”
王言卿感觉到什么,只能僵硬停下。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中衣彻底散开了,纯白的中衣覆在她的身段上,隐约可见纤长的脖颈、优美的锁骨、雪缎一样的肌肤,腰侧被一双手臂压住,宽松的衣袍折叠出层层皱褶,再下方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王言卿浑身僵直,她悄悄活动长腿,将腰肢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她盯着陆珩近在咫尺的脸,问:“昨夜你在酒里加什么了?”
陆珩阖着眼睛,这样看睫毛竟十分纤长。他眼睑动了动,声音中流露出笑意:“我在你心中,竟是需要给女人下药的人吗?”
陆珩脸上最出彩的就是他的眼睛,波光潋滟,天生含笑,王言卿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的眼睛吸引走。如今他闭着眼,仿佛没有了干扰项,能清晰看到他流畅的骨相、英挺的眉宇、高窄的鼻梁,据说嘴唇薄的人薄情,他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竟有几分俊美英武、遗世独立的感觉。
但王言卿知道这是假象,因为他的手已经穿过衣襟,意味不明地在她腰上打圈。王言卿双腿无意识绷紧了,暗暗咬着牙道:“你敢说昨夜的酒里你没动手脚?”
“冤枉。”陆珩唇边含笑,手臂收紧,将怀中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暖玉拥紧,“我只是端来一杯酒劲醇厚、容易暖身的酒,怎么就动手脚了?”
“你故意的?”
“我昨日做了许多事情,你指哪一件?”
王言卿眼前猛然浮现出昨夜的孟浪,脸一下子红了。陆珩不知道从哪里学来那些东西,花样极多,昨天后半段王言卿都崩溃了,唯独求他回床榻,但他不,偏要在一些不是做这种事情的地方勉强,王言卿都没法面对她的梳妆镜了。
陆珩见王言卿咬着唇说不出话来,轻笑一声,俯身将她抱紧,下巴深深压在她锁骨上,说:“上次时我就很遗憾,这么漂亮的衣服,却不是我亲手脱下来。就当让我圆梦了。”
王言卿恨恨道:“我看你做的是春梦。”
陆珩低笑,终于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凝视着她:“那我倒是希望这个梦能久一点。”
王言卿听到危险的意味,连忙说:“你一会还要去镇抚司,不要胡闹。”
这时候官职高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陆珩好整以暇道:“我就算不去,又有谁敢说我呢?”
王言卿一听,生怕他真的一白天都留下来胡闹,那她就再也没脸见人了。王言卿感觉到一触即发,她浑身一动不敢动,最后咬着唇,低声求情:“夫君……”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还带着些可怜兮兮的委屈,陆珩哪怕很想继续下去,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陆珩低头,在她锁骨上吮下一个标记,哑着嗓音道:“再喊一次。”
“夫君。”
陆珩终于明白什么叫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他心里柔软的像水一样,咬住她嘴唇用力发泄,最后抵着她额头道:“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悲欢不同归去来,万里春风动江柳。——孟郊《夷门雪赠主人》
第118章 情报
陆珩像做出什么重大牺牲一样起身了,王言卿躺在床帐里,裹着锦被,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
昨夜陆珩折腾了很久,两套衣服都变得无法直视。不过陆珩官服有许多套,一年四季各不重样,他换一身新的穿,并不影响出门。
陆珩熟练地系好飞鱼服、扣好护腕,他拿起绣春刀欲要出门,回头看到王言卿躺在帷幔中,身体缩在大红锦被里,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一头秀发散在床榻上,犹如海棠春眠,香雾空蒙,袅月转廊。
陆珩都要出门的步子硬生生转了向。他大步跨过狼藉的地面,用刀柄掀开床帐。王言卿惊讶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陆珩俯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陆珩这一吻持续了很久,等他直起腰来,王言卿的嘴唇已经红肿,陆珩的唇角也渗出一丝血迹。陆珩用食指关节蹭了下嘴唇,看到上面的血丝,似笑非笑看着王言卿道:“敢咬我,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王言卿气喘吁吁倒在松软的云被内,非常不服自己的罪名。她舌根近乎发麻,明明是他太过分,她的牙才不小心磕到他嘴唇,怎么就成了她的错?陆珩见她一脸不忿,挑眉笑道:“不服气?”
王言卿的回答是提着锦被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侧身躺着,大红锦被盖住她半截肩膀,勾勒出玲珑修长的侧面线条。陆珩看着那段猛然陷下去的腰臀线,喉咙发痒,他知道他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要不然,今日就真没法出门了。
陆珩心里已经琢磨起回来后如何让她哭着认罪,但现在,他却将绣春刀放在床沿上,俯身将被子拉高,盖住她的肩膀。
陆珩在她脸颊轻轻啄了口,低声说:“安心睡吧,我让她们在外面等着,不打扰你睡觉。”
王言卿闭着眼,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完全不搭理陆珩的话。她听到床帐落下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然后,屋门开合,他停在外面,低声交代了什么话。
隔着帷幔和门窗,王言卿没听清,但大概是陆珩让丫鬟们安静,不允许打扰夫人睡觉之类的话。丫鬟们整齐应诺,随后屋外就彻底安静下去,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王言卿慢慢睁开眼,睫毛像鸦羽一样细细翕动。陆珩这回是真的走了,她昨夜被折腾了大半宿,身体本来倦极,但现在陆珩走了,她却毫无睡意。王言卿在床上躺了一会,悄悄起身,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下床。
王言卿看到床帐外的场面,脸腾地通红,昨夜那些记忆争先恐后浮现在她眼前。王言卿红着脸,赶紧低头收捡衣物。
陆珩就是一个披着衣冠的禽兽!王言卿最开始真以为他要重续大婚礼仪,他骗她穿好了嫁衣,把她灌醉,然后就不装了。她穿着女子一生最隆重、最庄严的广袖霞帔,陆珩也穿着正二品飞鱼服,看着衣冠楚楚,却在衣服下行苟且之事。
梳妆台的情况最是惨烈,华美的长裙堆叠在地上,珠花、首饰掉落一地,有几串项链都摔断了,珍珠、宝石四散。王言卿先去收拾衣服,她看到一寸千金的织金马面裙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可疑暗迹,她脸烧得要着火,都不敢细看,胡乱团成一团收好。
王言卿先把衣服叠好,大件的首饰塞回盒子,至于那些碎了一地的珍珠,只能再找功夫复原。王言卿飞快收拾残局时,无意一瞥,在鎏金铜镜中看到了自己。
铜镜打磨得非常平整,照影清晰,须发可见。镜中人长发未绾,双眸剪水,脸颊绯红,发丝随意搭在肩上,凌乱中带着慵懒娇艳。
王言卿骤然想起昨夜在镜中看到的景象,那时她也乌发缭乱、脸生潮红,陆珩故意抱她到镜子前,坏心眼让她看镜中自己的模样。王言卿想到这里耳尖都烧起来,用力扣下镜子,咬着牙骂:“无耻下流。”
王言卿心里再恼,到底不如他那样厚脸皮,还是得悄悄摸摸收拾残局。她将梳妆台大致恢复成可以见人的状态,然后就去收拾另一边。
她的衣服都落在梳妆台前,但陆珩的衣服却在屏风边。飞鱼服极为华丽,花哨程度不输婚服,王言卿一一捡起曳撒、革带、内衬、中衣,心虚地避开视线,不去想这些衣服是怎么掉下来的。
丫鬟守在外面,听到屋里有声音,忙敲门问:“夫人,您醒了吗?”
王言卿吓了一跳,顾不得羞涩,赶紧将陆珩的衣服抱到怀里,说:“没有,我还要再睡一会,等叫你们时你们再进来。”
门外传来丫鬟们恭敬的应诺声,王言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腰还酸着,像做贼一样悄悄收拾房间,而罪魁祸首已经走了。王言卿越想越气,她用力将陆珩的衣服扔在净房里,掉到地上也不管。但放她自己的嫁衣时,王言卿就很怜惜。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刺绣,却被那个混账玷污了。
王言卿自欺欺人地将一切收拾好后,才溜回床榻,假装刚刚起床的样子,叫丫鬟们进来洗漱。侍女早早就等在门外,听到王言卿的传唤,眼观鼻鼻观心进门,全程盯着脚下的路,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对周围痕迹表露出丝毫异样。
丫鬟们看起来比她还放得开,王言卿尴尬地低咳一声,说:“先不用更衣,你们去取热水来,我要沐浴。”
她昨夜是昏睡过去的,没来得及沐浴,今早她腾出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厨房早就烧好热水了,丫鬟们熟练地端水进来,注入浴桶。灵犀灵鸾如往常一样过来替王言卿换衣服,王言卿忽然想到什么,拽紧了衣襟,红着脸说:“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们出去吧。”
灵犀灵鸾对视一眼,没有异议,替王言卿准备好沐浴用具后躬身离开。
净房重新恢复安宁,王言卿无声放松,这时候才敢解开中衣。她原本白瓷一样的肌肤上多了好些青紫痕迹,有些地方明显能看出指印。她撩开长发,迈入水中,注意到她刚刚放在一边的旧衣服被收走了。
因为走神,王言卿没留意牵扯到伤口,她嘶了一声,不敢再左顾右盼,在水中小心清洗身体。青紫有新有旧,第一夜他还算收敛,王言卿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昨夜他才展露出真面目。
王言卿认真濯洗,心里忍无可忍骂了句禽兽。
这一澡她洗了很久,直到水都快凉了,她才披衣服出来。王言卿自己换好小衣、中衣,穿戴妥帖才叫丫鬟们进来。
一队丫鬟去收拾净房,另一队服侍王言卿梳妆。他们完婚已将近一个月,但对王言卿来说,今日才是他们婚后第三天,王言卿难得换了全套亮色衣服,上身是茜色竖领对襟衫,下穿绛红凤穿牡丹妆花马面裙,外罩正红色竖领大襟长衫。
外衫袖摆、前胸绣着精致的宝相璎珞纹,衣摆长及膝盖,两边分叉,露出里面华贵的妆花裙阑,最后,王言卿在脖颈挂上一个轻巧精致的金锁,将红彤彤的衣衫压住。
王言卿这一身从里到外都是红色,稍不注意就会变成俗气,但王言卿皮肤白,压得住鲜亮的红色。而且她衣服选得也好,里衬、长裙、外衫虽然都是红,但明暗深浅不同,对襟衫做内衬,颜色是偏粉嫩的茜红色,哪怕被罩在外衫里面,袖口处也能看出明亮不一,显得庄重又有层次;她内衬活泼,下裙就用了深沉内敛的妆花缎,衣料上压着暗纹,霎间使整个人沉了下去,不会显得头重脚轻;外衫是面积最大的衣服,王言卿选了最中规中矩的正红色,就算她脖子长,套两层衣领也太臃肿了,所以她挑了无领的大襟衫,露出里面内衬纯白色的领口,侧面有暗扣,在不失端庄、稳重的情况下,将身体线条勾勒出来。
王言卿衣服穿的这么隆重,发饰不能露怯,但也不能太堆砌,要不然就落于庸俗了。王言卿盘起头发,挑了几样金饰点缀在发髻上,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美貌。
丫鬟们在旁边看着暗暗佩服,新嫁娘一般都要穿一个月红,虽然喜庆,但看久了不免艳俗,可是王言卿纯靠衣料质感和光泽度搭配出一套衣服,庄重得体,又不失轻灵窈窕,站在屋里当真是金玉满堂,明亮照人。
王言卿装扮好后,丫鬟问:“夫人,要用饭吗?”
王言卿经历昨夜那么久的消耗,早就饿了。她点头,说:“传吧。”
灵鸾福身,转身出去安排饭菜。这顿早饭极其丰盛,多半是陆珩走前交代过。王言卿用完早膳后,抬头看看天色,竟然才巳时。
她又是收拾房间又是洗澡,她还以为折腾了很久呢。
正常女子出嫁后,圆房第二天就要去给公婆敬茶了,之后晨昏定省,不得懈怠。但是陆珩独自住在京城,陆府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女主子,所以王言卿也不用担心起早起迟,只要她自己不怕在丫鬟面前丢脸,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她。
但王言卿肯定不会做这种没体统的事情,她不用在人际关系上花心思,吃饱喝足后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陆珩书房里有很多书,天文地理,阴阳历史,皆有涉猎。王言卿在镇远侯府读过书,但那时候她为的是讨好傅霆州,傅霆州看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并没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尽可补充她需要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