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内部并不是铁桶一片,里面也有各种派系。陆珩能防别人,却防不住内鬼。他刚才狠狠得罪了陈寅,他怕陈寅在锦衣卫中安插人,直接杀了这对婆媳。之后即便陆珩破案,也不免要在皇帝心里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了。

  所以陆珩故意激怒傅霆州,让傅霆州来看守。之后无论出了什么问题,陆珩都能推给傅霆州。

  陆珩坑了傅霆州一把,心情愉悦,白日的憋屈气终于消散了些。属下却面露难色,不无担忧地问:“指挥使,人在镇远侯手里,连供词都没法录,这怎么办?”

  “不妨事。”陆珩淡淡道,“你们跟着程攸海去拿卷宗,只要是有关系的东西都搬回来,不要让他们使花招。”

  属下抱拳,铿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人都走空了。等四周无人后,陆珩才不紧不慢走到东间,绕过屏风,问:“卿卿,怎么样?”

第56章 暗流

  问话的地方是陆珩选的,他从皇帝行殿出来后就立刻派人去找王言卿。但他很不走运地碰到了傅霆州和程知府,陆珩在路上临时改变主意,悄悄提醒王言卿,让她在他们之前到达,先行一步藏在屏风后。

  现在是日暮时分,光线昏暗,再加上屋子萧条,久无人住,藏一个人并不难。然而外面毕竟坐着两个朝廷命官,其中还包括老对头傅霆州,王言卿怕惊动那两人,呼吸、动作都再三放轻。受到的局限太多,并没有留给她太多余地观察表情。

  王言卿细微摇头:“隔得太远,我看不太清。不过,她们的反应不像是特意训练过。”

  陆珩也这么觉得,他审问时一直在关注那对婆媳的手,她们关节粗大,手掌粗糙,手指头还有裂纹。习武同样会长茧子,不过握刀和握农具的位置不一样,长出来的茧子也截然不同。仅凭外貌,看不出伪装痕迹。

  陆珩暂且相信她们是真的来告状的。陆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这里人来人往,随时可能有人回来。走吧,我们回去说。”

  王言卿点头,她没有漏过陆珩说得是“随时有人回来”,他这样形容,所指的人应该是傅霆州或程知府。程知府不过四品,就算看到陆珩在屋里藏了外人也不敢外传,那陆珩担心的,便只能是傅霆州。

  奇怪,二哥为什么排斥傅霆州看到她?虽然这样说很不要脸,但是傅霆州现在还迷恋她,哪怕撞到王言卿也不至于去上面告状,二哥在担心什么?

  从她遇到傅霆州开始,解释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王言卿没有做声,安静地跟着陆珩回到他们居住的行院。南巡一切从简,连王言卿都是悄悄塞到队伍中的,她不能再带太多丫鬟,只带了灵犀出门。

  灵犀看到王言卿、陆珩回来,什么话都没有问,给他们换上热茶后就熟练地关门离开。王言卿习惯了这种待遇,并不觉得不对,她没空喝茶,凑近了问:“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好容易踏上实地,还没等她把行李收拾好,忽然有人过来说指挥使找她。王言卿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安置在一件褪色的、落满灰的屏风后。再然后,陆珩、傅霆州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官员走进来了。

  陆珩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就如你所闻,有人跑到行宫外面鸣冤。皇上听到了,命我三日之内破案。”

  “三日之内?”王言卿听了大惊,“皇上怎么这样强人所难?”

  陆珩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扶手,慢悠悠说:“是我请命的。”

  王言卿霎间没话说了。她看着陆珩,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

  陆珩无意多解释,说:“事情已经至此,先解决案子罢。你说,那张写救命的布条,是真是假?”

  布条上是人血不假,但没说一定是刘家儿子的血,万一是刘家婆媳为了引起重视,故意夸大呢?王言卿想了想,诚实地摇头:“信息太少了,我无法判断。我总觉得,好些事情刘大娘没有说。”

  “是。”陆珩对此并不否认,“我也感觉到了。她们似乎很害怕,说话时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她们害怕是正常的。”王言卿说,“你们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哪个平民百姓不害怕?何况这其中还有她们当地的知府,她们心存顾忌很正常。”

  陆珩对此无能为力,他很擅长让人畏惧他,但如何平易近人却不在锦衣卫的课程里。陆珩说:“如果你来问,有把握看出真假吗?”

  王言卿斟酌片刻,最终缓慢颔首:“应当可以。但是,我要单独见这两人,最好不要有官兵和守卫。”

  如果人在锦衣卫,这是非常好安排的事情,但人偏偏被傅霆州带走了。陆珩心里骂晦气,但面上依然举重若轻:“没问题,我来安排。”

  夏日天长,暑气笼罩着大地,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层青色的雾霭。官兵奔袭了一天,晚上还要在这里巡逻,都苦不堪言。但镇远侯吩咐的事情他们不敢怠慢,一队人围着墙根巡逻,忽然有人眼睛一尖,看到几个青壮男子朝这里走来。

  锦衣卫那套衣服隔八百米都能认出来,官兵们立刻警惕起来,挡在路前,高声问:“来者何人?”

  为首的锦衣卫飞快出示自己的腰牌,说:“陆大人怕证人出差错,命我们来检查检查。”

  巡逻官兵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可不吃锦衣卫这一套:“镇远侯有令,没有他的信物,任何人不得进入。”

  锦衣卫不耐烦,也不由抬高了声音:“只是看看证人而已,你们百般推脱,是不是另有目的?”

  夏夜火气重,两队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把守大门的官兵不断往前看,心里着急又不敢擅离职守。两个宫装女子走过来,官兵目光注意着前面,却不忘拦住来人:“什么人?”

  宫女端端正正行了宫礼,主动打开手中的木盒盖子:“我们是送饭的。”

  官兵扫过这两人,她们穿着普通的宫女装扮,腰上挂着腰牌。这两人看着眼生,但他们是外臣,不认识宫女很正常。官兵注意到她们腰牌边缘已经被磨平,衣服有些旧,裙角处还沾着浮土,像是走了很久路的样子。

  总体来说,这是两个很寻常的宫女,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她们的容貌太出色了。尤其是后面那一个,她一直低着头,但露出来的额头雪白,身段也修长窈窕,这种女子,在宫中会仅是个送饭的吗?

  官兵目光不无怀疑,他检查食盒,盒子里面除了两盘简陋的菜,两碗米饭,再没有其他东西。宫女很主动地拿出银针,当着官兵的面在每一样菜里验毒。她的手一动不动举着,过了很久,银针并没有变色。官兵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宫女瞬间紧张,声音都僵硬了:“军爷,我们是尚食局的宫女,奉命来送饭菜……”

  夏日衣衫轻薄,藏不了刀剑,官兵打量了几眼,没看出不对来。他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兴许宫里的水土就是养人。他这样想着收了刀,放她们进去。

  宫女将食盒恢复原样,非常标准地行了一个宫礼,小碎步迈入大门。另一个女子亦步亦趋跟在同伴身后,她低垂着眉眼,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等关门后,灵犀才隐晦松了口气,她将食盒交到王言卿手中,说:“姑娘,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快回。”

  王言卿点头,她知道时间紧张,没再耽误功夫,快步走向房间。房门突然推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

  王言卿站在门口,双手行了个万福,说:“我是尚宫局司膳宫女,奉命给二位送饭。”

  听到是送饭的人,刘家婆媳二人先是放松,随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原来是宫里的贵人……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哪能让您来送。”

  王言卿抿唇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宫女,您不必唤我贵人。二位现在要用饭吗?”

  刘家婆媳饿了一天了,早就前胸贴后背,听到这话忙不迭点头。刘媳妇主动上前接过王言卿手中的食盒,刘婆子有些难为情,道:“老婆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宫里的人哩,果真漂亮的像是年画一样。不对,年画哪有您好看……哎呦,小心!”

  刘媳妇来接食盒,两人不知道谁没拿稳,王言卿松手,刘媳妇却没接住。刘媳妇下意识捞了一下,但还是没拉住,食盒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

  刘媳妇的脸顿时红到脖颈,连忙跪下捡饭:“对不住,都怪我粗手粗脚的,没接住……”

  “无妨。”王言卿主动提着裙子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是我处事不周。这些饭掉在地上,不能吃了,一会我让人再送一份。”

  刘婆子看着地上白花花的饭,心疼地说:“哪用再送一份,就沾了点土,拍一拍就能吃。”

  “这怎么能行?”王言卿道,“地上这么脏,哪能让二位入口?二位稍等,饭菜一会就送来。”

  刘婆子欲言又止,最后讷讷闭上嘴。其实她真的觉得能吃,这么好的白米沾了点土就要扔,简直糟蹋东西。但宫里人讲究,刘婆子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同意。

  刘媳妇打翻了饭,十分愧疚,一直跪在地上把碎瓷片收好,又把菜汤擦干净。王言卿将残渣收入食盒,默默盖好盖子。

  其实打翻食盒并不怪刘媳妇,是王言卿故意松手,害她没接稳。

  惊讶发生在瞬间,是所有表情中最难掩饰的。因为意外往往代表着危险,所有人在那一刹那都会露出最本能的自己。食盒突然坠落时,刘家媳妇愣了一下才去捞。听到瓷碗破碎的声音,她脸上飞快闪过害怕和愧疚,赶紧跪下来收拾残羹。她的动作很麻利,像做惯了家务的人,并不像练武之人。

  刘大娘心疼粮食的表现也不似作伪,她和王言卿说话时,眼神一直盯着地上的饭粒,听到王言卿要将东西扔掉,她眉毛下拉,眼皮上折出褶皱,双唇紧抿,明显想说话又强行忍住。

  如果是刺客或者奸细,看到东西坠落的第一反应该是戒备,不应当出现愧疚。刘家媳妇看到饭菜洒了,立即跪下来收拾残局,将整片后背暴露在王言卿面前,王言卿突然靠近她时,她身上的肌肉也没有绷紧。

  综合种种表现,这确实是一对农村婆媳。既然确定了身份,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刘家婆媳不懂宫里的规矩,王言卿借口等饭菜,理所应当留下来。王言卿道:“真是对不住,害你们要多等片刻。”

  刘大娘看到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子没嫌弃她们粗俗,还温温柔柔和她们说话,哪好意思应承:“这有什么,我们平时下地,总得戌时才能吃上饭,有时候田里没忙完,亥时吃饭也是常事。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连饭都要劳烦你们送来,我们才该说对不住。”

  王言卿笑笑,说:“二位不怪我就好。菜估计要过一会才来呢,你们快坐下说话。”

  王言卿这样说,其实她心里知道,饭菜是不会来的。她偷偷混进来,肯定不能留下痕迹,这顿饭注定吃不成。等王言卿走后,真正的宫女太监才会过来送饭。

  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刘氏婆媳看到王言卿和气地招呼她们坐,就当真坐下了。王言卿装作对田园好奇的样子,主动问怎么种地。

  原本王言卿是宫里的贵人,在刘家婆媳心里遥远又畏惧,现在她请教问题,地位一下子降低了。刘大娘没想到宫里的人竟然还有不如她的地方,内心膨胀,立即喋喋不休谈论起来。

  王言卿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刘大娘,时不时微笑点头,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把刘大娘的家庭情况、籍贯年龄套出来了。刘媳妇看着婆母侃侃而谈,有些尴尬,悄悄拉刘大娘的袖子:“娘,这位姑娘说不定都没碰过土,你说这些,人家怎么耐烦听?”

  “哪里。”王言卿笑道,“我其实也是村里长大的。小时候祖母去种田,我便在田埂上等着,怎么会没见过土地?”

  其实王言卿不记得这些事情,她都是听陆珩和她说的。王言卿心里不无遗憾,她家破人亡,七岁就失去了双亲、祖母,而她现在连祖母的脸都想不起来。如果她祖母尚在人世,应当也是面前这位老婆婆一样饱含风霜又坚韧不屈的模样吧。

  王言卿暗暗叹了一声,她已经取得了刘家婆媳的信任,慢慢开始触碰案件:“大娘,我听说您是来鸣冤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娘听到这些,飞扬的眉毛耷拉下来,沉沉叹了口气:“是啊,我那老头子和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

  王言卿问:“为何?”

  “他们四月的时候被朝廷召去修建行宫,六月时邻村的壮丁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就他们没音信。我一直等一直等,眼看都七月了,还是没有消息。我跑去县衙问,最开始县衙的人不说,直接把我们轰走。后来我叫上村里的人一起去,官差不出来,我们就坐在门外面等。县太爷见赶不走我们,才说河谷村的男人在去劳役的路上碰到发大水,被洪水冲走了。”

  刘大娘说这些话时眼神无光,嘴角的褶子重重坠落下来,是一种麻木的平静。王言卿想了想,问:“他们在去的路上就被洪水冲走了,朝廷征丁在四月,为何县衙七月才告诉你们?”

  “我就是想不懂这件事,才觉得他们不是被水冲走了。”刘大娘说,“后来里正挨家挨户上门,说县里给发丧费,每家出一个人去县堂取,领了钱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不信我儿子就这样死了,没有去拿。”

  王言卿问:“村里其他人都领了吗?”

  “对啊。”刘大娘沉沉叹气,“日子总要往前过,人都没了,还揪着不放做什么?他们都说我魔怔了,可是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能看到我儿在受苦。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刚给他娶了媳妇,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送他走?就算真是遇到了山洪,也总该有尸体吧。”

  刘家媳妇沉默,低着头坐在婆婆身边。屋外光线一层层暗下去,她们坐在空落落的木桌旁,像是社庙里的雕像,沉默而斑驳。王言卿思忖片刻,问:“每个村子都要招劳役吗?”

  “对。”

  “除了河谷村,还有其他地方的人遇到这种事吗?”

  “没听说过。”刘大娘沉重道,“他们的人早早就回来了,我们村一直没动静,我这才觉得奇怪。我去县衙鸣冤,县令骂我疯子,后来都不让我进门。我们家的鱼鹰飞回来,我终于有了证据,但没法进县衙。我以前听村口唱戏,说有人受了冤案,县令不管,他上京告状成功了。我不知道京城在哪里,就试着来找知府。但我在卫辉人生地不熟,我在外面守了三天,连知府的门都进不去。”

  刘媳妇听到这里,补充道:“娘为了给公爹和夫婿鸣冤,真的受了不少苦。她去县衙告状的时候,县老爷差点动刑,我好说歹说才让县太爷高抬贵手,把娘拉了出来。之后我们就不敢去县衙了,所以才来了卫辉。但知府忙着接驾,连府衙的门都不让我们靠近,我们在卫辉府住了三天,眼看盘缠花完了,娘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所以豁出命,来行宫碰运气。”

  说不清是好运还是厄运,皇帝真的听到了。王言卿心里替这对苦命的婆媳叹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抬头,眼睛霎间迸出精光:“你们说你们先是去县衙鸣冤,后来才见到鱼鹰。无凭无据,你们为什么觉得他们不是意外?”

  王言卿此刻的眼神和刚才温柔良善的宫女判若两人,刘大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刘大娘舔了舔嘴唇,挣扎片刻,压低声音说:“其实,不只是这次发大水,在征丁之前,其他人也有出门一趟,莫名其妙就没了的。而且,前段时间夜里,山里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其他人说是地动,但我们家老头说不是,要真是地动,河里的鱼肯定会跑。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谁能知道没过多久县衙的人来征壮丁,一个村的人都没回来。我越想越不对劲,这怎么能叫天灾,肯定有人搞鬼!”

  刘大娘透露出来的消息非常有用,王言卿正要再问,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灵犀的声音从门板外响起,略有紧绷:“时候到了,我们该走了。”

  刘家婆媳这才知道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宫女,她们手足无措地起身,连连赔礼。王言卿知道事情有变,她拦住刘家婆媳,说:“都怪我,一说话就忘了时间。我们有宫规,得赶紧回去了。二位留步,不用送了。”

  刘大娘一听,不敢再拦,王言卿提着食盒出来。灵犀见了她,压低声音说:“姑娘,一会不要说话,顺着没光的地方走。”

  王言卿点头表示明白。灵犀和王言卿出门,守在外面的官兵看到她们出来,皱着眉问:“怎么进去这么久?”

  灵犀低眉顺目说:“姑姑管得紧,我们得等她们吃完,将食盒取回来。”

  官兵不懂宫里的规矩,一时听不出什么毛病,就放她们过去了。王言卿低着头快步离开,前方就是拐角了,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灵犀心中一紧,赶紧换到王言卿身后,挡住王言卿身形。

  两人有惊无险转过墙角,灵犀也拿不准暴露了没有,只能催促王言卿快点走。王言卿没有二话,唯独说了一句:“一会不要忘了给她们送饭。”

  灵犀点头:“指挥使会安排的。”

  傅霆州总觉得陆珩不会这么安生,果然,天色将暝未暝时他听到人传话,说几个锦衣卫在门口挑事。傅霆州亲自前来查看,他靠近时,隐约扫到两个女子从墙角掠过。

  哪怕那个女子的身形只露出一瞬,傅霆州还是认出来,那是卿卿。

  傅霆州没做声,他出现后,闹事的锦衣卫很快就散了。傅霆州推门进来,刘大娘看到是他,慌忙拉着儿媳跪下。

  “草民拜见侯爷。”

  她们跪在地上,行着并不正确的礼节。傅霆州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对婆媳身上,他负手而立,捕捉到一丝还没散去的馨香。

  这阵幽香他太熟悉了,因为早有预感,傅霆州甚至不觉得意外。傅霆州问地上那对婆媳:“刚才谁来过?”

  刘大娘瑟瑟发抖道:“一位……不对,两位送饭的宫女。”

  “她长什么模样?”

  这话把刘大娘问住了,她皱着脸道:“个子挺高,人又白又瘦,长得特别标志。”

  傅霆州淡淡点了点头,问:“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就问了白天的事……”刘大娘紧张起来,“难道,那不是宫女?”

  如果只是陆珩搞事,傅霆州一定不会留情。但里面还牵扯了卿卿,他不愿意暴露卿卿,便不动声色道:“是宫女。没什么事,我只是来核查一下。”

  刘大娘哦了一声,面皮放松下来。傅霆州最后扫了她们一眼,转身出去了。关门后,他吩咐看守的官兵:“看好了,不要再让人靠近。”

  官兵肃然应是。他说完后,镇远侯并不动弹,官兵紧张起来,莫非,刚才他出什么差错了?

  正在官兵吓得冒冷汗时,傅霆州开口:“下次那两个宫女再来送饭……”

  他说到一半停住,最后摇了摇头:“她不会再来了。罢了,好好执勤吧。”

  镇远侯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不说了。官兵不解其意,诧异地称诺。

  傅霆州踏着夜色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七月的天气宛如蒸笼,地上弥漫着尘土的热气。傅霆州走在守卫明显混乱许多的行宫,心里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

  他大概,知道怎么救卿卿回来了。

第57章 默契

  哪怕王言卿尽量加快询问速度,但停留时间还是超出了她们的预期。她们出门时遇到了意外,王言卿当时急着离开,并没有回头看来人是谁。对方也没有追上来,想来,是没露馅了。

  王言卿暗暗松口气,她悄悄回到陆珩的行院,陆珩听到外面脚步响动,头也没抬,说:“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王言卿开门,旋身进入。陆珩正在灯下翻看卷宗,他手边堆着厚厚的资料,其中有几卷被他抽出来,单独放置。陆珩合上手里的卷册,问:“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王言卿还穿着宫女的衣服,她不欲让陆珩担心,就说:“有惊无险,还算顺利。”

  陆珩起身给她倒了盏茶,放到她手边,道:“先润润喉。不急,慢慢说。”

  王言卿奔波了一晚上,确实口干了。她端起茶盏,里面的水温刚刚好,王言卿仅是抿了一口,缓解了喉咙里的涸意后,就放下道:“二哥,河谷村可能另有蹊跷。”

  她嘴唇上沾了茶水,在灯光下莹润生泽,宛如涂了层上好的釉光。陆珩看得心痒,他伸手按住王言卿唇角,抚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水珠,不甚走心地问:“怎么说?”

  王言卿心思全在刚打听出来的案情上,哪怕陆珩的手在她脸上作乱,她也好脾气地忍下不理,一心一意汇报自己的发现:“我进入屋子后,借机打翻了她们的食盒。刘家婆媳对饭菜的反应十分真实,神态动作也符合庄户人家,不像是训练过。后来我慢慢问起失踪的事,她们语气中有怨怼,对县令甚至知府颇有微词,所以今日傍晚在程知府面前回话时,她们才吞吞吐吐,颇多遮掩。”

  陆珩对此并不意外,以程攸海庸聩逢迎的劲,治下百姓对他不满再正常不过。陆珩反而好奇另一件事:“你打翻了她们的饭,她们还愿意和你说实话?”

  “对啊。”王言卿理所应当说,“我是故意打翻的,就是想创造机会让她们帮我。”

  陆珩挑了缕王言卿的头发摆弄,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眼神明确显示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

  每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时,就意味着他认真了。王言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问:“二哥,如果你刚认识两个人,一个曾经帮助过你,一个人你曾经帮过对方,你会对哪一个人更有好感?”

  陆珩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帮我的人。”

  “不是。”王言卿摇头,“其实,你会倾向向你求助的人。”

  这句话乍一听很奇怪,但是仔细想下来,竟然确实如此。陆珩难得好奇地问:“为什么?”

  王言卿摊摊手,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人性本贱吧。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总是不珍惜,自己主动给出去的,倒十分在意。”

  陆珩听到这话忍俊不禁。他抵着眉心,肩膀都笑的细微抖动。

  “你说得对。”

  陆珩因为总带着假笑,私下被人称为笑面虎。他难得真心发笑,但最近仅有的几次真笑,都是和王言卿有关。

  他笑够了,眼睛深处慢慢笼上来一层寒光。王言卿的话十分准确地概括了陆珩的心理,施恩于他的人,陆珩依然会防备对方;但如果是他领回来亲自照顾,不断倾注时间和精力的人,他对这个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对方会以一种可怖的速度侵入他的生活。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

  王言卿说完,发现陆珩良久沉默,不由问:“二哥,你怎么了?”

  陆珩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需要当事人提醒他出了大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王言卿的态度变得如此危险?

  陆珩收敛起心绪,半真半假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听卿卿这一席话,让我很有危机感。”

  王言卿摸不着头脑,诧异问:“为何?”

  “你这么敏锐,只要你愿意,其实很容易得到男人的好感。”

  他的眼睛笑盈盈的,里面盛满碎光,像是在星河中鞠了一捧水。王言卿有些难为情,细微地哼了一声,气恼道:“二哥,哪有你这样说妹妹的?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用心。”

  “别生气。”陆珩忙哄道,“我只是怕有人太喜欢你,害得你被他骗。”

  “不会。”王言卿矢口否决,不屑一顾中还带着些骄傲自信,“男人所思所想就那几件事,他们的谎言太低劣了,我才不会被骗。”

  “那可太好了。”陆珩说完,像模像样叹了一声,“但我反而更担心了。”

  王言卿似乎感觉到什么,脸色微微僵住:“为什么?”

  陆珩却看着她笑笑,并不说话。他问:“你略施小计,打探到什么了?”

  他主动岔开话题,代表着就此打住,不能再谈了。王言卿依言转换了话题,说:“她们抱怨了县令和知府,要不是这些人怠政,她们也不至于被逼到闯御驾。还有,她们说,在朝廷召集劳役之前就有人莫名失踪。而且有一天晚上,她们听到了大山里面有响动,动静类似地震。”

  陆珩眼神微振,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信息,陆珩问:“是她们村子的人失踪吗?”

  “听她们的话音,似乎不止。”

  陆珩去桌边拿卷宗,傍晚锦衣卫提来了卫辉府所有相关卷宗,王言卿回来之前,陆珩就在看往年的失踪案。但相关记录太多了,他漫无目的地翻找,进展非常缓慢。

  可是现在,王言卿提供给他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劳役前。

  王言卿也帮着陆珩一起找。王言卿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案件,她探身看向陆珩:“二哥,你那边有收获吗?”

  陆珩不言语,他将卷轴扔在桌案上,唇边没什么真心地牵出一个笑。

  他也没找到可疑的失踪案,这反而是最大的疑点。

  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卫辉府再没有悬而未破的失踪案。这里的治安,竟已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珩没有告诉王言卿,他将卷宗合上,说:“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睡吧。”

  王言卿犹豫:“可是只有三天……”

  “来得及。”陆珩伸手,捏了捏王言卿下巴,说,“对你哥哥有点信心。我既然敢应承,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王言卿立刻安下心,她总是毫无保留地相信陆珩,而每次的结果也证明,他值得信任。王言卿犹豫,问:“那你也要睡了吗?”

  陆珩点头,悠悠说:“深夜美人询问这种问题,我怎么舍得拒绝。”

  王言卿脸红,乜了他一眼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明日你要去河谷村吗?”

  陆珩依然点头,王言卿立刻说:“我也去。”

  陆珩叹气:“河谷村建在山里,会很累。你大概再过两天就要来月信了,这种时候不宜颠簸。”

  王言卿瞳孔放大,委实震惊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关系。我想帮你。”

  她说完,实在没忍住,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问:“你怎么知道?”

  王言卿的月信并不规律,这半年在医药的调养下渐渐好多了,但前后时间依然会推动。王言卿自己都拿不准她什么时候来,陆珩怎么知道的?

  陆珩脸上表情很平淡,仿佛在谈明日太阳什么时候升起一样,平平无奇开口:“我记住了你这半年每次来月信的日子,由此推算一下,并不算难。”

  王言卿脸上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了,她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不迭起身开门:“二哥,我先回去了。明日等我,你可不要自己悄悄出门。”

  陆珩无奈,她把他当什么,贼吗?

  “我知道。”陆珩应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说,那就自己注意些。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煎药,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再引起疼来。”

  王言卿去年来月信时还疼得晕厥,经过这半年喝药,症状大大缓解。虽然那几天小腹依然会坠痛,但和最初比起来,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王言卿点头,逃也似的从陆珩屋子里跑开。陆珩站在门口,注视着她进入自己屋子,才平静地关上门。

  陆珩没有敷衍王言卿,他确实打算睡了。这些卷宗查不出什么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不如养精蓄锐,明日去见见那位管辖河谷村的县令。

  陆珩现在很感兴趣,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所有人都知道陆珩接了新案子,陆珩毫不客气将宿卫行宫的任务甩给陈寅,自己带着人,大摇大摆离开了。

  他现在可是奉旨查案,阻碍他就是阻碍皇命。其他人看着扎眼,却没人敢说什么。

  王言卿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着陆珩一起出发。河谷村村如其名,在一处四面环山的低谷里,一条大河从村子不远处流过。村中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但是出入村都要经过山路,非常不好走。

  队伍中都是男子,王言卿不方便骑马,便换成乘轿。幸好程知府也靠轿子代步,王言卿混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淇县县令早早就等在村口,他看到路上一队人马徐徐靠近,不敢怠慢,赶紧上来迎接:“下官拜见陆指挥使、拜见程知府。”

  脚夫落轿,程知府从轿子中钻出来。他看着四周群山,哪怕并不用他赶路,他也累得不轻。

  陆珩翻身下马,身姿简单利索,没有一个多余动作,和旁边身材臃肿的程知府形成鲜明对比。程知府走过来,奉承道:“陆大人真是身轻如燕,矫健非凡,下官佩服。”

  陆珩瞥了程攸海一眼,懒得搭理。他视线扫过面前乌泱泱一帮人,说:“何人是河谷村里正?”

  一个保养良好的老人迎上来,颤颤巍巍拱手:“在下李林,参见指挥使。”

  里正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腰也有些伛偻了。但是和他同年龄的老人比起来,他无病无灾,面色红润,已经算非常健康。

  陆珩问:“刘山、刘守福一家,可在你们村?”

  里正忙点头:“正在。”

  刘山是刘大娘丈夫的名字,刘守福是他们的儿子。陆珩说:“前方带路,我要去他们家里看看。”

  里正哪敢推辞,连忙引着陆珩、程知府和县令陶一鸣往刘大娘家里走去。众人视线重心都在陆珩身上,没人留意到另一座轿子走出来一个女子。她等知府等人走远后,才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悄悄跟上去。

  刘大娘还被关在行宫,现在家里无人。里正打开院门,弯腰对陆珩说:“陆大人,这就是刘山一家的住处。”

  陆珩踏入柴门,无声扫过四周。院子虽然不大,但整理得很干净,墙角堆着锄头、镰刀等农具,另一面墙上挂着渔网。陆珩注意到墙壁是新的,问:“他们翻修过这里?”

  “是。”里正回道,“以前刘山家里特别穷,后来娶了一房能干的媳妇,刘山自己也勤快,没农活就去河上打渔,贴补家用,所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前些年他们攒下一笔银子,翻修了围墙。后来他们给儿子娶媳妇,掏空了家底,他们想再攒几年,把房子也重盖一遍。”

  陆珩没说话,往屋里走去。刘大娘婆媳出门前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房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里正尴尬,搓手说:“大人息怒,老叟没有他们家的钥匙,这锁老叟打不开。”

  陆珩拿起锁眼看了看,一脸平静地扔开,示意身后人开锁。锦衣卫上前,从衣袖里拿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钻了钻,铜锁就弹开了。

  里正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而锦衣卫已经推开门,陆珩从容地拍了拍袖子,迈入门槛。

  这种锁实在太简单了,他看着都觉得无趣。陆珩缓慢从屋中走过,他走到哪里,后面乌泱泱的人群就跟到哪里。程知府不知道陆珩在看什么,小心陪着,说:“陆大人,这就是一个简陋的民居,让您待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了您。您看要不要去县里置办一桌酒席……”

  陆珩淡淡打断他的话:“这种简陋的民居,不正是程大人治下的吗?”

  程知府霎间卡住,哑口无言。陆珩扫过四周墙壁,穿过堂屋时,十分无意地在桌子上拂了一下。

  桌子上顿时出现一道灰痕,程知府尴尬,忙呵道:“没看到陆大人手脏了吗,还不快给大人端热水来……”

  陆珩取出帕子,将手指擦干净,说:“程知府,我不至于这么娇贵,不必麻烦了。除了刘山、刘守福父子,还有哪些人遇难?”

  程知府茫然,看向淇县县令,县令又看向里正。里正战战兢兢上前,僵笑道:“村中五十二户人家,每户出两个男丁,共一百零二人被洪水冲走。”

  陆珩立刻问:“还有两个人呢?”

  里正尴尬地笑着:“老叟儿子考中秀才,在县学里进学。”

  考中秀才就是有了功名,哪怕不能做官,也足以给家里免除徭役、赋税了。陆珩轻轻点了点下巴:“原来如此。他们出事地在哪里,带我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陆珩也不急,就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耐心十足地等。最终是程知府面子上过不去了,呵斥道:“没听到陆大人说什么吗,出事地在哪里?”

  县令陶一鸣上前,拱手道:“回禀指挥使,河谷村劳役队伍在去州府的路上全军覆没,并没人知道他们在何处遇难。”

  “哦?”陆珩问,“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被洪水冲走的呢?”

  屋中哑然。陆珩看向程知府,慢悠悠催促:“程知府,你说呢?”

  程知府一脸尴尬:“淇县是这样上报的,下官也没有多想……陶一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一鸣低垂着视线,停了一会说:“是下官失职。州府并未接到河谷村村民到达的消息,那段时间山中又多有洪水,下官便觉得,他们应当是被洪水冲走了。”

  陆珩淡淡瞥了眼里正:“你们这里多山洪?”

  里正讷讷应了一声,小幅点头。陆珩紧接着说:“既然你们这里常发山洪,想必里正非常熟悉了。有劳里正带路,我要看看这一带最常出现水患的地方。”

  程知府犹豫:“陆大人,山路艰险……”

  陆珩淡淡打断程知府的话:“知府若是嫌累,在这里留着便是。”

  程知府剩下半截话顿时憋死腹中。陆珩官职比他们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还掌握着锦衣卫,对他们这些地方文官来说,陆珩无异于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丢官或者升迁。官员们不敢再废话了,赶紧出去安排。

  围在院外看热闹的村民只见那几位大人进屋里说了一会话,出来后,衙役们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似乎又要出去。

  村民们不解地问:“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道,兴许刘家惹上什么事了吧。”

  “这得惹了多大的祸,怎么县令都来了?”

  “何止县令,瞧见没有,那个是我们的知府大人。他旁边陪着的那位,听说是京城的大官呢。”

  围观群众啧啧称奇,一时间你说一句我猜一句,热闹极了。后面的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断往里面挤,一个村妇被挤得跌了一下,撞到了旁边人身上。村妇站稳,骂道:“作死的小兔崽子,挤什么呢?”

  始作俑者是群半大小孩,领头模样的孩子对村妇做了个鬼脸,很快就钻没影了。村妇骂骂咧咧,回头看到一个姑娘,狠狠怔了下,喃喃道:“刚才我是不是撞了你……哎呦对不住,都怪那群小子太闹。你是哪家的媳妇,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王言卿对着村妇颔首微笑,说:“我是跟随大人们从州府来的,并不是这里人。”

  村妇哦了一声,表情完全不意外。她就说,她们村里长不出这么漂亮的人材,要不是青天白日,刚才村妇都以为自己见了精怪。

  陆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他看到王言卿,径直朝这里走来:“卿卿……”

  陆珩靠近,百姓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动往后退,仿佛是遇到危险生物的本能。陆珩手刚碰到王言卿,王言卿突然轻呼一声,皱眉捂住腹部。

  陆珩手在半空中顿了下,随即扶住王言卿胳膊,自然而然地问:“你怎么了?”

  陆珩侧身扶住她,挡住了后面的视线。他语气关切,但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惑。

  她在做什么,碰瓷未免也演的太假了吧?

  王言卿对陆珩眨眨眼睛,说:“大人,我突然身体不舒服……”

  陆珩默然看着她,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王言卿月信突然来了,但现在看她的神情,应当不是。那就更令人费解了,之前从没提过,她的戏怎么说来就来?

  幸亏陆珩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别的不敢说,应变能力和猜人心思的能耐应当还不差。他看着王言卿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身体不舒服,那就不要去山上了。不如,你先留在村子里休息一会?”

  王言卿松了口气,她还担心陆珩领会不了她的意思,幸好,他接上了。王言卿愧疚地点头:“好,给大人添麻烦了。”

  程知府听到这边的动静,瞅空问:“陆大人,敢问这位是……”

  陆珩开口:“这是我的……”

  不等陆珩说完,王言卿抢先道:“侍女。”

  陆珩微顿,将剩下的话咽回去,笑着点头:“没错,是我的侍女,今日随着我来办差,没想到突然身体不适。不知谁家里方便,能让她休憩一二?”

  陆大人开口,在场人哪个敢不给面子。众人争相应承,这又进入一个猜心思的阶段,陆珩看着这些人,默默猜测哪一个才是王言卿想去的人家。最后,他惩罚般捏了下王言卿手臂内侧的肉,说:“那就劳烦里正了。”

  作者有话说:

  陆·大数据·珩:在朝猜皇帝的心,在家猜女人的心,真累。